走到东角院,郑立勤敲了敲门,开门的却是宋氏。
    天已经暗了,宋氏提着一盏灯笼,暖黄的光照在她身上,在云州城将养了一个多月,流放时晒黑的皮肤也恢复了原本的颜色,许是到了夜间的缘故,她头发不如白天那般齐整,半散在身后,又有几缕垂在身前,更多了几分温婉。
    郑立勤不知怎的,又想起了中秋那天见到宋氏盛妆时惊为天人的模样,不由咽了咽口水。
    宋嘉然并未发现他的举动,她只将门拉开了一个小缝,见是郑立勤,也没让他进来,两人隔着门说话。
    二哥可是来找三郎的?二哥来得不巧,三郎一刻钟前出门了。
    见他不说话,宋嘉然轻微皱眉,二哥?
    哦,哦!郑立勤回过神,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不知三弟妹可知道三弟去了何处?
    宋嘉然迟疑,三郎看着心情不太好,说是去买点酒
    三弟心中苦闷我明白,可这天气严寒,若是醉在了外面就不好了,我这就出去寻他。他一脸正色。
    那多谢二哥了。宋嘉然感谢道。
    郑立勤转身欲走,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外面天冷,三弟妹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背着光,宋嘉然挑眉,这人与她说这些做什么,她心下奇怪,嘴上却道:多谢二哥关心。
    郑立勤见门关上了,眼神闪烁不定,好一会,才抿着唇离开。
    他没找多久,就找到了在一家酒馆喝闷酒的郑立晏。
    三弟,我寻了你许久,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喝酒了?他走到桌前,一把夺过了郑立晏手中的酒杯。
    郑立晏脸颊微红,身上也浑身酒气,显然喝了不少。
    二哥,你怎么来了?你把酒还给我!他一手抢过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另一手抓着郑立勤的肩膀,力气之大,让他动弹不得。
    郑立勤看了一眼肩膀上的手,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他了,好,你若是想喝酒,二哥陪你喝就是了!
    小二,再上一壶酒!他吆喝一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火辣的酒入嗓,辣得他五官挤成一团,半天才缓过来。
    三弟,二哥知道你心里难受,其实,二哥这些年,与你有何不同呢?父亲心里只有大哥,什么好的都紧着大哥,大哥的字是父亲教的,大哥的老师是父亲特地请的,甚至连大哥的亲事都是父亲考虑再三才定下的。哪像我们,从小就被忽视,在府里,说的好听点是主子,那私下里,谁不知道我们在父亲心里什么都不是!
    郑立勤一杯酒一杯酒喝着,说的话也越来越掏心掏肺的模样,三弟,二哥这些年,心里也苦啊!我有时候就想啊,若是能够离了家,从此与家中一刀两断,再不贪恋那点父子之情,是不是这心里就能好受些了?
    三弟,你不知道,其实,二哥有时候挺羡慕你的,我记得母亲还在的时候,常在院中看着你举石头,还夸你,连带着也会夸上我几句。他这时候说的母亲自然是指何氏。
    只可惜,母亲走得早啊!他举起杯,与郑立晏碰杯。
    郑立晏也道,是啊,若是我母亲还在,父亲又岂会把我分出去?这些年,我忍大哥忍得还不够多吗?他竟做得这般决绝,要将我赶出郑家!
    郑立勤一愣,三弟,你的意思是,这主意是大哥提的?
    不是他还有谁?郑立晏满脸怒色,他早就看我不顺眼,如今他落难了,也不想我在家碍他的眼,便想出这等法子将我赶走,也就是父亲一心偏宠他!
    原来是大哥几杯酒下肚,郑立勤的眼神也有些飘了。
    若是大哥也不奇怪。他舌头都有些大起来。当初他就想害你,结果你却没事他又想和郑立晏碰杯。
    郑立晏却直勾勾地看着他,二哥,你说他害过我,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郑立晏:呜呼钓到大鱼了!
    第三十八章
    哈?郑立勤脑子有些恍惚, 没听清郑立晏的话。
    郑立晏抿着唇,眼神清澈, 完全不似刚才那般迷离。
    他又问了一遍, 二哥,你刚刚说,大哥曾经害过我,是你看到过什么, 还是听别人说起过什么吗?他引导着郑立勤回忆。
    郑立晏的内心也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他紧紧地盯着郑立勤的嘴, 等着从他口中说出一些消息。甚至于, 他内心有一丝预感,也许这个消息可以解决他们一直以来的疑惑。
    郑立勤打了个酒嗝, 我看到的啊!大哥以为自己做的隐秘,却忘了,府里的庄子、商铺都是我在管,我每日都得去铺子里查账的,那条街, 我最熟悉了!大哥的身形, 我一看便知!
