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白鱼:多谢大人夸奖,下官不胜荣幸。
    冯春山:你做了件大好事,是大功劳一件,今天就不用忙其他公务,尽早下班,回郡王府多陪陪临安郡王。
    施恩似的,临了流露出鳄鱼眼泪般的不忍,给予赵白鱼一点仁慈。
    赵白鱼不戳穿,傻白甜似的道谢,当即放值,趁夜幕降临约霍惊堂去新开的瓦舍过二人世界。
    ***
    夜幕降临,京都府夜不宵禁,坊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酒楼茶坊,通宵达旦,街边小摊琳琅满目,酒楼里吹拉弹唱、说书卖文,街边卖艺杂耍,特色小吃,冷饮果子,不一而足。
    赵白鱼和霍惊堂肩并肩走着,宽大的袖袍盖住他们底下交握的十指,他们时而站在酒楼里听说书、听弹唱新曲,时而到外边的小摊要一些特色小吃填饱肚子,还买了冷饮果子,叫外卖跑腿送去砚冰、崔副官,另一份送到秀嬷嬷和姑娘们那儿。
    那儿有杂耍,快去看。
    霍惊堂看两眼点评:改天带你到军营里,叫他们给你表演表演。
    那没意思。赵白鱼拽着霍惊堂的袖子,兴致勃勃说:你别不动,我瞧不见了!
    霍惊堂愿意逛夜市不代表他喜欢钻进人多的地方,但小郎君喜欢,他也没办法,便在前面开路,宽大的衣袖轻轻一拂,两道行人便觉有股推力将他们推开,不过在人堆里人挤人很正常,便没多在意。
    如此开路,赵白鱼轻松到了前排,好在他没脸皮厚到跟最前排的小孩子抢位置,身旁左右还是成年人。
    霍惊堂在赵白鱼左后侧,几乎将赵白鱼拢在怀里,护着不让他被挤开。
    赵白鱼目不转睛地看前面摊子里的杂耍,眼眸里倒映着烛光,肉眼可见地惊喜、欢喜和快乐。
    霍惊堂则百无聊赖,干脆瞧赵白鱼好了。
    ***
    与此同时,冯春山入宫夜奏,进入文德殿立即下跪:京都府知府冯春山叩见陛下!
    起身吧。冯春山,何事夜奏?
    冯春山起身,眼角余光瞥见左前方还有三道身影,面孔陌生但衣服、官帽和腰间鱼袋约莫能认出是什么官职。
    臣要参
    冯春山忽地咯噔一下,度支副使?两司判官?怎会在此?难道也是夜奏奏什么?莫不是得五皇子命令来助他参赵白鱼?
    可五皇子知道这件事了吗?
    冯春山心情迷茫,他想静悄悄处理完赵白鱼再向五皇子汇报,原来被提前知道了吗?
    元狩帝见他一时不语便好心开口:可是想参三司以权谋私,约定俗成,借销账贪污受贿一事?
    冯春山连连点头:是是呃!
    什、什么?!
    冯春山愕然,抬头看向元狩帝,目光茫然地落在前方三位三司朝官身上,什么情况?不是参赵白鱼试图行贿,怎么变成参三司了?
    他有几条命敢去参三司?
    不
    朕知道了!元狩帝快速截住冯春山话头说道:度支副使和三司判官都已经先参了自己一本,才让朕知道底下出现这么大一个漏洞,明目张胆行贿受贿不,是压着人必须行贿!什么通融经费、部费,还约定俗成,一厘三毫?比朕还会抢钱!各个腰包鼓鼓,可是国库,朕的私库还筹不出四百万两赈灾款!
    好个规矩!元狩帝不住感叹:养痈畜疽啊,是朕的过错,朕还以为治下清明,百官不说完全清水一潭,可也不至于污泥一滩是不是?
