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副官抽出刀,对着不停求饶的夏老板就是一刀,滚烫的鲜血喷洒而出,崔副官仅是平静地甩掉刀上的血:都杀了,头砍下来挂到城门口。
    是!
    没人会觉得残忍或死者为大,两军交战,非死即活,何况对方更残忍,要屠掉一整座城,如果没有及时发现奸细的存在、没有徐神医在,怕不是一城的百姓都得跟着饱受蛊毒折磨。
    回营途中,忽有士兵来报:抓获的奸细中有一人自称是大夏宰相之子,属下见他细皮嫩肉,手上无茧,确实像是来挣军功的贵族子弟。
    有意思。崔副官勒马说道:先回营!
    不过片刻便赶到军营处,崔副官大步来开霍惊堂的营帐前,听到进去的话才掀开帘帐将今晚发生的事一一说明:好在将军提醒,以大夏现在那位国君的手段,怕是会趁以前几次和平盟约互通集市的时候,朝几个重要的边城输送奸细,这才让底下人提高警惕,有所防范。
    霍惊堂单脚踩在塌上,坐姿放荡不羁,听着崔副官的话,眼皮抬也没抬,专注于手里的走马转灯制作。
    半晌后,崔副官才听他说:告诉那个自称宰相之子的驴蛋,要么证明他有价值,否则一天一个身体部分,切下来送给他爹娘。
    崔副官神采奕奕:明白!
    言罢就要出去,但被霍惊堂叫住:等等,沉思稍许说道:大夏冶铁制兵水平高于我朝,但铁矿稀缺,连货币流通也多以我朝铸的铜币为主,可是这几个月我见他们军队配备精良,尤其是在刀剑、戎甲一类重要军资,快赶得上西北军了。潜入大夏都城的人也说近二十年来,我朝铜币、白银和铁矿一类严禁外流的货物在大夏逐年增多,光凭西北几个边境集市可做不到。
    崔副官意识到严重性:将军怀疑有人将我朝严令输出的货物输入大夏?
    霍惊堂:宰相之子应该知道点内情,就算他不知道,大夏的宰相也该知道。
    崔副官表情严凛:懂了!
    ***
    田英卓畏罪自尽,案子该算了结,不过赵白鱼利用大案收尾流程复杂这点硬是拖着迟迟不报大理寺,但山黔派人来交代一声就收回他的兵。
    赵白鱼又回到无兵可用的境地。
    好在眼下没有需要人手的地方,就快过年,没人选在这当口闹事,而且年一过、开春一来,两江各司就得忙起来,应该会选在那个时候动手脚。
    漕司使的重要职责之一是籴粮,而江西是全国最大粮仓之一,去年岁额一百二十万石,占大景五分之一,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出不得丁点差错。
    一旦出错,赵白鱼最小也是丢官发配的罪责。
    昌平公主和赣商联手对付他,一定会选择从籴粮此处着手。
    两江无人,根基不稳,赵白鱼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于两江,他把目光放到了淮南和北方。
    五郎,桃符、门神像和各类果子今年都不用买了。砚冰手里大包小包,后头还有两人搬着大量货物,一起跨进前厅。京都里的嬷嬷和姑娘们寄过来的,有从宝华寺求来的平安符,从天佑宫道观里求来的桃符,果子是大家一块儿做的,还有做好的衣衫四五套呢!
