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在个丫头面前失了风度,道:“既然你不用我送,那我就先走一步了。”说完就放下帘子,吩咐轿夫起轿。
    随安舒一口气,跟武英道:“今儿碰见林姑娘这事回府不要说。”
    武英应了,两个人头上身上已经落满了雪,顾不上拍打就努力的往褚府赶。
    到了角门,看门的婆子已经得了嘱咐,急急道:“怎么才回来,府里禁严,不叫随意走动了。”
    两个人慌忙往徵阳馆赶去,免得被巡逻的婆子抓住治罪。
    谁知到了徵阳馆,发现徐妈妈紫玉等人也都在徵阳馆外头。进府这么多年,这种事她还是头一次遇到。
    随安想着褚翌的吩咐,看了看身上衣裳,与其他人的不尽相同,咬了咬牙,披着一肩头雪花轻轻走到紫玉等人旁边。
    紫玉目不斜视一动不动,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问:“你怎么回来了?”
    随安同样学她的样子目视前方,嘴唇没动回到:“想给徐妈妈跟你们拜年来着……,这是出了什么事?”
    紫玉道:“不晓得。”
    随安听了紫玉的话,心里不由叹气,这么大的阵仗,可见事情是非常不好的。
    就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进宫的大夫人等人应该知道,可大夫人并不在这里,若是事情很大,大老爷应该会过来才是。
    随安又问紫玉:“大老爷过来了吗?”
    没等紫玉回答,就见大老爷拖着腿大步走了过来。
    随安灵机一动,上前对徐妈妈道:“妈妈,进去给大爷通报一声吧?”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在哀嚎,她平常是最不喜欢做这个出头鸟的,可褚翌的吩咐不能不听,还不能打了折扣的去做,只好出此下策了。
    徐妈妈嘴唇抿的很严厉,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亲自进去通报。
    随安趁机往院子里头瞧了一眼,当然什么也看不到。平日老夫人虽然不大管事,但徵阳馆里每日也是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现在一下子静下来,叫人看着分外的凄凉。
    随安又琢磨失仪这个词,说重了那是冒犯天颜,说轻了,不过是礼仪上做的不够,现在褚府这般重视,那肯定就是大事了。
    遇到大事,将丫头婆子们赶出来,好与人秘密商量这也说的过去,就像上次她回来禀报褚翌受伤的事,当时也是只有她老夫人褚太尉三个人说话。
    话说老夫人将人赶的这么远,难不成是在跟褚太尉打架?
    随安是怎么也想不到她这种不靠谱的猜测竟然蒙对了实情。
    老夫人的确是在打褚太尉,且是女子单打。
    褚太尉没还手,先脸上挨了一巴掌,他将老夫人止住,等问清楚缘由,老夫人越说越气,干脆抓了鸡毛掸子继续打……
    褚太尉年纪虽然大点,想止住她并不难,不过这事起源在他这里,的确是他理亏,所以他只是一味的闪躲,并没有反抗。
    徐妈妈进来通报,老夫人正好打了个间歇,停下喘气。
    褚太尉躲进了内室。
    老夫人就问徐妈妈:“外头还有谁在?老七过来了吗?”口气很是生硬。
    徐妈妈低头:“还没有。”今天褚太尉没有进宫,平郡王需要进宫,所以褚钰就跟妻子一大早过去王府那边侍奉了平郡王,这也是老夫人允准的。
    可老夫人现在在气头上,哪里管的这么许多,把八仙桌当成了褚钰,拿了掸子好一阵敲,语气恨恨的道:“这个老七,生养一场有什么用?!”
