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青豆点头。
    顾弈漫不经心地由纸盒抽出一根,借她手上的火点燃:“跟我似的。”
    青豆忙退后一步身体,等两簇火花分开,才抬起头,望向他:“跟你哪里像?都一样好看?”
    顾弈被逗笑了:“跟我一样,烧到底就灭了。”
    “那你现在灭了吗?”青豆心头针扎似的发疼。
    “快了。”顾弈托起她的胳膊,将残喘的最后一点火花送到青豆眼皮底下,“你看,你看……三……二……一……灭了。”
    青豆不禁着急,却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灭掉:“……”
    “开玩笑的。”顾弈笑。
    青豆嘟囔脸:“你到底要开多少玩笑啊!”这一晚,他至少说了三回了。
    顾弈:“我除了开玩笑还能说什么呢?”
    青豆仰起头,认真问:“真的灭了吗?”
    “差不多吧。”顾弈把剩下的火树银花插她口袋,低头拆新烟,“你觉得呢?”
    “我觉得没有。”青豆丢掉烧尽的细签,“你在等我道歉。”
    顾弈失笑:“你做错什么了?你要道歉?”他非常认可她在信里骂他的行为,“按照道理,你应该骂我。”
    “我不骂你。骂你我心里难受。”
    顾弈冷哼,表情颇为不屑。
    “你不许这样笑。”青豆捏他嘴角,“给我好好说话。”
    他正色,吸了吸被风吹僵的鼻子:“好,我说,你听。”
    “好!你说,我听。”青豆打起十二分精神,以为能听到个什么大事,结果顾弈说:“豆儿,我我会负责的。”
    “负什么责?”
    “其实想不出什么可以补偿你,”他顿了顿,语气郑重,“但如果你需要帮忙,我都在。”
    “补偿我什么?”青豆问。
    他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眼神,低下声:“你知道的……”
    他们都知道,那事儿归根结底,就是男的欠女的。
    “你觉得你欠我了?”青豆的眼眶又酸又烫。
    “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这话说出来你信?”他拍拍她委屈的脑袋,“程青豆,找份喜欢的工作,做自己想做的。能力范围内,我都会尽力帮你。我妈他们团有分到上影厂的,我帮你回去问问。”
    青豆来气:“你帮我是以什么名义?朋友?那你怎么不先帮虎子呢?”
    顾弈在这件事上,早就想通了。他释然地说:“家人的名义。”
    天空烟火稀疏闪动。南城雨后的冬夜又湿又冷,驱散了一波放烟火的人。
    本来这个时候,耳边全是爆竹声。此刻,不知道是心中的声音太响,还是爆竹的声势太弱,四下寂静无声。
    青豆后退一步,在茫然与暴躁之间徘徊。她能感受到脸上光和影一明一暗的轻微重量,能听到胸口心跳钟摆一样,大力撞击,但她没有办法表现出来。
    她憋急了,两行泪流了下来:“我不要跟你做家人。”
    顾弈指尖揩去她的眼泪:“那就不做。”
    “不是!”青豆打掉他的手,“我不要你欠我。”
    他哄她道:“那就不欠。”
    青豆听出他在应付,对着他拳打脚踢:“你怎么这么欠啊!”
    “我不就欠吗?我要是不欠,我能贴着你?”他都觉得自己“欠”。
    “顾弈!”青豆她想什么顾弈都知道,他现在明摆着装聋作哑。
    “好了,我知道。”他站到她身后,双手捧起她的脑袋,迫她仰头,“看烟火吧,难得年三十。”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青豆委屈巴巴:“早上没哭,现在哭了。烦死了。”
    “也好,眼泪流在最后一天。明天是新的一年新的一天。”顾弈说起吉祥话。
    “不会的,你这样气我,我明年也会一直哭。”
    青豆这一刻感觉到,她说什么都没用了。顾弈死心了。
    这半年里她没完全放下的事儿,他先她一步放下了。他放下的时候,顺便还自说自话,认定自己欠她,要用找工作来补偿。这是在清算。
    青豆内心绝望。她摸不到方向,只知道自己被抛下了。
    她望着拉胯的烟火,哭得越发厉害。要是能有漫天烟花,好看点就算了。今年除夕的烟火和她的感情一样没劲。好像就是为了迎接团聚勉强放出了两团火星子意思意思。四下的天空,依然乌漆嘛黑。
    她说:“真难看。”
    顾弈语带惋惜:“嗯,今年没人出来放。”本来有他们一份的,也许会热闹,但……他又往巷子里望了一眼,“没事,大家开心就好。”
    和朋友放烟火比起来,虎子肯定更愿意和素素单独一块。这种快乐,男人都懂。
    开心?谁开心了?青豆一点也不开心。
    怎么有脸说大家开心?她眼泪都没干呢!
    青豆扑簌抖落咸珠子,脑袋一拧,挣开耳侧的温掌,反身箍上顾弈脖颈,探舌w入。
    一瞬间,口腔内涌满咸咸的海水,浪卷浪,锚钩锚,重吸轻吮的发泄下,渐渐稀释,化成可口的淡水。开始时,她带着恼恨,尤其他冷眼看她主动却丝毫不给回应,让她生出想弄痛他的欲望。舌头越发蛮横。随重力作用,青豆越来越低,脖颈越来越吃力,眼见身体即将脱落,腰际被顾弈一托,青豆的目光再次与之平行。
    青豆咽了小口唾沫,微抿湿漉漉的嘴唇:“顾弈,我们和好吧。”
    “你觉得我们是为什么不好的?”欲望在控制的呼吸中褪去。顾弈眼里荡漾起笑意。
    青豆睫毛湿的打结,像结了霜,一煽一煽特好看。顾弈看得喉结痒,偏头重重清嗓,试图分散注意力。
    “我没有不喜欢你。”
    顾弈故作不解:“那你?”
