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微微点头,“按理说是如此,但马的伤腿不能吃力,靠着剩下的三条腿是无法站立的。”
    姜留讨教道,“如果用布兜住它的身体,助它站立呢?”
    黄锦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姜留见爹爹看过来,便解释道,“爹爹,咱们可以再马厩顶上吊一根跟得胜一样长的横木,然后用结实的布兜住得胜的身体,四条腿的地方掏个洞,让得胜站着养伤。”
    雅正觉得此法可以一试,“一般的布料承不住得胜的分量,油布不够舒服,不妨用整张的皮子,二爷觉得如何?”
    姜二爷的眼睛亮了,“得胜受伤的左后腿处的地上刨个坑,这样它就能三条腿站着了!黄大人觉得此法如何?”
    此法必定要耗费不少银钱,还要日夜有人照看着,就算治好了,也是匹跛马。一般人是必定坚持不了两月,但姜枫本就不是寻常人,黄锦莫名觉得他能坚持,便点头道,“或可一试。”
    柴易安连忙道,“黄大人是养马的行家,他说可行就一定可行,二哥,马车已经到了,咱们把得胜抬上车拉回府?”
    “好。”姜二爷的精神头马上不一样了,抬手招呼道,“有劳哥哥兄弟们搭把手,帮咱把马抬到车上去。”
    营中将士和京兆府的差官齐上前,叫着一二三把得胜抬了起来,安安稳稳地放在铺着厚厚稻草的马车上。姜留连忙道,“爹爹,咱们准备吧?”
    姜二爷转头看向黄锦,想邀请他同行。还不等他开口,黄锦便道,“我随你们一块回府。”
    “多谢大人。”姜二爷道谢,又颠颠跑到京兆府尹和兵部尚书面前,言道,“因下官疏忽,险些酿成大祸,还劳烦两位大人跑这一趟,下官实在惭愧……”
    见这厮冷静后,顶着一脸血巴巴个没完,张文江摆手道,“你先回城。”
    李增奎的皱了皱眉,此等天时地利的大好时机,怎能让姜枫走?不过张文江已发了话,他也不好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姜枫耷拉着一条胳膊转身,奔向马车。
    终于能回城了,姜留、柴易安和裘叔刚要松一口气,却见姜猴儿和姜宝带人提着水桶回来了,姜留连忙给这二人使眼色,示意他们将水洒了。
    谁知两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姜二爷便招手唤道,“既然提来了,就灌下去!”
    方才还帮着抬马的左羽林卫副将,连忙给姜猴儿和姜宝身边的官兵使眼色,示意他们拦住二人。士兵稍一犹豫,抬起了胳膊。
    已经转身的姜二爷没有看到这一幕,他走到绊折得胜马腿的地鼠洞前,用力一踩地面,“就这儿,给爷……啊……”
    “爹爹!”
    “二爷!”
    “二哥!”
    “大人!”
    眼见着姜二爷忽然失去平衡栽倒,众人呼喊着向前冲去,将半截身子都陷入土中的姜二爷扶了出来。
    张文江抬袖遮面,李增奎咳嗽一声,言道,“这是天意!张大人,该你我出场了。”
    那边厢,疼得直哆嗦的姜二爷已经出离愤怒了,“这什么鬼地方!!!”
    李增奎上前厉声质问羽林卫将士,“此处是禁军校场,不是两军对战的沙场,怎会有陷马坑?”
    羽林卫将士还没来得及应答,姜二爷便道,“大人,这是个梅花坑!挖坑之人太狠毒了!”
    挖陷阱是对敌常用的手段之一,梅花坑是指坑底埋了尖朝上的尖刀或削尖的木棍,落入此坑,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瞪了姜枫一眼,张文江也只得开口道,“李大人,此事十分蹊跷,我看咱们还是将此事上报万岁,请万岁派人前来查看吧?”
    等万岁派人过来,坑底的东西早就被人取走了!不过姜二爷是京兆府的人,府尹大人这么说了,他当然要跟着府尹大人走,“大人所言极是。”
    李增奎却道,“张大人,我怀疑设梅花坑之人想要害的便是姜枫。姜枫来此,本就是为了办万岁交给咱们办的案子,本官认为,咱们该先将坑底的东西取出,查明此事再上书万岁。”
    说罢,李增奎单手举起圣旨,刚要吩咐将坑挖开,营外却传来一阵马蹄声。李增奎抬眸,见左羽林卫大将军冯现安带一队骑兵狂奔而来,他眸光一冷,高声吩咐道,“挖!”
