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廖传睿脸皮有些发热,面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有些话他委实不知该如何讲才合适,“廖某祖籍襄邑,贵府在襄邑并无铺子和田产,京兆府也无公务,须西城衙门派人去襄邑办理,而贵府的管事去了襄邑后,曾打听过廖某和廖家的事。所以……廖某……”
    远在襄邑的事,他也能知道的这么清楚,看来他人虽不在家乡,但眼线还是有的,姜家对廖传睿又高看了一眼,点头道,“我伯父确实派了人去襄邑打探廖大哥家的情况。”
    果然如此!廖传睿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几起几坐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那姑娘的伯父觉得小生……”
    姜留摇头。
    咔嚓,廖传睿听到了自己的心裂开的声音。
    “我不知道。”
    听到这句,廖传睿又升起了一丝勇气,他已许多年不曾如此心绪急剧起伏、患得患失,竟不知如何问下去。
    姜留见他这般表现,便知他是在意这门亲事的,便径直问道,“廖大哥,我也有事请教。这不是我伯父和父亲想要知道的,只是我们姐妹有些好奇罢了。若大哥觉得不好回答,便可以不答。”
    廖传睿一下就站了起来,严肃道,“姑娘请问。”
    姜留也不拐外抹角,径直问道,“这三年内接连死去的廖氏族人,是廖大哥动手除去的?”
    廖传睿坦坦荡荡地答道,“他们有人是老死的,有人是被吓死的,有人是被杀的。不过不管是被吓死还是被杀,都不是廖某直接动的手,廖某用力离间计,让他们心中生疑,他们疑心生暗鬼,才会自相残杀。”
    姜留很想问他的离间计是怎么用的,不过现在却不是时候,便又问道,“廖大哥为何之前不动手?”
    廖传睿解释道,“旧事已了,廖某不愿再与他们有牵扯,是他们发难,廖某才出此下策。”
    那些廖氏族人是怕廖传睿科举高中后,回去报复他们,才百般阻挠不让他科举入仕。就像廖传睿说的,他们是疑心生暗鬼,如果不是他们当初贪图廖传睿一房的家财,做下亏心事,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但大周重视宗族血脉传承,廖传睿所作所为会引起很多人的非议,让人对他产生忌惮。大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不愿将二姐姐嫁给他。
    姜留轻轻转着茶杯,一时也有些犯难。廖传睿有本事,姜留愿意结交这样的朋友,但是把二姐姐嫁给他,姜留也不能放心。
    廖传睿已明白姜家的顾虑,起身行礼,正色道,“六姑娘,廖某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廖某此生从未做过损阴丧德、违背良心和道义之事。不怕姑娘笑话,廖某对令姊一见倾心、再见钟情,若得幸能娶令姊为妻,廖某定不负她。”
    书秋急了,“廖公子,我家姑娘还小,你怎能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
    他一情急,确实忘了姜六姑娘才十岁。廖传睿连忙赔罪,“小生一时情急,唐突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姜留站起来,也正色道,“廖大哥,人心隔肚皮,有些事、有些话,不是你说了我们就能信的。”
    廖传睿一点即通,“姑娘要廖某如何做?”
    姜留笑道,“那就要看廖大哥的诚意了,你觉得你怎么说、怎么做,才能取信于我伯父?”
    这个……
    廖传睿垂眸再抬眸,已有了主意,“六姑娘,小生明白了,小生这就去拜托恩师,请恩师为我登门求亲。”
    他的人品姜家信不过,但恩师与姜家相识多年,彼此十分熟悉,恩师肯替他作保,姜家应能相信。
    出了大云经寺后上马车后,书秋小生问道,“姑娘,他怎么不问二姑娘的心意呢?”
    姜留拜了自己的傻丫头一眼,“若是我二姐对他全无好感,你家姑娘我都跟他谈到这个份上?”
