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绥不动声色地往侧前方站了点儿, 挡住风, 车钥匙在食指上转了一圈, 偏头问她:“需要我送你吗?”
    没等她回, 又补充一句:“我这会儿正好没事。”
    这话听起来很客气, 又很适度。
    不会让人感觉太近, 又不会让人感觉太远, 好像就只是顺便的事。
    闻喜之低头, 手指在大衣口袋里搓了搓, “嗯”了声:“那就麻烦你了。”
    “嗯。”
    陈绥去开车,闻喜之站在路边等他。
    远远有个阿婆走过来,拄着拐杖,步履蹒跚。
    到她跟前停下,说手机没电了,不记得回家的路,问她能不能帮忙打一通电话,让家里人来接。
    “可以,您记得电话号吗?”
    “记得,我给你念,136……”
    闻喜之帮她打了电话,是个中年女人接的。
    将事情说了一遍,报了地址,女人在电话里不停地感谢她,让她帮忙看着下老人,她离得不远,马上就过来。
    闻喜之说好,挂了电话,陪阿婆在原地等。
    陈绥去开车,被一堆车围在了里面,打电话叫人来挪,耽误了会儿时间。
    开出来上路,沿着路边找闻喜之,远远看见她蹲在前面路边上,旁边地上坐着个老人。
    等距离近了才发现,她把围巾取了下来,围在了阿婆脖子上。
    那阿婆不知怎么了一直在哭,边哭边说着什么,闻喜之拿着纸巾在帮她擦眼泪。
    温柔善良,一如既往。
    陈绥把车靠边停在了临时停车位上,下车甩上门过去,到了跟前,半蹲下,问怎么回事。
    “阿婆走丢了。”闻喜之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手里的纸已经用完,伸手问他要,“你有纸吗?”
    纸这东西,大多数男生身上懒得带,陈绥却一直随身带着,掏出来递给她。
    “联系上她家人了吗?”
    “嗯,已经联系上了,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闻喜之的手机铃声响起,还是刚刚接电话的那个中年女人,说已经到了附近,语气焦急地问她具体地方。
    闻喜之起身四下望,看见远处有个跟她一样四处张望的中年女人,跟电话里确认了下,让她转身过来。
    确认女人跟阿婆的身份后顺利交接,女人不停道谢,感恩戴德地鞠躬,带着老人走了。
    闻喜之把刚刚给阿婆擦眼泪用掉的那些纸团拢了拢,捧在手里,拿到一旁垃圾桶去丢掉。
    她似乎根本没嫌弃脏或者什么,但陈绥还是很出于安全考虑地问她包里有没有湿纸巾,他知道她一直有带湿纸巾的习惯,有时候甚至会带酒精湿巾。
    闻喜之的包放在地上,她说有,陈绥很自然而然地去拉她包的拉链。
    拉链拉到一半,又停下,抬眼望她:“介意我自己拿吗?”
    太客气了,客气到有些虚伪。
    完全不像他,即便他跟普通朋友相处,也没这么客气的。
    闻喜之摇头说不介意:“没事。”
    陈绥没再应声,拉开提包拉链,在夹层里找到一张酒精湿巾,取出来,将拉链重新拉好。
    那张酒精湿巾的外包装被撕开,有很浓郁的酒精味窜出来,他拿在手里,想起那年在教室,闻喜之拿着酒精湿巾替他处理脸上的伤口,忽然就不想装了。
    “冬天容易感冒,卫生多注意点儿。”
    他说着,很自然地抓住闻喜之的手,冰冰凉凉的酒精湿巾包裹上去,很温柔地替她将手擦了一遍。
    闻喜之在拒绝和接受他帮自己擦手的决定中犹豫了几秒,已经就没时间拒绝了。
    慢半拍地“嗯”了声,想说她原本也是要用湿巾擦手的。
    但想了想,这话没说出口。
    陈绥那么自然熟稔地做出了超出普通朋友间的亲密动作,闻喜之也没有拒绝。
    气氛忽然就有点暧昧。
    直到上车开出去好一段路,俩人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后来是陈绥主动开了口,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他随口问:“阿婆跟你说什么呢,边说边哭。”
    闻喜之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在发呆,被他的声音拉回神,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眼神还有点恍惚。
    “她说,她梦见她老伴把她给忘了,在梦里哭了一整晚,醒来才发现其实老伴早就没了。”
    “今天她去郊区墓地看她老伴,待了一天,饭都没吃,回来手机没电,也忘记路。”
    “她好像有一点老年痴呆的症状,一会儿清醒一会儿不清醒,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我问她老伴的事情,她每件都记得很清楚。”
    陈绥听完,沉默了会儿。
    他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因为刚醒来那几天,他也这症状。
    陈年旧事,像一场梦,甚至不能肯定那是真的,会怀疑那些只是自己精神错乱产生的幻想。
    过了会儿,闻喜之问:“真的有人会爱这么久吗?超越生和死的距离?”
