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得穿的华贵些,免得给你小姨丢脸。”
    林颂鸾笑着选了一身,穿在身上,打量着镜中那个跟小李氏有三四分相似的容颜,眼睛余光瞥见丫头正在偷偷试戴自己的一只玉镯,立即眉头一狞,镜中的容颜瞬间跟小李氏有了七八分相似,那不喜欢别人碰触自己东西的情绪蔓延出眼角。
    她想到小李氏当初过来,这些衣料首饰都是自己霸占,只空口许了她一些诸如“等你嫁人了,小姨给你添妆”这样的空话,从未给过她一件衣裳,一件首饰……反而是在看到她借戴首饰时候露出不喜的表情。
    这些东西可都是小李氏的。
    “娘,咱们家现在没什么家底,穿华贵了没得叫人笑话,不如等爹爹有了差事,挣了钱再予我买一些好衣裳,我想,咱们进宫还是穿些素净的,刘娘娘看在眼里,也知道我们本分。”
    林太太点头:“你说的有理。”
    两个人进宫当日就各自穿的素淡了。
    或许应了那句恶人自有恶人磨,林颂鸾心里对小李氏有几分发憷。
    小李氏也就是李嫔,现在住在刘贵妃的荣华宫的偏殿里头。
    见面契阔一番,也都洒了几滴泪,林太太对妹妹有感情,劝着道:“你怀了身子,这是喜事,可不能哭。”
    林颂鸾则理智的多,将家里的情况捡着能说的说了,又表达了为父亲求官的意图。
    李嫔笑着拢了拢林颂鸾的鬓角,目含亲近与慈爱,温声细语道:“姑娘大了,懂事了,姐姐好福气,一儿一女俱都出色,姐夫又一向沉稳,我若是有姐姐一半儿福气,也尽是知足了。”
    林太太忙道:“娘娘的福气大着呢,此次定能一举得男,咱们家里也是一日三炷香的供奉着菩萨,好叫菩萨保佑了娘娘平安生产。”
    不料说起平安生产,却惹了李嫔的眼泪出来:“姐姐还不晓得,我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听他们说说生产时候那些九死一生,就每每怕的要死……”她轻轻抚着肚子,脸上布满了浓浓的担忧。
    没等林太太说话,就连忙道:“看我该打,当着姑娘的面说这个。”叫了身边伺候的萱兰领着林颂鸾去西梢间吃点心。
    林颂鸾临走给了林太太一个眼神,叫她别忘记说林先生求官的事。
    林太太便跟李嫔在屋里说私密话。
    过了半个时辰,李嫔坐累了躺下歇息,林太太便去找林颂鸾。
    宫里的点心乃是御制,就算放凉了,味道也是好的,林颂鸾吃了一些,瞧着萱兰的眼光,洗了手不再吃了。
    见了林太太过来,连忙对萱兰说:“姐姐去服侍娘娘吧,我与母亲也在这里歪歪。”
    萱兰走了,林颂鸾迫不及待的问林太太:“小姨应了没有?”
    “我的儿,这是在宫里,要称呼娘娘。方才娘娘也跟我说了,这儿一言一行都有规矩拘着呢……”见林颂鸾眉头已经拧了起来,连忙道:“我与娘娘已经将家里的境况都说的清楚了,她也晓得家里的难处,只是娘娘也只是后宫一员,她往哪里去认识那些官员职位去,她又哪里晓得什么地方缺少办差的人手?”
    林颂鸾一下子甩开林太太的手,声音带了一丝尖利:“借口,都是借口,她这是忘恩负义,还有你跟父亲,从不想着自己儿女,却要为了外人让我们受苦!是谁得知陛下去褚府,把机会让给了外人?!”
    唬得林太太脸色苍白的去捂她的唇:“你小声些,这是在宫里,不是在家里。你小姨没说不帮忙!”
