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昭汶:我是发现尸体的人,就是我告的官,问一问没什么奇怪的吧。
    是你衙役恍然大悟,猛地抬手喝道:真凶在此,抓住他!
    霍昭汶瞳孔紧缩,很快被几十个衙役包围,原本围观的百姓瞬间做鸟兽散。班头指着霍昭汶呵斥他杀人害命的恶事已经暴露,最好乖乖束手就擒,否则累及亲族,届时后悔也没用了。
    霍昭汶冷笑:分明是我发现的尸体,我本人亲自来告的官,管文滨查也不查便将我定为杀人凶手,可还有王法?
    班头被说得心虚:死到临头还敢狡辩?如果不是你杀的人,你为什么要告官?为什么这么关心这桩案子?你怎么知道那几人是潮商?分明就是你见财起意,杀人夺财!
    霍昭汶怒极反笑,好个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从上到下,竟无一个吏治清明。在你们这群狗官刁吏的治理下,两江盛世太平的表皮下不知藏了多少苟且污黑的脏事!
    嘴皮刁钻。班头呵斥:抓住他!
    衙役齐齐冲上去,但都是群绣花枕头,三两下就被霍昭汶踢翻在地,还被他抢了刀,直冲班头面门而去,后者吓得脸色发白,两股战战,几欲昏倒。
    突然有人在后面喊了声,引得霍昭汶回头,迎面撒来白色粉末,霍昭汶避之不及,吸进去一大口,顿时头昏脑涨,眼前迷糊,后脑勺骤然剧痛,立刻被黑暗侵袭。
    狠狠击晕霍昭汶的班头冷哼一声,朝他腿骨处重重踢了一句:娘老子的,横啊!继续跟老子横!
    吸了蒙汗药的霍昭汶没有彻底昏死,意识还有点清醒,能感觉到他被拖进洪州知府衙门里,听班头添油加醋描述他方才在外头说的话,把管文滨气得不行。
    一介贱商也敢骂官?不给个教训,谁都能来欺负本府!管文滨指着霍昭汶说道:上立枷,放大太阳底下晒两个时辰,晒死了就地埋了。
    ***
    钦差被关了立枷?赵白鱼指甲刮了刮鼻子,忍住不笑:管文滨的胆子很大。
    管文滨疯狂上分,喜得他不知所措。
    他要是知道被关立枷的人就是钦差嘶,不敢想象。砚冰:管文滨胆子怎么这么大?就算不知道那是钦差,可钦差还在洪州府,不怕被问罪?
    赵白鱼:钦差随时会离开,山黔任期未到,昌平归期不定,还都是他上差,何况钦差可能不知道潮商被害这桩案子,管文滨自诩聪明,还是投机倒把的好手,当然知道怎么做。
    魏伯:眼下已经入夏,大热天暴晒尚且扛不住,何况还是在不能躺、不能卧的立枷里,但凡神志不清没能站稳,不出半刻钟就能窒息死亡。
    砚冰:他是钦差,身边耳目众多,肯定会出手救人。
    现在暴露身份是打草惊蛇,原本伸出来的手都会缩回去。赵白鱼:还是得想个法子救人,反正经此一遭,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咱们这位钦差能感同身受两江饱受苦难的老百姓们了。
    ***
    另一头燕都尉和赵重锦等人都知道霍昭汶被抓进衙门里关立枷,前者按捺不住就要冲到衙门口亮身份,但被赵重锦拦下来。
    赵重锦:如果现在暴露身份,六皇子所有筹谋都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别忘了陛下的话,如果六皇子无功而返就别回去了,京都府还有太子党虎视眈眈,随时等候时机落井下石。六皇子任钦差的消息也瞒不了多久,东宫一旦察觉异样,我们这边就更加寸步难行。别因一时冲动,坏了殿下满盘算计!
    燕都尉:人没了还算个屁!
