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雨,林诗兰跑了出去。
    她去了除家以外,最熟悉的地方,她的学校。
    大雨如注,她跑过操场、一间间教室,雨声中,老师同学们背对着她窃窃私语,黑色怪物拖着长长的尾巴亦步亦趋地跟随。
    哪里都吵得要命。
    林诗兰躲进了学校的礼堂。
    她却仍旧不是这里唯一的人。
    离她一段距离,礼堂靠窗的位置,站着一对男女。
    窗外的雨好大,从她这边看过去,好像外面的树和房子都漂浮在汪洋之中。
    选择这样的时间点在学校幽会,必然是一对有情人。不愿打扰到人家,林诗兰缩在角落,静静地呆着。
    离她更近的女生,身材丰腴,背着浅黄色的书包。
    背对着她的男生,管女孩叫苏鸽。
    他们前面说了什么,她没听清,直到林诗兰发现,那个男生的背影非常眼熟。
    她多看了几眼,把他认出来了……是谭尽啊。
    恰巧,雨声小了些,两人的对话传入她的耳朵。
    手指绕着校服的衣角,苏鸽闷闷道:“你别喜欢她了,喜欢我吧。”
    “啊?”谭尽愣了愣。
    她的声音含羞带怯:“我长大以后,会比林诗兰更聪明漂亮的。”
    谭尽没回话,没听见似的。
    苏鸽叹气:“我回家了。”
    她迈着小小的步子,垂头丧气地走出了礼堂。
    待她的身影卷入呼啸的风雨声中,谭尽陡然清醒。
    “那好哦。”他对着她的背影说。
    ……
    林诗兰从病床上睁开眼。
    刚才站在礼堂的男生,现在坐在她的床边,聚精会神地削苹果。
    身体像泄气的皮球,没有一点力气,她试着抬了抬手,发现手连着输液管,正在挂吊瓶。
    痛。
    能感觉到痛。
    ——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是做梦啊。
    她也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过去的事。那些都是她昏过去前,心里挤压的东西。
    注意到林诗兰眼睛睁开了,谭尽激动地站起来,苹果差点没拿稳。
    “你终于醒了。”
    她开口说话,嗓子干得发疼:“我在医院?”
    “是啊,你食物中毒,人都休克了。我送你去学校医务室,太严重了,医务室老师又叫了救护车送来医院。你还说自己以前没事呢,我告诉你,你以前的没事都是侥幸。”
    她昏迷的这几个小时,谭尽憋坏了似的。
    她一醒,他立马对着她说个没完。
    “你妈之前来过,又走了,说回家给你熬粥。我看,你别吃她做的东西了,这段时间吃喝都得格外注意。”
    “哦,还有,医生要你醒了去做胃镜。”
    林诗兰点点头。
    做完胃镜,大概率会查出慢性胃炎,她知道她的身体有这毛病。
    苹果,本来谭尽削给自己吃的。见林诗兰醒了,他把最后一点苹果皮削干净,递给她。
    “你吃不?”
    “不吃。”
    谭尽坐下来,吃起苹果。
    她下一句话,直接让他的苹果没了味。
    “你对苏鸽誓言发的誓,是什么内容?”
    “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嘴里的苹果块不知该嚼还是该咽,谭尽望向她:“你为什么这么问?”
