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惊堂失笑,接过两道平安符的刹那瞧见赵白鱼眼里最深处的忧虑,霎时明白无论他是用兵如神还是武功高强,只要到了战场,赵白鱼就没办法不担忧,就像他知道赵白鱼聪慧绝顶,可是仍然会怕他不小心折在官场里一个道理。
    把两道平安符贴心地藏进心口里,霍惊堂的心随之柔软不已,忽地掀起玄色披风盖到赵白鱼头顶,俯首而下,于黑暗中精准地吻住赵白鱼。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因为老霍出事,小鱼才不想活,没出事。
    这个剧情对我来说有点烂大街,因为以前古装剧好像经常有这种桥段,所以不会用。
    第62章
    赵白鱼缓了好几天才逐渐适应身边没霍惊堂的日子, 而纪大人的判决还没下来,似乎卡在御笔朱批那一道。
    他拜访恩师询问元狩帝的意思, 陈师道摇头道是不知。
    他也关注两江, 但猜不透元狩帝的意思。
    纪兴邦只是因为不想同流合污就被联手整垮,两江官商勾结,嚣张程度可见一斑。如何处理纪兴邦,大概能看出陛下对两江持什么态度。
    陈师道的揣度也在赵白鱼的猜测中, 元狩帝迟迟不下判决, 难免叫人心里七上八下。
    便在赵白鱼内心煎熬之际, 康王登门拜访, 告诉他元狩帝处于盛怒之中,扬言要砍纪兴邦的脑袋, 要杀鸡儆猴, 几位宰相接连劝说反而激怒元狩帝。
    可是纪大人罪不至死。
    君要臣死,臣能如何?何况纪大人这贪污罪说小也小,说大也大,从重从轻处罚都在陛下一念之间。你想想,前任漕司使陈之州是陛下御笔钦点,纪兴邦算是我门生,也是陛下赋予信任之人, 可他赴任不到一年就辜负陛下信任,这不是打陛下的脸面吗?不是告诉陛下, 你的门生、你的臣子都是些庸人,你的眼光不过尔尔,你说陛下该不该恼怒?
    元狩帝好面子, 脸被打肿成这样,确实该恼怒。
    此举让赵白鱼确信元狩帝真正怒的是两江官场的黑暗, 英德石和官粮一案处理完美,可窥见公主在两江的权势之盛,她该知道纪兴邦是元狩帝的人,却冷眼看他掉进坑里,这是不给元狩帝脸面,也敲响元狩帝心里的警钟,告诉他他的亲妹妹已经不听话了。
    两江商帮能力巨大,能整垮朝廷的三品大员,也让元狩帝心惊,进而警惕,必然不会轻轻放下。
    但是杀一个被冤枉的纪兴邦只会震慑其他官吏,助长两江商帮的气焰,更使他们以后对赴任两江的官员各种颐指气使。
    如果官吏拒绝同流合污,纪兴邦就是前车之鉴。
    短短几息间,赵白鱼心里闪过许多猜测,有点摸不准地问:王爷跟在陛下身边多年,最清楚陛下脾气,敢问王爷有没有让陛下喜怒的办法?
    叫十叔。
    赵白鱼从善如流:十叔。
    欸!康王眉开眼笑,同他说道:陛下日夜忧虑,不外乎两江。纪兴邦一落马,空出来的缺得交给谁?别看陛下富有四海,下臣三千,实际满朝文武谁都有小心思,谁都不交心,连我也有我的小心思,瞧着好像不缺人用,可是真能用、真敢放心用的人不多。宰执够出色吧,可是能外放吗?你的恩师陈师道也是个可用之才,可是目前朝廷缺人,也离不了他。
    康王举例朝廷几个大臣证明元狩帝确实无人可用,接着说道:纪兴邦的案子铁板钉钉翻不了,除非有人亲自到江西查清两江官场。这个人选得是有心救纪兴邦,也得能力出众,还恰好得能随时调离岗位
    赵白鱼福至心灵,霎时明白元狩帝和康王联手做这出是何意。
    我倒是想毛遂自荐,可惜资历不够。
    纪兴邦被擢拔为江西转运使时好歹是五品京官,而且京都府知府地位超然,虽是五品,实际职权等同四品京官,而他现在还是一个从五品的缺,连跳五级实在说不过去。
    你要是有心,不用怕旁人说三道四。论起资历,你不行,还有谁能行?那帮只会耍嘴皮子而半点实事都干不了的蠹虫吗?再说这官职一阶一阶地跳是针对普通臣子,汉时有赵过、贾谊一年之内连升五级,皆是青史留名的能臣良吏。康王拍着胸口说:他们能,你也能,我打包票!
