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太尉之位迟迟没有决定之时,陈都有传出过风声,似乎天子有意拜陈纪为太尉,但是陈纪没有受命,孙静虽然在会稽郡但是也有所耳闻。
    当时皇甫嵩身死,大家都以为太尉不是大鸿胪陈纪便是太常杨彪,毕竟两人无论声望还是地位几乎都无人能出其右。
    但是没有想到天子居然将已经是车骑将军的刘宠的提为了太尉。
    孙静记得,颍川陈氏似乎是不怎么支持变法。
    准确来说,支持变法的世家多是来自于凉州、并州、司隶、河北等地的世家。
    南方七州几乎没有公开的支持变法的世家,就是汝南袁氏虽然公开支持变法,但是这一次也偃旗息鼓,没有再发表言论。
    天子这一次推行的变法,深刻的触及到了他们这些世家的利益。
    孙静表面若无其事,暗中却是观察陈群的神色,他想要从陈群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他不知道,为什么陈群作为颍川陈氏的族人,怎么会和刘宠站在一起,而且看起来关系密切。
    他可不记得,陈群和这位曾经的陈王关系有多好。
    孙静应付着刘宠、陈群两人,但是心思却在其他的人身上。
    大鸿胪陈纪此时手持着玉笏,静立于前,似乎没有看到他们这边发生的事情。
    而太常杨彪也是面色如常,没有太多的神情。
    王允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负手而立,显得颇为倨傲,他的眉头紧蹙,正在和左右说着什么。
    “等到退朝之后,幼台到我府上来一趟吧,这么多年都没有相聚,这次难得回京,今日我在府中设宴,幼台可不要推辞。”
    刘宠松开了孙静的手,郑重其事道。
    “太尉相邀,在下必定赴宴。”
    “那就这样说定了。”
    “朝会马上开始,我也就不在这里逗留了。”
    刘宠又说了几句,便向着前方走去。
    刘宠身为太尉,三公之首,自然是要站在前方,不可能和孙静一个后将军站在一起。
    刘宠走后,陈群也没有再继续呆下去,随便闲聊了几句,便也走了开来。
    孙静所在的位置重新变得空阔了起来。
    负责纠察风纪的御史此时也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繁星黯淡,东方渐曙,
    宫城之中的钟声在此时陡然响起。
    悠扬而又威严的钟声转瞬之间便传到了众人的耳畔。
    伴随着悠扬的钟声,众人身前高大的宫门缓缓的向着左右而开。
    道道宫门,层层宫禁顺着宫城的中轴线缓缓被打开。
    钟声在重重的宫门和城垣之中跌宕回响。
    火红色的旌旗在劲风之中猎猎作响,宫城之内,甲士林立,翎羽挺立,军将巡卫。
    孙静沉默的跟着众人向着宫城走去。
    看着眼前熟悉的宫墙城垣,孙静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目光。
    曾经,他也走过这条道路,只不过他不是这样走过。
    他当时是跟着孙坚一起走过了这条道路。
    他们兄弟两人一直顺着这条道路,进入皇宫。
    在殿前他和他的兄长孙坚一同受封,甚至被天子托着双臂亲手扶起。
    孙静缓步走在道路之上,他的神色如常,但是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眼前的熟悉的场景,让他想起了很多人。
    孙坚、韩当、祖茂、吴景……
    还有那些跟随着他们一路从江东转战千里的子弟……
    孙静不记得是怎么进入殿内,又是如何见礼,等他回过神来之时,殿内的喧哗声已经快要达到了顶峰。
    天子坐在上首,神色冷然。
    刘宠站在右首的位置,背对着天子,面对着殿内的群臣,似乎正在斥责着什么。
    只是殿内沸沸扬扬,让人难以听清楚刘宠在说些什么。
    “肃静!”