    赵白鱼坐着不动,支颐笑望着进门的砚冰等人,仿佛见到京都府翘首以盼的可爱的亲人们,自然也想起去年在京都府和大家伙一块度过的新年,不由心生几分寂寥。
    目光不自觉瞥向腕间佛珠,赵白鱼心头的思念疯狂泉涌,耳边好像听到海东青的嘹亮的长鸣,以为是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
    不料真是另一只海东青在府邸上空盘旋,被留在他这里的鹰王听到响动也飞向蓝天,双双亲昵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地下来,将它主人的信送到赵白鱼手里。
    赵白鱼低声:西北战事吃紧,还能把信送过来?话是这么说,却盯着书信不放。
    其中一名暗卫此时扮作普通护卫跟在赵白鱼身边,闻言说道:普通信鸽肯定传不出消息,但海东青它是万鹰之王。而且西北和大夏都有过年的习俗,这会儿都默契地休战。
    原是如此。赵白鱼吩咐砚冰他们摆弄好年货,便独自到书房拆开信来看。
    【卿卿夫郎,见信如晤。】
    赵白鱼眸光温和,轻声一句:倒是学以致用。
    信的前半段描述战事,道是大夏多次佯攻,私下勾结南疆故技重施,勾结奸细,里应外合,打算在延州水源投蛊毒,都被抓住,还生擒一个大夏将领,说是来抢功的宰相之子。
    【大夏积弱百年,游走大国之间,谁强敬谁,同时讨好大景和突厥,近二十年突然一改往日作风,频撩大景虎须,骚扰西北边城,吞并周边小国,强大自身实力,打过几场胜仗,一度是大景头疼不已的强敌。】
    【拷问过那大夏高官子弟,才知缘由,小郎想不想知道?】
    如果是霍惊堂当面询问,赵白鱼还有兴趣猜一猜,现在答案就在眼前,傻子才多此一举。
    【为夫就知道小郎懒得猜算了,说与你听无妨。和前朝有关,先帝晚年,不甚英明。】
    何止不甚英明,元狩帝登基初期,山河飘摇,国库、内库亏空严重,基本是先帝晚年搞出来的恶果。
    先帝晚年突然糊涂,又想换储君,大肆铺张浪费,纵容奸臣贪官把持朝政不一而足,不过他中前期的确是励精图治的明君,因此史书评价没有太过分。
    【元丰七年、九年和十年三次科考,一众学子入宫参加最后一轮殿试,由先帝擢选为天子门生。按例,落选者无一例外打回原形,待来年再考,十年寒窗苦读付诸东流,当中有几名举子为了科举已是倾家荡产,却连续落榜,心态不平,纠集学子去祭文庙,被先帝视为不满朝廷,有造反之心,令官兵捉拿,打死、打残了一些举子,闹得天下学子愤慨难当,为平息怨怒,先帝才更改科举制,规定凡进殿试者皆为进士,都有官做。】
    【这是前情,以下是正题,当年才华出众却因殿试不被先帝看中而屡次落榜,在祭文庙一难中侥幸逃生的学子,有人跑去大夏当了国师,转过头来对付大景。】
    赵白鱼微讶,当中竟有这般纠葛?
    不亚于奇情怪志了。
    【我还发现奇怪的地方,大夏物资匮乏,需从我朝购入物资,但是我朝不认大夏钱币,大夏国内因此流通我朝钱币而非夏朝钱币。但钱币出自我朝,金银也是我朝储存最丰富,所以大夏穷困,众所周知。】
    【可是近二十年来,流通于大夏的白银逐渐增多,边境货物买卖二十年未变,他们哪来的银铜铁?】
    【我怀疑有人把货币输送进大夏,可惜目前没有多余的线索。】
    输送白银的猜测倒有可能是真的,大夏崛起的确过于迅猛,要不是天降一个霍惊堂,估计大景会被迫割据土地。
    赵白鱼继续看下去,后半段则描述一些西北风情,比如那边的除夕到元宵习俗,大抵和这边相像,不过更像他所熟知的现代除夕和闹元宵,还有地方特色转花灯、打铁花。
    他说打铁花便是诗文里的火树银花,很漂亮,看到的那一瞬间很遗憾小郎不在身边。
    【我专门学了几天的打铁花,届时让小郎也看看犹如东风夜放花千树的盛景。】
    赵白鱼的指尖摩挲着字,想霍惊堂想得心揪成一团团的模样。
    砚冰提着一个走马转灯过来找人时,便见五郎笑得宛如话本里见情郎的姑娘家,还浑然不自觉,不由摇头,敲敲不知是太急切忘记关的书房门大声提醒:五郎,我来送东西!
