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兵书的时候读到屯田,正好又遇到栗州百姓死伤颇多,这些无主之地看似零散,算计下来,供养着边关数万人竟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前提是有人种粮,还要不时打退了东蕃的进攻。
    褚翌这一番算计,并没有对褚家老六跟老八细说,一是因为他懒得解释,最不耐烦跟笨人打交道,二是这事还需得机密从事,因此只有褚太尉收到的随安带的信中有说,而随安能知道,则是缘与两人之间的只能意会不可言传——褚翌最近看的书,可都是随安给他整理出来的。
    褚翌并不觉得这屯田就是兵法,可这事儿,总是个解决养兵的法子不是?
    更何况,若是做的好了,都有对抗李玄印的兵力了。
    也就不跟随安斤斤计较,让她略得意了一回。
    最终,李嫔小产的事,因为皇帝还是想护着刘贵妃,便做了个葫芦案,只拿几个太监跟宫女开了刀,算是为小皇子报了仇,李嫔得了点补偿升了一等,成为李贵嫔,林颂鸾竟然也从宫里脱身,因为李嫔升等的缘故,回了刘家,气焰倒是也跟着升了一等。
    最倒霉的反倒成了皇帝,他竟是因为心虚,病了一场。
    从前,他是没有那种不配为人父的念头的,这不年纪大了,心肠也越发的软和,自己当日说了那去母留子的话,虽是哄刘贵妃的成分居多,可到底也失了圣心,孩子不肯降生,说不定就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这么一想,就郁郁得病了。
    皇后之前传了消息给褚太尉,谁料褚太尉竟然不领情,不肯爬上皇后递过来的橄榄枝,这可把皇后跟太子惹得生气了。
    太子干脆道:“母后何必只看重褚家,儿子看李玄印在肃州倒是比褚太尉强的多,由他守着北疆,刘倾真辅佐,北疆安稳无虞。”
    皇后皱眉:“李玄印病重,叫他接了三州节度使,能行吗?”
    “左右不过是个名头,他不是有好几个能干的儿子么,分一分他们的权,也便于咱们将他们握在手里。”太子淡淡的说道。
    太子性子随了皇上,喜爱安逸,不喜打打杀杀,这一点比皇上更厉害,曾经在上书房说过:“既然东蕃那么贫穷,大梁又富庶,不如每年拨给他们一些粮食,也免得打打杀杀,花费更多的军费么……”
    当年的太子太傅就是先教了太子这个糊涂虫,辞官后又教了褚翌这个纨绔子弟,几乎饮恨终生,差点死不瞑目。
    皇后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如此也罢,你心中有数就行,你父皇这病来的正是时候,就放出风去,说这班师大军煞气太重,冲了龙气,先冲没了龙子,现在又损了陛下龙躯,叫他们原地休整,等陛下龙体康复再说,还有,你准备的那道人,也可适当的送进宫来了。”
    太子虽然经常犯蠢,可他是嫡子又是太子,朝堂上自有一番替他的各种行径自圆其说的大臣。
    是以他提出由李玄印暂代栗州华州节度使之职后,有不少人附和。亏了宰相韩远铮立场坚定,坚决要等皇帝病好之后上奏了皇帝再议。
    褚太尉借口伤病不再上朝,可朝堂的事他现在比从前关注的更多,朝会上的事没等退朝他就知道了,顿时气得差点吐血。
    太子明明都知道李家有不臣之心了,还敢接受怂恿,让李玄印任三州节度使,他是不是不想当皇帝了?
    派了人日夜兼程去给褚翌送信。
    褚翌的车架其时已经进了雅州,拆了信,当即回复了一句:“李大人身体虚弱,恐怕承受不起太子这样的龙恩浩荡。”
    褚太尉拿着信,有点琢磨不定,递给随安看,又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随安可不敢乱说,小心翼翼的道:“将军的意思无人能懂。”
    第一百四十九章 病亡
    就在皇帝病愈后第一次上朝,边关八百里告急,肃州节度使李玄印病亡。
    这事儿可真是,众人正议论李玄印这三州节度使是暂代还是永久的当下去呢。
    有大臣估计是看不惯太子的提议,就悠悠的来了一句:“李大人恁的福气薄了些啊。”
    前头都有说班师大军的煞气冲撞了龙气的说法,这会儿就有人说隆恩浩荡,将李玄印的命都给浩荡没了。
    太子的脸色极其不好。
    皇帝瞧了一眼众臣,让宰相拿个主意,宰相琢磨着皇帝的意思,就道:“原来栗州华州节度使刘倾真虽然一失栗州,可能在之后率军保住华州,又在最后当机立断,重新收复栗州,可见也是不失忠义,臣以为刘倾真刘大人虽然有过,可亦有功,将功补过,又有对敌经验,尚有可用之处,至于其他,还需陛下圣心独裁。”
    宰相的意思,其是就是褚太尉令人向他传递的褚翌的意思。
    明面上的好处,褚翌可以分出去,只要刘倾真老老实实的,他并不介意头顶上有个上司,褚翌是看中了栗州的兵权,以及打仗最多的现状——别的人都是怕上战场打打杀杀,他不同,更喜欢武力解决问题。
