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头其实攻城攻得很吊儿郎当,但显然李程樟军心已失:照这个样子,明天就能进到牙城里头了。
    他料的不错,此时李程樟确实是有穷途末路之感,本来以为凭借了恶劣的气候,褚翌率领的军队绝无兵临城下的可能,卷起铺盖回上京倒是有可能。
    也是因为近来天气实在寒冷,就是肃州军,也不时的朝他索衣求食,梁军那边应该更是难以支撑才是,他原本打算只要等到过了春天,他就又可以使用東蕃人马,既能保存自己实力,又能慢慢消耗大梁军队。
    可谁知褚翌就偏给他来了个出其不意。简直就像天兵天将,横空出世,降临到肃州城内。
    他一面责骂内城外城的守将无用,一面急匆匆的去找太子,想说动太子,如果太子承诺保下他的性命,他愿意束身归朝。
    如果太子不愿意,那他只好拿太子抵挡一下,跟朝廷谈谈条件了。
    李程樟到了太子门外,再不是以前那种高高在上的模样。
    太子听说梁军已经到了内城,哈哈大笑,笑完满脸阴鸷:你想让孤王庇护你,也不是不行。肃州兵符先拿来!
    李程樟还没有真糊涂到那个地步,他略一犹豫:这
    太子却非昔日的太子,他见李程樟迟疑,大步上前抓了他的衣领:孤竟败在你这样的怂种手里,真是耻辱!说完咬牙目视李程樟左右:还不把兵符上缴?你们想灭九族么?
    李程樟被他一扯,一下子倒在桌案上,琉璃杯碎了一地,他的胳膊压到桌案上也一下子淌下血来。
    谁知太子见了血,双眼通红,没等他继续说话,上去就按住他,咬上了李程樟的脖子
    众人好不容易将暴戾的太子弄开,李程樟已经被活活的咬死了。
    太子还在疯狂的大笑,满嘴鲜血像地狱里头出来的恶魔。
    众人不仅凛然。其中李石茂乃是李程樟之弟,本来过来也是为了索要文城粮草,被李程樟留在城内小聚,却不料几乎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他确认了二哥已经死去,心中悲痛,又想起自己的妻舅程光多次劝诫早日归降的事,看了太子,上前一剑将他抽晕过去,而后对众人道:大势已去,当下之际,要紧的是保全了我们家小,尔等可愿意与我相商?说着看了晕倒在地的太子,心里其实也是惶惶不安。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觉得李石茂的主意合适,便道:不知守备有何高见。
    李石茂心里苦笑,这个守备也是二哥封得,二哥都没了,他还算什么守备,阶下囚差不离。但想想妻儿,又觉得不能如此消沉,便是他活不下去,也不能拽着妻儿一同去死。
    当务之急,是有人去见见大将军,看我们如果举城投降的话,大将军能不能网开一面
    他刚说完,就有人点头:守备说的是,另外我们还有太子。
    众人七嘴八舌,亦有人道:听说褚大将军从来优待俘虏,事不宜迟,看谁去求见大将军合适?
    褚翌还不知道太子战斗力如此强已经弄死了李程樟,他在外头碰上了过来给他请安的百姓,老人扶着幼孙,拄着拐杖,华发苍颜,上前就要给褚翌行礼。
    褚翌连忙拉住:老人家,当不得。不知您老该如何称呼。
    老人家道:鄙人姓宋。说着话就流下眼泪:将军,鄙人是来感谢将军的,若是没有将军,我等几乎没了活路,将军当年活栗州百姓无数,今又来挽救肃州百姓于水火,将军真是神兵降世,我等日夜期盼,盼着将军能早日来肃州,可恨天公作难,人人哭诉于道,不想将军竟然来了,将军莫不是菩萨转世么
    褚翌不习惯如此温情脉脉,求救般的看了随安一眼。
    随安心下嘟囔,特想问他一句,还打不打断腿了,不过这种想法也就仅仅只是想法,她含笑上前,同宋公的孙子一左一右的扶着宋公,嘴里甜到:爷爷这可说错了,不是将军菩萨转世,是皇上挂念肃州百姓,日夜忧心,爱民如子
    这种场面话必定要先说到前头。她做过书记官,最最知道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夜
    随安这样说,其实是避免被有心人听了,在朝堂上攻讦褚翌。没想到宋老爷子也是个妙人,闻言立即道:皇上千金之躯坐不垂堂
    巴拉巴拉,大意随安倒是听懂了,宋老爷子的意思是皇上一个人贵重过天下万民,就更不用提肃州这才几个草民了,所以皇上就算挂心,也不能亲自来,而褚翌便是那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活菩萨
    随安用老爷子您胆子真大的崇拜眼神看着他,一直将他领出褚翌的范围,听到褚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她心里暗笑,这得亏了来的是位老人家,要是个青壮过来说这种话,估计褚翌站起来就走。
    要么说人老成精呢,宋老爷子估计也看出褚翌不善于交际应酬了,就笑着对随安道:将军真是个实在人。
    随安嘿嘿。说实话没看出来。
    结果宋老爷子紧接着来了一句:姑娘你还年轻,将军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好人呢!