    “随便问的。”
    她对他浅浅一笑:“谢谢你今天送我来医院。”
    第10章 撒谎精
    谭尽能感觉到,林诗兰在他和她之间竖起了一道高墙。
    原以为,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两人能变得亲近一些,却是没有。
    她对人设防的方式很奇特。你离她100米开外,能感受到她生人勿进,心里的围墙足有50米高;你走近一点,发现她也并非想象的那般难相处,目测防护栏只有5米;等你真的走到她身边了,好家伙,你发现她心的周围架着各种武器,配以重兵把守,而那堵墙,从地板延伸到天空的云朵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那句不咸不淡的谢谢,像一盆冷水浇到他头上。
    谭尽坐在病床边,直到吃完苹果,也没有找到可以跟她说的话题。
    不久后,吕晓蓉提着保温桶来到医院。
    她陪着林诗兰找医生做检查,没有任何理由再呆在这里的谭尽则回了家。
    根据林诗兰的状况,医生建议她今晚留院观察。
    这一折腾,时间不早了。
    吕晓蓉明天还要上班,林诗兰让她妈回家睡觉。
    走前,她妈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挂完吊瓶,吃点自己带的东西垫垫肚子。她答应下来,她妈才放心离开。
    一天上吐下泻、挂水打针,这会儿稍稍缓过劲来,林诗兰打开她妈送来的保温桶。
    铁质的保温桶,分为左右两边,左侧是白粥,右侧……是鸡汤。
    这个画面实在是太荒谬,她感到无奈,又可笑至极。
    端着保温桶,她在病床上笑出泪花。
    跟昨天一模一样的鸡汤,闻着熟悉的草药气味。她笑着笑着,笑容逐渐变冷。
    保温桶上画着大得夸张的粉色爱心。里面的鸡汤,汤里放满草药,鸡肉全是一只鸡身上最嫩的部位。这汤,就像她妈这么多年给她的爱一样,满满的、心意多到过剩,同时,也完完全全没考虑过,她的需要与不需要。
    拿起勺子,林诗兰打算喝口白粥。
    一片阴影挪到病床边。
    在她喝之前,他把保温桶端走了。
    “我在家给你做了蛋花汤。”
    将携带的饭盒在病床的小桌子上放好,谭尽拎着保温桶往外走。
    林诗兰对着他的背影问:“你去哪?”
    他头也没回,说:“把鸡汤倒了。”
    能闻到蛋花汤清淡的香味从饭盒里飘出来,林诗兰的眼神没法从它上面挪开。
    饭盒的玻璃盖上有一层雾气,汤是烫的,现做的。
    天还在下雨,她把手贴到饭盒上,热热的。
    家到医院的距离可不近啊。
    转眼,谭尽回来。
    见她坐着不动,他帮她把盖子打开。
    感觉脑中绷着的弦断开,林诗兰忍不住了。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充分怀疑他没安好心,语气咄咄逼人。
    谭尽表情善良:“我们是一起回到过去的伙伴啊。你相信我,你也能看见我看见的东西。”
    “即便是伙伴,你对我表达出的关心也已远远超出了伙伴的范畴。”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林诗兰懂,所以他不明不白地对自己的付出,她更不愿意接受。
    “谭尽,你没有脾气吗?”
    她掰着手指头,将他最近做的事一一列举:“花鸟市场,我丢下你走了,你追着我,还给我送水果。我食物中毒,你背我找老师、陪我来医院,还给我煮汤。只是因为我们成为伙伴,你就能任我摆布?我怎么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友善的人呢?你做的这些,你看我搭理过你吗?”
    “嗯,那是你的问题,”他神色如常,不急不恼:“既然已经看见我表现出的好意,为什么你总是冷冰冰地对待我呢?”
    谭尽说的一点儿没错,林诗兰有问题。
    她就是这么长大的,独自一人闷在自己的世界里,在以前没有朋友,在未来没有朋友。她不知道怎么和人做伙伴,不合拍就想拆伙。
    但他要拿伙伴和信任的那一套来诓她的话,林诗兰也不傻。
    “我摸不透你想要什么。我不相信你,你对我撒了很多次谎。”
    也是怒气上头,她用了“撒谎”这个词,用得有些重了,其实,他挺多是对她不够坦诚,没有做到知无不言。
    谭尽挑眉:“什么谎?”
    像以往的许多次那样,林诗兰欲言又止。
    是这样的。她认为:当一个人控诉另一个人撒谎,好比出轨的丈夫被老婆控诉,得先满足一个条件,你们的关系是存在的,你才有资格指责对方,不对你说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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