    林颂鸾胸口起伏不定,双手握拳,手背青筋都冒了出来,一下子将林太太推到一边,压低声音吼道:“我是为了谁?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你们辛辛苦苦的将她送进宫享福,她可曾记得你们一丝一毫?”
    “自是记得的。”林太太虚弱道。
    “哼,若是记得,缘何这么长时间不见她召见我们入宫?若是记得,怎么不想想家里有多困难?!”
    “她也为难,也是迫不得已……”林太太颤道。
    “呵呵,迫不得已,好个迫不得已,那你问问她,叫她跟我换了,让她见我三跪六叩,喊我娘娘,她可愿意?是迫不得已还是忘恩负义?”林颂鸾气得头顶冒烟。
    林太太冷汗淋漓,等她喘息定了些,终于将她按住:“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性子急,难不成你小姨立时答应了你父亲就也能立时得了差事?总要好好筹谋打听了清楚吧?若是……,若是那差事外头看上去有面子,实则内里一点好处都没有,到时候你父亲受苦受累,你又忍心了?”也是绞尽脑汁。
    外头听壁脚的李嫔将他们母女的对话从头听到尾,面无表情的捧着肚子走回榻上。
    萱兰从外头端了两碗燕窝粥进来,这是李嫔早就吩咐下去,从自己的份例里头拿出二两来熬的,为的是给林家母女。
    李嫔眼神微眯,淡淡道:“这燕窝粥凉了就不好吃了,姐姐还在歇着,你端出去吃了吧。”
    萱兰能到了李嫔身边,自然不是傻的,闻言忙行礼低声谢过了李嫔,然后又端着燕窝粥退了出去。
    李嫔看着自己戴了黄金护甲的秀美手指,低低呢喃:“我在宫里受苦受累的时候你在哪里?有一口肉,你们父子母女分吃的时候,我又在哪里?不是靠着我,你们能在上京立住脚?”
    第一百四十章 银票
    李嫔虽然在宫里待得时间不长,但人情冷暖早经历了个遍,论心计,是林颂鸾比不上的。
    等林太太带着林颂鸾出来,看到林颂鸾眼角红肿,她连眼睛都没眨,只对了林太太道:“姐姐,你方才歇着的时候,我仔细斟酌了一下,此事还要去求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娘家有不少人都做官,她又一向在陛下面前得宠,说句话,比我们这等两眼一摸黑的抓瞎强多了。”
    她的话锋转了,林太太不知多高兴,连连点头,还看了一眼林颂鸾,仿佛在说“你小姨还是向着我们的”。
    可林颂鸾并不领情,她方才握拳的时候指甲刺进肉里,现在手心火辣辣的疼,口气便十分恶劣:“娘娘怀了龙胎,都能说动陛下让边关得了胜仗的将士缓两个月入京了,给父亲谋个小差事就这么难么?”
