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过她的话:没想到真的能成功。
    她轻轻笑起来,敛眸喟叹道。
    是啊
    从手边的小罐子里舀了两颗糖放进咖啡杯里,然后用汤匙缓慢而规律地搅动着。
    糖块碰到杯壁后立刻发出清脆的响动。
    不过放心,你最多只能在这里呆小半天左右,到时候会自动回到那个精神空间里的,毕竟那才是你真正存在的时间线。
    说着,她停下了搅动咖啡的动作,端起杯子低头抿了一小口,认真品了品味道,像是觉得还有点苦,又往杯子里面加了一小块糖。
    作为擅自把你拖过来的补偿
    透明的糖块在深棕色的液体里沉沉浮浮,她故意用汤匙戳了一下,然后放下汤匙,残留的咖啡液顺着顶部流淌到柄部,最后滴在桌面。
    她没有理会污渍,托着下颌对你说: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吗?全部都可以问我。
    你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咖啡杯,没有立刻开口。
    的确,你有很多想问的事情。
    比如她为什么会选择留在这个世界,又为什么会独自居住在这个小镇的边缘
    不过。
    你最想问的是
    在这个世界里,她过的开心吗?
    你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凝视着她的眼睛,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的不对劲,始终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温柔模样,似乎毫无阴霾。
    但她就是你。
    而你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不论表现出来的是什么,最真实的想法永远都只是埋在心底深处,不会轻易让其他人发现。
    即使是自己。
    最终,你还是没有问出那句话,而是说起了另外的话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会想到委托六道骸来教导从前的自己的?
    结果她愣了一下,语气奇怪:委托?
    然后又失笑地勾起唇角:应该是小骸这么说的吧。准确来说的话并不是委托,而是拜托。
    毕竟我暂时还没有付钱给他的打算。
    刚才丢进咖啡杯里的糖块已经完全融化,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满意地笑起来,继续回答你的问题:至于为什么拜托他
    她纤密的长睫微阖,明澈幽紫的眼睛映出微波起伏的液体,就像有阴影埋藏在里面,自瞳孔中心向四周悄无声息地晕开。
    其实我本来也在苦恼要怎么找你的,小骸说有办法找波维诺家族帮忙是一个研究出能穿越到十年后道具的黑手党家族,所以就交给他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脸,另一只手有规律地轻叩桌面,这是你在思考时常有的动作。
    看来这个习惯在二十年后也依旧存在。
    我猜,可能是波维诺家族拥有回到过去的道具吧,假如小骸是用小孩子形象联络你的话。
    听到这里,你古怪地拧起眉:你的意思,他是通过某种道具变成小时候的自己来帮忙的?
    应该是这样没错。
    她仔细地解释道:虽然小骸能在精神世界里穿梭,但这其实是非常消耗精神力的,如果要跨越二十年的时间,哪怕是他也撑不住这种消耗。
    你迟疑片刻,意识到不对劲:可是,我看到的不是什么小孩子,而是深蓝色长发的成年男人。
    她送到唇边的杯子突然顿住。
    当初你读完那封信以后,抬眼就发现六道骸坐在地上,再度站起身时脸色比之前要白一点,但却说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只是稍微有点困。
    你说撑不住消耗我就明白了。
    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你继续往下说:那个时候六道骸的脸色确实看起来不太好,但因为我和他不熟,所以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错觉。
    现在想来应该不是你的错觉。
    你正暗自思索着,面前忽然响起咖啡杯底轻轻碰撞桌面的声音,顺着方向看去。
    二十年后的你虚虚握着杯子,视线刚好落在杯壁的花纹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吗她说,看起来情况很不好吗?
