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蓝岚去外头看花灯回来,见知微正伏在案上写公文。
    房间当中窗户被支起,偶尔有窗外的桂花随着秋风飘落进窗子,就落在知微不远的案前,安静而美好。
    这次跟着知微出门,蓝岚也体验了一把躺赚的感觉。
    知微虽然年纪小,但是思虑周全,对于凡间的许多事物规律都很是了解,也善于把控人性。
    她们这次出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知微在那里操心劳神,不论是她们的衣食住行还是药铺的建设和生意,都是由知微操心的。
    而今她们尚未返还天庭,知微就已经开始着手写这次出门的调研总结。
    想到这里,蓝岚突然间觉得一种怅然感在胸腔蔓延。
    思娴这会儿奔着自己前程去了斗部培训,知微却在这里挑灯夜战,如果最后九品仙君的位子给了思娴却没给知微,她第一个不服气。
    等到事情基本办妥之后,知微便对着保和堂中的坐诊大夫和账房先生交代,说自己要和兄长一同出门去远游,归期不定,但新年之前一定还会回来看看。
    店里可以先照之前定好的规矩售卖清心丸,而自己这趟出门也会去西域采购一批新的货物,若是清心丸在她回来之前便已全部售完,那就可以先做个普通药店,治病救人。
    反正店中选的两位坐诊大夫都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店内药材充足,即便是不售卖这种开了挂的药物,也能在城中药店占据一席之地。
    仙界对于下凡一事一直秉着宽进严出的规则,即对于仙人的下凡把控十分严格,需要斗部严格控制名额,走通天大道,而对于她们返还仙界则没有太大的设限。
    也正因为如此,知微和蓝岚依着司昂星君给的口诀,很是轻易地穿过了结界,回到了天庭当中。
    知微原本是想拉着蓝岚一同找宝镜仙君汇报的,但蓝岚知道,这次下凡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知微一手主导,她不欲在宝镜仙君前头抢知微功劳,便借口说自己有些头晕,想要回去休息一会儿,婉拒了和知微一起到宝镜仙君书房汇报工作。
    知微看出了蓝岚并不想跟自己一起找宝镜仙君,但并没有询问原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方式,只要不违背原则,都无需干涉太多。
    知微也没有强求蓝岚陪自己一起,而是自顾自拿着调研报告去到了宝镜仙君那边。
    在前往宝镜仙君书房的途中,知微遇到了学成归来的思娴。
    思娴起初时候放了知微的鸽子,这会儿看到知微颇有些不好意思,直言微微这次下凡辛苦了,改日去自己处所,她要拿朔风酒给微微喝。
    知微陪着思娴闲聊了几句下凡趣事,思娴也看出知微还有事情要做,便也没有多留她说话,而是颇为识趣儿地告辞了。
    宝镜仙君此时正在书房临摹一副山水丹青,看到知微过来,忙热情地拉着她坐下来,笑道:我算着你也该回来了,怎么样,这次下凡一切可还顺利?
    托几位仙君的福,一切顺利。知微从袖中取出写好的奏书交给宝镜,这次我们去凡间调研的情况,在里面都写好了,还请仙君过目。
    宝镜仙君接过知微的奏书,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其中内容后,对着知微感慨道:真没想到,人间帝王的贵妃身子不适,竟然还会衍生出这样多的事情,但愿明年七夕时候莫要再生出这些枝节才好。
    但愿明年七夕一切顺利。知微道,仙君,我还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宝镜仙君道,你但说无妨。
    知微道:其实我觉得,这几年七夕供奉的香火变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凡间女子地位实在低了一些。
    七夕乞巧节是女子的节日,女子对于这个节日的钟情程度是远远大于男子的。
    可因为女子地位不够高,有不少女子想要在乞巧节供奉香火还要看男子脸色,这也算是这次成绩下降的原因之一。
    针对此类情况,知微建议道:我想着若是我们能有法子提升世间女子地位,定然能够会有更好的效果。
    这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宝镜仙君苦笑道,千百年来形成的东西,哪里就是能一蹴而就改变的?
    即便不能一蹴而就,潜移默化也是好的。知微道,著书立说,兴办闺学,教书育人。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最是不通的,无才不足以养活自己,哪里又能够做得了家里的主人呢?