    赵白鱼躬身一拜:如此,白鱼先谢过十叔。
    别别。康王眼疾手快扶起赵白鱼:可千万别谢我。那不是个好差事。都是为朝廷、为百姓办事,应该的。
    赵白鱼一笑:不管如何,我都该感谢您私底下提点我。
    康王避开赵白鱼的眼睛,心里羞愧,人家小辈付出百分百的信任,还以为是长辈的看重,岂能料到是长辈无能的算计?
    实在羞惭。
    到了两江,你谁都别信,周边几个省也都提防着,两浙帅使是卢知院的门生故吏,和太子也有几分瓜葛,或可利用。洪州知府管文滨科考那场是我点的他,也算是门生,他为利所驱,不可相信,但是能利用。
    当官的胃口被喂饱,银子就不稀罕了。动之以利益无用,唯有许其官途亨通才管用。
    康王不好说太多,多加提点也只能言尽于此。
    ***
    有了赵白鱼的自愿,康王接下来的事就办得顺利许多,配合元狩帝的表演,推荐赵白鱼、舌战反对赵白鱼连升五级的群臣,于垂拱殿前慷慨激昂表示唯有持证不阿、执法如山的赵白鱼方能坐稳江西转运使的位置。
    陈师道则在此时提到两江既是赋税之要,更是盛产米粮重地,年底将近,到明年开春就得从两江收集官粮运送回京都,且西北战事又起,将士粮草耽误不得,更凸显两江官粮的重要性。
    负责两江官粮采买和赋税的转运使一缺绝对不能空,多延迟一日,便是国仓粮食的一日日减少、是增加西北战事不稳定的因素。
    如此种种,一顶顶的高帽扣下来,砸得反对的百官晕头转向,待回神时,元狩帝已然批准赵白鱼补江西转运使的缺。
    旨意一出,康王立刻出列奏请元狩帝法外开恩,就看在赵白鱼重情重义,还是纪兴邦故吏的份上,宽宏处理纪兴邦的贪墨案。
    元狩帝做出不满的表情,还是同意了康王的求情,查抄纪兴邦的家,罢免其官职,发配岭南,不连坐其家眷。
    口谕一出,百官伏地,山呼陛下仁慈。
    元狩帝望着下方朝官,负手走出垂拱殿。
    大太监高喊退朝,百官起身,面面相望,各自无言,心里闪过百来个念头,都有些摸不透元狩帝的想法。
    说他想整顿两江官场吧,为什么派一个赵白鱼去?
    的确赵白鱼的能力有目共睹,但官场复杂,处处需要仰仗关系,所以从前派去两江的官员要么祖籍在两江、要么两江有门生故吏,就这么生冷不忌地派去一个毫无根基的年轻人,怕不是被生吞活剥。
    之前的淮南官场,赵白鱼好歹是奉旨办差的钦差,有任意接管当地政权和调动当地兵权的权利,而今到两江,无兵无人,却是个难办至极的差事。
    何况临安小郡王前脚到西北打仗,后脚把人家明媒正娶的小郎君送漩涡里去,未免不太厚道。
    可要说不想整顿,难道放着这么一块膏腴之地不管,穷了朝廷、富了商人?
    ***
    京都府酒楼隐秘的包间里,六皇子百无聊赖地喝着口感软绵绵的小酒,听他大舅舅郑楚之忧心忡忡的劝说。
    那赵白鱼就是鬼见愁,到哪拆哪,两江有不少咱们的人,是不是得提前防范?