    你当然不会隐瞒自己:嗯,不怎么好。
    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当时记忆里的场景,就像背负着很沉重的东西,脸色也稍微有点苍白。
    这样啊
    尽管她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你猜想得到她现在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好:看来他当时说有办法找波维诺家族帮忙是骗我的。
    她的眼睫半阖,完全遮掩住眸子里的神色,总是微含着笑意的唇角也垮下去,手指漫不经心转着咖啡杯,整个人都透出一股疏离感。
    见状,你颇为感叹地看着她。
    你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生气的时候居然是这样的,看上去的确有点唬人,难怪以前你快生气的时候琳娜都会跑的飞快过来装可怜。
    或许是你的眼神太明显,她面无表情的模样维持不到十秒就破功:有这么惊讶吗?
    算是吧
    你饶有兴致地开口道:毕竟以前也没有在不高兴的时候照过镜子那种时候哪里顾得上。
    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坐在旁边看笑话,是不是稍微显得有点过分呢?
    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自己。
    她重新笑了起来,握着咖啡杯轻轻碰了一下你的:嗯,你说的对。
    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
    其实你从前不太喜欢喝咖啡,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关在研究院里太久,现在竟然能从咖啡的苦味里面品味出一丝极细微的甘味。
    要知道,你可是没有加糖的。
    将空杯放回桌面,你告诉她:不过后来就不止六道骸一个人来我的精神世界,弗兰也来了,之后六道骸就没再出现过那种状态。
    她就着喝咖啡的姿势,没有抬头。
    弗兰也去了吗?
    嗯
    那的确不用担心弗兰的幻术水平仅次于小骸,应该是帮忙一起分担压力的。
    她掀开眼帘,若有所思地说:难怪那孩子前段时间突然找到我,还问如果我们都师从小骸。而他又比我先学会幻术的话,我能不能叫他师兄。
    你感兴趣地问: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她伸出手,指着窗户外面的那棵树,笑得十分和蔼可亲:当然是直接把他丢出去,挂在那棵树上面。大概挂了一个下午吧,结果
    他反而搞了个秋千给自己玩?
    你知道?
    面对另一个自己惊讶的眼神,你好笑地说:因为他在精神世界里也这么干了。
    她像是被噎了一下,撑着额头笑起来。
    你的位置背后就是书架,呼吸里时不时会出现木头甘甜微涩的气味,细细分辨后,气味中还隐约夹杂着纸质书独特的墨香味。
    不经意间抬起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本字迹熟悉的书。
    我可以看看吗?
    好啊
    你大致翻了一遍,全篇基本是用大陆通用语写的,上面记录了一些奇闻异事,还有部分关于偏远族群的生活习性以及宗教民俗。
    视线从书页转移到书架上面。
    刚进门的时候你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书都是大陆通用语。
    你的手指逐一划过那些书脊,说不清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像是滞涩,又像是困惑。
    既然还在怀念那边,但是为什么没有回去?
    定定地注视了它们几秒,你偏开头,望向窗外祥和雅静的景色,忽然开口问道:如果当时六道骸没有主动和你提出有办法的话你会怎么做?
    闻言,她轻笑着身体后仰,倚在靠垫上面。
    怎么做啊
    比宝石更明澈的眼睛凝视着素静的天花板,声音懒洋洋的,似乎完全不在意。
    大概跨越二十年的时间来找你的人,就不是小骸,而是我了吧。
    你微微一愣,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不过她没有对上你的视线,而是望着天花板继续开口:不过我从来没有尝试过在梦境世界里穿梭,很有可能会不小心迷失在精神力的乱流里。
    你的呼吸倏然停滞。
    迷失在精神力的乱流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身体会彻底地变成一具空壳。
    而灵魂将会漫长地游荡在由精神力所构成的、漫无边际的漆黑废墟里,直至完全消散。
    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很清楚这个后果,所以在构建通道的时候就做好了防范措施。但你没想到二十年后的自己竟然丝毫不顾忌危险,甚至想直接进行尝试。
    这一点也不符合你的性格。
    扶在书架上的手微微收紧,木头的冰凉感从手掌透进心底,你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非要找到过去的自己不可?
