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郭静平琢磨明白,姜二爷已迈着自信稳重的步伐,向外走去。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消失不见后,景和帝依旧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身负重担的姜卿身姿挺拔脚步稳重,说明他信心十足,景和帝的信心也跟着涨了起来。
    走下宣德殿后,姜二爷觉得地都是软的,怎么走怎么晕乎。姜二爷无心顾忌旁的,他两眼死死盯着地上的石板,尽量走出一条直线,不坠了正四品钦差大人的气势。
    出了长乐门后,他习惯性往右转,一路走到安福门才想起来他应该回兵部而不是京兆府。
    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了,断没有回头的道理,先去西城用顿晌午饭再回兵部也无妨。于是,姜二爷心安理得地将心思放到该吃什么上,走出了安福门,姜猴儿和姜宝立刻跟上。
    还不等姜二爷叫辆马车,街上的百姓们便凑了上来,姜二爷索性一路与百姓闲聊着赶奔西城。待进了西城,道两旁已站满了依依不舍的百姓。有那年纪轻的姑娘忍不住抹起了眼泪,也有不少人想为姜二爷出京尽一份力。
    “大人,小老儿已给在甘州的堂兄去了信,二爷路过甘州时想买药材,尽管派人去找甘州十三郎,他在当地也算个人物。”
    “大人,民妇的娘家在肃州西北的瓜州,民妇也给家里去了信。待大人到了肃州,就让他们给您送牛羊过去,瓜州的牛羊肉可比肃州的好吃。”
    “谪仙,小人以前跑丝绸生意,常往西去。您到长安后别直接去凉州,您绕道兰州过去,这么走虽远点,但路上安稳。”
    “……”
    这样的好意,姜二爷已收到许多许多,不管能不能用得上,他都含笑一一应了。
    这之中,也有不一样的声音:“谪仙,小的打算贩一批瓷器去西州,能跟在您后头走么?”
    说这话的人自然糟了周围人的白眼,姜二爷耐心解释道,“我们这一趟要急行军,瓷器禁不得颠簸,你还是跟商队走更稳妥。”
    听闻姜枫奔着京兆府来了,张文江皱起眉头,“姜枫这是忘了他已去兵部做事了?”
    师爷周其文笑道,“学生派人问了随行的姜猴儿,他说姜侍郎是见时近晌午,想回西市吃个饭再回兵部做事。”
    凭他这走法,到不了西市就该往回走了!张文江吩咐道,“把他叫到端阳去。”
    “是。”周其文立刻命人备车,去接姜二爷。
    待到了端阳楼雅间内,还不等张文江责骂,姜二爷便一脸感激道,“幸亏大人您派人去叫下官,否则下官还不知何时才能吃上晌午饭。”
    张文江瞪眼,“你就缺这叫车的几文钱?!”
    “这几文钱下官是不缺,但沿街百姓们太过热情,下官实在无法脱身。”
    张文江的火气腾地蹿了上来,却听这货又道,“下官是想着这一走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这样的场景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便想多听他们说几句。”
    张文江立刻哑了火,低声问道,“万岁跟你说了什么?”
    怎让你彷徨失措到走错了会衙门的路?
    姜二爷叹了口气,“万岁他……”
    张文江立刻拉长了脖子,怎样?
    “……是真舍不得下官啊。”
    张文江真想把桌上的热气腾腾的红焖大虾扣在这货脸上,我叫你显摆!我叫你舍不得!
    姜二爷嬉皮笑脸地给张文江递上筷子,“大人,请。”
    得知姜枫竟在宣德殿内待了半日,出来后没回兵部,而是直接去找了张文江。朝臣各有猜测,唯独兵部尚书李增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正与张文江争夺入内阁机会的户部尚书李兆舟阴沉沉道,“姜枫一定是借着这次面圣的机会,给张文江说了不少好话,所以才一出宫便去见张文江!”
    李兆舟恨不得立刻派人把刘承宰了,若不是受他牵连,李兆舟觉得自己入内阁的机会一定比张文江大得多!
    跑到京兆府的大理寺卿萧峻平则感叹道,“姜枫一心为万岁,万岁当然舍不得他。”
    张文江白了萧峻平一眼,没搭腔。
    御史台内,荆吉良磨搓着玉蟾镇纸不语;天章阁内太傅尹骞莫名觉得不安,杜海安则站在窗前望着逐渐朗润的天空道,“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早了些,太傅您说是也不是?”
    国丈护国公得了消息,安稳如常。秦天野则搁下笔站起身在屋中转了两圈,唤过心腹低声吩咐道,“待姜枫一行出京畿后,立刻杀掉裘净。”
    在兵部待到散衙,姜二爷便跑到翰林院门口等大哥一块回家。哥俩共乘一辆马车回到府中,姜松才压低声音问道,“万岁今日召你入宫是?”