    宝镜仙君道:你虽说得有理,但这毕竟是灵书阁的事情,天界各部各有分工,我们也只管七夕乞巧的相关事宜,不能干预凡间太多。若是你有朝一日能轮岗到灵书阁,说动了文昌仙君,可以试着再去做这些事情。
    这里面有一些很是微妙的东西存在,并非做得越多就越好一些。
    知微轻轻叹了口气,点了表示自己明白了,这些话题暂且不必再论。
    宝镜仙君看知微这番表现,知道对方也是个明白人,不需多言便能知晓其中奥义,她换了个话题对知微道:德月仙君闭关也有一个多月,我听鸢尾说起,明日仙君就能出关了,到时会把今年七夕的筹备办法详细定下来,大抵和往年时候会有所不同。
    这次七夕筹备关乎到九品仙君的人选,又有逐年下滑的压力在,所以会有新的变革。
    知微应道:德月仙君有心变革也是好事。
    是啊,今年少不得也要辛苦你们了。宝镜道,出门一趟你也累了,若没什么其他事,就先回去歇歇吧。
    知微想了想,道:的确还有一件不明白的事情,想要同仙君讨教。
    宝镜仙君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直说便是。
    知微道:这次我们去凡间时候,看凡间香火十分鼎盛,供奉着多位神仙。我如今只知,我们享凡间供奉香火可以收获功德,只是不太清楚天庭究竟如何反馈给他们。
    宝镜仙君想了想,道,我来天庭的时间也短,对于这里面的东西也不能完全掌握。从前依稀听斗部一个五品仙君说起过,这些东西终归和天道有分不开的联系。
    譬如七夕乞巧,女子供奉香火想要求得好的刺绣收益,多进香火供奉也许可以保证她在做这些事情时顺利一些,不要横生枝节。但如果自身心不正,想不劳而获或者求着让别人变得不好,那些都是痴心妄想。不光白白浪费香火钱,还会折损自己的功德,得不偿失。
    若是只要供奉香火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做这种等价交换,那么天庭和凡间那些贪官污吏又有什么区别?
    知微点了点头,这么说来,香火供奉只是一种努力的途径之一,事情的发展大都讲究一个机缘,也很少有人把全副身家都压在求神拜鬼身上。
    供奉香火对于大多数凡人来说更是一种仪式,拜得不止有神仙,还有人们的精神寄托和信仰。
    所谓心诚则灵,大抵如此。
    = =
    知微回去歇息了一日,到了回归天庭的第二日清晨,她收到了宝镜仙君的传音,说是德月仙君召她们前往兰月殿西侧殿,召开全体人员会议。
    这次会议的主题内容也同来年七夕的筹备有关,德月仙君在会上提出了要重组班子的想法。
    如果今年兰月殿收揽功德的成绩继续下滑,那么下滑的势头很有可能就控制不住了,所以必须做出改变。
    从前掌殿将业务人员分为三处,由每处轮流主理七夕,从明年开始不再以处为单位,而是分为三支队伍。
    每年的主理人由明镜、宝镜两位仙君轮番担任,而三支队伍的队长则采用竞争上岗的方式,自主报名参加,所以在任仙官皆可报名。
    这个方式很是新颖,是兰月殿中从前从未听过的方法。
    今年轮到宝镜仙君主理,她坐在德月仙君下首,笑着望向德月仙君:这法子听起来甚好,只是不知三位队长可有什么彩头?
    自然是有的。德月仙君轻轻一挥手,案前就多了一个缠丝玛瑙托盘,上面搁着三样法器。
    这是前儿司建阙的恒水仙君送来还人情的,若是今年比之往年更上一筹,就将这三样法器分给三位主事的仙官。
    德月仙君拿出的三样法器都是极好的东西,闪着只有高阶仙品再有的熠熠光泽。
    知微尚未进入天庭之前,就曾经见过这个像黑曜石一样可以缠在手上的手链,不论大小还是形状都和当初楚音给父亲渡劫的那法器一模一样。
    若是能把这法器赢回来交给父亲,父亲满二百岁后即将迎来的这次渡劫就不必发愁了。
    入职这么久以来,知微第一次生出了心动的感觉。
    第35章
    几位仙君话音刚落, 钟沁就第一个请缨出战,理由就是自己刚刚筹备完成今年的七夕佳节, 有着丰富的筹办经验。
    思娴听得直撇嘴:有经验办砸了吗?
    今年成绩可以说是非常不理想。
    知微气得在衣服下面拧她。
    德月已经将此事全权交由了宝镜, 对于钟沁的积极表态,宝镜仙君并没有当即给出回复,而是道, 今天暂时不定这三个人选,请大家回去之后斟酌思量, 有意向的可以写申请报名, 最终根据定下的人选再划分区域。
    回去的路上, 蓝岚和知微结伴而行。
    蓝岚和思娴的看法难得一致, 觉得钟沁能力平平, 做起事情来声势大成果小, 宝镜未必会选她。
    知微却不这么想:我觉得会。
    蓝岚不解道:这又是为何?
    知微不答反问:你觉得领导挑拣下属,最看中的特质是什么?
    蓝岚道:是有能力吗?
    不。知微否定道:是听话。
    可以能力不够, 可以干得不够好,但不能不服管,不听话。
    钟沁虽然不说多么出类拔萃, 但能力是够用的, 更兼她如今有想法竞争九品仙君的职位, 所以不论什么样的差事, 只要分配给她,她都能不讲条件地应下来,可以说是指哪儿打哪儿。
    宝镜仙君作为明年七夕的主理人, 且一心想要将事情办好, 自然也不能免俗。
    蓝岚一直是较真的性子, 听了这话后对着知微不依不饶追问道, 做下属就要听话吗?如果上司们说得也是错误的呢?那又怎么说?