    宰相的聪明之处是指出刘倾真的作用,却又没有直接说刘倾真仍旧可为栗州华州节度使,而是将裁决权留给了皇帝。
    天子圣裁,是比律法还要更加权威的。
    皇帝龙心大悦,命班师大军择日回京,刘倾真将功补过,仍令其为两州节度使,又特特见了褚太尉,说的却是对褚翌的安排。
    褚太尉就道:“臣妻是个慈母,这孩子在外头打仗,她在家里整宿整宿的不睡,她不睡也就罢了,还不叫臣睡,臣想着褚翌年纪也不小了,他跟兄长们也都该成亲的成亲,该生子的生子,免得他母亲日夜担忧。陛下要是赏他官职,还不如赏他点银子,让他多点聘礼娶个好媳妇。”
    皇帝大笑:“朕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他在华州花了银子,这银子花的好,朕早就想着赏了,银子要赏,官也要做,褚家九郎一表人才,就做个金吾卫右指挥使。”
    褚太尉连忙推辞,诚恳的说道:“臣是个粗人,蒙陛下看重,忝为上臣,已经颇觉力不从心,褚翌他脾气急,心高气傲,金吾卫中都是贵家子弟,才情卓越,他着实胜任不了这指挥使一职,陛下隆恩,要不叫他在金吾卫里头任个闲职,说亲的时候有个好听点的名头也还罢了。”
    皇帝哭笑不得:“他可是朕的一员福将,你叫他任个闲职?你不心疼,朕还心疼呢。这样吧,就先将就着任个副指挥使,等他成了亲,朕再提拔他做这个正职。”
    金吾卫与其他卫在规制上并无太大的不同,只是金吾卫掌管宫中以及京城日夜巡查、警戒,另外还有护卫皇帝出行的任务,先驱后殿,差事看着煊赫,却也累人。
    褚翌的意思其实是他还想回栗州,可皇帝都发了话,褚太尉也已经推辞过一会,不好再次推辞,只好千恩万谢的从宫里回家。
    老夫人对皇帝的安排倒是还满意:“你说的对,金吾卫是天子近臣,这副指挥使比正职要轻松些……他先成了亲,有了孙子,我这心里总还好受些。哎,也不知这好几家他到底看中了哪家?怎么安排着让他见上一见就好了。”
    说这些话,并没有背着随安。
    随安知道老夫人的意思,默不作声的听着,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既没有附和着评论各家小姐,也没有其他表示。
    等回了住处,睡到半夜却再也睡不着,又起来数自己的私房。
    她去栗州见褚翌,回来后老夫人跟褚太尉说她差事办的好,都有赏赐,再加上褚翌之前给得的那些,足有一百两之多,这些钱在褚家或许不算什么,可对随安来说,是她三四年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大数目,就是在半年前,她逃出褚府,战战兢兢,赚了那些银子,也是日夜辛劳。
    现在回想起下里县那段日子,还有富春的那些日子,心里的是快活的,那种快活不同于现在多赚银子的快活,那时候更为单纯,不像现在,有时候会为了褚翌的一点举动莫名的心跳,有时候会反复的回忆两个人在一起的一些片段,可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心惊肉跳,惊恐难安。
    就像面前是个深渊,明明知道应该远离,却偏偏生出一种跳进去的冲动。
    冲动是魔鬼啊!
    而褚翌,男色诱人,与她却不在一个次元,就算心里喜欢,也要告诉自己,他是自己沾不得、碰不得的人,碰了会有性命之忧。
    现在就只希望褚翌能够安安分分的回京,成亲,生娃,完成一个贵家子弟该完成的使命,而不是撩拨了这个再撩拨那个。
    褚翌感情有洁癖,想来若是能娶个他自己喜欢的,将来婚后琴瑟和鸣,也就想不起她是哪里的葱蒜了。而她,只要他不踏出那一步,她即便心里想,也不敢乱粘上去。
    她已经感觉到在这场角逐中自己越发的吃力,如同那被蜘蛛网缠住的小虫,只有挣脱出来才有自己的活路,否则,迟早被蜘蛛吃干抹净。
    要知道,褚翌受的教育是他可以有许多女人,而她受的教育,可是只能有一个男人……
    正如林颂鸾得知自己所嫁非人后,恨意那么深一样。
    随安不想像林颂鸾那样被富贵权势迷住眼,也不想随便让老夫人跟褚太尉摆布成为褚翌的妾室,她决定渐渐露出点“无情”的模样,让老夫人知道她“的确”对褚翌没什么兴趣。
    第二日刚一起床就听到大军即将进城的消息。
    许是想证明先前那种“班师大军煞气太重以至于冲撞了龙气”是谣传,皇帝特命大军从外城的永定北门进,入内城南神武门,相当于在上京转了大半圈。
    这种难得的荣耀,有人并不怎么稀罕。
    褚翌的亲兵卫丙的个头是亲兵中最高挑的,这天他们在京外驻扎,调配入京的人马,卫丙就被褚翌单独提溜了出来。
    褚翌围着他转了好几圈。
    卫丙的汗毛都起来了,他丢了个求救的眼神给卫甲,想问“以前不是说将军最喜欢娇小的男子么”?
