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东洋看这俩人一起走过来, 好心说了句:“池沅要玩啊, 要不再开一桌,你教教她。”
    陈浮己笑:“不用, 就这桌, 她要跟我比。”
    汪东洋神情一滞, 转头望向池沅,似在向她寻求这话的真假。
    池沅应声:“不过光比多没意思啊,加个注呗。”
    听着,陈浮己和汪东洋两个人都笑出了声,还是陈浮己先出的声:“你想赌什么?”
    “三套真题,三套模拟,怎么样?”
    “天啊,池沅,你这是有着要送陈浮己去清华的决心吧。”
    池沅似乎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回:“清华,再给他五年,看能不能够到。”
    汪东洋竖起大拇指,“牛逼牛逼,我去给你俩清场子。”
    大家都听到池沅要和陈浮己solo的话,放了手里的杆,围过来看戏。
    毕竟还真没看到过陈浮己在这方面输给过哪个人。
    陈浮己随意支着胳膊撑在桌台边缘,说话时还惯性地将另一只胳膊搭在了池沅的肩上,劝道:“真要上?我怕你待会儿下不来台,我不让人的。”
    听着这话,池沅总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一样,心里略显不爽。
    她拿着杆抵着陈浮己的下巴,低声放狠话:“陈浮己,你死定了,姐姐要你夜刷三套模拟!”
    周遭的人听见,无疑不在“哦哟!”地调侃,还真没听见过哪个女孩在陈浮己面前这么放狠话。
    陈浮己挑眉,点点头,似是思量,随后敲了敲桌面:“行啊,我看你的。”
    他抬了抬下颚,示意让她先。
    池沅熟练地在球杆上抹粉,姿势角度都摆得好好的。
    陈浮己倒没像她这样刻意去找角度,他看似只是随意的弯身,扶着杆打进去了就算。
    虽然池沅动作要领都记得,但太久没打了,始终有些手生,跟陈浮己这种老手来比,多少算是吃亏的。
    陈浮己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半点没让她,她进一颗,他紧着追。
    局势倒也说不上多么难分难舍,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相比池沅紧绷认真的样子,他打得太过轻松惬意了,他更像是在玩球,丝毫没有在意这是场比赛,而且用的角度球方法难度比池沅高多了。
    渐渐的,池沅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了,就像是在打一场必输的仗。
    她难得高估自己一次,居然还落了下风,果然人不能太自信爆棚。
    就在她自信慢慢被击垮的时候,局势慢慢扭转了过来,陈浮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误撞几次黑八,大家都看得出来他是有心想让,觉得没了什么看头,渐渐散开。
    最后一次,池沅弯身的时候,陈浮己站在她身侧。
    他弯身,伏在她身上,隔着两厘米的距离,池沅能清楚地感知到陈浮己身上的温度,他抬了抬她手臂:“直线球,十五度内都可以。”
    耳畔的边缘开始烧红,温热的气息缠隽着一圈又一圈,就像是烟圈一样,怎么散也散不开。
    “姐姐,听明白了没?”说着,他轻带着她的胳膊,微微发力,往前一碰,打了进去。
    其实到现在,他们压根不知道谁岁数大谁岁数小,都是同龄人,差的不过是月份。只是刚才池沅放狠话的时候,打趣了他一句,陈浮己就记下了,现在还她呢。
    “己哥,不是说不让人吗?”她笑着问,一双剪水秋眸里明亮又清澈。
    陈浮己再次犯规,放下球杆,靠在桌边:“让你了吗?”
    “陈浮己,你自己要输的,那我就不难为你了,今晚做一套,我监督你。”
    陈浮己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绿绒的质地没太大声音,他掌心似乎还停留着少女的温度。
    “监督我?你不回去?”
    “可以视频啊,我看着你写,就像有监考老师一样,免得你开小差。”
    “小学鸡才开小差。”陈浮己戏谑。
    池沅微微点了点头,做出评价:“是,你都是直接逃学开大差。”
    看了眼时间,够晚了,池沅想离开,陈浮己就让她先过去收拾东西。
    看着池沅过去了,汪东洋才走过来。
    “你这让得也太明显了吧,误触这种都能打出来,你当我们瞎呢?”汪东洋勾着他脖颈调侃。
    陈浮己横眼看他,示意汪东洋将胳膊拿开,淡淡回一句:“可不就是瞎嘛。”
    “啧啧啧啧~”
    “啧个屁啊,手误不行?”
    汪东洋一脸理解地点了点头:“行行行,你怎么都行。”
    陈浮己呵笑一声,语气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跟徐昭怎么回事?”
