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夫人说了几句吉祥话,才叫一家人起来。孩子们发压岁钱,仆妇发赏钱后,姜老夫人才把二儿子叫道面前,“出了何事?怎把衣裳都换了?”
    姜二爷笑着摇头,“不小心弄脏了,才换了一件。”
    这时,孩子们过来给姜二爷拜年,姜二爷一一发了压岁钱后,将小闺女抱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姜留觉察到父亲不大对劲儿,便将压岁钱塞进自己的袖袋里,甜甜地道,“女儿祝爹爹金榜题名,万事如意。”
    姜二爷掐了掐她的小脸,金榜题名不提名倒无妨,你平平安安的便好。
    “西边怎么起火了!”姜槐望西边亮了,仔细一瞧,提起袍子就要往外跑,姜松也大惊失色,唤人前去察看。
    他们还未院门,姜猴儿就跑了进来,禀道,“守院的人放爆竹不小心,把西院的一堆柴禾点着了。”
    姜二爷便道,“着就着了,新年烧把火才才更旺。派人去门门前告知潜火军,就说咱们府里的火,不必他们来灭。”
    除夕家家放爆竹,五城兵马司的潜火军日夜值守,哪处有火苗蹿起来,瞭望台上的官兵会立刻就能发现,派潜火军前来,汲水灭火。
    “是。”姜猴儿走后,姜松却觉得不对,“二弟,西院的火苗怎越来越高了?”
    姜二爷则道,“干柴烈火,怎么也得烧会儿。无妨,娘进屋安歇吧,儿回去看看。”
    姜老夫人岁数大了,守夜已耗掉了她大半的精神,便由婆子伺候着回房。姜老夫人回房躺下后,早就得了赵奶娘叮嘱的刘婆子和景秀等人立刻将老夫人的床帘遮挡严实,不让她见到火光,也不准任何喧哗打扰老夫人歇息。
    老夫人睡了后,姜家其他人望着蹿高的火苗和浓烟,都心里发慌。姜二爷跟大哥、三弟耳语几句,姜松和姜槐便让妻子带着孩子们回房安歇,他们跟着三弟到了西院。
    一直被爹爹抱在怀里的姜留听得清清楚楚,爹爹说,他让人把西跨院烧了!
    爹爹要烧西跨院,应不只是因为李姨娘在房内焚香祭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姜留瞪着眼睛仔细观察。
    待走到西院,看到西跨院冒出的滚滚浓烟和蹿得比房还高的火苗,姜留心中后怕。还好今夜无风,若起了风,火势顺着风蔓延开,莫说姜家,四邻都得被烧没了!
    厚叔乐呵呵地站在西院门前,与姜二爷道,“西城兵马司和四邻都知会了,他们都晓得咱们府里的柴火着了,不会过来帮着灭火。”
    爹爹想让这场火烧到什么时候?李姨娘人呢?姜留搂紧了爹爹的脖子。姜二爷安抚地拍了拍小闺女的背,又拉住大闺女,兴致还挺高,“难得着场火,咱们走近点烤烤,去去晦气。”
    听了姜二爷这话,众人都惊呆了。
    姜慕燕紧张着东跨院库房内娘亲的嫁妆,被爹爹拉着烤得脸发烫后,便以累了为由,要回跨院歇息。
    “去吧,好好睡,火烧不过去,爹在这儿守着。”姜二爷放下小闺女,让她们回去歇息。
    这火看着大,但西跨域与正房还隔着一段距离,只要不忽然起大风,确实烧不过来。
    看着妹妹一步三回头地被姜慕燕拉回东跨院,待父亲和伯父、三叔说完话离开后,姜凌走上前低声问,“父亲,李姨娘呢?”
    “没了。在她房中见到的情景,不可再提起。”
    火光映红了爹爹的脸和桃花瞳,姜凌看出了他的愤怒,想劝两句又不知该怎么劝,便站在他身边陪着。
    姜二爷斜了儿子一眼,“怎还不回屋睡?”
    “儿有些冷,陪着父亲一起烤火。”
    姜二爷心中的怒火被儿子这一句话浇灭了,也没了站在这里看火的心思,拉着他回屋睡觉。
    姜家西院这场大火烧噼里啪啦地烧到天明,不只惊动了西城兵马司的差官,也惊动了宫中的景和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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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4章 催命鬼
    大年初一五更天,鞭炮齐鸣,声震神州。家家户户穿新衣,起五更用饭,然后出门走亲访友拜年。
    遵着先帝的传统,景和帝也早早打开宫门,百官入宫先万岁朝贺,随后便是君臣同饮宫宴。
    去年这时,姜松还在狱中,望着摆在桌上的毒饺出神。今年他已坐在大殿第三排,对着三五个凉掉的菜,陪着景和帝乐呵。他前边是礼部侍郎,礼部侍郎前边是礼部尚书,礼部尚书旁边是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越往前人越少官也越高。
    分列文武前排的,都是功勋众臣。文班第一位左相太傅大人尹骞,第二位右相秦天野,武班第一位护国公康忠,这三人是离着万岁最近、与万岁说话最多的。每当他们说了什么有趣的事,万岁便会笑出声,万岁一笑,众臣齐哈哈,大殿内一片祥和。
    景和帝持杯与百官同饮后,问京兆府尹张文江,“昨夜,城中四处如何?”
