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水渠中的水流越发的变得纤细了起来,这几日为了给田地之中的庄稼浇灌,都已经是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
    也辛亏是有之前太平道兴修的水利,好像是叫做什么翻车的东西,可以从河中取水,不然恐怕取水的辛苦和困难程度还要增加几倍。
    汉庭走了,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豪强世家也全部都已经销声匿迹。
    自从黄巾军到来之后,他们获得了耕地,有了农具,黄巾军还给他们修缮了道路,还有修建了不少的奇怪的水利工程,那些水利工程为他们省下了不少的气力。
    需要缴纳的税赋比起往日来说要少了许多,终于能有喘息的机会了,去年一年家中终于是攒下了一点余钱和余粮。
    今年要是再努力些,也能攒到足够的钱去县城给妻子买上一身新衣。
    想起妻子,梁平的脸上也不由的浮现起了一丝笑意,只是笑容转瞬即逝最后还是消散在了梁平的脸上。
    结婚已经有三载的时间,但是三年以来,他的妻子都是跟着他在受苦挨冻,甚至连一身新衣都没有置换。
    甚至在前年官府征募税收之时,还是典当了妻子的嫁妆才勉强缴纳了税赋,不至于被官府惩戒。
    梁平叹了一口气,将锄头抗在了肩上,太阳逐渐西斜,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今天的田地也已经得到了灌溉。
    田地里,其他的人也已经开始在收拾着农具了。
    妻子已经先一步回家去做饭,不远处的聚落之中已经是炊烟袅袅。
    梁平从作物的间隙之中小心的走上了田埂。
    今年的天气反常,整个三月就下了几场小雨,四月一滴雨水都没有落下,溪水的水位明显下降了许多,屯所之中的人已经开始在囤积饮水了。
    关中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旱情了,但是大多数人都经历过旱灾,就算是年岁尚轻的人也听过老一辈人说过的。
    而且去年的接连发生的怪事,也让不得不担忧。
    去年正月的时候天狗食月。
    明明晴空万里,但是却有雷声大作。
    听游方的医者说,在扶风的时候连续挂着莫名的大风。
    最严重的事情还是去年连续两次地龙翻身,地动山摇,甚至有些房屋都振倒,索性没有人因此受伤,但是这些事情如同阴霾一样压在众人的心上,让众人皆是揣揣不安。
    似乎自从太平道来到之后,这关中之地便时不时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聚落之中,一直以来都流传着一些传闻,说是太平道连年征战惹的天怒人怨,上天这才降下了惩戒以为示警。
    梁平回忆着去年发生的事情,内心也不由的沉重了起来,心中不由的也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虽然太平道入主了关中,没有了那些繁重苛捐杂税,也不需要征发徭役。
    但是……
    “铛————”
    一声钟响从聚落之中传来,还在田地之间劳作的众人皆是脸色一变,纷纷看向聚落的方向。
    聚落之中若是响起钟声便代表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或者是有紧急的情况发生。
    上一次钟声响起是因为太平道将要在长安举办开国大典。
    但是这一次的钟声响起,众人的心中都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梁平匆匆收拾了一下农具和包袱,便跟随着其他的农户一起向着聚落之中走去。
    一路急行,当走到聚落房舍之外的时候,此时聚落正中央的广场之上已经站满了人,整个屯所的人似乎被集中了起来。
    屯所的典农官手执着一个用铁皮制成的扩音喇叭似乎正在说些什么,但是相去甚远,听不太清楚。
    在典农官的旁边,十余名头戴着黄巾,手持着长枪军卒守卫在高台的四周,而在他们的旁边,还有数名骑乘在战马之上同样头戴着黄巾的军卒。
    屯所之中倒是有牛,但是却并没有战马,梁平记得很清楚。
    这些骑士肯定都是从外地赶来的,而且梁平还注意到了,在广场的另一面,有大概三十余名骑兵,还有几辆怪模怪样的马车。
    那马车似乎被叫做四轮马车,此前梁平在官道之上倒是看到过那样的马车。
    梁平跟随着人流,汇入了聚落中央的广场,也终于听清楚了典农官在说些什么。
    那些骑乘着战马而来的黄巾军骑兵是从长安远道而来,他们这一次运来了大量的水缸免费发放给他们,这些水缸可以用来储存净水。
    又叮嘱了一些注意的事项之后,典农官也离开了高台,一名身穿着道袍的黄巾军符祝随后从其手中接过了扩音器后登上了高台。
    他的出现,自然是再度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我是鄠[hu]县太平道的符祝,我叫汤良,诸位想必也已经发现了近些时日,天气的反常,多日未有降雨。”
    一石激起千层浪,汤良的话音落下,广场之上嘈杂声四起。
    “诸位,诸位!”
    高台之上,汤良高举着扩音器,提高了声音,压下了众人的议论声。
    “汉室定鼎华夏近四百余年,早已是根深蒂固。”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然而苍天之爪牙还在顽抗,我等已经在关中地带发现了旱魃的踪迹。”
    “旱魃!”