    陛、陛下冯春山一脸欲哭无泪,浑身哆嗦,想说什么却没法说出口,真正体会到什么叫骑虎难下,上了刀山下面还是油锅,生不如死的难受。
    冯春山,你是个好官。元狩帝给他戴高帽,把他架火上烤: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把火烧得好,烧到朕心坎去。若是人人都像你,朕就不愁了。
    冯春山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三司朝官投来的仇恨目光,心肝颤、肾痉挛,腿肚子发软,目光涣散。
    完了,全完了。
    坏了五皇子多年经营,断了各个部门底下人谋财的路子,怕不是要被千刀万剐?
    何况他和五皇子的关系没法解绑,他出面等于太子门面,他参三司、参部费,等于太子出手谋功绩!
    他就是只十尾猫,也不够死的啊!
    早知如此,便不去招惹赵白鱼了。
    平白惹一身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个王朝的发展算得上蒸蒸日上了,至少皇帝精明,有意使吏治清明,历史上有些王朝烂成那个鸟样都没倒,就很奇妙。
    PS:北宋皇帝内库挺有意思的,老被借钱,钱刚存进去还没捂热就又被各个部门借走,后来直接担任央行这样的角色。
    后面王安石变法也跟皇帝内库体制有关系,具体怎么样,我还没看。
    PPS:北宋公务员工资贼丰厚,所以它腐败其实不严重,比较清廉,不过我这里的设定是官员工资没那么高。
    北宋,冗官,打压武将,败就败在这两点,不然它就是一个对穿越者来说比较舒服的朝代了
    第26章
    元狩帝果然就部费一事发难, 朝堂上大发雷霆,朝官被吓得面如土色, 无人敢回话。
    但元狩帝没明令追究到底, 只要求近四年来,各部门收受部费主动上缴,他也不叫人去查,而让底下人自觉、自新, 凭心做事!
    不叫人查, 不代表元狩帝一无所知, 相反正说明他心有成算, 什么人贪墨、贪墨多少,估计一清二楚。
    当然度支副使、度支判官和户部判官如惊弓之鸟被吓得自己参自己一本, 以至于主动揭发底下人心照不宣的通融经费一事, 自也被朝官及三司各部门知道。
    虽然三人可恨,但主动设套并拿三司开刀的新任京都府知府冯春山更招人恨。
    三司招他惹他了?
    他想政绩漂亮就冲三司开刀,当三司都是病猫不成?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这回得罪的,偏偏还就都是群小鬼!
    全国各县各州省递账簿,核算账面亏空项目并统计、造册, 再递至三司,再严格审核哪条亏空账目可以奏销条条章程按规矩走完, 每一步都需要人审计,这儿卡着点、那儿出点小问题,就能把亟需报销的账簿再驳回, 直耗到任期结束,累积大额亏空, 叫顶头上差一看,立即着你问话,说不出个理由就等着亏空公款甚至贪污的罪名落下来。
    原本各个关节的小人物们都能借部费充实腰包,眼下来钱路子说断就断,能不记恨冯春山?
    一时半会儿不会做什么,天长日久就知道冷不丁被使绊子是什么滋味了。
    都是千年狐狸、莲蓬心眼,冯春山是主谋还是被推到人前当筏子使都不碍事,天潢贵胄毕竟高人一等,动不得、怨不得,可他们总能把气都撒在跑最前面的狗腿子身上吧!
    这就是利益受损之人最真实的想法,欺软怕硬历来如是。
    冯春山更深谙此道,一下朝就脸色苍白,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对朝官的眼。
    冯大人运筹帷幄好谋算,可你想建功立业,你想有个漂亮的政绩,把同僚踩脚底下算怎么回事?度支使拦住冯春山讥嘲:冯春山,冯大人,踩着同僚的骨血往上爬,滋味可不好受!
