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急匆匆跃进灌木丛时,顾珝转过身,把烟扔进海里,狼脆弱的呜咽声令他烦躁,他的二哥像逃窜的罪人一样离场,他很愤怒,很久没有这样愤怒了。
    他冲进小房子里,抓起厉轻的肩膀,迫使她站起来,她后仰着身子,夜光下一张惊恐的脸,她也感受到了他的怒,咬紧牙没说话。然后alpha大叫起来,“你为什么不能抱一抱他!为什么!”
    他嫉妒,竭力埋怨抗议,恨着眼前这个冷漠的女人,不管他们做什么,都不会得到她的爱,只有漠视和恐惧,永远藏在她看似柔弱的眼神底下。他受不了她了,恨不得将她杀死。
    “放开。”
    顾焱的手捏住了他的肩膀,他推开她,用力摔上木门而去,胸腔膨胀,心跳声比海浪更骇人。
    他回了自己的庄园,靠走的,到的时候天都亮了,他疲惫地洗了澡,出来,床上坐着一个人,正攥紧拳头抵着大腿怒视着他。
    噢,他把安德烈给忘了。
    安德烈此刻面黄肌瘦,也许刚逃出来,他腾得站起身向他走过去,朝他的脸上狠狠来了一拳。他没躲,半边脸肿起来,嘴角渗血。
    “你要完了。”他啐他,望着窗外,静静地等待。
    他没说什么,笑了一下,走到沙发边坐下,对面是他的保险柜,已经空了。散了满床的珍珠一定被打扫的仆人捡走了,巴巴得藏起来,偷偷运出庄园卖了钱。
    安德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和他昨夜一样焦躁,他此刻是宁静的,无比宁静,一颗子弹贯穿他的胸膛时他停止了呼吸,瞳仁中映射出凶手的脸。
    纪丞身后乌泱泱跟了好一堆人,他穿着显眼的红色,走近,扇了他一巴掌,紧接着是另一巴掌。他偏头朝左边的人使眼色,他被人架着拖走,血迹流在白地毯上,安德烈血红的眼睛盯着纪丞僵硬的嘴角。
    “王子殿下,我会带路。”
    安德烈花了很长的时间逃出庄园并探听王妃的下落,他不喜欢皇家绯闻,可是有什么事情比报仇更重要。
    海边的小屋的门板很少在白日发出吱呀的声响,今天也一样,只是厉轻正合安静的alpha面面相觑时,门板突然塌了,砸在地上,拍起一阵轻烟似的扬尘。
    厉轻颤抖了一下。
    “姐姐……”
    她又颤抖起来,猛烈地,羞耻地看着他,眼球干涩起了裂缝,他已经走到她跟前拥抱住了她。他纤细的手揽住她的头发,清新芬芳的怀抱一如既往,她激动地搂住他的腰,士兵整齐的脚步声在响,拘捕的闹声格外刺耳,银色的手铐铐住顾焱,他傲气地挺着胸,压低眉眼望向她,厉轻立即闭上眼睛,将脸埋入纪丞的胸膛。
    他给她披上白色的袍子,搂紧她的身体护送她往车上去。
    海确实就在不远处,他带着她远离涌动的波浪,到了车上,他吻住她的唇,低声诉说他的担忧和想念,她把海浪忘了,眼底蒙上纪丞吐息的热气。
    她回到了王宫,不一样的卧室,不一样的仆人。珍珠满脸是泪地扑进她的怀里,问她去了哪里,为什么要去这么久,为什么不带上他一起。她无法回答,抱着他亲吻他稚嫩的脸,她拉过纪丞的手,泣不成声。
    厉轻变得特别沉默,除了在珍珠面前,她很少能笑出来。关于她离开他的那几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他们从来没有细致的交流,厉轻不说,也不问被他抓起来的alpha们的任何消息。他给她提供了一种特别的餐食,有点苦涩,厉轻不喜欢,不过也吃掉了。有一天晚餐时,他提了一句。
    “顾凛还没抓到,他会危害姐姐的安全。”
    厉轻正大口吃着甘美的梨子缓解方才那顿饭的苦涩,眼神平静,一直吃到腮帮麻痛,她停了下来,趴身呕吐,呕吐物弄脏了她的裙摆,弄脏的她的头发,纪丞大声叫仆人去请医生来。医生来得很迅速,提着药箱跪在她的床前。
    他问了症状,斟酌着请王妃去他的实验室一趟,希望能更仔细地检查她的身体。
    纪丞的脸色变得惨白,一路上抱着她,下颚紧绷。
    高科技的仪器在厉轻的肚皮滑动,纪丞坐在角落抽烟。
    “是的,血液检测结果出来了,是个公主。王妃殿下,王子殿下,恭喜,再过大概8个月,帝国就要有个公主了!”医生一边展示着那小小的模糊影子一样的成型胚胎,一边惊喜地大声说话。
    厉轻推开医生的手,盖住自己的肚子,坐直身体,捂着胸口粗喘。
    近侍带走了医生和护士,她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想往外走,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纪丞和她同样粗重的呼吸打扰了她。
    他不让她如愿,抓住她的手臂,“之前你就和他们亲密过,是不是?”
