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今天见了褚翌,总算是把提着的另一半心也放下,可就算这样,也是长嗟短叹,跟褚太尉说完话就命人收拾了一车东西给褚翌带上,反正他已经受了伤,这路上也不可能走的很快,若是实在不行,就拨几个护卫慢慢随着大车走好了。
    褚太尉虽然心里咕嘟咕嘟冒醋,也只好摸摸鼻子回了内室,心里觉得这给人当丈夫就是不如给人当儿子,想当初他遭了多少罪,她从一开始晕过去不敢看,后来就直接不肯看。
    随安将嫂子送回家,就要回家,她一个劲的向武英表示自己驾车没问题,可武英就当没听见的,坚持要她在庄子上住一晚,还说什么免得那些人跟过来查看。
    随安却觉得就算那些人刚开始怀疑褚翌,这会儿也不会这么想了,肯定会转回目光盯着其他人啊,再说褚家难道知道了消息,还不做点其他事,分散分散那些人的注意力?
    武英是褚翌贴身小厮,跟这里的管事很熟,不知他跟管事怎么嘀咕的,那管事下午就打发了一个婆子过来单独给她开小灶。
    随安想找武英问两句,到底褚翌怎么交代的,可武英跑的不见人影。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才套了车,结果走的还不是回乡的路。
    随安急了:你要不说,我可跳车了!
    武英苦恼的抓了抓头发,九老爷让我把姐姐送到望江亭。
    随安倒不认为武英会将她拐走卖了,可为什么要到望江亭?
    望江亭对面是清江,难不成褚翌要走水路?
    她胡乱猜测着,望江亭很快就到了。褚翌果然在里头坐着,他穿了一件银灰色细布道袍,又带了一顶帷帽,身边围着三十多个穿了短打的侍卫,乍一看像个低调雍容的贵公子出行。
    随安不知他又打什么主意,心里嘀嘀咕咕的上前行礼。
    时间紧迫,褚翌没打算跟她废话,上来一句:我见你包袱里头有两本书看着不错,打算拿来路上消磨消磨时间。
    随安没想到昨天没继续的话题,他竟然在这里等着她,一下子面如锅底。
    他以前最擅长直来直去,没想到现在喜欢上了钝刀子割肉,从一见面开始,到现在,不管她做了多少,他都没打算放过她。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温水煮蛤蟆呢?!
    第八十三章 心意
    那两本书可是王家的传家宝,也不知王子瑜怎么弄到手又转给她的,她已经欠了那么大的人情,要是把书也给丢了,以后哪里有脸再见王家少爷?
    她当然知道褚翌不是真的想把书带走,要是真想拿走,直接不用跟她说,她总不能一个人千里迢迢追到华州去。
    那就是想跟她谈判了。
    既然是谈判,她又没什么优势,先创造个良好的谈判氛围就至关重要了。
    她用略甜的声音道:您能看中那两本书,是它们的体面,也是奴婢的体面
    褚翌淡淡嗯了一声,继而道:你已经不在奴籍,不用自称奴婢。
    是,随安一顿,才接着说:只是那两本书实在有些年头了,不经翻不说,也有的地方字迹模糊,要不我抄一遍,把抄好的给您送过去?免得您打仗间隙想放松放松的时候还累着眼睛。
    她脸上带了一种浅的不能再浅的讨好,红红的小嘴微微嘟着,流露出一种带着骄傲的笑意。
    褚翌觉得心中一软,不得不说,她这模样可以给她争取不少好处,若是只有骄傲没有讨好,他一定怒气横生,若是只有讨好没有骄傲,他又腻歪,总之真真的恰到好处的。
    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蛤蟆。
    就算褚翌打算温水煮蛤蟆,那这只蛤蟆也是一只漂亮又骄傲还有点机灵的小母蛤蟆。
    不过蛤蟆再好,现在水也不热,吃不到嘴里。
    那太麻烦了,还是你舍不得这两本书?他大刀金马的坐着,头上的帷帽只掀开一半,脸上流露出智珠在握的自信。
    他坚决不松口,随安咬牙:这两本书要是奴婢的,奴婢不会有一分舍不得,实在是,奴婢难以启齿,出了上京之后,身无分文,差点就沦落到跟乞丐争饭吃的地步,奴婢便接了一些抄书的活,这两本书就是一位主顾的,若是骗您,天打五雷轰。
    褚翌还是不说话。
    他神态自若,好像那个天还没亮就起来赶路的人不是他一样,要不是这一套拿来对付的是一个小丫头,那么从他隐隐散发的气势上来看,已经很有了为将领的气度。
    总之是很能唬住人的。
    随安背上冷汗冒了一堆,才决定先拿出个态度来试试,反正要么她来软的,要么来硬的,比硬,她当然硬不过他,可比软,她总不能也输给他吧。
    怂人也有能赢得一面跟人比怂的话。
    她声音更低,甚至带了两分撒娇的意味:您就把书给我吧,我保证以后不这样干了行不行?再说,我年纪也大了,以后总不能抄一辈子书,有那些功夫还不如跟徵阳馆的姐姐们学学,给您做几双鞋呢,您说是吧?