    赵重锦脸色不好看,眉头紧蹙,不太喜欢和武将说话的原因就在于此:小不忍则乱大谋。再等等,实在不行,我再出面。
    燕都尉:你?他这回反而有脑子,没人知道你赵氏二郎投靠六皇子,还以为你是东宫那边的,直接出面不会暴露?
    赵重锦:管不了那么多。
    燕都尉:你和管文滨也算是同级,他会给你面子?
    我还有个当朝宰执的爹。赵重锦皱眉道:先去衙门看看情况。
    ***
    有了!赵白鱼拍桌说道:我来两江的时候,康王特意告诉我,当年点了管文滨上榜的人就是他,说来也算是他的恩师。他扭头问砚冰:我之前献上万年血珀时,康王为表感谢,回赠我一块黄龙玉珏,可带来了?
    砚冰仔细深思一番说道:在带来的行李里,我去找。
    很快找来,赵白鱼打量砚冰:管文滨没见过你吧?
    砚冰摇头:确实从未见过。
    魏伯:就算见过,估计也认不出来。
    没人会刻意去记住一个书童长什么样子,何况砚冰将头发梳起来,换身新样式,像个准备赶考的书生,无论气质还是形象都大变样,更不可能认出他就是赵白鱼身边不起眼的小书童。
    你带这块黄龙玉珏去见管文滨,我教你怎么说叮嘱完该说的,赵白鱼摩挲着手指想了想,便又说道: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提点钦差,就说他那般莽撞行事是没法让官听话的,得有根胡萝卜在前头吊着,才能让这帮各有心思的官吏为他冲锋陷阵。
    砚冰似懂非懂,拿着黄龙玉珏来到洪州知府衙门,敲开大门,被引到管文滨跟前。
    管文滨打量砚冰:不知恩师近来可好?
    砚冰甩着黄龙玉珏:王爷天潢贵胄,自然是吃好喝好身体特别棒。
    管文滨听出他一口地道的京都口音,心里的怀疑消去大半,转念一想也没人敢冒杀头的大罪假装康王的熟人。
    敢问小郎君和恩师是什么关系?
    砚冰:你猜。
    管文滨一脸梗住的表情。
    砚冰当即笑说:开个玩笑,这是先帝送给康王的黄龙玉珏,珍稀奇物,价值连城,而现在到我手里,您说我和康王是什么关系?
    说这话的时候,他手心冒出冷汗,绞尽脑汁回想如果是五郎的话,他会是什么表情、什么语气,还好有参照对象,不至于露馅。
    管文滨了然,非亲即故的关系。
    他问砚冰为何事而来,砚冰说为了一个被扣押在衙门里的朋友而来。
    是哪个朋友?但说无妨,如果当中有误会,也好尽早解开。
    我那朋友挺好,就是有个好侠义的毛病。他是个商人,游历四方,因为好侠义,又听闻康王寻一样宝物寻了五年,恰好这稀世奇珍在我朋友手里,我朋友二话不说献上宝物,救了康王至亲,因此被奉为座上宾
    管文滨越听越心慌,眼皮直跳,感觉不太对。
    他姓郑,打定州来的商人,今早被你们抓起来,现在还在立枷里关着!砚冰突然厉声呵斥:管大人,您真是康王的好门生!他恨不得将救命恩人供起来,您倒好,二话不说将人打下狱,还差点整死了!
    管文滨胆战心惊,连忙站起说道:误会,都是误会!哎呀!他和恩师有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早说的话,我说什么也不会动他来人,来人!快去把人给我放了!