    赵白鱼回过神,轻咳两声,什么?
    砚冰进来:方才驿站的人送过来,说是小郡王吩咐务必要交到您手里想是从西北特地送来给您的新年礼物。
    我看看。
    赵白鱼接过雅致精美的走马灯,缓缓转动,里头的人物立时变得生动,渐渐汇聚成一幅幅动起来的画,画面越看越熟悉。
    一幅是御道附近的小吃摊前,赵白鱼递过巾帕,霍惊堂接过手,另一幅是霍惊堂把佛珠缠绕在他手腕处。
    第三幅是成亲当日,于高头大马前,互相朝对方伸出的手。
    第四幅却是二人身影交叠,仿佛喁喁私语,画面有点眼熟
    砚冰在此时凑过来:这是什么画?
    !赵白鱼眼睛瞪大,猛地遮住走马灯,挥手赶走砚冰:小孩子看什么大人的东西?出去出去。
    砚冰撇撇嘴出去了,肯定是让人尴尬的东西,五郎一尴尬就喜欢自称大人。
    死霍惊堂!赵白鱼摸了摸滚烫的耳朵,无言以对地瞪着第四幅画二人于淮南江阳县郊外温泉水里的一幕,还有第五、第六,分别是新年在自家府里,和在宫里他主动那一次。他难道还想画春G图不成?
    仗着不是当面说,瞎胡闹!
    见了面,必收拾他!菩萨在上霍惊堂真是没点正经,菩萨该有的清心寡欲是半点也没学到。
    赵白鱼就这么抱着走马灯一个人在书房里骂骂咧咧大半天。
    作者有话要说:
    在书房里,因为老霍画小黄图而骂骂咧咧大半天的白鱼可爱。
    PS:上章末尾魏伯喂错药那里有不少疑问,那些疑问是有一个伏笔,只是我不确定是否后续会放弃这个伏笔,因为那个情节也删改了一些细节,对应后面大纲几处地方,但我大纲会经常变动,前面删改一点就会引起后面的剧情变动,所以上章末尾等写到对应情节再看吧。
    (这几天越来越晚睡,后面细纲还没填充,脑子罢工不肯干了)
    PPS:科举那个事,真实历史:最初的科举制有殿试这一环,只有被皇帝选中的人才是进士,才能当官,没选中就重头再来,莫官可当。
    殿试这环,基本看皇帝喜好,因此弄没很多真才实学的牛逼人物。
    当中有文人因此屡试不中,搞得家徒四壁,怒而投奔西夏,帮李元昊开国,后来两国交战,还帮西夏打赢北宋,北宋伤亡惨重。
    那次之后,才有凡进殿试者,都是进士,都有官做。
    (那个文人叫张元,确实很有才华,可惜因为叛国,李元昊也没多信任他)
    第71章
    京都府, 杜府。
    小厮领着登门拜访的陈师道前去杜工先的书房,站在门口恭敬说道:老爷, 陈尚书到了。
    陈师道前不久被擢拔为尚书令。
    话音一落, 杜工先便急急出来,朝陈师道拱手说道:陈老莅临府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请进。
    客气, 杜大人客气。
    二人进入书房, 丫鬟端进冲泡好的茶水, 放下便退出。
    杜工先:陈老深夜来访, 所为何事?
    陈师道:我为两江而来。
    哦?杜工先做出诧异状:两江最近频出事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是查破特大私盐走运, 后是东南六路发运使田英卓假公济私,贪污银两甚多,最后畏罪自杀唉,同朝为官,听闻他如此下场,我也是唏嘘。
    陈师道在他说话之际面不改色地喝茶,等他一说完立刻变脸, 换上惆怅中掺杂怒其不争的表情:谁说不是?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选为天子门生, 能当官、能享富贵,能做到二品大员,已是多少人望其项背?可是田英卓不珍惜陛下恩典, 以权谋私,临了了自杀, 愧对圣上和父母,更是愧对百姓!要我说,田英卓这种人死不足惜,就该千刀万剐!