    此中真相,姜二爷哪敢对大哥明言,只道,“万岁叮嘱了小弟一番,又让小弟看了肃州这半年递上来的奏章,好让我心里有数。”
    原来是看奏章,难怪用了半天光景。姜松拍了拍二弟的肩膀道,吩咐身后的管事,“让厨房炖一大盅鱼头汤。”
    他现在确实需要补脑子,姜二爷又加了一句,“汤里加点醋。”
    这段日子跟雅正一块用膳,姜二爷吃惯了酸味儿,觉得什么东西都可以加点醋。
    在北院陪着母亲用罢晚饭,姜二爷未走任府大门,而是经内院角门进入任府,叫上儿子一起到前院裘叔的跨院里密谈。
    听到万岁竟把先帝的青霄剑交给了父亲,江凌激动地跳了起来,“太好了!”
    姜二爷一巴掌按住儿子,脸上得意,嘴上却道,“多大点事儿,坐好,别乱嚷嚷。”
    “二爷,这可不是小事。”裘叔亦热血沸腾,“四十年前,先帝御驾亲征,任秦天野为左将军,护国公为右将军,追击匈奴八百里,歼敌六万人。先帝用青霄剑斩下匈奴王首级挂在黑山顶上,并用此剑在巨石上刻下‘大周’二字。那块先帝刻字的巨石至今仍立在黑山之上,鼓舞着漠北数万将士的士气,安着漠北和西北百姓的心。”
    江凌接过话茬,“青霄剑是定漠北的神剑,万岁将神剑交于父亲,表明了万岁平定肃州的决心。”
    “一把剑罢了,瞧把你俩激动的。”姜二爷心里慌得很,面上却依旧装着不在乎,“我在宫中看了不少肃州、漠北和凉州递上来的奏章和密探报上来的消息,有些事咱们得商量商量……”
    裘叔抬手打断姜二爷,压低声音问道,“二爷,若事关机密……”
    姜二爷摇头,“万岁说,谢清泉是文臣,文采有余魄力不足,让我有事跟您老商量着办……”
    说到这里,姜二爷心里咯噔一声,“坏了!我不该回府,该去找谢清泉和曾显志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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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5章 把留儿的婚事订下来
    姜二爷从任府回西院时,脚步有些沉重。这是自父亲去世后,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大的压力。与这压力比起来,前几年被乐阳那疯婆娘追着满城跑时的紧张心情,根本就不值一提。
    现在他肩上扛着的是肃州数万将士和无数百姓的性命,是万岁的殷殷期待,是……姜二爷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迈步走入院中,见书房的灯还亮着,便先去了书房。
    一进书房,便见小闺女独自一人坐在桌边,眼巴巴地望着他,姜二爷下意识道,“你想也别想,老实在康安待着!”
    姜留……
    “爹爹,除了这个您就没别的想叮嘱女儿的?”说完,姜留继续眼巴巴地望着她爹。她祖母、母亲、姐姐都被爹爹叮嘱过了,就剩她和小悦儿了。小悦儿年纪小也就罢了,爹爹怎么也该跟她说几句吧?
    父女俩对视了片刻,姜二爷才道,“你跟为父来。”
    去哪?
    姜留跟着爹爹到了前院的书房,小脸便严肃了起来。因为爹爹带她来这里,定是有不能让母亲知道的事情要说。
    父女俩刚屋,姜猴儿和姜宝便端来炭火盆,又准备了热茶,书房里很快变得温暖而明亮。
    姜二爷坐在桌边对小闺女道,“这回跟去救你大郎哥不一样,你可不能偷偷跟着。”
    “爹爹放心,女儿会在康安等着您和哥哥回来。”姜留知道这趟肃州自己是去不成了,便乖乖的,好让爹爹放心。
    姜二爷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才从衣袖里拿出一摞银票放在桌上,“这是四千两银票,等你成亲时用来置办嫁妆,别买铺子,其他的想买什么买什么。”
    姐姐六千两,她四千两;姐姐有漂亮的钱匣子,她没钱匣子……姜留抬起小脑袋,委屈巴巴道,“女儿的钱匣子呢?”
    “就一个,给你姐了。”姜二爷如实道,“我本打算给你俩一人五千两的,可你比你姐会赚钱,便多给了她些。左右你也不缺银子,多少都是为父的一份心意。”
    她一定是她爹出去玩时,从江上漂流着的小笸箩里捡回来的,一定是!
    姜留吐槽完,才把银票推回去,“女儿确实不缺银子,爹爹把这些也带上吧,穷家富路,有钱好办事。”
    姜二爷抬手弹了一下她被刘海盖住的额头,“给你的你就收着,爹不缺钱。”
    “好,多谢爹爹。”姜留把银票塞进自己的袖袋里,又八卦道,“爹爹这几日四处游走,弄来不少银子吧?”