    她心里是怕小李氏的,可大概小李氏所承诺的,离她的预期相差太远,所以她的狠意也就起来了。
    别说顶撞小李氏,这会儿,就是让她勾引皇上,她也敢的。
    李嫔没有动怒,只挪动了下身子,就温声笑道:“这亏得是我们娘仨都是至亲血脉,你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话,我只怕要臊死了。让大军缓两个月入京,是贵妃娘娘向褚家示意,让褚家看看她在陛下面前的能量究竟有多大,我这肚子里头的孩子,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你可知道,这宫里上上下下,每年有多少人承宠,又有多少人小产么?我若是不求得庇护,早就尸骨无存了,就是现在,睡觉也睁着一只眼……”
    李嫔说的林太太泪眼汪汪,可林颂鸾心里认定了,就很难转过弯来,她看了一眼穿着华丽,动静有无数人伺候的李嫔,心里还是嫉妒,还是认为她亏待了自家。
    李嫔也知道她的性格,不打算再同她浪费时间,就对林太太道:“姐姐进宫一趟,我没什么好给姐姐的,当初存在姐姐家里的那些衣裳首饰,自然是姐姐跟鸾姐儿分了,那里头还有三千七百两银票,姐姐找出来且先补贴家用。我想着总能够林家先应应急。”
    林颂鸾的脸一下子全白了。
    李嫔只淡淡一扫,便知自己的私房已经被自己这个好侄女独吞了。心里对她越发的不耻。
    林太太欢喜不尽,还知道说句好话:“你在这宫里也难,要不我托人给你捎些来。”
    “这倒不必了,我有了身子,宫里一应都是齐全的。”
    等林太太跟林颂鸾出了宫门,林太太便喜滋滋的道:“你小姨的私房这么丰厚,拿出一千两来做你的嫁妆,再拿两千两给你弟弟做聘礼,剩下七百两也够我们家生活十来年了吧。”
    林颂鸾的脸色还是没多少血色,她太大意了,把那些银票据为己有做的太干脆了,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进宫,也只是想着不能穿小李氏的衣裳,叫她不喜,可没想到小李氏竟然那么坦然的就揭了开来。
    但她能跟小李氏斗,却不能真跟父母闹翻,这下,恐怕她是真的要当首饰了。
    林太太有了钱添了不少底气,没注意到她的苍白,还在絮叨:“你说咱们怎么没想起来翻翻你小姨的箱笼,对了,你找衣裳的时候,就没发现吗?”
    林颂鸾强笑:“我要是发现了,能不告诉你跟父亲么?”她很快就想到一个主意:“正好,找出这些银票来,把我的首饰赎回来。”
    好几千两银票,她打定主意至少要藏五百两做私房银子。
    李嫔等林太太走了,自己端坐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扶着萱兰的手去见刘贵妃。
    刘贵妃是真正的美人,娇气,妩媚,皇帝的心总是偏到她那里。李嫔自诩也是个美人,可跟刘贵妃一比,连她自己都承认,硬生生的就被衬托成了鱼目。
    李嫔是来回事的:“娘娘说的事,嫔妾已经交待了姐姐,只是林家因得罪了褚家,现在生计艰难,听姐姐跟外甥女的意思,是想为妾的姐夫找个差事……”
    刘贵妃懒怠管这些闲事,不过是自家肚子实在不争气,承了那么多雨露,竟连棵小芽都没冒出来,看在李嫔的肚子的份上,给她两分面子。
    她玩弄着手中的帕子:“这个好说,你姐夫原是教书先生,正好前几日淑妃求了皇上,说要给四皇子换个先生,现在这个先生不中用的很,我看皇上也挺苦恼的,你觉得你姐夫可能胜任?”
    李嫔笑道:“这次为先锋打了个東蕃措手不及的褚翌小将军便是我姐夫的学生,他性子倨傲,不也被我姐夫扳正了过来,妾觉得姐夫定然能够胜任的。”
    刘贵妃懒懒的道:“那本宫就同陛下说说,总是替陛下分忧。”
    李嫔躬身:“娘娘心疼陛下,是妾等所不及的。妾只有尽心竭力,为娘娘分忧,便是妾的福分了。”
    刘贵妃的话果真好使,过了几日,宫里就出了一道旨意,将林先生的履历拿到了吏部,让他在国子监挂了个名号,教授四皇子。
    林先生踌躇满志。
    又过了几日,就有官媒上门为刘家的一个嫡子提亲。
    林太太大喜过望,几乎没有犹豫的就交换了庚帖。
    林颂鸾也欢喜,回来后,她细细回味李嫔的话,也觉得刘家是该好好巴结,现在能嫁到刘家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她经历了这些事,行事就带了几分谨慎,吩咐人打听这位嫡子的消息,却没听到多少有用的。
    这就有点不对劲了,她连忙叫了林太太,让她直接问官媒。
    “这位爷因为出生时身体弱了些,听了寺庙里方丈的话,一向是寄养在乡下,不过确实是位嫡子……”
    林太太的喜悦就像牛乳里头点了一粒芝麻:“寄养在乡下啊?”