    猛地拍桌,杜工先心肝一颤,瞟了眼陈师道的怒容,突然想起年幼时的恩师,教训起人来也是这般慷慨激昂,令人畏惧。
    咳,陈老莫激动,不值当。说来两江弊病都是陈老的得意门生揭发,小赵大人不负青天之名,刚正机敏,心智卓绝,杜某心怀敬佩的同时也时常自愧弗如对了,不知陈老为两江哪桩事而来?
    陈师道撩开眼皮看他,冷不丁说:陛下前两日突然说杜大人年初竭力举荐陈某的学生到两江去?
    杜工先心虚地捻胡子,那时我觉得小赵大人才能出众,论能镇住两江的人,舍他其谁?
    陈师道好整以暇:不是因为他是把好用的刀?
    杜工先:欸,怎能将小赵大人比做冷血的兵器?
    陈师道乜他,后者回望,两两对视半晌后,两只老狐狸默契地转移话题。
    杜工先:小赵大人乃国之栋梁,有宰相之才,他赴任两江不到半年便有此成就足以证明我没看错他。不过两江凶险,恐遭不测,如有需要杜某帮忙的地方,但说无妨。
    心下哀叹,前有小郡王,后有三朝元老,老的小的没一个好惹。
    陈师道意思意思推辞两句,直奔正题:白鱼在两江的动作的确干净利落,十分漂亮,但是太急躁。
    闻言,杜工先点头:的确是急切了些。
    嗯,不过他再急切也比某些把小年轻推出去扛鼎的千年老妖强了不是一丁半点。
    被内涵的杜工先:附和罢了,这都不乐意?
    陈师道内心冷哼一声,他说就算了,杜工先一个外人还真顺杆上爬骂他的得意门生?
    总而言之,他确实捅破了两江,但也给自己捅出一个大篓子。那边危机四伏,原本人心不齐,而今官商拧成一股绳,都等着怎么坑死我的学生。
    可有防范?
    算是未雨绸缪前两日来信,提了一个籴粮相关的政策,让我看看是否可行。我看了十来遍,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位,虽有些小瑕疵,却是利于民生的好政策。
    杜工先懵了下,防范两江官商陷害还能跟利于民生的政策挂钩?头一次听说防范己身受官场迫害的办法是一项政策:快说来听听。
    陈师道说出两个字:便籴。
    杜工先琢磨:重点是一个便字,便于籴粮?便在何处?
    普通和籴流程便是以市场价购入大量民间粮草,银货两讫,当场结清,于官府和东南方商人而言,都是互惠互利的好事。但是对于北方,尤其陕西省而言,不仅是和籴,就连普通的货物交易都极为麻烦。
    钱币流通、货物买卖都涉及税收,是杜工先职务范围内,不必说太明白,他就连连点头。
    官府籴粮,不可能挨家挨户去买米,出于方便会先选择从商人手里购买,而商人手里的粮草则是从百姓那儿购入。
    杜工先:商人多是长途跋涉,异地贩货,从东南方运茶、盐、香料等物至北方贩卖,为了减少漕运成本,便会回货到东南方贩卖,但北方少有能够运回京都和南方赚钱的货物。尤其陕西省至今还有铁钱,铜、铁混用,可铁钱出了陕西就不能用,必须换回铜币,铁换铜实在是难,尤其铜铁难以运输!
    虽然可以把钱存钱庄,可是商人南来北往,如果他的目的地没有钱庄分号怎么办?
    利润没办法转移回东南方,风险太大,利益少,久而久之,少有商人到北方来,南北往来日益减少,北方各地穷省贫府比比皆是,别说税收,籴粮岁额能交齐,我就阿弥陀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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