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侧过脸,将右边脸颊藏起来他险些忘了,他脸上还有耻辱之证。
    在采石场里,倒没几个人会对他脸上的贱字另眼相看,而且还有些人同他一样,在脸上或颈上被人烙下了这份耻辱。比起贱籍受到的其他折磨,这贱字倒算不上什么了。
    但,赫连恒出现了。
    他的出现意味着宗锦终于可以逃出生天,也意味着他从被人奴役的局面中走出,回到了他原本的身份。
    他曾是尉迟岚,现在和赫连恒情笃,亦是主君身边最锋利的剑。
    可他脸上被人烙着贱字。
    怎么了?男人轻声问着,手却抓得更紧了,仿佛是怕好不容易找到的宗锦会突然又离开。
    他可以将口吻伪装得尽量平静,手上的力气却掩饰不了。宗锦削瘦了不少,肩头已无几两肉,他再怎么用力,掐到的都是硌手的骨头。这反而叫他心口像被人活生生剜了两刀似的痛。其实在看见宗锦的瞬间,男人就已经感觉到了这剜心刺骨的痛。
    宗锦那样一个桀骜不驯的人,只是一月不见,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伤否?赫连恒疾声问,下意识地再凑近,想看看他的脸,还是怪我来得晚了?若是你气恼,你要如何都可以。是不是脸受伤了?让我看看。
    没什么,你松开我
    宗锦确实死命不肯回过脸,甚至越发用劲儿地想挣开赫连恒的手。
    到底怎么了?
    我说你他娘的松开老子!
    然而他这些时日吃不饱睡不好,又一直在做劳力,力量上怎么可能胜得过赫连恒。男人松了只手,称得上强硬地擒住了宗锦的下巴,硬是逼得宗锦扭回来。
    那张脸瘦了太多,颧骨凸起,衬得眼睛更大了。他身上的狂傲如今渣滓都不剩,除了虚弱,还有几分惹人疼惜的可怜。宗锦却垂着眼,死也不肯与他对视。赫连恒仔仔细细地看,他脸上多了几道擦伤,多了几处细小的痂最后终于到了侧边的下颌,已经变成黑痂的字映入男人眼帘,有一半被手指所遮住。
    赫连恒的心往下沉了沉,慢慢挪开手指。
    一个贱字,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宗锦趁着他惊讶失神的片刻,猛地推开赫连恒:看够了吗?
    干的?
    什么?
    谁干的。
    男人眉头紧锁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问:谁、干、的。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关于脂云楼的事,宗锦却一个字都不想提,外头还有雍门军,但凡一个人逃脱,消息立马就会传到雍门耳朵里你从死亡谷进的东廷吧?那就不可能带上几万的兵马
    宗锦话还没说完,影子已经骑着马到了他们身边:报!采石场周围两百四十人、采石场内九十七名管事看守,已经全部镇压完毕!
    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说,赫连恒道,谁干的。
    他声音不大,但宗锦却听得出来在他平静外表下正燃烧着的怒意。
    宗锦扫了一眼四周,果真就像影子所说的一样,大部分的看守和劳工都已经被压迫到了角落里蹲着,被赫连恒的人看管,还有些人如同孙明海,已经在地上成了尸首。
    只有宗锦身后的火,还在静静燃烧。
    就在这时,景昭终于从采石场的另一面跑了过来。
    影子看见他的身影,都还未分辨出来是谁,便下意识地拔了刀,就要砍在景昭身上。
    别!那是景昭!宗锦喊出声来,景昭和刀都猝地停下。
    景昭隔着刀,一双眼却完全盯着他,脸上还挂着泪痕:哥你没事吧?!孙明海伤到你没有?!
    我没事宗锦道,不许哭。
    没哭,就是太激动了景昭吸吸鼻子,胡乱地擦脸,再朝着赫连恒所在之处单膝跪下,见过主上。
    不必行礼。景昭忠心耿耿固然该赏,可赫连恒现如今的心思,满满当当都是宗锦,其余的事情他管都不想管。他始终没将目光挪开,已经不必再藏的贱字,几乎要烙进他的眼睛里。
    赫连恒固执地再问:到底是谁干的。
    一个臭女人干的。宗锦垂着头,蹲身去捡孙明海身上的钥匙,先翻出了自己的,替自己将手铐脚铐都解开,再将地上趴着还没缓过神来的傅久山扶起来,将钥匙给他。
    傅久山是聪明人,看这架势便已经读懂,这个愿意和他一起筹谋将所有人都放出去的四二八,背后竟然有如此大的势力。他对宗锦的态度顿时就变了,有些拘谨地接过钥匙点点头,转头去找那些被压制在采石场一隅的劳工了。
    宗锦撕下一块裤腿上的布,蒙上了下半张脸,接着道:仇我会报的,你不必过问。
    你的事我为何不必过问?赫连恒的语气越发重了,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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