    随安这下要吓尿了好么,再也不敢敷衍老头儿,再也不敢在心里奚落褚翌。
    老爷子这才笑眯眯的坐在她找来的小板凳上。人家说一句狠的,而后又宽和的如同寿星翁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肃州百姓见梁军入城丝毫不犯,便主动拿出粮食棉被等物献到军前。
    褚翌喊随安过去:照旧登记,折合了财物,等大军到了,还给百姓。
    来送东西的人纷纷都道:将军,这都是家里用不着的。
    褚翌抬手止住大军的话,脸上并未有笑意:要么按着我说的办,要么就拿回去。
    他这种硬脾气不讨人喜欢,顿时有不少人真的折身回去。
    好在在前头的一些人没走,随安连忙准备了纸笔,褚翌又将她叫到一旁,叮嘱道:略高一成的价格算给他们。
    随安连连点头,看他的目光多了些东西。结果先前折回去的那些人又回来,随安登记的时候,才明白过来,这些人是抱了家里更好的衣物过来
    这一夜,兵士们轮流歇息,随安整理登记之物,忙到很晚,褚翌见她熬的眼睛都红了,也没管她,就一直陪着,等她忙完了,才压着她的头,将她押回临时搭起来的营帐里头睡觉。
    营帐搭建在雪地之上,里头跟外头差不多的温度。不过被窝里头就舒服多了,有四五个汤婆子,几乎是立即就入睡了。
    后半夜褚翌才进来,身上冰块一样,也不体贴,就脱了衣裳往随安被窝里头钻。
    随安梦中蹙眉,刚要踢人,身体却慢慢的放松了,褚翌从她脚下拨拉了两个汤婆子略暖了暖自己,然后缠到她身上,也很快的入睡。
    睡也不过是一个来时辰。
    卯时不到他就醒了,他一动,随安也跟着睁开眼。
    褚翌就道:卫甲他们弄了些羊肉,起来吃点。
    不说还好,一说随安立即满嘴口水。
    两个人穿戴整齐,洗漱完,卫甲便将饭食给端了进来。
    不仅有羊肉,更有一小块猪头肉,半锅糙粥。
    卫甲冲随安挤了挤眼,随安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饭桌,还是跟着他出来了。
    卫甲就从袖子里摸出个油纸包:卫戌给你留的。他们抓了只鸡,卫戌抢了一根腿。
    随安也没客气,拿过来先啃一口,一边嚼一边问:你们一直没睡啊?
    睡了,轮着呗。李程樟可真有钱,那私库简直了。
    随安一听兴奋了:很多钱?
    何止钱,首饰,金银珠宝,那金砖,简直就是真正的金山啊!还有那么多首饰,也不知他是留着自己戴还是给他的妾室们戴
    随安一看他的样子就知他酸了,心里好笑之余,看了一眼身后的帐子,拉着卫甲往远处多走了几步,嘿笑道:你是不是藏了?拿出来我看看嘛
    卫甲立即正经脸:说什么呢?褚随安我告诉你,我没把你当外人嗯,你可千万别跟将军说啊!
    正经了不过三秒立即又软了。
    随安已经把鸡腿啃完了,剩下的骨头叼在嘴边:快拿出来,看一下,让我瞧瞧你眼光。
    卫甲摸出一根毛笔粗的金簪子
    随安喟叹:好粗的针。这哪里是首饰,是凶器还差不多。
    卫甲一副唯恐她看眼里拔不出来的样子,连忙收进怀里,然后问:怎么样,这应该是最贵重的了吧。金子最值钱,他可是选了一件最沉的。
    随安沉重的点了点头。
    落在卫甲眼里,这就成了她是稀罕了,卫甲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心里跟自己打算,褚随安长得忒好看了,当然人品不坏,就是他没胆子从将军嘴里夺食,所以送首饰简直就是肉包子打狗。
    扭捏了好一阵子,他绝对出卖卫乙跟卫戌:你可不能嫉妒啊,卫乙跟卫戌也都有份的。再说卫戌跟你最好,他不是也没让我给你?