    送走姜六姑娘后,廖传睿急急赶往京兆府,去寻恩师张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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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2章 做媒
    右羽林卫郎超坑杀百姓一案尚未审结,万岁又派他去审理西明寺黄剑云遇袭的案子,张文江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少府尹廖纲,怎么看怎么让他觉得是个站着茅坑不拉屎的废物,如果不是看在他爹和他大哥的面子上,张文江早就把他撤了!
    “大人,秋闱今日张榜,廖传睿排在第二名。”见府尹大人阴沉着脸,师爷周其文便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好让府尹大人高兴一下。
    秋闱第二名,中进士应是十拿九稳。同样是姓廖,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张文江叹了口气,“希望明年能少些事。”
    周其文笑道,“能者多劳,万岁看重大人您的才干对您抱以厚望,才会屡番委以重任。”
    听了这话张文江本该高兴的,但是他一想到被万岁“臭骂一顿”,责令“闭门思过”的姜枫,忽觉秋风紧,天气凉。同样是人,自己忙成狗,姜枫却可以在家背着孩子种菊花!张文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本府今日倦乏,先回府歇息,万事都等明日再议。”
    “是。”府尹大人今日不在京兆府留宿,代表着众衙官、衙差也可以回自己家的热炕头睡一觉,周其文声音透着轻快。
    张文江乘车回到府中,坐下喝了杯茶,抱着孙儿稀罕了一阵,正心情舒畅铺开宣纸要画一幅秋景时,管事便报说廖传睿来了。
    廖传睿进入书房,见恩师雅兴正浓,便知自己来得正是时候,他站在一旁挽袖研磨,观之受益匪浅。
    秋景图不是简单的刻复自然景物,作画者的心境会蕴含在景色之中,以画笔抒意。张文江身负状元才,又在官场历练多年,胸中自有沟壑。其画其运笔功力深厚,墨点苍台、草木华滋,其意静谧萧散,令人观之神往、心潮澎湃。
    张文江画成之后落款,书:秋夜偶感兴发,贺九如登科。
    “多谢恩师。”廖传睿郑重行礼,欢喜万分。
    “坐吧。”张文江引廖传睿到茶案边落座,教导他道,“明年春闱和殿试的策问考的是见地,与朝政息息相关,四书五经你已熟读于心,无需再在这上边下功夫,接下来这半年,你留在康安,多关注朝政、品察圣意。”
    “学生谨记恩师教诲。”廖传睿起身恭敬应了,又双手给恩师添茶,谢他这两年的教导之恩。
    对这个门生,张文江是极为满意的,“明年殿试后,若如更大的机缘,你便先入西城兵马司,姜枫虽无大才却有容人之量,你在西城兵马司必能进益。入仕之后,你的终身大事也该操办了。”
    廖传睿立刻站了起来,躬身再拜,“恩师,学生此来,一是谢您教导之恩,二便是想斗胆请您为学生做媒。”
    “九如相中了哪家的姑娘?”张文江暂将后半句话咽回去,他没想到廖传睿对亲事已有打算,且看他这意思,那姑娘家的门槛还不低,所以才需要搬出自己来给他抬抬身价。廖传睿是自己的门生之事,张文江现在并不愿让太多人知晓,所以在获知对方的门第之前,张文江并未直接应下。
    廖传睿方正的脸有些发热,“是翰林院编修姜松姜大人府上的二姑娘。”
    张文江放下手中茶,严肃问道,“你可知姜松的二女儿乃是庶出?”娶一个庶女为妻,对廖传睿的仕途并无任何益处,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会在人生大事上犯糊涂。
    “学生知道,姜二姑娘虽是庶出,但其言行才学令学生倾慕。”廖传睿说完主要原因,又分析当今局势,“朝堂动荡难安,各方明争暗斗,学生拜在您门下的事,明年春闱之后必会被众人悉知,学生娶姜家女庶女低调稳妥,不会引人注目,便宜行事。二来,姜翰林与姜谪仙深得万岁器重,学生娶姜家庶女,未尝不是上上策。恩师以为如何?”
