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威胁四郎?他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唯一的血脉,我疼他还来不及。面对太子仿佛看疯子的惊惧目光,昌平的笑容越扩越大:赵白鱼和四郎前后出生不超过一个时辰,谢氏和赵郎还未看过一眼,便叫我令李得寿调换了。
    她步步紧逼:你知道为何大夏和谈如此顺利吗?因为赵白鱼和霍惊堂勾结大夏来使高遗山,许以财权重利,要他污蔑我通敌叛国。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赵伯雍知道换子真相,所以郡王府被圈禁当日,他进郡王府坐了半个时辰,之后又去了趟陈师道府上,没过多久,陈师道便常去都亭西驿你说他去做什么?
    太子喃喃说道:勾结高遗山,污蔑你,救赵白鱼?
    昌平:如此一来,赵白鱼的威望更会高到难以企及的地步,霍惊堂的身世随时能公之于众,更重要的是赵伯雍掌握你和四郎的私情
    我和四郎发乎情止乎礼,并无见不得人的私情。太子条件反射地反驳。
    又如何?但凡你们有意,滚不到一张床上也能说出花来,赵伯雍眼下恨毒了我,从前以为四郎是他们赵家的小郎便千方百计针对赵白鱼,如今得知真相,该如何针对四郎?他此番算计布阵,便是准备污蔑我通敌叛国,再揭发我换子之事,报复四郎,顺带揭发你和四郎的私情,参奏你德不配位,要夺了你的储君之位,好为霍惊堂让位!你当见过被圈禁起来的老三,你也想落到生不如死的地步吗?
    不不,孤不想!
    那便昌平突然握住太子的手,包裹起来,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自己当皇帝。
    太子瞳孔紧缩,心防瞬间崩塌。
    ***
    离开那间普通民宅后,太子心神恍惚,穿过茶肆看见读书人手舞足蹈,情绪激昂地讨论西北军大败大夏国,临安郡王骁勇善战,堪为定国神针,走过酒楼便又听到说书人重重拍下醒木,激动地重复一遍又一遍的赵白鱼为民申冤,赢得满堂喝彩。
    一个霍惊堂、一个赵白鱼,无人记得废寝忘食的东宫储君,便是有朝一日被废了,恐怕还会疑惑储君是何人?,然后欢欣鼓舞地迎接新皇登基。
    酒楼门口的太子心情阴郁地想着,挪动步伐便要离开,身后忽然有人喊住他,回头一看,却是大夏来使高遗山。
    关键是他身后还跟着陈师道、高同知二人!
    他们果然暗中勾结,等着罢黜他的储君之位。
    太子扬起温和的笑容应付高遗山,内情全是阴暗的想法,听到陈师道说他们是偶遇,便觉得字字谎言,每句话都藏着陷阱,陷阱里不是刀山便是火海,就等着他掉进去。
    全都想要他死,全都期盼他早点死。
    他们心目中的储君只有霍惊堂,父皇信重的人也唯有一个霍惊堂他想起来了,大景圣祖是马上打下来的江山,先帝能从夺嫡之争中脱颖而出便是当年随圣祖开国立下赫赫战功,而父皇曾一度被先帝斥责,险些被废黜,便是因他太早退出西北军,军中威望低于靖王才遭来厌恶。
    必定是这个原因。
    所以立六弟当靶子,便是送他去定州从军,此举骗过郑国公府和六弟,连六弟都以为他才是父皇看中的储君,却忘了还有一个战功显赫的霍惊堂。
    都盼着他跌入深渊是吧?
    可是不到最后,谁能知道输赢?
    太子内心暴戾和阴暗的情绪越来越浓郁,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真挚,倒是有了点昌平的影子。
    你说什么?太子突然回神,盯着高遗山问:你说你想拜见赵白鱼?高大人为什么突然想见我朝大臣?莫不是此前便认识?
