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安不晓得自己被人说,还在那里嘱咐武英:“上次用槐花蜜调水他还喝了些,宿醉头痛当然是睡的好了就没事了。”
    打发走了武英,回屋李松已经跟褚秋水热火朝天的聊上了。
    李松这次来是送帖子,他大妹妹腊月二十成亲,请褚秋水回去喝杯喜酒。
    褚秋水很高兴:“到时候你也回去吧?左右不过还有三四天的功夫。”刚才李松问他随安怎么没在褚府,褚秋水说她请了假歇几日。
    随安以为他顺路过来,没想到是特意过来的,又见褚秋水难得的高兴,就点头应了,对李松道:“那我跟爹就去沾沾松二哥家的喜气。”
    李松笑着道:“求之不得。”被褚秋水硬留了下来吃了午饭才走。
    随安就跟褚秋水商量着早一日回去,“总要打扫打扫家里,还得买些祭祀用的东西,要不就待三日,雇辆车好了。”
    褚秋水无有不应,父女俩商量着要买的东西,最后写在纸上,免得忘了。
    随安趁机出门,说去买东西,走着走着却走到皇城跟前了。
    虽然心里知道褚翌不会这时候出来,可不知为何,在听了武英的话后就升起一种离他近一些的冲动。
    她的脸微微发烫,觉得自己竟然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东西买齐全,马车也雇了,跟宋震云说了一声,次日一大早父女俩就赶着马车上路。
    随安特意穿了一身男装,做男孩子打扮,两个人回到上水乡的时候正好中午,家家户户的烟筒里升起炊烟,袅袅上升的烟火为冬日的萧瑟添了些烟火气。
    第一百六十五章 念头
    家里却不脏。李松现在住在他家,住了厢房,正房空着,东西都归置的板板整整,十分干净。
    晓得他们要在家里住三日,李松高兴的眼都眯了起来:“昨儿晒了被褥……”,然后要抱着自己的被褥家去。
    褚秋水道:“你家去做甚,留下住呗!”
    李松脚步一顿,扭头去看随安,见她不做声,绷着一张白皙的俏脸只管低头卸车,就道:“正好家里忙,我家去干活也方便些。”
    随安将炉子点着,烧了热水,冲了两杯茶,叫褚秋水过来吃点心当午饭。
    褚秋水嘟嘴:“吃烦了点心了。”
    随安不为所动:“你想吃什么,自己做。”
    褚秋水觉得闺女不开心,就不敢继续说话了,拿着点心啃了起来,吃完讨好的说道:“其实点心也很好吃。”
    随安强忍着才没有打他,恶声恶气的开口:“你先去看会子书,我把东西整理好,咱们下晌去上坟。”口气跟照顾烦了熊孩子的家长一样。
    拾拾掇掇的就到了未时,眼看着再不去天就黑了,随安这才将酒水纸钱点心等物都放到盘船里头,又用包袱包了,拿着竹竿跟鞭炮,同褚秋水去上坟。
    刚到了坟头褚秋水就哭上了。
    随安摆好祭祀物品,点了鞭炮,烧了纸钱,褚秋水还在那里抽抽搭搭的。
    她只好劝道:“您是一家之主,在祖宗们坟前哭哭啼啼的,叫祖宗们可怎么放心?”
    她不说还好,一说褚秋水哭的更大声了,活似随安怎么虐待他了一般。
    随安觉得自己快要“抑郁”了,深吸一口气,口气变得低沉:“你把祖宗们哭醒了,小心夜里找你聊天。”
    褚秋水“嗷嚎”一声整个人都缩在随安身后,把随安也吓了一大跳。
    他虽然不再继续伤心的哭泣了,可这天夜里非要点着蜡烛睡觉。
    随安鄙夷:“你这样让我想起一个成语。”
    褚秋水:“什么?”