    “是谁的,是谁的……你又怀了谁的孩子!”
    厉轻定住了身,扭头,“是我们的,我相信是我们的,小丞,不要怀疑她,她是我们的孩子。”
    纪丞将她的身体拽得很近,低头看着她目不转睛的眼睛,这么漂亮,却包藏谎言,“之前你就和他们亲密过了,是不是,他们强迫的你,是不是?”
    “是。”厉轻哽咽,“顾珝……他,他…他给了我避孕药,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小丞……”
    “你刚才想去哪。”
    纪丞突然闭上眼睛,轻轻问:“你刚才不想和我待在一起,为什么,我让你不舒服了吗,为什么要走……我没有逼迫你,我很爱你……你为什么要走。”
    “是不是连你自己也怀疑,还把疑心加在我的头上!”
    “不是!我相信是我们的孩子,不会的……我吃了避孕药的,顾珝给我的,他很讨厌我,不会让我怀他的孩子。”
    “讨厌你……呵……姐姐,你骗自己的话,也要逼我相信吗?他讨厌你,所以缠着你,和你做爱是因为讨厌你!他给的避孕药,你为什么要相信……”
    纪丞痛苦地皱起脸,“姐姐……别骗我了,你去做DNA对比,你证明给我看,证明你有一点点在意我们的婚姻,你有一点点小心自己的身体!就算被强奸了,你也不该把怀疑的种子怀在肚子里,你为什么心存侥幸,你想怀他们的孩子吗?你还想当一群人肏的共妻是不是?!”
    厉轻骤然停住了呼吸,血液凝滞,汗毛直竖。
    “不……不是的……”
    “不是。”
    纪丞点着头,大声呵斥让医生进来,命令他采集婴儿和他的DNA去做基因对比,只准他一个人在实验室,其他人谁也不准张望。
    两个人都站着,煎熬,全身的皮肤都在疼,厉轻仰头看天花板,眩晕,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可悲地开始向人鱼族的神人祈祷。她做错了很多事,可是这一件,她愿意折寿换取自己没有判断失误。她不想看见少年的泪水,她的丈夫,对待她永远有少年一样的热情。害他这样焦虑忧郁,她像被人刮去了半个心脏。
    “你为什么不把珍珠给我。”纪丞坐着,身体前倾,双手握在一起,支在唇边。
    “人鱼的珍珠。我从来没强迫要过,可是姐姐似乎也从来没想过要给我。是因为我妨碍了你的自由,你在怪我,所以……不肯毫无保留地爱我,是不是……?”
    厉轻的头闷痛起来,脑子肿胀,压迫得眼球也跟着疼。
    她许久连不成一句像样的解释,纪丞后仰,“算了。我的确用了手段才让你成为我的王妃,我配不上姐姐的珍珠,也配不上你对我们的婚姻用心坦诚,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需要怜悯的人,我不是你的alpha,不能帮你度过发情期,不能给你标记……甚至…很难让我们有一个孩子,你不喜欢我,我可以理解。”
    “纪丞。”厉轻的胸口疼得要裂开了。
    “珍珠……小丞,我以为你已经明白我了,珍珠就是我们的孩子,你用那个珠子做什么呢,我们有一个孩子。”
    纪丞疲倦地抬起眼,生疏地凝视,“我们有吗。”
    “珍珠是你和顾焱的,至于你的珍珠,你也从来没想过要给我。”
    “纪丞!珍珠是我们的,他就是我们的啊……不要这样,我求你……我…我求你……不要说这种话……”她伏在他膝前,用手抚摸他低郁的脸庞,她剧烈地咳嗽,呼吸艰难,生生在难受的时候将珍珠吐出来,擦干净,捧在手心,递到他面前,深深凝望着他。
    “给你。我的珍珠是你的,只会是你的,我爱你。小丞……小丞,我把珍珠献给你,我只有这一颗,人鱼的爱人才能拥有,你知道的,你都懂……不要怀疑我,不要难过……”
    她近乎急切地捧着那颗粉润的珠子往他怀里塞,纪丞的手臂在颤抖,泪水溢出眼眶,他难以置信地缓缓抬起手臂,眼神激动地在珍珠上逡巡,唇干舌燥,心脏快要蹦出胸腔。
    叩、叩、叩
    叁声克制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动作,他猛地缩回手,让外面的人进来。
    医生面色青白,一开门便跪下,身子尽可能低地伏趴着,不安地蠕动着,大难临头一样惊惧。
    “王子殿下……!”
    纪丞热切的眼神骤冷,热起来的心碎成一滩烂泥。他抬手,打掉了那颗讽刺的珍珠,珠子砸在地板上,噔的几声,滚进了不知名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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