    陈浮己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汪东洋的脸色就变了,阴沉回:“没怎么回事。”
    刚陈浮己和池沅开桌的时候,汪东洋和隔壁几桌的人蹭了口角,他听了几句。
    见汪东洋不愿意开口,陈浮己也没有勉强,“有事说事。”
    汪东洋视线移向徐昭那边:“放心,真要和他干,你跑不掉。”
    “走了。”
    “明天给你打电话。”
    陈浮己拒绝:“别来,老子忙着刷题。”
    汪东洋:“卷不死你。”
    陈浮己笑笑没回话,径直朝池沅走去,接过她手里的手提袋,里面装的都是她刚才给他批阅的卷子。
    春日的夜,总是连绵多雨,为青翠嫩绿的枝叶,袭去灰尘。
    四月的天,凉爽又清透。
    送她回去的半路上,开始下雨。
    昏黄的路灯晃荡,往上看时,夜空中飘着细长的雨丝,不见星月。
    见雨势越来越大,陈浮己脱了外套,罩在她头顶上,两个人后半截路时跑回去的。
    到酒店门口,池沅才将外套给拿下来,都打湿了。
    她拿纸递给他,他没接,而是望向外面。
    语气幽幽:“池沅,今夜雨不会停。”
    她递纸的手顿在半空中,指间还在泛凉,因为刚才沾过雨水。
    “陈浮己,我不留你。”她垂着头,看向地面,听耳边滴答滴答的雨声,声音又轻又低:“但如果你想留下,你可以待到明早再走。”
    她订的房间是标间,原本是和邓佳露一起住的,后来邓佳露搬走后,另外一张床位也就一直这么空置着了。
    其实如果他想走,不是走不掉。
    其实如果她拒绝,也不是拒绝不掉。
    只是一个不想走,一个不愿拒。
    两个人的衣服都打湿了,尤其陈浮己,因为他把外套拿给了池沅遮。
    到了房间,池沅让他先洗的澡,他没换洗衣物,出来的时候,穿的是酒店的睡袍。
    池沅给他找了套真题做,自己就拿着睡衣进浴室了。
    玻璃镜子上裹着一层浓浓的水雾气,空气中还散发着刚才陈浮己冲洗时的热气,池沅一进去,就烧得脸慌。
    陈浮己坐在她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张真题卷,耳边全是哗啦哗啦的水声,莫名心烦意躁。
    可能是窗外的雨下得太大,也可能是浴室里那人,让人不禁脑海里浮想联翩。
    约莫着过了一个半小时,池沅才出来,怕打扰陈浮己做题,她连头发都没有吹,只是用毛巾一直搓,直到搓到半干。
    陈浮己坐在椅子上,熟练地转着笔头,看向她时,总觉得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岁月静好的柔美亲和。
    池沅拉了张椅子来坐在他身旁,认真用笔勾勾画画,然后挑了几道经典的讲解重点。
    他语气轻佻:“你这么会教人,挺适合当老师啊。”
    池沅眉眼弯弯:“是嘛,我也想当老师。”
    “那就当呗。”
    她摇了摇头:“我妈想让我走科研方向。”
    “那你自己怎么想的。”
    池沅放下手中的红笔,整理他改错的卷子,放在一旁。
    “我的想法对我妈来说,不是特别重要。”
    快十二点了,两人停止交谈。
    睡觉前,池沅特意让酒店人员拿了新的被子和床单来换。
    为了不让别人想多了,她在房间门口就接过酒店人员拿来的被褥,自己给陈浮己换的。
    熄灯后,房间里不算寂静,雨声顺着玻璃窗户不断跳跃着,淅淅沥沥,不曾间断。
    “池沅,你没你面上这么乖。”陈浮己翻了个身,忽然来这么句。
    真的乖的话,根本不会跟他这种混子产生那么多交集。
    黑夜里,侧躺着的池沅身体不禁怔住。
    一时她忽然想,自己是为什么非要想着把陈浮己拉回正道上来。
    只是因为是把他当成朋友嘛,或者是见他家老人可怜,不愿陈浮己一世混荡。
    还是因为她极有规划而又平坦的十八年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陈浮己这种有着不可一世反骨的人,所以她贪恋且执拗地试图改变着他的人生轨迹。
    这是她做过最有主见、最出格的一件事。
    某种意义上来问自己,她羡慕陈浮己吗?
    一点也不,这是和她人生完全背道而驰的一个人。他父母双亡,身世悲惨,家境也不好,日子过得如污水浑浊,叛逆又浪荡。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偏偏有着让人不禁想要靠近的朝气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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