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的人,每个人都忍不住开始激动,终于要看到舞台上的《南燕》了,看到活生生的主角,看到她们着迷的剧情被人演绎出来。
    当舞台上飘起了雪花,穆冰莹一直平静的心,也跟着雪花缓缓飞舞。
    她以为经历了全市轰动,看到了人民群众因她笔下故事疯狂的样子,已经不会再会因为《南燕》而激动到无法抑制,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的心脏永远会为《南燕》而激动,哪怕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她依然会无法抑制因南燕变化的情绪。
    因为他们早已经不是一个个文字拼凑出来的纸上人物,他们已经有了灵魂,与她早在无形中建立了无法割舍的感情。
    即使竞选期间看过了很多次表演,穆冰莹依然看得目不转睛。
    底下第一次看到表扬的家属们,当南燕戴着线条松散的黑色围巾一出现,场下观众的呼吸就齐齐一窒,有种神话人物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感觉,但她又是那么让人亲切,亲切到让人觉得就是身边常常见到的人。
    在学校里能看到,在工厂里能看到,在公社里能看到,在乡下村庄里能看到,在职工大院里依然能看到。
    这样一个善良,乐于助人的热心姑娘,离他们是那么近,一点陌生感都没有,有着浑然天成的熟悉感。
    一群知青跑上舞台,台词还没出来,观众就一眼认出了陆横,台下顿时引起一阵阵躁动。
    看着陆横的外貌和身材,有些一直支持南燕的人,不喜欢陆横的人,在这一瞬间,突然理解南燕为什么对陆横那么死心塌地,为什么那么想和他在一起。
    这简直就是人间版西游记唐僧。
    但他的个性,比唐僧气人多了,舞台上演绎到陆横对南燕的漠视,观众们还是气得磨牙。
    第一场舞台剧时间很长,就像是看电影一样,从救菜窖一直演到了许知悦出现。
    当许知悦从背后抱住陆横,顿时掀起一场铺天盖地的骂声。
    穆冰莹回头看了一眼,嘴角露出笑容的同时,有些担心文工团去外面演出,遇到更多激动的人怎么办。
    岛上家属们加上战士,也就一两百号人,去到工厂,公社,那都是好几百,上千人起,总有脾气暴躁的人,三位主演真的是要格外注意才行。
    尤其是这一抱,对于才刚刚开始转变的国情来说,依然是一个非常大胆,不能被大众所接受的行为。
    一场舞台剧表演完,群众的情绪也被愤怒燃烧到了顶点,全在下面骂骂咧咧。
    本来今天是只表演舞台剧,明天再表演歌舞,黎副团长特地让傅明心与合唱团登场唱了一首南燕主题曲。
    傅明心用她声音里独特的重力,将观众们的心神全都牵引过去,愤怒也逐渐被抚平。
    穆冰莹看着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傅明心,她果然适合唱歌。
    但她不甘心只唱歌。顾长逸叹口气,毕竟她的父亲和几个堂叔都战死在战场上了,她不会歇了上战场的心。
    男儿有志,女儿一样可以有志,我打从内心佩服她。
    歌声一停,穆冰莹带头鼓掌,观众们跟着热烈鼓掌。
    这首歌让她们看到了不一样的南燕,很多人已经在后面说,这歌适合下册南燕,把南燕骨子里藏着的东西都唱出来了。
    表演结束后,穆冰莹没有特地邀请谁来家里吃饭,除了黎副团长特意提醒了,她自己也明白。
    作为原著作者玫瑰,看完表演后,单独请哪个人,或是哪几个人到家里吃饭,这是一种变相的肯定和认可。
    去吃饭的人在《南燕》组地位会变,其他没去的人,则会心生沮丧,自我怀疑。
    如果要全都请过去,现在又太晚了,穆冰莹重新买菜烧菜,都不知道忙到几点才能让人吃上饭,所以只是到后台给予每一位演员肯定赞扬,再将食堂周班长的手艺夸一遍,让她们晚上多吃点补补力气。
    走的时候,正好看到穆炎穆晖也在看表演,她给了穆炎钱,让他帮忙去供销社搬三箱汽水,分给演员们喝,算是玫瑰对首次表演成功的庆祝。
    一箱二十瓶汽水,一毛钱一瓶,一箱两块四,三箱七块二,穆炎硬是找她要了十块钱,说战友们也要喝。
    你想请战友喝,你干嘛不自己请。
    穆冰莹就数了七块二给他,穆炎磨着不肯走,我没钱啊,都让你带回家了,等下一起吃饭,人家热热闹闹的喝,我们只能干看着,多不好。
    你们干看着,我就得给你买?