    陈绥想说有,可是又想了想,如果他死了,好像就没意识去爱不爱。
    而这个世界上,大概也不会有人爱一个死掉的他。
    所以,他说:“不知道,可能会有吧。”
    “嗯,可能吧。”
    一连几天的工作日,闻喜之恢复到了以前的工作日常,陈绥也没再找她做些什么超出秘书职责以外的事情。
    这似乎是她想要的,却又好像不是。
    有时候闲下来,会忍不住想,自己似乎真的变坏了。
    明明陈绥都依了她,不再来打扰她,她应该感觉到自在放松才对,却莫名其妙感觉到失落。
    就像是,他已经放下了,可以坦然跟她做朋友,而那个放不下的人,变成了她。
    是时间不够久?
    但已经七年。
    是因为每天都见面?
    可他只跟她有工作上的交流。
    这让她觉得很难受。
    依着她不行,不依着她也不行。
    也许自己是个坏女人。
    想找个人倾诉,却找不到倾诉的对象。
    这件事似乎不能跟任何人讲,因为她的朋友也是陈绥的朋友,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一个好像想吊着别人的人。
    周六下午,闻喜之决定出门逛街购物,以此来发泄内心烦闷。
    很凑巧,她在商城里遇见了陈宜。
    在一家消费很高的咖啡厅,闻喜之先到,陈宜后到,拥着个女生,亲昵地哄着她,没注意到一旁的闻喜之。
    越过闻喜之身边,恰好坐在了她后面的沙发上,背靠着背。
    闻喜之这几年跟他打过几次交道,都不怎么愉快,但却将他难听的声音记得很清楚。
    不会再有人的声音有这么难听了,虽然有主观上的厌恶加持。
    原本打算走,却因为陈宜的到来而临时改变了主意。
    闻喜之贴上沙发靠背,假装低头玩着手机,想听听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陈宜嘴里能说出来什么话。
    “佳琪,你就帮帮我。”陈宜油腻地撒着娇,“不然我是真过不去了。”
    这个叫佳琪的女生闻喜之认识,叫周佳琪,就是当初在学校里为了陈宜散播谣言,最后被学校开除的那个女生。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跟陈宜厮混在一起,闻喜之实在想不通她到底看上了陈宜哪里。
    周佳琪似乎不太想搭理陈宜的样子,说话的语气有些冷,但可能也只是想让他哄,毕竟都愿意跟着他出来,还被他搂在怀里。
    “你那么多妹妹,怎么不去找她们?”
    “别人那都是逢场作戏,还得是你,我只对你始终如一。”
    “别装了,对我始终如一?是我对你始终如一吧?”
    “都一样,反正咱俩好了这么多年了,感情深厚,没人能比,谁都不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陈宜亲了她一口,“好琪琪,帮帮我吧。”
    闻喜之是真的有点惊讶,周佳琪居然就这么三言两语被陈宜哄好,语气顿时软了下来:“你要我怎么帮你?”
    “这事儿吧不是特别难。”陈宜说着低骂了声,“这他妈都怪那俩王八蛋没本事,当初要是直接把陈绥撞死了就没现在这么多事儿,都他妈烦死人了。”
    陈宜说着语气激动起来:“早知道我他妈当初就不该找人去做这事儿,让他上那架飞机,早他妈尸骨无存了,这狗日的,命真他妈大。”
    闻喜之握紧了拳头,越听越握得紧,恨不能现在就将陈宜揍一顿,硬生生忍了下来。
    接着陈宜降低了声音,凑近周佳琪耳边,跟她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片刻后,说完,他又甜言蜜语地哄着周佳琪,给她画一些听起来就很假的大饼:“放心,以后整个陈家的产业都是咱俩的!”
    俩人又坐着腻歪了会儿,闻喜之看不见他们在做什么,但大概能猜到。
    周佳琪的声音变得奇怪起来,压低了喊陈宜把手拿开:“有人。”
    “没人看见,我摸会儿。”
    “嗯……好了……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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