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协议在当初对于御监司是极为友好的,毕竟他们人手不足,经费并不欠缺,这样签订协议后既能保障来自定福宫的大量订单,又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可以说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但是随着御监司这些年来在天庭的存在感提高,司长和几位副司长开始扩充业务和领地,自觉有了一些地位后,说话也比之前硬气了不少。
    这次兰月殿抢了御监司一大半制造的业务,御监司心中不服,却又不能跟决策者较劲,便顺理成章将这个气撒到了兰月殿和帮着筹备宴请的定福宫。
    珈言去御监司申请场地时,那个接待她的御监司仙君道是有了新的规定,一定要让兰月殿和小南天自己提交场地申请,不要定福宫这个中间商赚差价。
    而且当日接待珈言的那位御监司仙君还是她的同科,两人是一批考入天庭当中的,对方一直对于珈言这次的晋升和调动耿耿于怀,珈言甚至怀疑对方就是火上浇油,故意整她的。
    她是和知微、江荣是同一批到定福宫任职的,那天碰头会议之时,歆和仙君便把搞定场地的事情交给了她所掌管的二处。
    这也算是代理掌理仙君交给她的第一个差事,最简单的搞定场地的问题,如果她连这个都弄砸了,难免有些没脸再见歆和仙君。
    珈言这番话后,知微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也开始耐下心来分析这件事情。
    这种事情在后世职场当中也很常见。
    公司跟合作公司的前一任总监签订的订单协议,但多年过去,对方公司新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且随着合作公司的不断发展壮大,对方公司的新人不想维护你这个客户,便拿出了新人新办法来卡,还说自己其实也是按着规章办事,让你有苦说不出。
    知微对着黎安问道:当初签订契约时,是不是我们更占主导地位?契约的有效时间在签订时可有明说?
    黎安道,当初御监司也没想到会有今日的地位,毕竟是天庭突然出现的新部门,除了当时和我们关系比较密切之外,其他的部门都多少有些排外甚至不认可的,我们就是他们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当年的时候,他们接到的所有场地订单都是来自我们,为了挽留住我们,才有了这个协议,所以并没有设置年限,长期有效。毕竟定福宫的名气在那里,几乎每个宫室都会找我们筹办宴会,而因为有这个协议在,我们也会优先选他们的场地,其实这么多年来下来,还是他们赚了更多便宜。
    知微懂了,御监司就是这些年便宜赚够了,想要名声和话语权了,开始从自己的角度给各个部门立规矩了。
    虽然对方看起来也是按着规章制度办事,但是当时既然签下了契约,这么多年来便宜都赚下了,就该遵守契约精神。
    知微手指轻动,未开峰的玉管狼毫在指尖转出漂亮的笔花。
    她倏尔停下手指,将玉笔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走,咱们这就去御监司走一趟。
    知行仙君正好有事过来找知微商议事情,正看到她声势浩大地带着座下两个八品仙君就要出门,不由多问了一句:小师妹,你这是要去哪里?
    知微冲他挥了挥手中掌理仙君的令牌,斗志昂扬道:干仗去!
    第121章 (二更)
    知微出了定福宫大门, 一路带着秦湘竹和两个八品仙君杀到了接待五处。
    方才接待定福宫来人的那位年轻女仙君也没有想到,刚才待客的茶还没凉, 对方又带着人回来返场了。
    知微大步走了进来, 对着房中低头忙碌的两男两女问道:谁是亦柔仙君?
    一个身量不高,纤腰淡妆的青衣女子站起身来,对着知微道, 我是。
    知微点了点头,道:你好, 我是定福宫司仪处的代理掌理仙君。
    亦柔有些怀疑地看了知微一眼, 这样年轻的美人, 以前从未听说过, 有些不敢相信, 竟然已经代理到了三品。
    她对着知微轻轻一福身:还不知仙君尊号为何?