    你可是首长夫人,不得大气点。
    穆冰莹一听这话,不吭声了,就算给你十块,剩下的钱,也不够你们喝。
    最近又淘汰了二十多个人,还剩下六七十人,哪里够喝。
    穆炎伸手,那你多给点不就成了,要高兴大家一起高兴,我们再过下个星期就要最终淘汰了,提前庆祝一下,不然下个星期之后,就没机会再见了。
    别给他。穆晖接过七块二毛钱,他拿了才不会给大家买汽水喝,他就是想贪污,我去买。
    我说真的,你别听穆晖冤枉我。
    穆炎嘴上说着,行动上却已经转身要走了。
    穆冰莹看着前方勾肩搭背往营区走的战士们,能坚持到现在的人,她基本上都认识了,想到穆炎刚才说之后就见不到的话,微叹一声,回来。
    穆炎一溜烟冲到穆冰莹面前,手里抓着抢来的七块二毛钱,来交换。
    穆冰莹从白色小手包里又拿出一张大团结,这张也拿去,给每一位战士都买上汽水,一瓶不够喝两瓶,好好吃一顿。
    穆炎微怔,接钱的手速没先前那么快了,知道了。
    你们俩不用那么大压力,不用非争第一第二,安全最重要。
    说什么呢。穆炎情绪又好了,特战营战士,第一才是目标!我一定让你觉得脸上有光,告诉别人,咱们不是关系户!
    穆冰莹瞥了他一眼,转身找婆婆一起回家,晚上准备烧几道好吃的菜款待婆婆。
    长逸人了?
    说是营区有事,去忙了。
    玫瑰岛医院已经建成,还差一些机器没到,等机器一到,岛上的人就全安心了。
    叶丰身兼数职,医院院长,内外科主任,还有主治医生,心理医生,岛上就他和李如两名医生,之后会再调两名医生和护士司药等职位上岛。
    真做啊?
    手术室里,叶丰看着躺在台子上的顾长逸,一再确定,你怎么还没死心,哪有人刚结婚没多久就做这种手术。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顾长逸裤子都脱了,还不见他打麻醉,在这叽叽歪歪,都等你这么多天了,你还墨迹。
    叶丰是想不通,真做完了,要是一直没孩子,你不怕冰莹变成之前李如那样?
    顾长逸自信道:我媳妇才不会,你快点。
    叶丰举起麻醉针,摇着头道:想不到玫瑰岛医院第一位病人居然是团首长,更绝的是,做的还是结扎手术。
    第168章
    顾长逸闭上双眼, 等待手术。
    我还是下不去手。叶丰又放下麻醉剂,你为什么要在还没孩子之前动这手术,这个手术没有你想的简单,不是不想要的时候, 结扎了就一定百分之百有效, 结扎之后也会出现线脱落,手术当时没发现, 等意外怀孕了才发现没做彻底, 这个手术跟你用避孕套,算安全期几率都是在99.5%, 还有0.5~1%的怀孕可能性, 而且比起避孕套和算安全期,危害很大,这个危害不是说对你身体,是说以后你们想要孩子去复通, 哪怕是西方医学发达国家,复通率最高只在百分之五十,你是军人,你还出不了国。
    叶丰越想越觉得下不去手,我觉得这事必须得在冰莹知道的情况下去做。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顾长逸以前就是考虑到这点, 才没急着去做,以前他知道媳妇暂时也不打算要。
    最近他感觉到媳妇真的动了想要孩子的心, 他又是个什么都听媳妇的人, 但这事又不能听媳妇的,两三年不过夫妻生活, 他倒是能忍, 只怕他媳妇会觉得他有病, 要带他去治病。
    避免一时糊涂,他才打算将所有避孕方式全用上,你做吧,你不做我迟早出岛去做,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不算低了,年轻几率会更高,我过两年就解开,做吧,我相信你。
    不到百分之十的行动,他都独自闯过,百分之五十,再加上原剧情两个孩子的设定,他不认为之后会复通失败,要不了孩子。
    先尽可能避开当下剧情才最重要。
    叶丰叹了口气,再次举起麻醉针,这次没再放下。
    临近年底,每天都有出岛的船,家属们忙着出去采购,拿老家亲人寄来的东西,也给老家亲人寄去珠市特有的产品和海货。
    穆冰莹买了海鱼,猪肉,排骨腌上晒干,但还想要没出嫁前在家里吃的腊味,荷塘里的鱼,猪肉灌的香肠,咸鸡,咸鹅,以前过年只能吃一样,今年她每一种都可以吃上了,便打算回一趟穆溪村。
    媳妇,走了。
    顾长逸手里拿着卡其色围巾帽子,等到穆冰莹拎着包从楼上下来后,走上前帮她戴好,海上的冷风吹久了头疼,都围好。
    今年家里养了不少鸡,我让妈帮我们腌上了,到时候给爸魏叔他们都送一点。
    穆冰莹拎起海货,刚拎起来就被他接了过去,我们再带一个冰箱回来吧,年一过,热起来就可快了,感觉还是需要一个冰箱。
    好,我早说让你买了,你喜欢做那些不一样的茶水点心,其实放冰箱里更好吃。顾长逸打开大门,等媳妇先走出去,也买台电视吧,你在家看着就不无聊了。
    我在家不觉得无聊啊,看书,写文章,收拾家里,时间都觉得不够用呢。
    对于自己刚装修好的房子,穆冰莹新鲜劲还是很足,每天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
    我觉得你可以买一个看,你是从事文学行业的人,我听说现在电视里能调到港市那边的电影电视剧,还能调到外国片。顾长逸拎着东西跟媳妇走着,南燕迟早得被拍成电影,你的眼光要是继续放在国内,就受到局限了,可以多参考参考其他地方同行的思路,学无止境。
    穆冰莹犹豫了,觉得他说得很对,真的能看到港市和国外片吗?