    大哥也真是狠心, 竟然想用毒物害你!那血霜花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却拿来害自己的亲兄弟!不就是为了一个爵位吗?三弟,我之前就和你说过, 大哥这个人,对你不善, 你还不信我!还好你和三弟妹没事儿郑立勤说着, 还伸出一只胳膊搭着郑立晏背上。
    而郑立晏的脸色也越来越冷, 血霜花?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但听郑立勤所说,大约能猜出来应该是某种毒物,郑立昀用这血霜花来害过原身?不,不止原身,还有原身的妻子。
    我和你说啊三弟,你呢,被分出去了也好,天高任鸟飞,你出去了,至少不必在这家里受气了不是?郑立勤越说越上头了,语序也开始颠三倒四起来。
    郑立晏招来小二结了账。
    二哥,我们回去了。他半托半拽着郑立勤往回走。
    把郑立勤送回二房后,他回了东角院。
    你的意思是,我们俩之所以能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原身两人也死了,而郑立昀就是害死他们的人?宋嘉然红唇微张,也顾不上冷了,掀了被子坐起来。
    郑立晏走过去拿起被子将她包住,顺势坐在了床边,我假装喝醉酒,本想着让二哥以为我不想被分出去,如此他必会在暗地里推波助澜,不曾想,他喝多了,反倒吐露出了这件事。
    血霜花,血霜花究竟是何物?他搜遍了记忆,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又有什么作用。而他在回来的路上,也尝试问郑立勤,他也说不上来,只说听到的是一种毒物。
    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宋嘉然一双美眸里满是怒气,不管那东西是什么,若原身两人真是被他害死的,那他手里就有两条人命!
    他们占了人家的身子,现在知道还人家死的人是谁了,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可你有证据吗?就算你有证据,我们两人现在活得好好的,能拿他怎么办?明明多少喝了些酒,可郑立晏的脑子此时特别清醒。
    没错,他们根本拿郑立昀没办法,哪怕是在他们的世界,郑立昀这种都只能算是杀人未遂。
    而很有可能,他们如今的身体里没有一点中毒的迹象,那郑立昀连杀人未遂都算不上了。
    宋嘉然整个人垂头丧气。
    那就这么放过他了?
    不。郑立昀斩钉截铁,为什么要放过他,帮原身报仇,以后的是机会。我们虽然做不出以暴制暴的事,但让他以后不好过却并非不可能。
    而且,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第二日一早,郑立晏便来到了郑鹏房里。
    吴氏给两人各倒了杯茶,就退了出去,还细心地给两人关上门,她站在门外,脸上的笑意退去,也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太太。
    吴氏一惊,连忙转身,老三媳妇,何事?
    宋嘉然笑眯眯地,我听皎皎说,老太太昨日多用了点蛋羹,想着老太太该是喜欢吃这个,太太今日不如再做一道?
    吴氏抹了抹鬓边的头发,不过是一道蛋羹,也不是麻烦事,老太太喜欢吃,我常做就是了。她说着便往厨房走,我这就去给老太太做。
    太太可介意我在一旁看着?我也想学着做。宋嘉然紧跟在她的身后。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又不是什么独家秘方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屋内,郑鹏喝了口热茶,觑眼看坐在另一边的郑立晏。
    这个时候来,想必是想通了吧?想通了就好,也不必他再费一番口舌。便是没想通也不要紧,只要他强硬要分家,老三也抵抗不了。
    只是,昨天老三那个态度,不知是来提条件的。
    郑鹏心里琢磨,毕竟是父子,若是老三要得不多,给他就是了,但若是他狮子大开口,那他这慈父需得化作严父才行。
    他思量间,郑立晏说话了,父亲,昨日是儿子情绪过激了,儿子只想着父亲要把我分出去,却忘了,父亲此举,是为了光复国公府的门楣。是儿子,格局小了。
    郑鹏听了这话,大受感动,老三,你终于能明白为父的苦心了!再如何,你也是我的亲生儿子,若非不得已,我又岂会将你分出去呢?正如你所说,相较于我们的父子之情,自然是我们郑家的名声更为重要!
    他越说越起劲,仿佛他当真一切都是为了郑家,只是,此事到底委屈了你,这样,你可有什么要求?只要是为父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就当是对你的补偿了!
    他心下已经决定,只要郑立晏提的要求不过分,就都满足他!