    随安白他一眼:饿的半死了,给根金条能吃还是能喝。行了,我要回去了,也不知道将军会不会给我剩下点。
    留下卫甲自言自语:嘿,给我根金条,我能三天不吃饭。
    随安回了帐子,见褚翌就坐在床上吃饭,面前的猪头肉已经吃的胜了一块,羊肉倒是剩下一半。
    褚翌作势拿着筷子往猪头肉上戳,随安立即扑了过去:给我留一口。
    半晌,褚翌被她虎口夺食,摸着撞出血味儿的唇角喃喃道:褚随安,老子怎么会稀罕你!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像是住进一窝小鸟,毛茸茸的,叽叽喳喳的,交换着让他有了投食的欲望。
    随安打了个喷嚏,重新洗了一把回来,褚翌已经朝羊肉进军,她也不客气的坐过去,一吃肉,却是齁咸了。
    当然,这也能理解,军中伙食便是如此,菜不够,盐来凑。
    没有馍馍,她便舀了碗菜粥,结果菜粥也难逃厄运,咸的能结晶,还是褚翌起身,叫卫甲端了盘子馍馍过来。
    她吃了两个馍馍,剩下的全都进了他的肚子。
    那么多饭菜,有九成都是褚翌吃的。
    两个人吃完,褚翌没动,支使她去倒了两杯茶,而后才开口。
    第二百七十二章 正经的思念
    褚翌一开口就石破惊天:李程樟死了。
    帐子外头不知何时起了风,吹开帐子,穿过缝隙,凉凉的灌入帐内。
    帐中烛火仿佛也承受不住这阴冷,摇晃了三下,嗖得灭了,只留下一丝青烟冉冉。
    在烛火熄灭的当头,随安的目光落在那截子蜡烛上,而后问:太子呢?李程樟是自杀还是他杀?她说完没等褚翌开口,紧接着道:不,李程樟应该不会自杀,便如他犹犹豫豫的自立,他应该没有自杀的勇气。
    褚翌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不过笑意也是转瞬即逝:太子还活着。
    宫里的人,除了皇后,大概连皇上都盼着太子死了,太子若是死了,便是为国捐躯,是俘虏后受尽折磨而死,若是没死,史书上该怎么评价太子,又该怎么写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太子是国之储君,而且,不知道是皇上忘了,还是故意的,一直也没有废除太子的尊位。
    要是将太子废为庶人,是不是他还能活着?随安想想现在朝廷之中的那位皇帝,只觉得云山雾罩,不说昏聩吧,但也绝对跟英明神武不搭界,但对太子,从各方面来说,还算是挺好的。若是觉得不够好的,可以想想那位千古一帝,两次废立何等的心机。
    庶人褚翌低声沉吟,抬起头目光落到随安白净清瘦的脸上,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些,就她这样的软心肠,他很怀疑给她把刀子,她敢真的插林颂鸾身上么?
    随安也知道自己做梦,皇上要是废太子早就该废了,现在却像是忘记了一般,估计皇上而言,也是等着太子自裁谢罪。
    褚翌难得有兴致跟她多说两句:若是想恶心恶心皇上跟几位皇子,就把太子送回去。咱们先说太子回去之后,只能有两种结局,要么登上帝位,要么就病逝身亡,再找不出第三条路来。
    随安皱眉打了个喷嚏:他还能登上帝位?
    褚翌白她一眼:你是不是风寒了?喝点热的。而后才接着道:你可不要小看了皇后,太子是皇后最大的希望。是最大的希望,而不是最后的希望,是因为皇后此人就算没了太子,皇后依旧会做皇后,等着新帝继位,再做太后。当然,话又说回来,谁做皇帝也比不上太子当皇帝更好。
    太子登上帝位,头一个清算的,恐怕就是我啦!这也好理解,升恩斗仇,他虽然救了他,但功劳太大,是稳稳的压了太子无数头。
    褚翌继续:若是太子死在上京,一死万事休,但他总是太子,要膈应着新帝,新帝拿他没办法,还能拿我没办法吗?
    随安点头:这倒是真的。那就不让太子回京呗。就说太子身体虚弱,实在撑不住长途跋涉,若是朝廷坚决让太子回去,就派人来接,反正咱们不敢送!
    褚翌面露惊喜,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心计。
    刚说完随安又打了个喷嚏。
    褚翌立即狮子吼:给老子去喝药!
    军医被卫甲火速的提溜了过来,一把脉:一顿一碗红糖姜茶就行!发发汗就好了!现在药材稀缺啊,士兵们风寒的多。军医头都有点大了,现在是士兵们因为战争受伤的少,倒是因为路上劳累过度,得了风寒的人太多这要是说出去,多么丢人啊!
    因为自己手上的瘢痕没有消掉,褚翌已经有点不大相信军医的水平,但现在大夫难找,只好将就着,等军医出去后,他立即找了卫甲:去把肃州城里的大夫们都请过来,草药也让他们带齐了,给大家看病!
    随安连忙喊住:这么早去砸门,吓着人家怎么办?宋老爷子不是留了个家人在这边照应,跟他说一声吧?
    褚翌这才点头同意了,然后又骂她:你给老子坐回去!
    随安无辜:本来好好的来着,谁知睡了一觉反而冻着了。说着看他一眼。
    褚翌一回想,卧槽,略心虚,就瞪她:还不快去!夜里那是纯洁的睡觉,他什么都没干。
    随安也不跟他着急,吸了吸鼻子,她是觉得有点晕,但没有特别严重,便小声道:说不定是有人想我呢。
    褚翌想怼一句谁会想你,想了想说了说不定两个人又要因为褚秋水而吵架,于是就哼道:最好是有正经人正经事想你。
    结果随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晕过头,来了句: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
    说完她脸就一下子红透了!
    褚随安羞愤的捂住脸。她不想开车,不想当老司机!
    褚翌看她的样子,心情突然大好,便是太子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的事也不叫他那么难受作呕了。
    行了,你在这里歇着,我出去看看,今日许你好好休息,等攻下牙城,你帮我写折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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