    港市片子肯定能调到。至于国外,好像还早了点,顾长逸正色道:反正先买着,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珠三角港口越来越开放了,国情往前走是迟早的事,知识得到解放,自然就会容纳百川,你要先占得先机。
    有道理是挺有道理,但怎么感觉你在忽悠我。穆冰莹皱着眉。
    我怎么会忽悠你呢,你可是我媳妇。顾长逸一脸受伤的表情。
    穆冰莹露出笑容,还不是因为你以前总是忽悠我一些有的没的,你活该。
    那是以前,我现在可没忽悠过你。顾长逸面色正经与路上战友点了点头,点完头,又换了一张脸,凑到媳妇身边,首都江南的一大笔稿费不是都进账了么,一台电视机才不到一千块钱,咱们又有现成的票,为了学习知识,你就买呗。
    也是。穆冰莹拐上码,那我们这趟回来,就把冰箱和电视机一起带回来,你还要什么?
    还要什么?顾长逸望着前方白帆,想了想,洗衣机我们用不着,反正就我们两个人,岛上穿薄衣服的日子多,洗完澡我顺手就能洗了晾了,手表我们都有,自行车用不着,缝纫机,媳妇,岛上没裁缝,你需要缝纫机吗?
    穆冰莹从他提到洗衣机,嘴角就露出了笑,再听到缝纫机,笑容就更深了,要,都要。
    都要?顾长逸诧异转头,什么都要?
    穆冰莹好心情回应他,洗衣机和缝纫机都要。
    缝纫机可以买,你留着做新衣裳穿,洗衣机就用不着了吧,就咱们两人,还不够麻烦的。
    洗衣机也就四五百块钱,一起买了算了。
    四五百,那可是四五百,普通职工要挣一年,穆溪村全家人一整年不知道能不能挣到,你怎么跟说四五毛一样轻松。
    今天太阳肯定是打西边出来的。穆冰莹笑着道:难得你跟我掰扯东西贵,不值得,钱有多值钱,不该花的别花。
    以前都是她紧紧跟着他,怕他一进了供销社和百货商场,就不管数字,没完没了的买,防止他把身上的钱都给买完了。
    后来发现没什么用,又挣了足够多的钱,就没管了。
    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出现两人反过来的情况。
    顾长逸轻笑出声,还真是,媳妇,我一向是跟着你的想法跑的。
    穆冰莹抬头看他一眼,嘴角弯得更高。
    出了岛,两人先回了一趟大院。
    因为提前打了电话,公公还在家里,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
    穆冰莹把一罐腌蛤蜊肉和一罐腌鲍鱼放到餐厅柜子上,爸,这个都是我亲手做的,很干净,您晚上要是饿了,可以和小胡煮完面,一起搭配着吃就行了。
    小胡厨艺虽然依旧不行,但是煮一碗白水面没什么问题。
    顾昌巍看着罐头,笑着点头,冰莹,辛苦了,过来坐。
    爸,您今天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老三同意回来了。顾长逸早就通过了电话,知道了消息。
    顾昌巍眼尾全是笑纹,对,老三二十九到家。
    还真是好事。穆冰莹摘下帽子,解下围巾,那二弟呢?还有小妹那边什么时候回来?
    顾昌巍眼尾的笑纹淡了淡,老二那混账东西,倒是借人家公社电话给我过消息,说是回不来了,要进山,佳梦还不知道具体日子,你们有空,跟香阳那边打个电话问问。
    行了,就别指望佳梦会回来了。顾长逸给媳妇倒了一杯茶,妈去了只有一个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顾昌巍没吭声,那你说怎么办。
    顾长逸喝了一口茶,今年全军区慰问演出不是放到了四月?香阳文工团去年没来参加,这次肯定会来。
    顾昌巍:为什么今年会来?
    文工总团都在裁撤人,裁撤令又不是假的。顾长逸突然一笑,再说不是有人给文工团送米去了,人家总要最后搏一搏,争取不被裁撤。
    顾昌巍疑惑,你说你妈?她怎么会给香阳文工团送好处?
    谁让她去招惹佳梦了。
    顾长逸看媳妇把茶喝完了,起身道:行了,不耽误您去上班,我们也要赶着去买东西回穆溪村。
    等等。顾昌巍从军装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笑着递给穆冰莹,军区年底福利都发下来了,冰莹,我这边用不着,你拿去想买什么买什么。
    穆冰莹一愣,爸,用不着,我现在有稿费,可以买想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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