    姜松也就罢了,以万岁对姜枫的器重,日后他必飞黄腾达,与姜家结亲对廖传睿来说确实不算下策。姜枫知道廖传睿是自己的门生,也知道他明年会入仕,姜家庶女能嫁廖传睿,应算得上是一门上好的亲事。但廖传睿却来请自己去姜家为他求亲,这就说明姜家没相中他?
    姜家为何没相中他?张文江脑中闪过姜枫欠揍的模样,捋胡须问道,“姜家嫌弃你的容貌?”
    ……
    ……
    ……
    入康安之前,从未因容貌自卑的廖传睿,忽然对此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他正色道,“不敢瞒恩师,姜谪仙对学生的容貌确实不满,但姜翰林并非如此,他前几日曾派人去襄邑,回来后却没了消息。学生今日向姜六姑娘讨教,才知姜家是担心学生行事卑劣残暴,才不放心将姜二姑娘许给学生。”
    张文江的手停住,叹道,“没想到姜松还是一位慈父。”
    庶女在各府多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考量庶女的婚配也多是从府中利益出发。姜松嫁庶女,却先考虑她嫁过去后是否能过得如意,这确实算得上慈父了。不过恩师口中的这个“还”字,是从何论起?廖传睿一时拿不准,便以不变应万变——沉默以对,不过他却以期盼又忐忑的表情望着恩师,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真诚和焦急。
    看着弟子这张平凡无奇中带了一丝憨厚的脸,想到他给姜枫叫“二叔”时,姜枫的表情,张文江忽然不厚道地笑了,“待西明寺的案子审结,为师便约姜松和姜枫两兄弟一叙。”
    廖传睿大喜过望,连连躬身行礼,“多谢恩师,多谢恩师!”
    西明寺黄剑云遇袭一案是怎么回事儿,众人心知肚明,这种案子不好结,但拿到张文江面前,却也不是难事。此案揪不出秦天野,但拉上邑江侯世子刘承和他背后的户部尚书李兆舟还是不难的。
    为何要加上李兆舟,那自是因为李兆舟是张文江入内阁的最大绊脚石。
    于是乎,在张文江的一番巧妙查证下,刘承和李兆舟被扯进了西明寺的案子,御史们立刻跟上,又开始翻刘承的旧账、捉李兆舟的错处。
    一场凶杀案,就这样混为了朝堂争斗的工具,让待在府中的姜二爷对府尹大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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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3章 不想升官
    待闭门思过的日子结束,姜二爷到京兆府“销假”时,本以为自己会被骂一顿,谁知府尹大人却和风细雨地道,“本府得了一饼好茶,你和你哥明日可有空闲?”
    府尹大人请自己和大哥喝茶?姜二爷心中立刻闪过无数种可能,欢欢喜喜道,“当然有。下官听说集雅院内的菊花开得不错,大人可有兴致去赏一赏?”
    听说张文江请爹爹和伯父吃茶,姜留立刻将这一消息告知了姐姐们。
    姜慕锦笑嘻嘻道,“廖传睿这么着急就去请府尹大人说媒,可见他真是急着娶二姐姐进门了。人家的媒人都到了,二姐姐嫁不嫁?”