    “叶公好龙。”
    褚秋水这回终于怒了,父女俩互瞪了一会儿,直到李松过来送他们家做喜事准备的炸菜盒子。
    一夜无话,第二日李家一大早的就吹吹打打,街上也热闹了起来。
    褚秋水想出门看热闹,无奈他昨夜唯恐祖宗们嫌他没出息找他谈话,导致一夜都没睡好,今晨的精神就不大好。
    李松的娘倒是一大早就过来请随安过去。
    随安问了接亲的时辰,又保证一准儿提前过去,李婶才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家。
    到了巳时中,随安才拿了准备好的份子钱跟褚秋水去了李家。离家好几年,街坊邻居她有些都不大认得,全赖褚秋水给她介绍。
    与李家紧挨着的是马婶子家,她家里有五个闺女,见褚秋水穿的好,随安也水灵,就起了心思,拉着随安一个劲的问:“在外头做活累不累?难不难?你看你几个妹妹中不中用,能不能带过去,不求给工钱,只管饭管着穿衣裳就行。”
    马婶子一这样说,乡里有名的刻薄户刘老财的媳妇就先笑了:“你家那几个丫头,活脱脱的随了你们家这姓儿,哪里比得上人家?!”
    屋子里叽叽喳喳,火药味浓厚,眼瞅着要吵架的样子。随安虽说跟着老夫人出了门,可那种交际跟现在这种儿又不一样,夫人们纵然心里恨的牙痒痒,面上还是你侬我侬的。
    当然,这两种情况随安都不大适应,前者当面揭人伤疤,乌烟瘴气,后者勾心斗角,背后挖坑。
    她先安抚马婶子:“还是良籍好,虽然日子窘迫些,可只要肯下力,总有饭吃。若是成了奴籍,生死都握在主家手里,将来婚配了家里小厮,生了孩子世世代代的也是奴才。”
    马婶子不信的说道:“我看你穿的也好,过得也挺不错,还能接了你爹上京去。”
    “多亏了我爹教我认得几个字,总算是能挣出吃穿来。可到底还是赎身出来自由自在,不用在主子跟前动辄被打骂,或者发卖……”她不疾不徐,马婶子想起褚秋水虽然手不能提,可算是个读书人,随安有父亲教导,确实比自家孩子出息些,也偃旗息鼓了。
    刘老财的媳妇却憋了一肚子问话,见状插嘴问道:“随安我问你,你伺候的老爷多大年纪,房里可安排了人陪着睡觉?你主子对你好吗?”
    这种大喇喇的问话,还不如之前马婶子呢,可刘家媳妇问了,屋里的人都看着自己,就不能不答,她想了想道:“我现在在老夫人房里,先前是给府里的九老爷当伴读,专管伺候读书的,九老爷正是这次带头收复栗州的那位小将军,对了,李家松二哥是见过他的,现在进京后,皇爷封了三品的金吾卫副指挥使,在宫里当差呢。”
    把一个人的身份亮出来,大家慑于身份不同,谈论起来也有了约束。果然这话一出,再无人问睡不睡觉的事,可随安心里却落了痕迹,久久不能平静。
    等腊月二十三褚秋水祭了灶爷,父女俩就回了上京。
    李松想留褚秋水在乡下过年,也被随安婉拒了。
    从乡邻们的话语中,她能听出她们日常或许就是那样讨论的,不管怎么说,背后被人说总是心里难受,她也说不清为何瞒住了自己已经是良籍的事,可不管是良籍也好,奴籍也罢,她跟褚翌总归是没有未来的。
    回乡一趟,正如兜头倒了她一桶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不想嫁人的念头更强了。
    褚秋水觉得自己“背井离乡”,心情也是郁郁。
    因此当褚翌看见这父女俩的时候,文学造诣不高的脑子突然闪过一个成语:“如丧考妣”。
    老夫人提起随安歇息的时候不短了,问他还要多久才回来,他这才跟着武英来褚秋水的居处,没想到正好碰到这父女俩回来。
    卫甲跟卫乙咬耳朵:“那不是随安么?怎么没有住在褚府?”
    这俩到现在还不知随安是个姑娘。
    卫乙发挥自己推理判断能力:“许是他双生的妹子在府里,就用不着他了。”
    卫甲点头:“嗯,他跟他妹子长得可真像。”
    两人对视:“长得这么像,将军都没爱上他妹子,反而喜欢上他,将军对随安果然是真爱!”