    知微想了想,道:保持自己的思想,尽可能用不违背本心的方法达到目的。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努力,不断提升自己,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去。当你成了领导的领导,这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只有站得足够高一些,才能把世界变成自己所期待的样子。
    可是你自己也没多上进啊。蓝岚回过神来,给知微丢下这么一句。
    这么着就把天给聊死了。
    知微:,可我现在没有能力,听说天庭升职最快的南徵帝君也要三百年了,他祖父从前就是天庭的帝君。
    只是只这会儿已经退出了班子,选择回家退休养老了而已,但根基和人脉依然都在。
    知微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要是想能有点话语权的话,怎么也要混到一千年以后吧,我当然要放平心态了,否则这么长时间都压抑自己,可不得把自己弄出病来么?
    况且在她看来,这个世界天庭的情况本来也没太糟糕,至少在她看来是可以达到八十分以上的,她这会儿最需要得并不是着急改变,能在短时间内完全适应下来就很不错了。
    对了。蓝岚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对知微道,微微你报的班次马上就要开了,大概还有五六日左右,还是提前准备一下为好。
    是下凡之前报的那个斗部的修为培训吧?
    知微也道:差点把这一茬儿忘了。什么时候开班?
    蓝岚道:不着急,还有五天时间。
    知微松了一口气,随即问道:你呢?你的班次是不是耽误了?
    别提了。蓝岚道,我当时只顾着要下凡去,忘了这一茬儿了,好在宝镜仙君帮我说明了情况,这会儿也调了班次,和你是一起的。
    知微对这个结果也很是满意:这敢情好,咱们就可以一起作伴了。
    两人聊着聊着就走回了处所,临别之际,蓝岚对知微问道:微微你要去报名吗?如果你能被选中的话,到时我可以做你的协助。
    毕竟如今她也是有下凡经验的人了,能力上虽不说有多强,但好歹要比姚碧涵等人要好上许多。
    去。知微干脆利落地报出答案,德月仙君亮出的那件法器,我是想要的。
    这是蓝岚认识知微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她明确想要一个东西,之前的九品仙君她都没怎么上心,这会儿反而看中了法器。
    不过有上进心是好事,蓝岚当即肯定道:这敢情好,咱们这会儿也争口气。
    知微笑着应了下来。
    = =
    这是兰月殿第一次使用这种分区包片的形式竞争上岗,据说这次提交申请的仙官并不在少数。
    三日之后,宝镜仙君收齐申请,传了知微、钟沁和思娴过来自己书房。
    知微赶到宝镜仙君书房后,发现钟沁比她来得更早一些,而她刚刚落座后,思娴也赶到了。
    宝镜轻轻敲了敲案上搁着仙官们的申请奏书:这次报名的仙官一共有八个人,几位仙君经过权衡,最终选定了你们三个。这次我们会将九州一共分为了统共划分三处,每人负责一处区域,至于每人负责哪一处区域,由你们三人自行商议选择。
    宝镜边说边轻轻挥了挥手,桌上立时出现了标注了区域的一副地图。
    其中一处是整个大周王朝,一共包含五个州。余下四个州分为两处,每处分有两州。
    虽然其中五个州都是大周王朝统御下,而其他虽然两个州则存在三个以上国家,但大家都知道,选择大周难度会更高一些,其他两个则相对简单。
    大周的影响力也不仅仅拘泥于这五州之间,知微和钟沁都曾经下凡办过差,知道大周是标杆一样的存在,其动向完全可以影响到九州大部的人和事。
    如果选了大周所辖的那五个州,若是把事情办好了的确是要加分的,但如果办差了也是要担责任的。
    钟沁很罕见的没有当即表态,而是表示想要回去思考一下再做打算。
    宝镜仙君好脾气地应道:没关系,你们先回去想想,这事不急于一时下定论,明日再给我答复便好。
    钟沁从宝镜仙君的书房出来后,转头就扎进了明镜仙君的书房。
    思娴和知微都是兰悠处宝镜仙君的得力干将,而只有她隶属明镜仙君麾下。
    钟沁和明镜仙君一向处得不错,对自己的上司也足够信任,便去跟她寻求帮助,希望对方给自己一点选择的建议。
    明镜仙君带了钟沁这么多年,十分了解她本人的她的能力,本着稳妥起见的心态,建议选那个最简单的扬州和荆州两处。
    反正你如今资历是最长的,这次也是帮着宝镜仙君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余下的让她们两个小年轻自己去争就好了。
    多谢仙君指点,我的确也是这样想的。钟沁对着明镜仙君道谢,只是依着德月仙君的刑罚,这次七夕的筹办似乎和从前有些不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少不得还要劳烦您为我解答。
    钟沁来跟明镜仙君寻求建议的同时,思娴也同父亲云川仙君在谈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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