    班头领命,赶紧将人放下来。
    此时霍昭汶的嘴唇已经被晒出皮来,看模样像是中暑,便将人扶到阴凉处坐下,喂了点水喝,没一会儿就恢复点精神,虚弱询问怎么回事。
    砚冰压低声音说:我家兄长和京都府里的贵人有点关系,用贵人的名号来救你欸,要不是我今早过来打听,知道你被关在立枷里暴晒,快马加鞭偷了家里的玉珏来救你,你早被晒死了。
    霍昭汶认出砚冰手里的黄龙玉珏,想起今天受的苦,心中戾气横生,恨不得就地斩杀管文滨这狗官。
    砚冰按住霍昭汶的胳膊:忍忍。指了指后头急得团团转的管文滨说道:不想前功尽弃吧。
    霍昭汶:料不到你还有这层关系,真人不露相。
    砚冰:钦差身边不也有您的人吗?在外行走,多层关系好办事,再说这贵人是我家兄经营来的关系,我偷偷拿来用罢了。
    听闻赵白鱼就是通过康王献上万年血珀才解了霍惊堂身上的蛊毒,和砚冰所言无差,霍昭汶那点好不容易升起来的怀疑一下消散。
    管文滨来到二人面前连声赔罪,道是误会。
    霍昭汶勉强挤出一个笑:我相信大人是无心之失,并非刻意针对,不过能不能告诉我,昨天还贴出告示追查命案,怎么今天就摘下来了?
    管文滨道是有大人物来提点,你不该得罪贵人。
    难道三具尸体和贵人有关?
    尸体不一定有关系,但埋的地点不对,那附近有个采石场,是贵人名下的产业。管文滨摆摆手,苦心劝道:你我得罪不起的贵人,莫再问案。
    霍昭汶:贵人身份再高,比得过钦差?府内出现命案,鸣冤鼓接连被敲,大人不怕钦差问案?
    管文滨表情略显尴尬,支吾说道:时间仓促说不定钦差不知道,也没过问咳,总而言之,这次是个误会,我也不知道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算我对不住你,给你赔个不是,但是你也别过问这案子了,免得惹火烧身。
    霍昭汶心里头的火气越积越旺,还得强行忍耐,手背青筋凸起,脸上的笑容愈深。
    采石场属于什么人,他能不知道?
    昌平长公主,他被贬两江的亲姑姑,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差点死在自家亲人手里。
    霍昭汶体力恢复后便匆匆拜别,出了知府衙门,先向砚冰道谢,再行拜别。
    砚冰叫住他:糟了大罪,你没点反思吗?
    霍昭汶:什么?
    砚冰叹气:我把几个潮商被害的事告诉你,是希望你借钦差的手去查。结果你倒好,自己跑去告官,命去了半条,你看你得到什么?
    霍昭汶表情不愉,勉强压下不悦:赵兄所言甚是,是我思虑不周。但你之前还说能利用潮商被害的案子,让这些官内讧可我看管文滨惯会阳奉阴违,比起他对钦差的畏惧,似乎更听顶头上差的话。
    砚冰摊手:因为钦差没给到实际的好处,钦差查完案子,拍拍屁股就走,剩下管文滨还得面对来自上差和同僚的绊子,锒铛入狱都有可能。你说他会对钦差上心,还是听同僚和上差的话?
    霍昭汶:照你这么说,得给什么好处?银子?
    砚冰:两江的官不缺银子花。
    霍昭汶:缺什么?
    砚冰:官呗。管文滨洪州知府的位子坐了得有五年,今年就到任期,可他政绩平平,虽然能使银子买个好点的缺,但是更好的比如提刑使、转运使、安抚使这些,得朝中大臣推荐,否则想都别想。朝中大臣的推荐不容易拿,要是有谁能许他个三四品大官当当,我告诉你,管文滨能变成一条你说站就站、说坐就坐的狗。
    霍昭汶不太相信:有这么神奇?