    跪坐在桌前的张文江连忙转身伏地,拜道,“回万岁,微臣彻夜巡视各坊,得羽林卫鼎力相助,城中四处未起骚乱;潜火军亦全部在职,城中虽偶起小火,未酿成大患。”
    武将这边的羽林卫大将军冯现安听张文江稍待上了自己,连忙谦虚道,“禀万岁,张府尹日夜辛劳保城中安宁,末将只是派人协守四门周边坊巷,不敢居功。”
    朝臣得力,相互谦让,让景和帝非常满意,夸奖了这二人几句后,便道,“朕听孔风阁说,昨夜西城起了火,是怎么回事?”
    姜松立刻低头,没想到自家会被万岁提起。
    说起这个,张文江就想揍人。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余昌进是个废物,副指挥使沈戎去年被免职后,西城诸事都是京兆府派人协管。张文江不放心,昨夜大多时候都坐镇西市,果然不出他所料,西城果然出事,起了火!
    “回万岁,起火的是礼部郎中姜松大人家。微臣在西市官署衙门顶楼望见火情后,立刻派潜火军前去灭火,可姜家说着的是干柴,不用灭火。潜火军进府探看后,发现火情不会波及别家,顾未扑灭。”张文江站在西市官署顶楼看着那场火越少越大,一直烧到天亮!
    西市的几个官员也跟着说起昨夜姜家的火,孟回舟跟着道,“昨夜微臣也想派人过去帮忙灭火,可姜家说烧烧更旺,不用人帮忙。”
    “幸亏昨夜无风,若是风大,姜大人家这会儿早成灰烬了。”意难平的张文江又补充道,“各位大人,若家中起火,还是尽快扑灭为好。”
    景和帝问姜松,“姜爱卿,昨夜是怎么回事?”
    姜松已想好了说辞,出列跪倒,禀道,“回万岁,昨夜微臣家中放一种叫做‘地老鼠’的鞭炮,地老鼠点着后会四处乱钻,因仆从看管不利,被它钻进了柴堆,这才起火的。微臣想着兵马司和潜火军辛劳,便立刻派人告知详情,并派人守着火堆,直到火灭,并未酿成灾祸。”
    “姜大人家的柴火真多,一直烧到了天明!”被张大人骂了一早上的余昌进也是一肚子火。
    姜松又向景和帝解释道,“起初着的是柴,后来烧了两间旧屋,所以烧的功夫久了些,请万岁放心,这场火并未伤及一人。”
    景和帝笑问,“说越烧越旺的,是姜枫么?”
    姜松再拜,“万岁料事如神,微臣的二弟昨夜一直守在火边,以防火势蔓延。”
    提起姜枫,难免又说起同穴山的白虎天降,景和帝兴致勃勃地问起天降的近况,姜松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身前的马海亭回头,低声嘲讽道,“姜大人家烧了一夜,不知今年会旺成什么样?”
    第一排的孟回舟也回头假装关心道,“望着起火的地方,烧的可是二弟住的西院?”
    姜松微微点头,“正是。”
    “西院都是新房,何来旧屋?”孟回舟又问。
    坐在孟回舟左侧的大理寺卿萧峻平纳闷了,“孟大人这话问得好生奇怪,姜家有没有旧屋,孟大人难道比姜大人还清楚?”
    萧峻平爱找茬拌嘴,孟回舟不想与他理论,随口应付一句,不再提起姜家的事。
    孟回舟为何对姜家的火这么关心?姜松皱了皱眉,端起酒杯。
    姜老夫人早上起来才知,西院的跨院被烧了个干净。问了没伤到人,姜老夫便带着两个儿媳,开府门招待各府来拜年的人,一直忙到辰时末,府中才算安静下来。
    姜老夫人用饭歇息片刻后,才去西院查看火情。见烧得面目全非的西跨院,姜老夫人半晌才问道,“是她们哪个惹得枫儿动怒了?”
    二爷出府拜年还没回来,便由赵奶娘将李姨娘的事详细告知了老夫人。最后,赵奶娘拿出从李姨娘房里翻出的厌胜,送到老夫人手中。
    姜老夫人目光如刀地盯在这小木人身上,阴沉沉问道,“可曾打开看过?”