    不愧是他一手带大的!姜二爷嘿嘿两声,压低声音道,“也没多少,万岁给的,再加上其他人硬给为父没办法不拿的,才不过六万两!你祖母五千两,你大伯一万两,你母亲五千两,你俩这个不算,是你爹爹我早就攒下的。我这一路不用带多少,路上和肃州抢着给我送银子的大有人在。”
    爹爹太能干了!姜留目光灼灼,“那爹爹收吗?”
    “得看什么情况。”不分情况一律拒收,反倒不好办事。姜二爷没必要跟闺女讲这里边的门道,而是跟叮嘱大闺女一样,说起她的婚事,“你长大了找夫君,别只看人家的长相和银子,也得挑挑品行。”
    她是那么重色重财的人么?!姜留鼓起小脸儿道,“女儿今年才十二,您明年底就回来了,到时您帮女儿选。”
    那也得他回得来才行,姜二爷默默咽下苦水,笑道,“为父提前叮嘱你几句,免得有人趁为父不在,把你糊弄了。你若相中了哪个,要问问你姐和你母亲的意思,她们若觉得不好,你就再换一个;若她们也觉得好,你再告诉你大伯,让他派你大哥和二姐夫试探试探男方的人品……”
    听爹爹唠叨一大堆后,姜留忍不了了,“爹爹,女儿自己的眼光就挺好的。”
    嗯?姜二爷挑眉,“那你相中了哪个?”
    姜留摇晃脑袋,红宝石耳坠在灯下带出两道炫目的光芒,“女儿还小,没想过选婿的事。”
    姜二爷哼了一声,“那就是哪个都没选中了。爹也替你筛过,康安城里的儿郎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能配得上你的!”
    姜留……
    爹,在这件事上,咱或许可以谦虚点,“女儿琴棋书画样样不精,有一大批青年才俊看不上女儿这样的。”
    姜二爷又傲娇地哼了一声,“琴棋书画只是末技罢了,你貌冠康安、重情重义又善持家,相不中你的都是傻子。”
    姜留咧开小嘴刚要笑,便听她爹又道,“你就嫁过后,相夫教子这些你自己看着办。若他敢对你不好欺负你,你看着他也厌了,就用棍子给为父狠狠地打,打完合离回家,再挑个合适的嫁了。凭你的本事和容貌,断没有受委屈的道理。”
    “爹爹放心,女儿绝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姜留两眼冒光,摩拳擦掌。爹,女儿刚才错怪您了,您一定是女儿的亲爹,如假包换的!
    姜二爷看着傻乎乎的小闺女,更不放心了,“就算你自己没觉得被欺负,但你姐觉得你被欺负了,那也是被欺负了。在这方面,你姐比你精明十倍。”
    姜留看着她貌美如花的爹爹,十分认真地道,“爹爹,其实女儿真得挺精明的。”
    姜二爷又揉了揉闺女的小脑袋,“为父的话可记下了?”
    “……记下了。”
    “为父已经跟万岁说过你和你姐的亲事,万岁明白为父的意思,应不会选你们进宫或赐给哪位皇子、王爷为侧妃。不过你自己也要长点心眼儿,康安城你随便转,但绝不能往皇子们身边凑,可记下了?”
    姜留立刻道,“爹爹放心,女儿又不傻。”
    傻子才会把不傻挂在嘴边上,姜二爷觉得自己安排得还不够妥当。他忧心忡忡地在屋内转了两圈后,有了更好的主意,“若将来遇到你不想嫁又拒绝不了的婚事,你就说为父出京前已为你跟和至订了亲,待到你十八岁就把他招赘进来当上门女婿!”
    姜留呆了,“爹爹,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好的。和至是修道的道士,你把他招进府让他在你哥的道堂里修道,待危机解除再合离,让他回道观继续修道就是,什么也不耽误。”
    姜二爷越想越觉得这办法好,“为父明日去趟灵宝观,跟于渊子道长把这事儿定下来。若你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到时候就寻块风水宝地盖座道观,送给和至让他当观主就是,再说事情也不一定会走到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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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86章 李代桃僵
    这个办法确实合适算得上两全其美,姜留点头,“有备无患,就按您说的办。”
    说完闺女的婚事,姜二爷又道,“为父和你哥出京之后,康安城原由裘叔带着府里府外的人手交给延平,延平只听命于你。你哥的庄子、铺子、马场你也帮他盯着些。你母亲、你姐、悦儿和你母亲肚子里的孩子,你们五个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以后要相互扶持,小打小闹可以,大事上决不可犯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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