    “当然喜欢你啊!”
    顾弈轻嗤:“切。”
    “你这么大个个儿,怎么还自卑呢!”青豆粗鲁拽开他紧束的衣服下摆,半温不凉的手慌不择路,径直钻进衣内,捂上左心口,用指尖刨:“我要把你的狼心狗肺掏出来看看,怎么能说不理人就不理人呢?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时候但凡有个外人,听到以上对话都要恶心吐了。但黑暗墙角里,他们浸在黏糊劲儿里,拉扯得不亦乐乎。
    顾弈被她的凉手摸了个激灵,不由缩肩:“我哪有?”
    “你这学期都没有理我。”青豆气,“你又这样!”
    “我走的时候不是说了吗!我们算了。”
    “算了算了?你想过我吗?我......我以后怎么处对象啊!”青豆并没有想过这事,现在的话全是脱口而出。
    她又急又乱,说完处对象的事,又急着解释没有要怪他,这事儿不怪他。
    听到这里,顾弈不由叹了口气。还是把她逼得太紧了。他摸摸她的头,叹气道:“程青豆,别哭了。二十多岁的人了。”
    说到年纪,青豆立马站得笔直,娇c着否认:“我没有哭。”
    “对对对,没哭。”顾弈假装没看见她下睫挂的两串水珠,配合她点头,“等你毕业了,我跟你说个事儿。”
    “......”青豆眨眨眼,“现在不能说吗?”
    顾弈想了想,稍事停顿:“不方便。”
    青豆细细打量他的表情,结合这趟回来他的一系列冷漠行为,喉间涌上酸楚:“你不会……有人了吧……”
    顾弈轻哂,两手自动铐到她眼皮子底下,逗她道:“要是有了,怎么说?”
    -
    程青豆眼神一黯,信了。
    顾弈人在西城,与她相隔千里,英俊倜傥,正值盛年,欲望勃发,她完全了解他的优秀与火热。是啊,这世间哪有英俊成这般的痴情儿郎啊。要说痴情,也得是虎子这种。连傅安洲都会对好看的姑娘侧目,利用优势,奉上温柔,遑论顾弈这种又看h片学动作又知道利用心理落差引起女生注意的人。
    看似正派专情,实际坏得很。
    眼下感情冷却得这样彻底又冰冷,那边极有可能有位佳人。
    青豆天旋地转,脑子转得飞快。她想到电话里那位平翘舌音不分的女生,咄咄问过她是不是女朋友。又想起那次通话中,她所忽略的顾弈对别的女生献过殷勤的事儿。
    青豆的心跳凶猛跃动一夜,拳头攥得死紧。像被鬼压床了似的,拼命挣脱,却力有不逮,被死鬼压死在了床上。这种感觉像回到了高一。走出学业尽在掌握的辉煌,如何努力,也摆脱不了能力所限的灰头土脸。
    -
    取消分配的暂行通知一出,楼里每个人都关心起青豆工作的事儿,主动帮忙提出打招呼的邻居不在少数。都是看着长大的,哪可能让青豆没工作。
    青豆现在的问题就是,太多人关心她的工作,罗列这局那局,这厂那厂,全是靠山吃山的铁饭碗,害她完全不敢提自己还有旁的心思。
    青栀看这么多人上来要给青豆找工作,不由松了口气:“我跟王主任关系这么好,他以后肯定会给我找工作的。”
    蓉蓉扫她兴:“你想多了,人家王主任又不傻。他帮你姐找工作,因为她是大学生。你看你初中毕业有几个人给你说工作。”
    青栀神气的表情登时垮了。
    青松打圆场,虎虎栀子脑袋:“栀子随我,以后估计就是社会闲散分子。别担心,哥也没饿死。谁爱去他们那什么局啊,没劲,串大街多好啊。”
    蓉蓉瞪他。就知道护妹子。
    青豆坐在桌前,嗑瓜子发呆。对他们说的话完全不感兴趣。
    广播里,正在播放一知名相亲栏目。主持人说上一期节目的嘉宾鸿雁频传,估计好事将近了。
    蓉蓉听得嘴角开花,感叹道:“我们豆子学业稳定,感情稳定,怎么这么顺啊。”
    提到感情,青豆的肩缩了缩。完了,好丢人。
    青松嘚瑟:“豆子打小努力,两手抓。没办法,这都是我妹子应得的。”
    青豆心嗤:好话赖话都让你给说尽了,比顾弈还会做人。
    “顾弈送的东西早点拿出来吃了吧,别让妈放起来……”蓉蓉低下声,“又过期了。”
    青松往外探了探头,确认厨房的吴会萍听不见:“那把包装拆了,吃吧吃吧。”
    青豆扭头问道:“他送什么了?”
    “送了茶和酒,我准备开年送给栀子老师。”蓉蓉一五一十,问询青豆意见,“还有一盒绿豆糕,我们拆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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