    郑立晏垂下眼眸,我是父亲养大的,若没有父亲,哪有儿子的今天。父亲要将我分出去,我哪敢提什么要求。只是,我幼时丧母,母亲拼死生下了皎皎,更是在临死前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她。皎皎与我一母同胞,如今我被分出去,却得留她一人在家中,父亲,我实在是放不下这心。
    郑鹏听他说着,刚开始还挺受用,觉得老三还是如以前一般纯实,可越听就越不对了。
    你的意思是,你想让皎皎和你一起走?郑鹏眉头紧皱,胡闹!哪有分家将未出嫁的女儿分给哥哥的?他倒不是舍不得这个女儿,只是不想日后落人口舌。
    不可能!皎皎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该出嫁的时候,等回了国公府我便给她定一门亲事,到那时你也不必再担心。
    就是不想让你给皎皎定亲事。
    郑立晏站了起来,所以,儿子想的,不仅是带走皎皎,还希望父亲将皎皎的婚事一并交给儿子。
    郑鹏大怒,他算明白了,郑立晏前面的话都不过是虚情假意,他真正的目的是这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她老子,她的婚事我做主天经地义,我还活得好好的,哪里轮得到你来操心?
    只要父亲将皎皎一并分出来与我一支,我作为她兄长,自然有资格操办她的婚事。
    绝无可能!郑鹏直接拒绝,他断然做不出这等事来,除了不想被人耻笑是一点,他心里还有个想法,就算将老三分了出去,可有皎皎在家里,老三也绝不敢忘了自己这个父亲。可若是皎皎也走了,那他就真的拿捏不住老三了。
    郑立晏见他态度这么坚决,也不急,又慢慢坐了回去,儿子其实一直有件事想与父亲说,只是兹事体大再加之此事实在难说出口,便一直隐瞒至今天,今日,却想和父亲讲讲了。
    郑鹏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转移话题,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
    郑立晏好似没听见,自顾自道:去岁中秋节前,我陪着夫人回了一趟宋家,正巧那日岳父也在,宋太医医术高深,与他相谈之时,他见日子面色有异,便提出给儿子把个脉,父亲猜怎么着?岳父说,儿子中了毒。
    他抬起头,见郑鹏面上的惊异之色不似作假,又继续道:儿子追问下才得知,原来儿子种了一种名为血霜花的毒。父亲可知,这血霜花为何物?他紧紧地盯着郑鹏,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郑鹏端坐在椅子上,眉头却紧缩,额间甚至有细汗,眼神更是闪烁不定。
    为父也不知,这血霜花是什么老三,你中了毒,如今可已解开?他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关心自己的儿子。
    郑立晏神色淡淡,父亲放心,若是没解,儿子现在也不能站在您面前了。父亲,我得知自己中毒之事后,便觉得蹊跷,我并无多少好友,平日里也多在府中,从未与人交恶,怎么会中毒呢?在我有心查探下,还真让发现了一些线索,您猜,这下毒害我之人,是谁?
    郑鹏的额头上的汗更密了,是谁?
    父亲当真不知么?郑立晏彻底失望,这府里,谁恨我最深?谁最想置我于死地?除了我那好大哥,还会有谁?
    你切莫胡说!郑鹏大声喝道。
    郑立晏比他声音还大,我是否胡说我心里有数,父亲你心里也有数!若非没有证据我今日岂会说出来?父亲偏心大哥已经要到包庇他残害手足的地步了吗?
    父亲要保他,可曾站在我的立场上想过?若非我命大,这世上早没我了!
    他是你大哥!郑鹏咬着牙道。
    郑立晏嗤笑,从他害我那日起,他便不再是我大哥了。父亲,若是我将手中证据交给官府,你说,大哥可还有颜面面对世人?世人又会如何想他?大哥那般自傲的人,怕是受不住流言蜚语吧。
    郑鹏也深知大儿子的性子,老三如今没事,那就判不了大郎的罪,但光是旁人的唾沫星子,就能让大郎羞愧致死了,以大郎的个性,绝对无法忍受。
    他几乎要将椅子把手折断,你要如何?
    他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大儿子。
    郑立晏冷冷地看着他,看来父亲做出选择了,我要的很简单。
    从此以后,我与皎皎,和郑家再无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九章
    郑立晏想要的, 不只是简单的分家。
    若只是寻常分家,那过年过节, 郑立晏依然要拜见郑鹏, 甚至在郑鹏年老后,他也要尽到做儿子该有的孝顺,乃至于郑鹏百年后,为其守灵等等。
    也就是说, 若是这样的话, 郑立晏还是无法与郑家做完全的分割。当然, 在这个世界上, 做子女的想要与父母做完全分割,老死不相往来是不可能的, 哪怕父母对子女做了多少恶事,只凭生养,也会有人站在父母一边。
    在郑立晏的世界还能有一句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来阻止一些人道德绑架,但在这个世界里, 根深蒂固的孝道思想早已刻入人们的灵魂里。
    很残酷, 但没办法。
    所以郑立晏也不指望能做到完全的分割, 他只是想分得再多一些。
    直白地说, 他想要的就是,从此以后, 他与郑家其他人包括郑鹏,无非必要就别联系了, 过年过节, 该尽的礼我送上, 但人我就不去了;郑鹏生病, 药我买,但侍奉跟前就别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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