    知微道:你称呼我歆和便是。
    听到对方是歆和仙君, 亦柔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原来是歆和仙君, 快请进来说话。
    最近歆和仙君风头正盛,他们御监司也听说过这位仙君的不少传说,是继南徵和临安后升职最快的天庭仙君。
    而且跟这两位起点不同, 歆和仙君没什么背景, 只有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师祖是衡泽仙君, 有还不如没有的那种, 还有一个据说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似乎是灵仙宫的药王,其他的都未曾听说。
    大家也不知道歆和仙君究竟是不是天降紫微星, 但想来日后的仕途运不会差, 故而亦柔虽然知道对方是过来找麻烦的, 但说话口气还是不自觉客气了几分。
    亦柔请知微进来后, 将一份司里新发的奏书给了知微。
    是这样的,歆和仙君,我们司长和几位副司长都开会研究过了,从今年七月份以后执行新的规定,以后申请光华殿举办宴会和各种仪式,一律有主办单位提出申请,还请您予以谅解。
    知微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事怎么听怎么滑稽。
    A公司和B公司签订了长久合作合约,其中一方赚都赚完了,觉得合约不合适了,于是就出了一份公告,以后不能卖给名字叫A的公司了。
    但是这东西实则是没有效力的,一则是因为契约在规定出来之前,二则他们只能规定自己的部门,并不能凌驾在管理契约的部门之上。
    换句话说,他们自己出的公告是自己内部的事情,只能约束自己,约束不到旁人。
    知微正要说话之时,接待五处这边又来了一个熟人书易仙君。
    书易见到知微后十分开心地同她打了个招呼。
    他之前听了知微的话,在修仙中心养了一个笔名,写话本的同时收获了很多声望,虽然积累在笔名上,但是也可以提取出来为自己所用。
    如今在司命府中,他的声望排行已经排在了前面,如果按照资历和贡献晋升的话,他应该会有很大的优势。
    所以他近段时间对知微一直持十分感激的态度,甚至还邀请知微参与下凡度假体验生活,自己可以给知微拿出压箱底的好本子作为报答,但却被知微一口回绝。
    别的仙君帮她编写命格本子是度假,书易的本子可是正经八百的渡劫。
    知微是见识过书易命格本狗血功底的人,就算对方说得再是天花乱坠,搁在知微这里都是不信的。
    亦柔对着书易很客气:真难得见到书易仙君一回,究竟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知微这下发现,虽然亦柔刚才对自己态度还算不错,但若是跟书易做比较的话,明显对方对书易更加殷勤小心。
    除了书易级别更高一些,是五品仙君之外,知微觉得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可能大家都怕万一犯了什么事情,历劫撞到了司命府的书易仙君手里,所以不敢对他太高声说话吧。
    毕竟书易写起命格本子来是个毫不含糊的主儿。
    书易对着亦柔说明来意,自己想要想订购一批上次那样印着桃花的信笺纸,还要两箱质量好一些的铲子。
    书易既要写命格本又要写话本儿,来御监司订制纸张知微觉得可以理解,那订购铲子又是干嘛?要去半夜挖地吗?
    这个世界原本就挺玄学的,但是司命府明显玄得更多一些,知微虽然有些整不明白,但也没有多问。
    毕竟天机不可泄露,还是不要打探得好。
    亦柔将书易的要求登记造册,书易转头和知微聊起了天。
    听说你近来去定福宫供职了,这次过来御监司又是什么事?看起来好大的阵势啊,该不会是过来跟人干架的吧?
    知微摊手道:之前我们承接宴会,都是直接过来申请场地的,现在御监司改了规定,不许我们做中间人,要由主办部门直接申请,所以我带她们来问问怎么回事。
    书易翻了翻桌上的单子,对着知微调侃道:歆和,你不错啊,这才过去多久,就接了这样多的单子。这张是兰月殿德月仙君的,这张是小南天松源仙君的,这张是斗部临安仙君的
    书易越翻越是觉得不对头:不是,现在御监司胆子都这么大了吗?连斗部和临安仙君的单子都敢卡了,能耐不小啊!
    说罢,又点名叫着亦柔仙君问道:我记得你们这里的掌处仙君以前还是临安仙君的手下来的,也不能这么不给旧主面子吧?
    亦柔被他这么一说,顷刻之间红了脸,慌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是我们刚刚开会有了新的规定,所以才
    亦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书易打断,说出了方才知微的心声:你们的规定也只是你们的规定,还能规定到定福宫和斗部不成?
    亦柔被书易怼得都快哭了,正当这时,有一个身着蕉叶纹织暗花月白长袍的男子从后面走了出来,对着知微道,我是这里的掌处仙君,有什么尽管对我说就好,不要为难亦柔。
    说罢,又转头对亦柔道,你们在这儿也太吵了些,我原本还想着这会儿把这本册子上的账目算完的,眼下怕是要等到明日了。
    知微身后的珈言当场不满出声道,不过也就是个七品仙君而已,摆这么大的官架子给谁看。
    她们歆和仙君也是七品,而且如今是代理三品,也没这么大的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里的掌理仙君。
    黎安也跟着应道:原也不必等着明日,我们歆和仙君都是今日事今日毕,偶尔忙道子时夜半也是有的,如今到子时还有七八个时辰,就那样厚度的一本册子,快些总是可以的。
    做不完只能说明对方的动作慢、效率低。
    知微也没想到,御监司接待五处的掌处仙君是这样一个人。
    看起来说话来听着慢条斯理,也有几分彬彬有礼的意思在里面,实则绵里藏刀,句句带刺。
    既然两个部门有了纠纷,那就就事论事,早些达成共识也好快一些开展工作,这一上来就站在道德制高点给人扣个帽子算怎么回事?