    官媒心里讥讽,林家原来也是乡下人家,现在倒是看不上旁人了,怪不得褚家将他们轰了出来。
    “虽寄养在乡下,却是正经的官家嫡子,配府上的大姑娘是绰绰有余了。”庚帖已经换了,李嫔又依附刘家,官媒也不怕林家能翻起什么大风浪的,何况这事就是李嫔的主意。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出嫁
    据官媒说刘家那位嫡子年纪不小了,以前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没相到合适的人家,林姑娘模样好,主意正,做事也稳当,常往刘府走动,彼此都熟知了,刘家才动了这心思……可不是天作良缘?
    官媒一张嘴,石头比玉贵。
    “说句实在话儿,就林姑娘这人品才貌,过去让夫人带几年,这管家的事少不得还要林姑娘接在手里。”
    林太太犹豫:“可这上京,一般人家定亲到成亲,没个二三年下不来……”她这是听褚老夫人说的。
    “哎呦,我的夫人,那都是那些年纪小的能等的了的,你想想,要是姑娘十六岁才定亲,那再等两年,岂不成了十八?都耽误您做外祖母了。”
    林颂鸾的婚事就这样匆匆定下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一个月后,对外说男方年纪大了,急于求娶,好成家立业。
    不过总体来说,虽然日子定的紧了些,可提亲说媒定亲,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是一件不少的,那聘礼下的也丰厚,这些都是林颂鸾的要求,刘家也都大度的同意了。
    林先生有了差事,林家总算是有了正经收入,虽然不多,却比从前坐吃山空的强,李嫔的私房,林家经过协商,俱都认为林家在很久一段时间都还要求着刘家,便拿出一千五百两给林颂鸾置办嫁妆。这在南边是压根儿想不都不敢想的。
    足足六十四抬嫁妆,林颂鸾心里也是满意,然而心里虽然不再怪罪李嫔,却仍觉李嫔做的不足——媒人也说了,她能被刘家挑中,乃是因为她本身才具非凡,并非李嫔的功劳……
    论理,李嫔靠着刘贵妃,她将来就是刘家人,这嫁人尚在娘家的时候,便很应该多赏她一些东西,也好结个善缘。
    林颂鸾这样想,便也这样同林太太说了。林太太觉得,成亲是人生头等大事,有宫里娘娘们的赏赐,做了这头一抬嫁妆,姑娘将来嫁到刘家,脸上也好看体面,便应了下来。
    林太太再打发人与刘家那位姨娘递话,又过了两日,宫里果真再次宣召。
    李嫔倒也大方,虽然没替林颂鸾讨了刘贵妃的赏赐,却去皇后娘娘那里示下,拿了好几件内造的东西赏了林颂鸾,好歹的担了个御赐之物的名头。
    林家这一番热闹,随安只赶上个末梢。
    她从前并未长时间的坐船,是以并不清楚原来走水路不止颠簸,还晃晃悠悠,坐上一日,整个人都头晕脑胀,没几日就牙龈肿胀,全身酸痛。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她却迅速的瘦了下去。
    随行的人也有不少同她一般毛病,大家虽然每日海鲜鱼肉的吃着,可人人都瘦了足有七八斤。
    队伍里头最胖的老周小肚腩都看不到了,惹了众人笑话:“这一趟出门,你倒是将孩子生下来了啊!”
    随安想起跟褚翌说的养胎的笑话,想着褚翌听说她小日子来了,说“养了这许久的胎,看来也是白养了”脸上的笑容又增了三分。
    在她,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着相处,倒比腻在一处亲亲我我的更叫她自在。
    当然,在外头,她也是有些个放纵了,若回褚府,如同栗州那边同床而卧是决计不行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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