    舅舅,您没搞清楚一件事。六皇子放下酒杯,看向郑楚之:两江没多少咱们的人了。郑国公府世代从军,官场里的人脉也只能从武将这里发展,两江掌握话语权的文臣本来就没几个是我们的人,江南科考舞弊被直接连根拔起。留下来的一些人低调捞钱,勉强能维持冀州军的军资,所以您还没看清吗?
    郑楚之到底是聪明的,很快品出他话里的意思:两江没多少我们的人,都被其他几方势力瓜分,除非把他们势力拔起,否则没法发展我们的人。所以,赵白鱼整顿两江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他越是鬼见愁,对我们就越有力?
    六皇子笑了声,喝完杯中酒。
    郑楚之:既然这样,我们该不该帮赵白鱼?
    六皇子:不用。我们坐山观虎斗就行,免得惹火烧身。
    郑楚之心定不少,果然小六比秦王聪明许多,形势看得分明,脑子动得飞快,三言两语便定下策略。
    ***
    赵三郎一放值便匆匆回府,遇到一起回来的赵长风,二人并肩朝赵伯雍的书房里去。
    大哥,你也找爹?
    赵长风应了声,你是为赵白鱼赴任江西转运使一职来问爹?
    赵三郎点头:我一个武将都知道两江官场复杂,纪兴邦坐镇京都府知府少说四五年,没出过差错,政绩也算漂亮,结果到两江才一年就被整得家破人亡。我,我有一点担心,而且二哥也在两江,我总觉得心慌慌的大哥你也是吗?
    赵长风沉默半晌,点头。
    赵三郎还想在说话,发现两人都到赵伯雍的书房,敲门待里头回应才进屋。
    赵伯雍在书桌后方坐着,扫过两个儿子,目光了然:为两江的事来?
    二人点头。
    赵伯雍:和你们无关,不用去关注。
    赵三郎张口想说话,被赵长风抢先一步:二郎在两江也待了两年,听纪兴邦说他在洪州码头抓到贩卖私盐的漕船,往严重点说也和二郎有点关系,而且公主在洪州不声不响二十年,前一阵借太后寿诞突然表现高调所以儿子有点担心。
    赵伯雍:二郎好好当他的盐铁判官,别去掺和两江官场就不会有事。待明年任期一到,爹会想办法调他回来,你们不用太担心。顿了顿,补充一句:两江水深,陷进去就是死路一条,你们都给我安分点,别去撺掇二郎!心思太杂,就多关心四郎。
    赵三郎:爹,可是五
    出去!赵伯雍按着太阳穴,面露一丝疲惫和不耐,愠怒之色流于眉宇间。
    见势不妙,赵长风朝赵三郎使眼色,让他赶紧离开。
    果然不能提昌平公主,一提爹就生气。
    二人离开后,心中想法如出一辙。
    谢氏从屏风后走出,安静地为赵伯雍磨墨。
    赵伯雍忽然握住谢氏的手腕低声说: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个女人回京,再也不会让她伤害你。
    谢氏抬眼:陛下的决定,你能违抗?
    赵伯雍:二十年前忍了,难道还要我再忍下去?
    谢氏反应平静:别说胡话,赵谢两族上千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我都老了,该受的报应都受了,该享的福也享了,唯一的心愿不过是盼望我的孩子们平安顺遂。
    令人窒息的沉默围绕在这对少年时便相濡以沫至今的夫妻之间。
    陛下跟你露过底了?谢氏主动打破死寂。
    他借二郎的事试探我,我没松口。
    谢氏呼吸急促了些,闭上眼平息心情,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语气压抑地说:你是为我和四郎,还是耿耿于怀当初被迫折断傲骨的自己,才记恨公主?
    赵伯雍猛地抬头看她,神色震惊,不敢置信:你也不信我?