    “没有,二爷吩咐奴婢收好,等您处置。”赵奶娘回道。
    姜老夫人盯着桌上的东西看了半晌,屋内的赵奶娘和刘婆子大气也不敢喘地低头站着。
    “拆开。”姜老夫人冷冷吩咐道。
    “是。”刘婆子上前,脱去桐木人身上的衣裳、头发,只剩一个光溜溜的小木人。若是厌胜应写八字或藏东西,既然没写字,那就是其中藏了动了。姜老夫人又吩咐道,“劈开。”
    赵奶娘出去取了斧头,交到刘婆子手中。刘婆子用斧头劈开鸽子蛋粗的桐木,果然露出一张卷着的小纸条,展开纸条,刘婆子忍不住“啊”了一声。
    姜老夫人人看到纸条上画的披头散发的女鬼,气得身子都抖了。柱内藏女鬼图,这是诅咒主家死丧所用的邪术!李俏将此物藏于房中整日供奉,害死了太夫人、二儿媳妇!
    姜老夫人深吸了几口气,“将李俏带过来!”
    待李俏被带进来后,姜老夫人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她。李俏本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人算不得聪明,但模样好又听话,姜老夫人才将她送到西院伺候二儿子。
    本以为送的是个妾,谁知竟是催命鬼。这怎不叫姜老夫人怒火中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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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5章 竹九
    “这东西是哪来的?”姜老夫人亲自审问李俏。
    李俏被关在柴房里一日一夜滴水未尽,嘴唇干裂,说话也沙哑无力,“是奴婢去辅兴坊的金仙观请来的。”
    “胡说!”姜老夫人声音不大,却吓得李姨娘一哆嗦,“金仙观是何等去处,也是你能进的?”
    辅兴坊乃皇城西第一街,金仙观全名金仙女冠观,乃是前朝为其出家为女冠的公主所建,虽说已改朝换代,但至今仍是皇族和达官贵人家的女眷才能去的。
    李俏磕头,“奴婢在金仙观西门外等着,里边的道姑给奴婢送出来的。老夫人,这个桐人是奴婢想念四姑娘,用来给四姑娘招魂的。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害人啊!”
    不敢害人?赵奶娘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上去给她几巴掌。你以人血四姑娘招魂转胎,还不叫害人么!
    姜老夫人阴沉沉地问道,“那道姑法号叫什么?”
    李俏连忙道,“道观法号归缘,是金仙观观主的首弟子,奴婢给了她一百两银子,才求来桐木招魂人。”
    姜老夫人眉头皱起,“她多大年纪,生得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李俏对此人印象颇深,“归缘道长应该是四十上下,生得慈眉善目,圆胖的脸很有神仙像。”
    姜老夫人更气了,“归缘道长又瘦又高,面容冷清,寡言少语,很少踏出金仙观。见你的那人,还不知是哪来的野道!她给你的是害我姜家不得安生的邪物!谁领你去的?”
    不是归缘道长?李俏傻了,“是桃叶,请老夫人开恩,奴婢真的不知道,您就是给奴婢一百个……”
    “啪!”姜老夫人太生气了,没叫刘婆子,自己上前一巴掌,将李俏打倒,“你不知道,你不敢?偷偷供奉邪物,妄图用一命换一命,不是你干的?你还有脸求饶!你既然这么想四丫头,老身成全你,拖出去!”
    待拖走李俏,姜老夫人命人叫进伺候她的小丫鬟桃叶。桃叶今年才十五,四丫头死时也不过十岁,李俏竟被这么个丫鬟哄得团团转!姜老夫人阴沉着脸,打量这个小丫鬟,“拔出她嘴里的白布。”
    赵奶娘道,“老夫人,桃叶昨夜数次想撞墙自尽,拔出她嘴里的布,她怕是会咬舌自尽的。”
    姜老夫人冷笑一声,“想着一死百了?让她咬,她死后请道士做法,将她的魂魄锁在体内,再寻一个病死的穷鬼结**合葬,让她尝一尝看着自己的尸骨腐烂的滋味!”
    “是。”刘婆子立刻应了。
    姜老夫人又让赵奶娘放开她嘴里的白布,桃叶果然不寻死觅活了。姜老夫人问道,“说吧,是谁让你将木人送入府中的。”
    姜老夫人问了三遍,桃叶依旧不吭声,姜老夫人便让刘婆子将她待下去严加审问,谁知这小丫头骨头倒是很硬,死活不吐口。
    正月里不能杀人,姜老夫人思索片刻,让人将她待下去严加看管,又命人叫了薛卉进来。
    这个妾,是太夫人赐给儿子的,但是自进西院后便接连出事,一直未伺候过儿子。姜老夫人看她本分,没少夸奖她,今日却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
    “李俏在房中焚香烧纸的事,你知不知道?”姜老夫人沉声问道。
    昨夜二爷一把火烧了西跨院,也将她房里的东西烧了个干干净净。薛卉知道,能让二爷如此动怒,李俏房里定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也早就准备等着老夫人问话,“奴婢知道她有燃香的习惯,但奴婢没进过她的房间,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也不知她有没有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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