    卫丙因为自觉不在将军喜好范围之内,比较安全,以往没少因此嘲笑其他稍微“弱小”的汉子,可今天将军这眼神,这动作,看他如同看砧板上的白条鸡,他突然就没了底儿……
    卫乙悄悄抓了抓下巴,心里却在想,难保将军不是吃够了随安那等清粥小菜,想尝尝卫丙这样的大鱼大肉……
    第一百五十章 太丑
    褚翌压根没料到他的亲兵们如此在心中给他造谣,否则他早就大手一挥叫这些人灰飞烟灭了。
    他围着卫丙转,其时是在想让卫丙代替自己带军入城。不过,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因为他觉得卫丙实在太丑,就是作为一个替身,也太丑了,受不了。
    到底还是褚翌自己去了,他一身戎装,头上戴着凤翅盔,身穿盔甲,因为消瘦,穿上盔甲后不像他人那样臃肿不说,还显得特别玉树临风,特别英俊威武。
    当然,玉树临风跟英俊威武都是卫甲跟卫乙在一旁“由衷”的夸出来的。
    看在他们俩心地诚恳的份上,褚翌笑纳了这两句“马屁”,然后随手写了张纸条,吩咐卫甲送到褚府给武英。
    武英打开一看上头的名字,知道并不是给自己,袖了后去内院给随安。
    随安莫名,看了信顿时郁卒,褚翌跟她秋后算账来了,一则要将当初那匹母马给他的坐骑寻回来,另一则则是骂她:“说给老子做鞋,这么长时间了,你倒是给我一双鞋底子没有?”
    把那匹母马寻回来不大容易,可做鞋的事她也不能全认,鞋底子还是做过的,立即对武英道:“你等等,我回个信儿。”
    刚说完,就见紫玉从里头出来:“老夫人听说九老爷打发了人回来,想见见那个人,是你认识的吗?”
    随安嘿笑:“是我认识的,估计他应该不认识我。我当初可是扮成小厮在将军身边服侍。”
    “你呀,你到底是男是女?”紫玉见她丝毫不做作,无奈的笑着点她。
    随安立即上前挽上她的手臂,两个人亲亲热热的靠在一处:“我是男是女,姐姐要不要好好查查?”抛了个媚眼儿给她,把紫玉笑得合不拢嘴,险些忘了正事。
    可随安没敢忘了,“我才从后头收拾书房回来,衣衫不整,待我换身衣裳同你一起去见那个人好了。”
    紫玉一想到两人见面的情形,就嘻嘻发笑,“那你可要快一点,老夫人许久没有见着九老爷,想得紧了。”
    随安连忙回了房,取了纸笔模仿褚翌的字迹将那匹马的事写了,隐下做鞋子的责难。
    等字迹干的功夫,又抓紧时间换了身衣裳。心里暗自嘀咕,做鞋是大家一起做的,怎么从褚翌嘴里说出来,就感觉他同她特别亲昵似得?连她刚才看了都心中一颤,这要是老夫人看了,还不得啐她啊。
    武英一去不返,卫甲在门房里头百无聊赖,正寻思再找个人进去问问,看有没有回信给将军啥的,就见先前的武英小哥过来了。
    武英先上下打量他一眼,然后施礼道:“这位军爷,我们府里老夫人想见见您,问问九老爷的事。”
    卫甲点了点头,学着他的样子还礼道:“请前面带路。”
    走到二门,武英冲卫甲一笑,卫甲觉得这小哥还不错,就踟蹰着问:“武小哥,敢问这位九老爷在我们军中的名讳?多大年纪,在何处任职?”
    才说完就听见垂花门里头两个穿红着绿的丫头笑得东倒西歪。
    紫玉捏了帕子,笑得差点喘不上气:“真笨,哈哈……”
    随安也没想到卫甲会不了解褚家情况到了这种地步,一边扶着站不稳当的紫玉,一边冲着卫甲微笑着点了点头。
    卫甲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随,随,随……”
    随了半天没随出那个安来不说,这发音听上去还特别像那个“尿sui”。
    随安白了他一眼,扶着紫玉往回走。
    武英也笑,不过还是很厚道的跟卫甲解释:“将军在我们府里就是九老爷,我们老夫人是将军的嫡亲母亲……,前头两位引路的姐姐是老夫人院子里头的。”
    卫甲对紫玉印象颇深,实在是,嗯哼,女子到了年纪,发育的曲线玲珑,加上描眉涂脂,看上去格外诱人。
    他在心里喃喃自语道:“怪不得将军在外头对那些花枝招展的妓子不感兴趣,这院子里头的丫头们竟有如此漂亮的,如此一来,将军爱男色,竟是难得的一个奇葩,换了自己,怕不高兴的左拥右抱,找不找北啊。”
    他心思转着,见老夫人的时候还没收回来,老夫人见他木木呆呆,就看向随安,随安忙道:“回老夫人,武英从这位军爷手里拿回九老爷的一纸便签,婢子还没来的及看。”将手上自己模仿着写的那张纸给了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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