    这就严重了,简直就是在说七老爷褚钰不孝。
    徐妈妈垂着头,一动不动。
    内室里头,褚太尉摸了摸肿起来的脸颊,听妻子在骂七儿子,心里头倒是好受了一点,不是只有他自己挨着就行。
    褚太尉打开窗户抠了些雪自己敷脸,正好被大儿子看了个正着,他呵呵笑道:“年纪大了,上火的厉害。”
    大老爷没多嘴说请大夫,今天早上儿孙们过来拜年的时候都还好好地,可见这火烧的挺突然,他进了屋,先快速的打量了一下,发现屋里并没有坏多少东西,心里一松,躬身行礼道:“母亲息怒,此事没说准,未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依我之见,八弟妹已经进门,九弟的亲事及早定下来为好。”
    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内室,又变得冰冷无比,恨恨道:“只怕宫中的事这京中大部分高门贵胄已经知晓了,那些惧怕皇后跟太子的,恐怕就不会与咱们家结亲。”
    褚太尉在内室坐不住了,出来先指挥徐妈妈:“去给老夫人拿个手炉过来。”
    徐妈妈看了老夫人一眼,方才转身出门叫人,走到门口就见随安紫玉几个,有提了热水的,有捧了手炉的脚炉的,忍不住瞪了她们一眼,到底还是道:“你们跟我进来吧,小心伺候。”
    随安等人连忙应是,进了屋,谁也没有乱看,都垂着头伺候,放下东西,各人面前都冲上茶水,几个丫头又都退了出来,这次好了,能站在廊下了。
    随安就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褚太尉先道:“给老九定了亲,皇后的赐婚自然无疾而终,这是最好的办法,先应付过去以后再说其他呗。我虽然没了实权,军中还有几个至交,总能找出些适龄的小娘子来给你挑拣。”
    老夫人想着褚翌将来少不得要出府自立,若是娶个武将家的姑娘,军中的支持有了,可文官那边就少了支撑,再说他们家也不缺军中的支持,就有些不乐意。心里是想在王家给褚翌找一个的,可王家那位适龄的姑娘打听来打听去,竟是个闷葫芦,这样的人别说褚翌了就是她也不喜欢呐……
    褚太尉见状就埋怨道:“都是你挑挑拣拣的,要我说早先给老九定下亲事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老夫人的火又蹿上来了:“不是你搞出来的事,林家能来上京,能乱蹦跶?!”
    大老爷这下坐立不安,又站了起来:“母亲息怒。”
    老夫人:“不关你事,你且坐着就好。”
    褚太尉深知老九就是妻子的心肝宝贝,也顾不得体面了,低声下气道:“那总是先把事儿解决了才好。”
    门外随安听到这里方才敢确认自己的猜测成了现实。
    皇后果然有意为褚翌赐婚,而且这女方极有可能是林颂鸾。
    想必老夫人也是不得已“失仪”才打断了皇后的话……
    可假若说皇后真是铁了心要赐婚呢?
    随安忍不住为褚翌担忧,更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了起来。
    有东西击打到她的肩上,她转身往西瞧,就见卫甲在徵阳馆外头的一棵树上,冲她招手。
    第一百七十七章 传话
    随安看了一眼紫玉跟棋佩,见她们没注意到这边,就低声跟棋佩说:“我去换件衣裳。”
    棋佩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碎花小袄,要不是时机不对,非要笑话她一顿不可,就点了点头道:“快去快回。”
    随安就出了徵阳馆的大门,从西边绕路。
    卫甲跳到树下,两个人一照面,随安就问:“九老爷在宫里还好么?”
    卫甲点了点头:“将军回宫就去陛下面前请罪了,待会儿下值就能回来。”
    随安又问:“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是将军叫我回来传话的,外头的婆子不敢替我通传,我本来想跳墙进去的,正好看到你。”卫甲笑笑道。
    随安见他倒是不受褚翌赐婚影响,脸上也带了些笑容出来,问:“是将军有话要告诉老夫人?我领你进去吧?”