    高遗山说得一口流利的大景官话:两江大案使得小赵大人青天之名,名动天下,便是远在西北也闻其高节,在下慕名已久,因缘巧合担任大夏来使便一直想找机会结识小赵大人。奈何我投去的拜帖都如石沉大海,如今两国和谈的条约已经签订,再过几日便是宫宴,宫宴一结束,我就得启程回大夏。山高水长,往后余生还不知是否有机会见见在下神往之人。
    他笑了笑,拱手说出他的请求:临安郡王是促成此次邦交的最大功臣,是我们大夏人最敬佩的大景战神,如果证明两国邦交友好的宫宴上没有临安郡王出席,恐怕我大夏国军和将士们心有不服。
    太子:为什么不服?
    他们会认为这是轻视。
    太子怒极反笑,大景储君亲自操持宫宴,皇帝、中宫和朝臣等共同出席宫宴,还配不上一个霍惊堂的出席更令大夏人心悦诚服?
    往严重了说,霍惊堂是功高盖主,不得不除啊。
    至于父皇,龙椅坐久了,人老了,难免有些糊涂。
    这和赵白鱼有何干系?
    赵白鱼不是临安郡王妃吗?夫妻同体,赵白鱼理所应当出席宫宴,我也能借此机会结交。
    陈师道从后面走上前婉拒:高大人有所不知,他二人已被圈禁多时。
    高遗山:是吗?脸上不见惊讶神色,显然知道霍惊堂和赵白鱼二人被圈禁但不足为虑,想必认为大夏来使提出任何意见,为大局着想,朝廷都会答应下来。
    陈师道脸上闪过一丝不愉,正要开口,却听太子一口应下来:两国邦交则边境安定,国泰民安,大夏此次和谈诚意满满,我朝自不能有任何怠慢之处。不过是想见霍惊堂和赵白鱼罢了,小事一桩,有何不可?孤这便回宫向父皇请道旨意。
    殿下,高同知来到太子身后小声说道:临安郡王和赵白鱼二人皆有罪在身,是陛下亲自圈禁,您此时入宫劝说不是触陛下霉头吗?大夏是战败,主动求和,没有提要求的资格,待微臣拒了。
    嘶孤已经把话放出去的前提下,你去拒绝大夏来使提的要求?
    高同知心一凛,看出表面笑嘻嘻的太子情绪不对,连忙拱手说道:臣不敢忤逆殿下的意思,臣一番谏言都是为了殿下着想。
    太子冷漠地看了他一会儿,才低头理顺袖口:高同知,你想学犯颜进谏的魏玄成当个千古名臣没什么问题,前提是记得孤也是你该敬重的储君。孤的太子之位还没废,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之前,高大人当慎言。
    望着愈发恭敬的高同知,太子没什么意味地笑了笑:好了,孤没想罚你们。那大夏来使的话也没说错,临安郡王才是促成两国邦交的大功之臣,宫宴不出席不说,还和妻子一块儿圈禁府上,怎么都说不过去。不过是参加个宴席,孤去请旨,父皇求之不得我是说,父皇乐见其成。
    言罢便又同高遗山聊了会儿才大步离开酒楼,一走出他们的视线范围,太子便立即失去笑容,面无表情地小声说:告诉姑姑,宫宴之日,改天换日之时。
    他身边一个平凡的中年男子回了句得令便迎向一波人潮,消失于市井之间。
    ***
    酒楼里,高同知和陈师道面色冷淡地看向高遗山。
    高遗山笑笑说:虽然不明白诸位近日为何总出现在本使周围,还时常做出热络的模样,但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利用本使达成某个目的。我思来想去,唯有此时处于风口浪尖上的赵大人能令大景的几位宰相争相恐后与我结交,不禁心生惶恐、敬佩和结交之意。可惜我的确不便久留大景,趁宫宴认识一下名动天下的赵大人,这个想法不过分吧?