    砚冰:不然?当官有瘾的。
    霍昭汶长了见识,心里有发泄不出的怒气,也有啼笑皆非,更多是看透两江官场而产生的荒谬感。
    他在边境多年,始终关注东宫和朝廷动向,自诩谙于权谋,看透官场,游刃有余,不想两江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没在聪明人手里吃亏,反而在不起眼的蠢官蠹虫这里狠狠跌跟头。
    作者有话要说:
    老六被上了一课哈哈哈,他其实挺聪明的,奈何没经验,当兵思维入脑,以前是旁观者清,现在当局者迷,东宫都比他知道怎么对付贪官污吏,而且他眼里看的是朝廷政斗,学的是阳谋,压根没经历过地方阴谋,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就是没他们阴。
    不过他学得也快。
    PS:小鱼就是要老六亲眼看看两江官场到底有多烂,毕竟他代表皇帝巡狩,还是皇子,他看见的、他说出来的,就是真相。
    不管两江官场怎么像之前对付小鱼那样销毁证据都没用,因为钦差亲身遭遇、亲眼所见。
    前文里的压麻袋:古代牢里的刑罚,重物压胸腔,悄无声息就死了。
    立枷:明清酷刑,一个笼子卡住人的脖子,日夜站立,扛不住了就吊死在里面了。
    PS:当官有瘾是真的我最近看过一个现代的,落马了,二十年来就想当官,不贪一分钱,还拿自己公司挣的钱去贿赂,去拍马屁,把上差当亲爹妈一样伺候,在领导家附近租房子,方便伺候,到领导家打扫洗衣做饭每天思考的事情都是:有没有惹领导生气?有没有说错话?
    他过得也很朴素,内心也很受煎熬:我已经到官当到这位置了,光宗耀祖,该知足了。
    然而转头一看更高的官,又忍不住想当更大的,想进中央。
    第80章
    赵重锦到了知府衙门, 本想出面救霍昭汶,但见砚冰出现便连忙停下脚步,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 终于见到霍昭汶平安无恙地回来。
    心里稍一动,约莫猜到是赵白鱼指使。
    他始终关注案子?
    或者说,自以为是猎物的霍昭汶才是被狩猎的那个?表面是砚冰被套话,实则是主动透露两桩案子, 把霍昭汶给搅进去?
    燕都尉:又是赵白鱼的弟弟?
    赵重锦觉得有点刺耳, 纠正道:还没正经地认下来。
    燕都尉心想, 有区别吗?
    二人各怀心事之际, 霍昭汶已经和砚冰道别,脸色阴沉地越过他们。两人赶紧跟上去, 关怀霍昭汶的身体。
    霍昭汶回到旅店便一把倒在椅子上, 狠狠闭上眼睛,冷漠肃杀的气势震慑旁人,无人敢回话。
    片刻后,霍昭汶突然睁开眼:二郎,你在两江也快三年了,还没能和那什么三爷见过面?
    赵重锦:递过数次拜帖都被拒绝,年前倒是忽然改变主意, 透露愿意见一面的意思,但之后两江出了点事, 三爷病倒,闭门谢客至今,见面的计划便耽搁下来。
    霍昭汶:他在哪?
    赵重锦摇头:卑职惭愧, 没能查出来。
    两江还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霍昭汶冷笑,准备纸笔, 待我修书一封,飞鸽传书送去康王府。
    侍卫速度很快,当即准备好纸笔,而霍昭汶仅思索稍许便下笔,笔走如蛇,迅速写完一封信塞进信封里送了出去。
    赵重锦上前两步:潮商的案子是牙商所为,管文滨却扣在殿下头上,难道是牙商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连夜指使管文滨干的?
    不是牙商,是本王的亲姑姑,大景的嫡长公主!霍昭汶气愤地甩掉擦手洗脸的湿毛巾,脸色肃冷,好在已经能够冷静地思考。两江官场得拔掉一些人,势大欺主的赣商也得砍掉些臂膀,至于本王的亲姑姑也该挫挫她的锐气了。
    赵重锦:昌平经营两江二十年,官场和赣商里头都有人。殿下到两江也有个把月,始终没个头绪,好不容易寻到能打进两江官场的命案却遭到这个官、那个官的阻拦,今天还遭了劫难,堂堂皇子被关立枷,够砍他管文滨十颗脑袋了!管文滨固然可恶,背后指使他枉顾人命、枉顾朝廷律法的人,才是真正的横行无道!大景有这种人的存在,迟早被腐蚀得千疮百孔。所以卑职以为,擒贼先擒王,斗倒一个昌平、一个三爷,便是树倒猢狲散,其余人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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