    她肯这样软语折腰小意讨好,褚翌立即意识到自己昨天说的话,中了她的心意。
    既然如此,兵不厌诈,他何妨再为自己讨些好处?
    我一个月穿废了八双鞋,你那手指头能做几双?他鄙视的瞥了她一眼。
    随安刚要问他怎么穿的那么快,想起战场上刀枪无眼,若是鞋子上溅了血泥,估计他也不会穿了,总不能为了不弄脏鞋子就不杀人了吧。
    只觉得满心的话却不知如何张口,憋了一会儿才道:您可一定要小心些,多多保重自己。
    褚翌本想拿她一拿,谁知她竟明白他话里意思,说的话又熨贴。旁人都觉得他是靠了父兄余荫,也就只有她明白自己心志。拿旁人性命换来的便宜,他不想占,也不屑占。
    随安局促着说了这一句话,脸上也觉臊热。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之后,褚翌展颜一笑,终于放缓了声音道:书在武英那里。你之前的事我可以不细究,但没有下一次了,你知道我这个人,若是好则罢,若是不好,就算你再救我一次,我也不会原谅你了。声音低沉,带着决绝。
    随安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过了一会儿才讷讷的道:知道了。
    乖巧的模样让褚翌差点就伸手摸摸她的头。
    京中的事,你替我多关注着些,武英知道如何给我送信,你若是有什么拿不准的主意,就写信来问我他细细的交待着自己的打算。
    随安这才晓得,他将她放到老夫人身边,并不是心血来潮,连忙道:我会仔细打听太子的动静,到时候写信给你。李玄真将叛未叛,在战场上有时候会是盟友助你全力御敌,可下一刻就能从背后给你一刀,朝廷的动向向来跟地方息息相关,抽丝剥茧说不定能提前发现什么端倪,避免祸端。
    行了,徵阳馆不是书房小院,你也要仔细你的小命,在我面前,你我相称,在老太爷跟老夫人面前,你且老实些。
    随安不服,这话说的,她就是在他面前也很老实。
    您也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保重些。说着想起临来之前药堂掌柜给的消痕膏,连忙拿了出来:这个您记得一定要抹,一天早晚两回掌柜的说这样不容易留下疤痕
    我不要,褚翌没好气,药堂掌柜早就跟他说了,他当时没要,没想到竟然给了随安,站起身:我走了。
    随安连忙拉住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褚翌只觉浑身如同过电,耳朵悄悄红了。
    随安没注意,急急道:你听我说啊,您这肩头的箭伤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稍加联想,说不定,既然决定从这其中脱身,不去掺和这些朝事,何妨把细节做好呢?您以后身上的伤口纵然长成蜈蚣,那也是您的功勋。
    不待他动作,就麻溜的将两瓶药装到荷包里头挂在他身上。
    又啰里啰嗦的嘱咐:伤口痂皮掉落之后再抹,抹之前一定要洗干净伤口,薄薄的抹一层就行,一会儿就干了,也不妨碍你穿衣,少吃河鲜
    担心之意溢于言表。
    褚翌被她说的心中鼓胀,如迎风的帆,面上却无什么感动的表情,哼唧道:你也别太担心,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几个人会因为办不成事而归罪于菩萨?可见大家都是知道的,只要事情做好了,其他的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有问题也是自己的问题。
    他要是沦落到被人查看伤口的地步,切
    褚翌初生牛犊不怕虎,并没有将李玄真之流放在眼里。
    第八十四章 亲事
    您拿着啊,记得好好抹。随安还殷殷嘱咐。
    褚翌再忍不住,伸手把她的脑袋推开,翻了一个饱含着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的白眼,你挨了几板子,就在床上要死要活的躺了几个月
    剩下的话为免她觉得自己在吹嘘所以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老子受了辣么重的箭伤,现在还不是活蹦乱跳。
    随安唯恐他再意识到自己那时候是装病,刚要谄媚,想到谄媚等同心虚,连忙高冷的武装自己:我到底是为了谁才挨揍啊!还几板子,明明是几十板子好不好!
    褚翌都走了两步了,听到后又转回身,低头凑在她耳朵边问道:那你那里有没有落下疤痕?我看这种药膏不如还是你抹吧?
    随安挨揍可是在臀部,褚翌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调戏,她羞恼的瞪了他一眼,您快赶路吧。
    褚翌撩过即收,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好了,你在上京也多保重,争取以后都不要挨揍了。记得我还等你的书信跟鞋子呢!他要是不给她找点事让她惦记着他,难不成他上了战场还时不时得命人给她捎东西?