    一声大喝压倒了殿内所有的声音,使得殿中为之一静。
    “朝会之上如此吵嚷,礼仪何在?!”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出声的却是在朝堂之上几乎不发一语的司空张喜。
    不同于强势的刘宠,德高望重的王允,司空张喜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大的存在感。
    但是张喜毕竟是三公之一,还是司空,他的话还是很有效果。
    孙静看了一眼张喜,随后又收回了目光,往日里沉默寡言的司空今日居然罕见的说话了,这一次的朝会恐怕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众人此时也冷静了下来,朝会之上如此争吵,确实不成体统。
    天子完全可以治他们所有人失礼之罪。
    殿内原本紧张的气氛稍微放缓了一些。
    “变法牵扯极广,因此引起争论,实属正常,如今变法也是无奈之举,国事艰难,事态危机,若不变法,亡国之难就在眼前。”
    天子的声音从上首传来,传彻了这个大殿。
    陈都的正殿比洛阳和长安的正殿都要小,但是设计如出一辙,都具备着扩音的效果。
    天子亲自发话,殿内的群臣也都停下了言语。
    亡国的帽子都扣了下来,还是天子金口玉言,这个时候谁再去做那出头之鸟,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殿内的群臣无论是变法派,还是保守派都极有默契的保持着缄默。
    天子亲自下场拿大道理压人可以,但是他们也可以选择沉默。
    天子确实可以强行推行变法,毕竟掌握着实权的州牧都支持他,但是他们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
    州牧支持,中央的高官半数都是司隶、并州、凉州的老臣,但是州牧之下的郡守却基本都是出自南方。
    中央的政令推行到地方之后发生什么变化他们也难以保证,到时候闹出什么官逼民反,叛乱骚动他们可不负责。
    刘协俯视着殿内的群臣,这些往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儒生文士,一旦触及到他们自己的利益,便将那些礼义廉耻都抛掷脑后,甚至变得愚蠢。
    有些人居然愚蠢到认为明庭没有南下的意图,黄河防线固若金汤,变法已经十分成功,现在他们拥有的军队完全有实力和明军划江而治。
    简直是可笑。
    扩军变法、修建军校、训练将校、整编新军、打造武备……
    以上诸多的事务,哪一条执行下来不需要大量的钱粮?
    那钱粮从何而来,莫非能从国库之中凭空生长而出?
    河北之地鹰狼卫举办的公审将结果都刊登在报纸之上昭示天下,也让刘协明白了那些世家豪强到底有多么的富有。
    国库之中财政紧缺,根本不足以支持,但是世家豪强却是赚的盆满钵满,每年还要修建新的密库来储存钱财。
    刘协曾经看过明庭发行的报纸,他因此才明白那些地方上的世家豪强到底是怎么欺瞒中央,欺瞒皇帝。
    那些世家豪强占据着广袤的土地,却是倚仗着地方的势力,逃避税收,不断兼并土地。
    他们倚仗着特权,只需要缴纳极少的税收。
    刘协心中怒火中烧,但是面上还是保持着平静,他身为天子不能让人从自己的脸上看出喜怒哀乐,因为任何的表情都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从而发现他的弱点。
    这些是骞硕曾经教导他的事情。
    刘协目光移动了些许,落在了大殿之内一处阴暗的角落,身穿着绣衣的王越此时正站在阴影之中。
    看到了王越,刘协的心中才有了几分的底气。
    如今朝堂之上的诸多提出反抗意见的大臣,不能说他们不是忠臣,他们有些人真的只是政见不同,不赞同变法,而劝服这样的人无疑是最难的。
    刘协的目光从王越的身上移开,而后又移动到了荀彧的身上,不过很快又看向了别处。
    变法是荀彧提出来的建议,很多的政策也是荀彧相授,但是刘协没有将荀彧牵扯进来。
    荀彧的地位和声望并不够他主持变法,而且颍川荀氏作为保守派,刘协也不想荀彧与自己的宗族相对。
    所以这一次的变法刘协交给了刘宠和王允。
    “诸公刚刚争论限制绣衣使者之权,朕以为确实可以,绣衣使者的权柄过大,确实也应当稍加限制。”
    刘协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浑厚而有力。
    他早已经过了变声期,而且发音的方式也特意练习了很久,为的就是在保证自己天子的威严。
    朝堂之上的争论,还有绣衣使者的禀报,让刘协清楚现在朝中的世家忍耐确实已经到了极限,他必须要做出一定的让步,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绣衣使者之权不变,但是若是缉捕除国内细作之外的人员,必须将案上报廷尉府,由廷尉府签发缉捕令。”
    “诸公以为如此限制可否?”
    刘协没有让其他人来宣布限制绣衣使者之事,而是自己亲自宣布,毕竟绣衣使者独立于外。
    殿内响起了轻微的声音,不过很快又平复了下去。
    但是殿内原本紧张的气氛,现在已经是缓和了许多。
    天子主动限制绣衣使者的权柄这是天子做出的让步,而且也对他们十分有利。
    起码不用再担心绣衣使者突然闯入家中,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们缉拿。
    毕竟灵帝在位之时,绣衣使者就曾经这么做过。
    若是需要经过廷尉府运训,签发缉捕令的话,那么绣衣使者也就没有肆意生杀夺取的权力,他们也有了一些可以制约廷尉的手段。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在原本时空有个叫锦衣卫的事情时,他们应该不会再感到这是什么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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