    谢氏藏在广袖里的手轻微颤抖,避开赵伯雍的目光:那孩子到两江应该能和他亲生娘亲见面了,做错事的人到底不是他,李代桃僵也是我们对不住他。如果,如果他有所求,你和二郎能帮就帮点。
    言罢,谢氏离开。
    行至中庭,谢氏摁住刺痛的心口,想不通刚才怎么会出口伤人,更想不通为什么脱口而出便是让人帮一帮那孩子。
    人家母子阔别二十年,即将相认的喜事,与她何干?
    谢氏摇了摇头,连日来睡不安稳,脑子里全是些胡思乱想。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挪动脚步回前院。
    ***
    康王带来元狩帝任命赵白鱼为江西转运使的圣旨和官防印信,特意提醒他圣旨里多出来的一句话:便宜行事,以前只给钦差的权利,而今还是给你,好好利用。
    拍了拍赵白鱼的胳膊,康王压低声音说:便宜行事,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看得出元狩帝整顿两江的急迫心态了。
    赵白鱼道谢,接过圣旨和官防印信,让砚冰去收拾行李准备上路了。
    他这次只带魏伯和砚冰,前者是武功高强,结交不少江湖朋友,能帮到忙,而带砚冰则是因其祖籍在江西,让他回去准备明年的乡试和省试。
    陆路转水路再转陆路,紧赶慢赶,约莫半个月才终于抵达江西首府洪州,而此时赵白鱼才收到霍惊堂的来信。
    两人南辕北辙,距离越来越远,不能随意使唤海东青通信,一旦霍惊堂抵达西北,再要通信就难如登天了。
    ***
    洪州城门口。
    一辆外观简朴的马车经过官兵盘查顺利进城,魏伯先去探路,砚冰在马车旁边步行,新奇地打量洪州城,惊讶其繁华程度竟然不输京都府,甚至能看到一些金发碧眼、肤色各异的高大人种穿行于客栈酒楼。
    马车过桥时,砚冰见桥梁边有一排人在贩卖破破烂烂地器具,买家还不少,不由好奇,抓着一个过路人就问他们为什么买破烂货。
    过路人打量这小兄弟两眼,衣服不起眼,料子不错,皮肤白白嫩嫩,手上有毛笔磨出来的老茧,关键是不知道什么叫文昌里,是只肥羊!
    什么破烂货?那叫古玩!
    砚冰一脸嫌弃:就这堆破烂货?
    这叫捡漏,古玩行里常见。你不是本地人?
    我哪点不像本地人?
    口音就不说了,如果是本地人会不知道洪州府最出名的一条古玩街叫文昌里?
    砚冰看向摆在桥梁两岸的摊子很诧异:这是古玩街?
    他在京都府不是没去过古玩街,可都是当铺林立,街头结尾摩肩擦踵,哪有摆桥梁边上的古玩街?
    这是小文昌里,再里头才是文昌里。穷人在小文昌里,有钱人去文昌里,但是真正的捡漏之王还得在咱们这小文昌里找。个把月前就有个穷秀才来博运气,从一老汉手里买下一块破旧的和尚袈裟,那件袈裟是文昌里眼光毒辣的掌柜们一致认定的赔钱货,结果被那穷秀才五十两银子买下来,回家一撕开外头的袈裟,发现里面居然是前朝皇室里流出的千佛经幡!
    本地人语气神秘:你猜猜,那经幡转手卖了多少?
    一百两?砚冰语气犹疑,瞧着人脸色猜:三百?八百?一千两!!
    是千两黄金!本地人怂恿:要不买点?桥这边十文到百文都有,桥那边则是一两都百两价格越高,是宝物的可能性就越大。
    面对这种诱惑,很难有人不心动,不过砚冰还是摆摆手说算了,赶紧跑回马车里。
    马车里的赵白鱼小心折叠霍惊堂送来的信,头也不抬地问:在外头发现什么新奇事物了?
    砚冰神采飞扬地说到古玩文玩和捡漏的小文昌里。
    以小博大,性质说到底还是赌博。赵白鱼撩开马车帘子打量外头,说:你要是喜欢就去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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