    第一百六十六章 误会
    武英对褚翌道:“爷,他们的房东说褚老爷跟随安姐姐回乡下祭祖,眼下这是回来了,您不过去么?”
    “不去,你去告诉随安叫她回去当差。”说着吩咐前头驾车的卫甲:“回府。”
    武英去见随安,想了想到底没把褚翌过来的事说出来,只说九老爷交待她回去当差。
    今日小年,家家户户祭灶,鞭炮声不断,随安见褚秋水哀怨的很,也没有办法,狠了狠心走了。
    褚秋水就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房东老两口劝了一阵,没法子,只好去叫宋震云。
    宋震云一个人也冷清呢,一叫就来了。
    随安进府,先回了徵阳馆销假,她请假出府用的理由是得了风寒怕过人,现在好了,也该让徐妈妈看一眼,才能重新进来当差。
    徐妈妈跟她话了一会儿家常,才说起老夫人交待的事。
    随安目瞪口呆,手指了自己:“叫我去问九老爷他喜欢什么样的?”
    徐妈妈点了点头,笑道:“你平日跟九老爷最好,就当顽笑与他,问一问。”
    看着随安半青不红的脸色,徐妈妈这会儿都觉得这主意真馊,可她受老夫人所托,不能不把事交待好了:“你放心,老夫人也喜欢你呢,说了不会亏待你的。”
    “我问!”随安点头应了。
    “那你快去吧,这会子九老爷回了锦竹院了。”徐妈妈打蛇随棍上。
    随安心里不情愿,却仍旧起身,去见褚翌。
    锦竹院里头灯火通明,寒风吹了廊下的灯笼,灯影重重。
    她看了看锦竹院的大门,自己给自己打气:“本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就当失恋一次好了。”
    武英正指挥婆子们往浴房提热水,见了随安,笑道:“姐姐可算是回来了。”把一干事情交待给她,自己跑了。
    浴房水汽腾腾,褚翌进来,乍然看见随安,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待真确定了是她,嘴角刚裂开一个笑,立即想起自己“独守空闺”的日子里头的难熬,喝到:“你还知道回来!”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不是后悔骂她,而是觉得自己口吻有点像深闺怨妇。
    不过褚翌是谁,是绝对不会自怨自艾的少年将军,杀人都不眨眼儿,何况是正视自己的心声。
    他立即上前,提起她,就将她搁到大浴桶里头。
    随安如同落到汤里的鸡仔,扑棱了一会儿才扶稳了桶壁。多少心绪被他这么一吓也变得轻描淡写了,她摸了把脸站起来冲他尖叫:“这浴桶这么深,你想杀人灭口啊!”
    褚翌盯着她胸前看了几眼,意外的觉得她这幅落汤鸡的样子竟然十分顺眼,面不改色的还嘴道:“枉费我日日夜夜的惦记你,你倒好,出去之后越发的野了,还敢驾了马车回乡下,给你按俩翅膀,你是不是就能扑棱着上天了?!”
    随安穿了薄袄过来的,再薄也是袄,落了水,沾在身上湿漉漉的难受,她扑腾着想从浴桶里头爬出来,下头裙子也碍事……
    看着她如同旱鸭子一般的作态,褚翌哈哈大笑。
    随安生无可恋,怒从胆边生,指了门口:“你给我出去!”神马喜欢暗恋,都是她先前脑子发烧做出的不理智决定,褚翌这种恶棍,谁喜欢上他就等着受罪吧!
    褚翌被她怒瞪着一喝,倒真生了两分心虚,觉得自己刚才做的太过了,脚步一个后退,可旋即脑子就清醒过来,他是她的主子男人好不好?!更何况这是他的屋子!
    刚要跟她对骂过去,想到这也太掉价了,未免显得自己跟个泼妇儿一般,可不骂又忍不住这口气,于是他双手的抱胸倚在门框上,眉头一挑就道:“我偏不走,你奈我何?”
    随安水里本就站的吃力,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双手捧了水就泼他。
    褚翌哪儿见识过这种打法,没防备被她泼了个正着,他先是惊怒,而后绷不住笑了起来,跑到浴桶边上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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