    “是!”李增奎带来的人不知从何处找来了铁锹,一拥而上。
    姜留见情况不妙,立刻上前与父亲道,“爹爹,咱们快带得胜回城吧?”
    姜二爷看看奔来的冯现安和郎超,又转头看看一脸沉重的府尹大人和大义凛然的李增奎,也感觉这事儿有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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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0章 忍着!
    姜二爷立刻吩咐道,“裘叔,你立刻带人护送黄大人、夫人和留儿回城,妥善安置得胜。”
    自兵部尚书李增奎带着圣旨踏入左羽林卫大营,裘叔便料到了这一步,现在再劝姜二爷离开已是突然,他点头道,“二爷凡事要听张大人安排,不可鲁莽行事。”
    “爷知道,你们快走。”姜二爷又对柴易安道,“你是右营的,此地不宜久留,快带你的人走。”
    柴易安是接到消息,借着给左羽林卫送粮草赶过来的,他最后劝道,“二哥跟我一块走吧?”
    姜二爷摇头,“我是过来查案的,这里有事儿,不能走。”
    柴易安焦急万分,“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查案?”
    满脸血污、浑身是土的姜二爷一脸严肃道,“就是因为我带着伤,才更不能走。”
    柴易安剁了剁脚,转身对雅正和姜留道,“二嫂,留儿,走。”
    “驾!驾!”
    冯现安带人冲入南营门,停在李增奎等人面前。马蹄扬起一人多高的灰尘,李增奎举着圣旨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一身狼狈的姜二爷上前一步挡在了张文江身前。
    姜留回头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她爹的背影简直顶天立地,帅得惨绝人寰。
    张文江压低声音在姜枫耳边道,“坑下是尸骨,你我不必冒头,待会儿让李增奎唱主角。”
    尸骨?他陷入坑中踩到的是什么……姜二爷浑身恶寒,缓缓回头,可怜巴巴道,“大人,下官浑身疼……”
    疼?晚了!!!张文江瞪眼,“忍着!”
    姜枫僵硬转回身,抬眸望着胯马持枪的冯现安。
    冯现安的目光扫过狼狈的姜枫、只露着乌纱的张文江,最终停留在手持圣旨的李增奎身上,咧开嘴角缓缓笑了。他这笑里带着十足的煞气和狠厉,让站在李增奎身旁的姜二爷更觉全身疼得厉害。
    他想逃……
    不过看到冯现安身后的郎超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己,姜二爷还是下意识地瞪了回去。暗骂都怪你小子没事儿着实,要不是你挑食绑走贾知茂,爷会到这里查案?爷不到这里查案,得胜的腿会折?得胜的腿不折,爷会让人挖坑捉……那啥?
    “大人,此处地下埋有尸骨!”兵部衙差的速度极快,在冯现安和郎超作出反应之前,已经挖出了埋在校场下的尸骨。
    “大人,此处埋的不只一具尸骨!”
    李增奎缓缓放下手,抬眸望着马背上的冯现安问道,“冯将军,此处为何有尸骨?”
    冯现安面上毫无慌乱,“去年春天有契丹探子佯装行商入京刺探消息,被我营郎将军擒获灭杀,尸骨便埋在此处。”
    听到是肃州百姓的尸骨,姜二爷瞪大的眸子渐渐收敛,腰杆挺得越发直了。
    李增奎哦了一声,然后问道,“按我朝律令,擒获敌军探子当严加拷问,得其口供后方可论罪惩处。不知这些探马的口供何在?如何证明他们不是一般行商而是敌军探马?他们共有多少人,为何入京?”
    郎超抓住肃州治下泉州逃至此处的百姓后,直接抹杀,然后按沙场规矩割下其右耳报了军功。一无口供二无证物,身为兵部尚书的李增奎当然知道。不过,张文江抬头看向冯现安,事发之后,他绝不会毫无准备。
    冯现安沉稳地道,“李大人这话问得好没道理,口供不是去年春天就交到了兵部衙门么?兵部依据口供、证物、敌耳才认定了郎超的军功,大人若记性不好,不妨回去查一查刑部底档。”
    李增奎和冯现安以目光厮杀,张文江看向郎超,见他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便知这个官司十分难缠。郎超的军功是左羽林卫上报、兵部审核、内阁批准的,若要彻查郎超坑杀百姓冒领军功一案,左羽林卫、兵部和内阁都跑不了。
    只不知万岁会派谁来主理此案。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只要不是京兆府,谁都成,张文江垂眸暗暗琢磨着怎么才能尽快从此案中抽身。他的目光落在姜枫身上,看来得尽快让姜枫入宫一趟……
    而此时的姜二爷,正直勾勾地盯着被挖出的一片骸骨出神。
    出羽林卫大营后,姜留立刻问裘叔,“是您老派任建回府传话,让我尽快来此,若守营官兵不放行,便闯营的么?”