    我这、我,我不是冯大人想说他也被摆了一道,可刚在垂拱殿上被元狩帝盛赞,他就是把嘴说出花来也没人信。
    五皇子脸色阴沉地走过来:杜大人。
    度支使瞟了眼五皇子,拱手潦草行礼:臣就不打扰殿下和外家叙旧了,不过殿下下次还有大动作请预先告知微臣,毕竟是为朝廷办事,微臣义不容辞!
    说完转身就走。
    其他几位朝官平时见到五皇子或太子都会恭敬行礼,这会儿只快速行礼便匆匆离开,避之不及似的。
    见状,五皇子脸色更难看,太子的神色也有点冷漠。
    好在当下只抓三司的部费,没碰两府六部平时求人办事的通融经费,而且他们也时常为三司报销困难头疼,连宰执也不例外,所以觉得太子和五皇子此次干得不错,确实是一项漂亮的实绩。
    追随太子的朝官仔细思索,虽觉得太子此举得罪三司莽撞了些,但还有五皇子在三司兜底,也算利大于弊,到底有了点未来储君行事的风格。
    卢知院心里满意但嘴上劝谏太子:行事莫太激进,为君者,应行中庸制衡之道。
    太子被算计本就不痛快,突然被劝谏,陡生不悦,什么人都能来说他?!
    孤自知如何行事,行差踏错都有父皇来指点,便不牢卢知院操心。
    卢知院心内咯噔,见太子眼里有薄怒,便赶紧拱手道:殿下所言甚是,老臣僭越。
    太子压下怒气,恢复理智,扶着卢知院胳膊说:婉儿很想念您和卢夫人,孤特地请母后准她回娘家住三天。
    卢知院心喜不已,仍保持恭敬姿态:婉儿已是天家妇,不能破坏宫里规矩,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太子:行了,孤恩准,母后恩典,卢知院还拒绝?
    卢知院笑了起来:老臣谢过皇后娘娘、殿下恩典。
    言罢便同太子辞别,而太子收起笑容,看向五皇子和跟随而来的冯春山。
    怎么回事?
    五皇子黑着脸将来龙去脉说清楚,气得差点想上手揍冯春山:你说你好端端去得罪赵白鱼干嘛?
    冯春山委屈、悔恨:我是想替您、替太子殿下还有恩师宰执大人出口气,顺便顺便试探临安郡王对赵白鱼的底线,本来计划万无一失,谁知道会这么邪门?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怎么度支副使和两位判官突然就到陛下跟前自己参自己一本?这实在是太邪门了!
    五皇子气得心梗:用你替我们出气?啊?用你来试探霍惊堂深浅?你好好当你的知府,管好京畿治安就行了!你跟赵白鱼置什么气?不过一介七品小官,护城河里的王八都比京都府里的七品小官少!你就是把赵白鱼算计死了,能替谁出气?压根没人在意一个赵白鱼,就你把他当眼中钉!你算计他?他赵白鱼邪得跟什么似的,身边还有一个混不吝的霍惊堂,两公婆邪起来百无禁忌,你还想算计他?
    气得五皇子一连串呵斥砸得冯春山头晕眼花,俨然忘记他当初怎么跟赵白鱼这七品小官置气了。
    太子扶额:行了行了,也算弄巧成拙,虽招了三司的恨,但一是五弟你在三司的位子稳固,暂时不会发生大动荡,二是度支副使、度支和户部判官都空出缺来,你想办法扶植自己人。三是这件事未必没好处,至少稳住底下门人的心思,还能解决淮南赈灾银两的难题。接下来,我们得争取让自己人去淮南赈灾,免得节外生枝。
    五皇子:二哥,我明白。
    下一秒冷脸呵斥冯春山:回你的衙门,少去招惹赵白鱼!
    冯春山抹着满头冷汗连连点头应是,小跑出皇宫。
    五皇子气闷,越想这事儿越觉得邪门,心想赵白鱼是不是瘟神,怎么碰到他的、算计他的都会倒霉?难不成这人真有百八十个心眼?