    想到褚太尉那阴晴不定的脾气,随安立即怨念了,一个月五两银子也安抚不了。
    褚翌噗嗤一笑,没再管她,径直上了船,顺风而去。
    武英看见随安一直目视褚翌的船不见了踪影还没有回神,嘿嘿笑了几声。
    随安扫他一眼,继续高冷:九老爷为国为民,真乃人杰,令我等佩服之至!
    武英:随安姐,你还是好好说话吧,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谁不知道九老爷从小就喜欢打打杀杀为国为民当然是大义,但在战场上,杀人之前谁会喊一声我为国为民?况且,他觉得九老爷分明是嫌弃在京中处处受制,上了战场大开杀戒,才算如鱼得水
    少废话,把书还回来。拿了书也不早说,害的她被褚翌吓出一身冷汗。
    武英嘿嘿笑着,你也没问我啊。其实是九老爷不让他说,但这会儿他可不敢说九老爷的坏话。
    九老爷还嘱咐了一些有关随安姐的其他事,也不能告诉随安姐
    武英决定死皮赖脸的跟着随安回乡。
    上水乡离的不远,他们的马又是好马,很快就到了。
    只是武英面孔陌生,车夫五大三粗,引得乡下人纷纷侧目,随安躲在车厢里头一路指点着终于到了自家门前。
    父女连心,隔着墙仿佛能听见屋里传来褚秋水的哭声。
    随安不待马车停下就往下跳,三步变作两步的往家里跑。
    一进门,屋里的人吓了一跳,她也被吓了一跳。
    褚秋水一身白衣也就罢了,他对面的几个陌生人身上也纷纷戴着重孝。
    这是怎么了?爹你为谁戴孝?随安看了这个又看那个。
    跟着她身后跑进来的武英也意外的挠头,直接没什么好事,朝褚秋水行了礼,喊了声:褚大叔,站到门口。
    褚秋水对面的陌生人迟疑的站了起来,褚相公,你几个女儿?不是说你只有一个独女?
    褚秋水刚才还在哭,看见随安脑子一下子不转了,过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开口:随,随安呐
    随安皱着眉,爹,才多长时间,你就不认识我了?
    要说她在褚翌面前是乖巧的小猫咪,那在褚秋水面前就是大老虎。
    褚秋水磨叽,随安干脆转身问那些人:这位大叔,不知之前你跟我爹商量的是什么事?
    被她称为大叔的人一脸便秘,他才十七岁,刚才进门跟褚秋水说话,褚秋水就喊他大叔,这褚秋水的闺女来了,看着年纪也不比他小几岁啊,也张口喊他大叔,这父女俩到底什么眼神?!
    大叔表示心碎,拧着眉随便拱了拱手道:此事你还是问你父亲吧,在下告辞。临走连看一眼褚秋水都没有。
    随安见家中尚算干净,先打发了武英:我要在家住几日,你是先回去,还是留在乡下?
    武英自然是留下:左右九老爷走了我也闲着无事,还是跟姐姐一同回去,也免得你到时候还要另雇马车。姐姐不用管我,我先出去逛逛。正好可以打听打听这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等屋里只剩下父女二人,随安本性里头的毛躁便跳了出来:爹,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可出去问了。
    褚秋水闻言果然不敢再顾着哭:你听我解释。那个,是这个样子的我接到姨表兄的信说他那里赚钱容易,想着你年纪不小了,给你攒副嫁妆,可我这一去总得一年半载的不回来吧,怎么也要跟你说一声,到了上京才知道你出了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呜呜爹爹现在想起来,都痛不欲生他自从回来,每每回想到这一段,眼泪总是止不住,此时更是趁机小声的哭了起来。
    随安则一脸懵逼,她做梦也想不到褚秋水真的是因为她写了那封信所以才上京去找她的,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松二哥不在,你是怎么找到上京的?她悻悻的搬了个板凳坐在褚秋水下首,又拿了帕子给他擦泪:好了,我不是回来了么。再说,您怎么就知道我死不见尸?
    是寄居在褚府的林姑娘说的褚秋水将林颂鸾卖了。
    随安握拳,她爹这幅柔弱样,一看就是个经不起事儿的,林颂鸾这心黑的简直不透光,欺负老实人啊,这是!
    褚秋水也有几分小聪明连忙抓住机会问:随安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爹差点就活不下去了,呜呜
    随安就有心跟他说实话,也怕他兜不住,只好以安抚为主:我没事,就是受了点皮肉之苦,然后在九老爷的庄子上休养了几个月。
    那我见九老爷的时候,他怎么没告诉我?
    我一个小丫头,估计他早忙忘记了吧。随安胡乱敷衍道,您以后能不能少听风就是雨啊,我都这么大了,能出什么事?别我恁事没有,您的身子却哭坏了怎么办?
    她说的斩钉截铁,褚秋水从半信半疑到将信将疑,最后深信不疑的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可谁知道九老爷年纪轻轻,记性就这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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