    笑容灿烂,不顾二人脸色多难看,也不等他们回应什么,便高声吆喝小二打来两壶酒,提着葫芦摇头晃脑地离开。
    高同知若有所思:也不是个蠢人。
    陈师道:好歹是大夏宰相,斗输了不代表他没点脑子。
    高同知叹气:也不知道小郡王的法子能不能行,或者赵宰执期间是否会意错意思,不过借宫宴解开禁足也是良好的开端。
    陈师道应和一声,只觉得太子的态度有些古怪,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昌平添油加醋刺激出来的。
    二人闲聊了几句,便也回各自衙门办差。
    ***
    太子回宫后,和皇后密谈了小半个时辰才回东宫。刚巧卢婉采了一大捧鲜艳的枝头花从外头进入殿内,发现太子定定地看她,先是愣了一瞬,接着露出惊喜羞怯的笑容福身行礼。
    太子今日怎么这么早放值?
    许多事都办好了,只等三日后的宫宴开场。太子伸手将卢婉揽入怀中,抚摸着她的脸颊询问:婉儿是不是愿意为孤做任何事?
    卢婉埋在太子怀里,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接着问:怎么了?妾身感觉殿下似乎不开心,是朝廷里遇到困难,还是手里的职务太繁重?
    太子:我的确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难题,可是无人能帮
    卢婉急切追问:是什么?殿下但说无妨,我妾身若能帮到殿下,虽死无悔。
    婉儿莫随意说死字,鬼神有灵,孤会怕它们当真了。太子温情脉脉,的确有所触动,语气里带了几分真诚。主要是宫宴时守宫门的禁军和宫内巡逻禁军的值班班次有些冲突,还各自为政,有听六弟的,有听临安郡王的偏偏对着孤阳奉阴违,孤手里无兵无卒,到底少了几分说话的底气,也不敢拿这事儿去麻烦父皇。若是让父皇知道我连这点小事也解决不了,免不了又是一场劈头盖脸的训斥。
    卢婉温柔安抚太子:这很简单,我和父亲说一声,调动禁军任你使用。
    卢知院有调动天下兵马的权利,眼下不过调动宫内禁军,确实是小事一桩。
    太子叹息:婉儿,孤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他的手滑落到卢婉的腰带上,卢婉突然扭过脸咳得撕心裂肺,太子再高的兴致也被咳没了。
    卢婉咳得唇边冒血,还十分歉疚地说:都是婉儿不争气眼眶通红地望过来,便又得到太子心软地安慰,喊来太医和宫女照顾她,并亲自将她送回寝宫。
    待太子一走,卢婉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冷漠地擦掉唇边的血,唤来自小一块儿长大的贴身婢女,令她回趟卢府传话。
    我卢家世代忠君爱国,他却要利用我陷我父亲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境地。夫妻一场,纵然全是利用,便一点真心也没有吗?卢婉不是不伤心,只是她必须打起精神来,又低声吩咐:我会找个借口让碧禾和你一块儿回卢府,她不知是宫里谁的人,到了府里,立刻让爹将她拿下。
    贴身婢女:明白。
    ***
    碧禾和卢婉的贴身婢女一离开皇宫,路上就寻机分开,将东宫的消息传送出去,然后才回到卢府。
    得知消息的卢知院虽令人拿下碧禾,仍陷入长久的沉默,仿佛苍老了三十岁般佝偻着背影、低着头颅喃喃自语:看,老夫尽忠的储君,老夫千挑万选来的乘龙快婿,竟是这般无道无良之徒!
    大景储君若是这模样,倒不如老夫亲手诛了他。
    半晌后,卢知院沉痛地闭上眼睛,心中已经下了决定。
    ***
    太子请旨特赦霍惊堂和赵白鱼参加宫宴,元狩帝只犹豫了片刻便松金口同意,还破天荒夸东宫这次接待大夏来使的差使做得不错。
    太子面上诚惶诚恐,内心愈发冰冷,除了讥讽、嘲弄便再无其他。
    宫道上,五皇子在等太子,塞过去一个金丝荷包说道:四郎拖我送来的。
    太子眉目瞬间柔和,打开荷包看到里面诉说相思的诗句,心头便更热了。
    五皇子则在旁说道:我不明白二皇兄为什么要解禁霍惊堂和赵白鱼,不是让他抢尽风头吗?