    姜慕筝红着脸不吭声,但谁都看得出来她是愿意的,姜留和姜慕锦看着她直乐。
    姜慕燕则道,“我从未听说过府尹大人为谁保媒,此番他肯为廖大哥作保,可见他是十分重视廖大哥的。”
    有张文江引导,廖传睿的仕途当回平坦许多,姜慕燕觉得这也算一门不错的亲事。相比起来,二姐这门亲事比大姐的一点也不差,不知伯母知道后,会不会从中作梗。
    姜留则道,“廖大哥殿试后会在康安当差,到时候你们在西城置一座宅院,便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了。”
    康安寸土寸金,一处能住人的宅子就得两三千两,很多在康安当了十几年官的人家,还在赁屋而居。廖传睿虽穿的朴素,但廖家可不穷,在康安置办一处像样的宅院的钱还是有的,姜留与姜慕锦开始议论他们还何处买院子合适。
    “府尹大人请父亲和二叔喝茶,或许是有别的事呢,咱们先不论这些。”姜慕筝揪着小帕子,紧张期待又害羞。她虽只与廖传睿见过三面,说过的话只有两句,但她想起廖传睿看自己的目光,心儿就砰呀砰地跳。不管廖家如何,她心中却笃定他不是坏人,因为他的目光很清透,提醒自己不要被听书楼中书生的言论搅乱心绪的声音很柔和,一个会善意提醒陌生人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当天晚上,姜松得了消息,还有些犹豫,“若张大人真为廖传睿做媒,那咱们应还是不应?”
    姜二爷道,“府尹大人怕麻烦,不愿管闲事,他既然肯为廖传睿提亲,那就说明他觉得廖传睿这个人不错,有府尹大人为他作保,小弟也相信廖传睿的本性不坏。留儿跟我说,廖传睿在她面前就差赌咒发誓了,既然他真想娶筝儿,日后待筝儿应该差不了。”
    身为庶子,姜槐深知二侄女寻一门好亲事的不易,跟着劝道,“张大人想让廖传睿入西城衙门,以后他会在二哥眼皮子底下做事,他不敢对筝儿不好。”
    姜松依旧是有些犹豫,“当初平蓝嫁给廖青漠时,也是这般情形。”
    姜槐好奇道,“姐订亲时,大哥还知情,那年二哥十一,小弟十岁,什么都不懂。大哥,当初父亲相中了廖青漠什么?”
    姜松道,“父亲说他谨言慎行,以后会是个清官,平蓝跟着他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姜槐点头,“父亲说得不错,姐夫确实是个清官。”
    他清不清姜二爷不知道,但他知道廖青漠胆小怕事,姜二爷看不上他,也不想提他,便美滋滋道,“留儿今年也才十岁,但已经非常懂事了。”
    姜槐……
    姜松……
    姜二爷美了一会儿,又继续道,“大哥,别的我不敢说,但在为官一途上,廖传睿一定比姐夫有前途。若大哥不放心他家中母亲是否好相与,待见到府尹大人后,咱们便借着母亲的寿辰,请廖传睿的母亲来府中做客,让母亲看看她的性情。若是好相与那是最好不过,若是不好相与,便让廖传睿在西城置办一处宅院,与筝儿住在咱们眼皮底下,大哥觉得如何?”
    “若是这样再好不过。”姜松言罢,又道,“若论人手,西城兵马司是最齐备的。二弟可曾想过,为何府尹大人要让廖传睿进西城衙门?”
    五城兵马司中其他四个衙门均是只有一位副指挥使、五位巡街副使,西城衙门却有两位副指挥使、七位巡街副使,在这种情况下,张文江为何还要安排廖传睿入西城衙门?姜槐想了想,心里觉得没底,莫非张文江有意让廖传睿顶替二哥的位子,若他做了西城指挥使,二哥怎么办?
    姜二爷回道,“我问过府尹大人,他说廖传睿虽然挂在西城衙门名下,但并不一定在衙门做事,五城衙门哪里用得着他,他就去哪里。”
    姜松又问,“既然如此,张大人为何不将他放在京兆府?”
    “这个……”姜二爷推测道,“他就算中了状元,也不够格直接入京兆府吧?”
    姜松道,“这是一方面,我觉得长大人是想让廖传睿跟着你做事。”
    姜二爷一下就跳了起来,“让他跟着我做什么,给我添堵么?!”
    见大哥脸色不对,姜槐赶紧给二哥使眼色,廖传睿是他们正在给筝儿相看的女儿,二哥这么嫌弃人家算怎么回事。
    姜二爷回神,连忙往回找补,“大哥我不是说他不好的意思,就是他吧……那模样实在不合我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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