    不像。
    要真是算计了他、太子,连三司那帮钻研官场多年的朝官都不知不觉入套,赵白鱼不得是诸葛孔明再世?
    聪明成那样还只混个七品小官,还能被他们联手算计进郡王府,憋屈地当个屈居人下的男妻?
    是巧合?邪门的巧合!
    流年不利。
    ***
    冯春山黑云罩顶,肉眼可见地萎靡不振,进入衙门率先去找赵白鱼,怨怒地盯着他看。
    赵白鱼边走边拱手:大人早上好。
    别过来!冯春山应激地大喊,离我一丈,不!三丈远!从今以后,凡是我在的地方,你都必须退避三舍!
    赵白鱼微笑:可我向大人奏禀公务该怎么办?
    冯春山:写下来,交给师爷就行。
    赵白鱼继续微笑:传话难免出现误差,耽误公事怎么办?我奏禀的公务、提出的建议如果被大人驳回,我得亲自向大人陈之利弊,说服大人才行,这是少尹的职权所在!
    冯春山眼里赵白鱼的微笑已经和恐怖画上等号:本府不会徇私枉法,保证公平行事。
    赵白鱼:有大人您的保证,下官就安心了。
    冯春山惊恐地跑了,跟身后有鬼追似的。
    砚冰从赵白鱼身后探出头:吓不死这狗官!
    赵白鱼顺手敲了下砚冰的脑门:噤声,多看少说话。
    砚冰拍了拍脑袋说:所以我来跟随您左右,等您言传身教!
    赵白鱼:不如多读书,哪天去考个功名,有个秀才在身也不错。
    砚冰一边帮忙整理卷宗一边嘀咕:功名哪有那么容易考?人家寒窗苦读多年,正儿八经的国子监学生都不一定能考秀才,我怎么考得上?
    赵白鱼横他一眼:教你多少遍,大丈夫行于世,俯仰无愧天地,不可妄自菲薄!
    是是,砚冰知道啦。砚冰将掉落地的批红卷宗捡起,打开快速看完:王国志,犯入室抢劫、杀人,判死刑哗!十六岁便敢入室抢劫,还屠人满门,真是罪大恶极。
    赵白鱼正处理公务,闻言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你说的是扬州江阳县呈上来的一宗监守自盗、入室抢劫还屠人满门的案子?
    砚冰点头。
    赵白鱼觉得不对:他才十六岁?
    砚冰:您不是看过?还批了朱红。
    我看的时候没有写人犯岁数,怎么才十六?赵白鱼起身拿过卷宗重新看一遍,果然看到年拾陆三个字,因卷宗断句需观看者凭经验判断,而这三个字联系前后非常容易断句错误,出现歧义。
    审核时,赵白鱼就断句错了。
    虽说不是没有穷凶极恶的少年犯,但出现几率少得可怜。赵白鱼往下看被害者的记录:被灭门的家庭一共五口,还有一个成年壮汉,除非王国志是练家子,否则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屠杀五人还能安然无恙地逃离现场。
    翻开前面的卷宗,赵白鱼重新浏览:江阳县知名的大盗王国志在六月底混进扬州府江阳县捕役队伍,负责县里巡逻治安等公务,但是监守自盗,利用公职在身多次偷盗,七月中旬巡逻夜市时悄悄离队,潜入一户殷实人家偷盗被发现,愤而屠人满门,扬长而去。惨案震惊扬州府,百姓舆情不断,促使江阳县快速破案,月底就抓到大盗王国志。审问过程,王国志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因此被判死刑,案件呈至扬州知府、淮南安抚使,均无异议,至大理寺和刑部复审,仍然维持原判死刑。
    砚冰:本人对罪行供认不讳,而且多道程序机关走下来,还是维持原判,说明案件没有大问题。
    赵白鱼:不一定。一般来说,如果案件清晰明了,人犯、动机、受害者一清二楚,没有旁的疑点,从县到府、省复核这个环节时,不会有人专门跑到县里去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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