    他还不知道霍惊堂的身世,也不知道东宫在筹谋什么,对方藏不住话,而谋反大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太子只随意应付几句便不说了。
    五皇子看出他心不在焉,识趣地回他的户部了。
    太子将荷包藏在怀里,前去见卢知院,成功从他手里拿到京都禁军的调兵权,分别和中宫、宫外的昌平做好部署,将三百死士藏进皇宫内几条新修好的、少有人知的地道里,由昌平带头、中宫皇后安排。
    ***
    直到宫宴前一日,解禁的旨意才传至临安郡王府,海叔、魏伯和砚冰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进而欣喜若狂,
    砚冰:是不是意味着陛下不追究五郎无权刀斩三百官的罪了?
    赵白鱼还是很淡定:暂时不追究罢了。等大夏来使一走,宫宴结束,两江大案还是会爆发。
    压越狠、拖越久,只会迎来更大的狂风暴雨,眼下所有人看似推动民情把控住棋局,事实是走向如何、结果如何都在元狩帝的一念之间。
    民意再甚嚣尘上,也不可能真反抗得了封建王朝统治下的至高皇权,所有人都在尽量拖延时间,另寻一条既能保赵白鱼、又能让元狩帝舒舒服服下台阶的出路。
    霍惊堂握住赵白鱼单薄了许多的肩头,低头坚定地说:宫宴之后,必能为小郎寻到求生之路。
    赵白鱼闻言露出极温良的笑,眼底有盖不住的疲倦,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亭亭如青竹,点点头应了声:嗯。
    ***
    眨眼便到宫宴之日,申时初便打开两个宫门,受邀在列的百官和命妇便都依次入宫,通往宫门的御道上车马如织。
    王宫大臣宅邸离皇宫近,比较晚出发。
    夏季昼长夜短,直到申时末,日头仍有些刺眼。
    此时赵府,谢氏和赵伯雍二人相偕入宫参加宴席,同为禁军的赵长风和赵三郎则各自领了职务保卫皇宫内外的治安。
    就在谢氏踏上马车之际,赵钰铮突然冲出来叫住他们,身后还有追得气喘吁吁的家仆。
    爹,娘,你们不可以推掉这次宫宴吗?赵钰铮露出一个虚弱可怜的表情,我、我其实病了好几天,怕爹、娘担心,便不准人告诉你们,可是我真的好想念爹买来的蜜饯,在我床头说故事哄我入睡,还想念娘的温声细语
    勉强笑了笑,带了点祈求地问:爹和娘可不可以为了我,再推掉一次宫宴?
    赵宰执和谢氏曾为了照顾病重的他推掉两次宫宴,而元狩帝和太后不仅不怪罪,还感慨父母爱子如山高海深,并遣了太医过府诊断,以至于满京都都知道赵氏夫妇有多疼宠赵四郎,连皇帝和太后都爱屋及乌。
    谢氏听完了话,却头也不回地进入马车。
    赵宰执回头冷淡地看了眼赵四郎,留下一句:送四郎回屋。便进马车。
    和往日嘘寒问暖急得团团转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府里家仆见状,内心炸开了花,这是闹矛盾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老爷和夫人也有冷落四郎的时候,开了眼了。
    眼见谢氏和赵伯雍毫不犹豫地进马车离开,赵钰铮蓦地抬起下巴,眼眶通红,皱着眉没让眼泪滚落下来,只是觉得太荒唐便忍不住讥讽地笑了两声,最后面无表情,一片冷漠地喃喃自语:血缘有那么重要吗?
    他哪点比不过赵白鱼?
    没他装腔作势,没他满手沾血,没他更狠吗?
    你们先不要我的,不要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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