    卫甲忙摆手道:“不用,跟你说也一样。将军说他不随便定亲,免得结亲不成反成仇,若是皇后当真赐婚,叫老夫人应下来。”卫甲说着伸手朝随安耳朵边快速的说了一句:“将军说,到时候就说他克妻。”
    随安提了的心,乍一听到卫甲的话,脸上的笑一下子变大了。
    卫甲就心道果然告诉随安是没错的,将军也说了,见不到老夫人,叫他告诉随安一声就行,可见将军还是很看重随安的。
    随安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就将这话转给老夫人听。”笑过之后,心里却又渐渐沉重。
    卫甲安慰她:“是了,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卫甲的安慰薄如蝉翼,随安总不可能告诉他自己的担心另有他事。
    卫甲自觉两个人在军中往日也算有些情分,就道:“你是真的不用担心,大不了我去杀了那个什么鸟姑娘。”
    鸟姑娘……
    随安苦笑:“千万别,若是不赐婚还好,赐了婚,那林姑娘要是死了,皇后一定会说是褚家不满意这桩婚事故意弄死她的,就算不是褚家做的,也说不定将这罪名硬扣到褚家身上……”
    卫甲思考八卦很有心得,这些政治斗争就歇菜了,闻言张大嘴,半晌才回神嘟囔:“那将军可怎么办?难不成真要娶了那个女人?那可是个寡妇!”
    随安也有些心乱,一面朝书房小院走,一面问卫甲:“你着急回去么,若是不着急能跟我说说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么?”
    卫甲摸了摸头发,后退一步道:“这事儿大家都觉得皇后忒不地道。”
    随安瞥了他一眼,她发现军中的人对于皇室中人,并不像朝中大臣们那么尊重。
    卫甲就开口说他打听到的早上朝贺的事。
    皇后娘娘先开口夸了林颂鸾,说她人品高洁之类,接着话题就转向了老夫人,说起褚翌来,还说了一句:“本宫看着,他们俩个站在一处,真真的金童玉女,仿佛是天生一对儿,这么说来,刘家那位大公子倒像是这段姻缘路上的拦路虎,绊脚石,现在挪开了,可不就只剩下了美满?”
    然后老夫人就吐了。
    卫甲三言两语的说完,然后发表自己的看法:“皇后太不要脸了。”他们军中的人好多都有妻室,要是自己战场上死了,反倒成全了家里老婆跟其他男人,自己却成了他们姻缘的绊脚石拦路虎,想想都心塞。
    随安倒是喜欢卫甲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觉得这要是在现代没准两个人能成了铁哥们,就看了他一眼道:“我十分同意你的看法。”
    卫甲嘿嘿笑了起来。
    武英跟武杰都在书房小院待着烤火。
    随安跟武英说道:“九老爷今日出门是骑马的吧?这雪不停,要不赶辆车去接九老爷出宫,记得在车里放了脚炉跟姜茶。”
    武英答应一声往前院去套马车。
    随安则趁机换了衣裳,回了徵阳馆,一路都在琢磨褚翌说的这个“克妻”的可行性。
    进了徵阳馆,先去找徐妈妈,说褚翌命人回来传话。
    徐妈妈问了一句传话的人呢,随安就道:“是九老爷的亲兵,也在金吾卫当差,现在还在徵阳馆外头。”
    徐妈妈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叫了随安进屋。
    随安便替卫甲将话说了:“九老爷说皇后尽管赐婚,她赐一次,他就克妻一回……”说着就低了头下去。
    褚太尉当先表态:“这主意好。”
    老夫人剜了他一眼:“克妻是什么好名声不成?!”
    大老爷发散思维:“不如说九弟不宜早成亲,要到二十以后?”
    老夫人虽然心疼儿子,可觉得这种理由比克妻强,但就怕皇后铁了心的要赐这个婚。
    褚太尉也纳闷:“这个皇后,谁招惹她了,偏跟我们过不去。”
    其实,皇后还真不是跟褚家过不去,她是想拉拢褚家,但出了个昏招。
    林颂鸾一个劲的吹捧皇后,皇后就真当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皇后喜欢谁,抬举谁,谁就跟着水涨船高。
    林颂鸾便是借着皇后狐假虎威,说自己与褚翌青梅竹马,看不惯他走狗斗鸡的,就一直劝了他向上,褚翌这才投军云云……,如若将来她嫁给褚翌,一定会教他好好的恭顺太子,尊敬皇后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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