    珈言说他架子大,黎安说他动作慢,其实都不算攻击到了根本,若是知微吃下了这一句话,只给了对方不痛不痒的几句回应,气势上就落了下成。
    知微对着这位男仙君颔首道:我虽入职较晚,也算有一些机缘,碰巧这些年去过好几个部门,不管哪里的接待处,都是吃茶说话接待客人的地儿,倒是没听说哪位仙君把这里当成书房理账册过。许是这位掌处仙君格外勤劳,就算过来接待处办差也要带着账册,也算是吾辈楷模。
    说白了,这接待处就是一个解决问题接待客人的地方,他在这里办公就有问题,说别人是吵闹更是荒谬,是一种既不尊重客人又没有搞清楚处里职能的表现。
    这就好比一个人在快餐厅办公还嫌用餐客人吵嚷一样,殊不知这个地方本来就是吃饭的地儿,怎么说都是理亏。
    对方脸色闪过一丝不虞,继而轻笑了起来:方才我只顾着跟亦柔说话,没注意到几位仙君,真是失敬。我是这里的掌处仙君,封号振怀,歆和仙君有什么不满,不妨跟我说说就是。
    书易实在看不惯这人的阴阳怪气,当即就要上前说道两句,被知微拉住。
    这是一个聪明和心术都写在脸上的人,一上来就唱高调、戴高帽子,想要在言语上压过别人一头,不肯吃亏,是一种极端自负的表现。
    不过自负的人往往伴随着自大,对方一心要强,自认一步都不愿吃亏,而这样的人,也更容易在言语之上出现破绽。
    看您说的,都是在天庭当差,哪里会有什么不满?知微轻巧一笑,四两拨千斤地将这位振怀仙君的话原封不动拨了回去,这次过来并非私人之事,而是为着差事而来,就是想跟您聊一聊申领光华殿筹办宴会之事。
    光华殿不是一个大殿,也是一个宫殿集群,她们打算租用其中至少两间。
    是这个啊。振怀装模作样地应了一声,道,我们司里前些日子的确刚刚出了新规,难道亦柔方才还没跟你们说清楚吗?
    据我所知,之前两部签订的契约是在规定之前出的。知微不疾不徐道,振怀仙君不会觉得随意出来一个新规,就能否定之前的契约吧?还是说如今的御监司根本不信有这样一份契约,要我跟灶王申请提取契约,去雷部验一验真伪?
    天庭一向对契约效力极是看中,公然毁约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行径,振怀仙君再是自以为是,也没有当即应下知微这话。
    他这么一沉默,气势当场就弱了几分。
    知微见缝插针地对秦湘竹道,方才咱们穿过亭廊之时,我似乎看到了司非府和雷部的几位仙君也在御监司中,不如就去请这几位和副司长明惠仙君过来,给大家做个见证吧。
    秦湘竹会意。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如果只有纠纷双方在场,谈判产生的结果效力就会大打折扣。
    方才一路过来,看到来这边交涉事情的人不少,有四驿站的,也有订婚殿和督财府的,甚至还有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司命府书易仙君。
    但是歆和仙君并没有找自己之前部里的那些熟人,而是单单点了这几个仙君,意思不言而喻。
    这几人都是隶属天庭的司法和执法部门,对于今日纠纷见证最有效力。
    秦湘竹对着知微轻轻点头,而后走到振怀和亦柔跟前,道:几位仙君稍等,我这就去请几位仙君过来,给大家做个见证。也请亦柔仙君去邀请一下副司长明惠仙君,虽说不来也无妨,但就怕到时振怀仙君解释起来会难一些。
    不管怎么说,明惠是御监司的人,请她过来对亦柔等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总能帮腔上几句。
    亦柔也只得起身,依着知微的要求把明惠仙君请了过来。
    知微所料不错,振怀是个很会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主儿。
    当众人都到齐了之后,振怀仙君就换了一副谦逊的口吻对着大家说起,前些日子天庭出了一则新规,希望各部门平和相处,减少摩擦,在尽可能的范围之内提升工作效率,所以他们才出了这个新的公文,以及附带的几条规定。
    其实这个新的规则出台没有什么其他意思,本意上并不是为了卡谁或者针对什么人,就是单纯为了响应天庭号召,提升工作效率,实现两个部门的直接对话,希望歆和仙君和定福宫能够予以理解和支持。
    知微笑了起来,果然,这人最后的杀手锏也就是唱高调,用更高级的法规来阐述自己行为的正确性,用以压制当年签订好的契约。
    实则没多大能耐。
    既然如此,那就用最简单的方法反驳好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第122章 (一更)
    知微开始站直了身体, 脸上也挂起了招牌官方外交式笑容。
    秦湘竹一看自家仙君有了状态,激动的嗓子都发紧, 心底一个声音不断呐喊。
    啊啊啊打起来!
    知微抬起头, 正视振怀的眼睛:依着振怀仙君的说法,是为了更加迅捷条理,便于各门各部协同办差, 才有了这个规定,并没有任何其他目的或者想法在里面, 我说得没错吧?
    在这么多部门的仙君面前已经夸下了海口, 振怀点头道:不错。
    听起来这事很是在理儿。知微道, 贵司的出发点是好的,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就拿小南天举例, 小南天跟我们敲定宴会布置和大概流程需要最多一个上午时间, 而因为我们司仪二处和贵司接待五处常年合作,流程已经非常熟悉, 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完成场地申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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