    原本刚刚平静下来的广场,再度喧嚣了起来,场面濒临失控……
    第七百四十一章 焦金流石、蝉喘雷干
    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走行如风,名曰魃。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一名旱母。
    旱魃其实不过只是传说的精怪,实际上根本没有此类的精怪。
    许安如今是太平道的道主,都不会什么所谓的仙法道术,《太平经》之中确实有所谓的“炼气术”,但是这个炼气术许安也试过,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玄妙的东西,只是和五禽戏功效类似,有一些强身健体的用处。
    太行山之中在志怪之中从来都是山精妖怪的聚集地所在,但是许安在太行山中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却是一次都没有遇到过。
    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仙法道术,也没有什么内功气劲。
    吕布、张辽等人武力超群,都是在堂堂正正的战阵之上搏杀,靠的是苦练而来的武艺和超于常人的身体素质,还有一直以来的经验。
    他们也会受伤,也会力竭,所以冲锋陷阵,都是身披着坚甲,带领着亲卫。
    这个时候,除去极少部分的人之外,大多的人都相信有鬼神的存在。
    董仲舒提出了天人感应更是加重了其中的关联。
    灾荒出现,必定是朝廷无德, 有兼任窃据朝廷, 甚至因为君主的原因。
    《礼记·中庸》:“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 必有妖孽。”
    如今刚刚开国,便接连遭逢旱灾和蝗灾,这无疑是对于如今太平道的一个沉重打击。
    若不处理,这无疑便会成为太平道失去了天命了预兆。
    对于这样的情况, 许安早有预料, 但是开国之事肯定也是不能延期,否则在法理之上,他没有办法维持如此大的疆域,使得外国臣服, 国内安定。
    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
    许安并非是毫无准备,既然这个时代的人相信鬼神,那么便需要用鬼神之说来解决灾荒之事。
    解释什么是所谓自然灾害, 并不会有多少人会去相信。
    古时认为旱灾乃是旱魃引起,而蝗灾则是“天毒降灾荒”。
    正因君王失德、官员贪腐上天才会降下灾荒以为示警。
    因此,许安利用自己太平道道主的身份传出了谕令。
    苍天身死,但其爪牙犹存,他们在人间放出精怪,以为祸乱,为得便是想要离散人心,妄图兴复。
    关中之地已经发现了旱魃和螽妖的踪迹, 太平道的道师、符祝正在各地搜寻踪迹诛杀妖孽。
    同时还广泛征募信息, 若是有人发现旱魃和螽妖的踪迹并上报各地太平道的道观可以获得奖赏。
    广场之上,沸沸扬扬, 人群之中众人皆是面色惊恐。
    旱魃和螽妖, 都是神话志怪里面的妖魔。
    旱魃现世,赤地千里, 所见之国大旱, 旱情一至, 不仅是田地的庄稼得不到水分, 就是人畜都没有水饮用。
    人若只是不吃饭,还能够坚持一段时日, 但是若是没有了饮水,却是根本没有办法坚持下去。
    “咻——————”
    一声尖锐的哨音陡然响起, 广场之上原本骚动的人群皆是为之一滞。
    “大顺天地,不失铢分,立致太平,瑞应并兴!”
    “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我大明奉天承运而立,些许精怪鬼魅就算能够作乱一时,但是又如何能够逍遥万世?”
    高台之上,身穿着土黄色道袍的汤良义正言辞, 慨声喊道。
    “我太平道的道师已经在搜寻旱魃和螽妖的踪迹,灾情很快便会过去。”
    “我们也绝对不会放任灾情蔓延, 这一次我们到来这里,就是为了帮助各位。”
    “这是第一批物资,接下来的时间只要旱情还在持续, 援助也不会停止,请诸位放心。”
    四轮马车上捆绑的麻布被掀开,露出了里面的物品。
    梁平踮起脚, 看向高台之后,那一辆又一辆的四轮马车之上,放满了陶罐。
    “河水并没有枯萎,这些是储水的陶罐,诸位可以暂时多储存清水,以备不时。”
    “稍后我太平道的道师会在屯所境内勘测土地挖掘深井,届时还希望大家配合,挖掘了深井,起码能够保证还有饮水可用。”
    “田地作物难保,诸位没有农活,去帮助掘井,就去修缮道路, 去修建储水窖, 不然若是因为道路问题, 运水运粮的马车难以行驶耽误了时间, 最终吃亏的还是大家。”
    汤良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 这不是他来过的第一个聚落, 连日的奔波让他不仅风尘仆仆,不断的喊话也让他的声音几乎变了一个音色。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黄天并非自然生成,而是因受万民之请所以凝聚,正因天下万民之心愿,而降临世间。”
    “我们绝不会放弃任何一名同胞!”
    “请各位相信我们,相信我们太平道,相信我们黄巾军,相信我们的国家!”
    望着站在高台之上的汤良,望着那高台之上飘扬着的土黄色旌旗,还有高台周围那一名又一名在风中飘扬着的黄色巾带。
    广场之上的众人都沉默了起来。
    “我们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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