    裘叔神情一凛,“姑娘,任建何在?”
    果然是任建自作主张,姜留回道,“我已让田勇将擒住,等您老回府之后发落。”
    裘叔面带愧色,“老奴治下不严,请姑娘先容老奴查清此事,再行处置。”
    听到裘叔居然在留儿面前自称以“奴”自称,雅正大受震撼。且不说裘叔原本的身份,便是如今他在姜任两府中的地位,能让他如此自称的,府中除了凌儿,怕也只有留儿了。
    姜留摇头,“百密尚有一疏,此事再正常不过,您不必自责,咱们吃一堑长一智,日后还得作出更周密的安排,应对突发之事,以免被敌人趁虚而入,乱了咱们的阵脚。”
    裘叔点头,“姑娘所言极是,得胜便交给夫人和姑娘了,老夫先去处置得胜之事。”
    待裘下车后,雅正才夸赞闺女道,“留儿长大了,越来越厉害了。”
    姜留抬起小脸,一本正经道,“母亲,其实我一直这么这里。”
    雅正笑了,“嗯,我知道。回府之后,你跟着黄大人和柴四叔安置得胜,我去内院见你祖母,可能成?”
    “能!”姜留挺起小胖腰,将得胜拉回来救治是她的主意,她一定要要尽全力去救得胜!
    雅正夫人握住她的小胖手,劝解道,“马不是人,它不会说话,咱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若最后它还是没撑下来,这便是它的命。到时,咱们就请和至为它诵经超度,助它摆脱畜生道轮回之苦,这也是大善。”
    姜留心中一暖,“女儿明白,多谢母亲。”
    “你我之间,无需客套。”雅正含笑道。
    姜留应了一声,轻轻靠在雅正身上,想着埋了一年的几十具尸体被挖出来,会是怎样的场景,爹爹在那能撑得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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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1章 回肃州
    天快黑时,姜二爷才被人抬了回来。姜留看到爹爹的模样,眼睛一下就红了,这是三年多来爹爹最狼狈的一次,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姜老夫人和姜慕燕则直接掉了眼泪。
    姜二爷见一家子围着自己,便忍着疼笑道,“只是看着严重,这些都是皮外伤,几日便能养好。娘,儿饿了。”
    姜老夫人擦着眼泪道,“娘去做你爱吃的饺子。”
    姜松上前道,“有劳母亲与弟妹备饭,三弟,你和我帮着二弟沐浴更衣,筝儿和燕儿去抄两遍《心经》供在佛像前;凌儿、三郎和留儿去看看得胜能不能吃下草料……”
    姜送分派完,全家人立刻动了起来。姜二爷被抬进浴房后,哎呦哎呦地喊疼,“大哥,趁着你还在礼部,再帮小弟领件新官袍吧,这件决不能再穿了。”
    都这会儿了,还惦记着衣裳!姜松又气又心疼,“身上不急,你先躺着别动,三弟舀水,我先给你洗净头发。”
    大哥可好些年没亲自给他洗头发了,姜二爷可怜巴巴道,“哥先用皂角,再用茶枯、木槿叶,最后一遍用柚子叶去煞气。”
    随着二爷的话音,姜猴儿按顺序将几样东西摆在姜松手边。姜松也不嫌麻烦,一样样给弟弟往头发上抹,姜槐则一瓢瓢给二哥冲头发,一个比一个有耐心。
    任家马厩里,江凌、姜留和姜三郎站在食槽边,看着得胜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草料。姜三郎满眼都是心疼,“得胜肯吃东西就没事儿,对吧?”
    姜留回道,“黄大人说能吃就比不吃强。”
    这不是废话吗?三郎翻了个白眼,指着苜蓿里的小兰花问,“这也能吃?”
    姜留白了他一眼,“没见识了吧?这叫犁头草,是活血化淤止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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