    这句话仿佛触及到最深处的那个点,她终于朝你看过来,眼里映着浅金色的光。尽管表情是笑着的,却无端地让人感觉有些悲伤。
    因为我个人的执拗吧。
    外面突然起风了,树叶簌簌抖动的声音在这片静寂的空气里格外清晰,窗户慢悠悠晃动起来,最后啪地一声拍在墙壁上。
    我真的很想知道
    窗帘被推得高高荡起来,大片阴影出现在地板上,接着又随着窗帘的落下一点点缩小,变窄,最后无声无息地盘踞在墙根处。
    如果当初「我」能够提前掌握精神力的用法,会不会出现不一样的结局。
    世界很安静。
    和你此刻如出一辙的安静。
    你听见她轻声说:
    现在我知道了,是会的。
    第118章 露西亚15
    你的指尖蓦地轻颤,正想问她不一样的结局是什么意思,楼下突然传来轻轻敲响大门的声音。
    露西亚小姐,你在家吗?
    你从窗户往下看,刚才在集市上见过的主妇正抱着小女孩站在外面,挎在臂弯的竹篮被她放在脚边,里面装着各种水果点心。
    二十年后的你提高嗓音:
    请进,马里诺太太。
    楼梯很快响起踩踏的脚步声,马里诺太太走进来,怀里的小女孩立刻扑腾着想离开怀抱。
    主妇连忙蹲下身:塞玛,不要着急。
    名为塞玛的小女孩不等站稳就往前扑,二十年后的你赶紧上前一步接住,伸手揉了揉女孩深棕色的小卷发,软声问:怎么突然过来这里?
    马里诺太太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塞玛好像在街上看到你了
    话音未落,窝在黑发女性怀里的小女孩抬起脑袋,目光与你撞在一起,眼睛再次瞪圆。
    你看了一眼正和另一个你说话的马里诺太太,竖起食指抵住嘴唇,眼睛微弯:嘘
    小女孩懂事地点点头,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你朝她竖起夸奖的大拇指。
    她们没有停留太久,离开的时候二十年后的你也悄悄地朝塞玛做了一个「嘘」的口型,小女孩再次重重点头,漂亮的湛蓝眼睛亮晶晶的。
    看着她们逐渐走远,另一个你才开口解释:塞玛她很特别,能看到灵魂。
    她的姐姐死后埋葬在森林里,塞玛和马里诺太太去祭奠那孩子的时候,刚好看见我从深处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认为我是姐姐回来了。
    马里诺太太请求我不要拆穿,因为塞玛在她姐姐去世之后一直都没什么精神
    她收回目光,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被这样的小女孩叫姐姐还真是有点心虚。
    被外人打断以后,她又变回最开始那种毫无破绽的模样,唇角牵起温和的弧度,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悲伤只是你的错觉。
    你侧目凝视着她,嘴唇稍动,但明白自己现在什么都问不出来,又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去。
    喉咙里溢出一声喟叹:这是当然的吧。
    你看了眼她几乎没有改变的容貌,毕竟没有谁会把这样的脸当成应该叫阿姨的年纪。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垂下眼笑起来。
    不是我特意维持的。
    手臂轻轻搭在窗沿上面,她遥望着远方,身上忽然浮现出一股单薄的气质,显得尤为虚缈。
    就像一朵生于冬夜的花,坚韧顽强地熬过暴风雪,最后却在清晨的第一束阳光里无声凋零。
    她平静地说:这是某次实验的后遗症。
    你再次愣住,瞳孔微微扩张。
    她在说话时,神情至始至终都是无所谓的,黑发柔顺垂在她的耳畔,唇角漾着淡笑。
    哪怕是在讲述曾经承受过的伤害,她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听不出半分异样的情绪。
    不过说起来,这个后遗症的确有点麻烦,导致我的精神力始终维持在半稳定半紊乱的状态
    她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说:不然的话,我是完全能达到小骸那种程度的。
    如同珍稀玉石般的眼睛微阖,温润的光收敛其中,从侧面只能注意到她被清风轻轻拨动的发尾,以及眼下那一抹极淡的扇形浅影。
    她笑着说:稍微觉得有点可惜啊。
    一缕冰凉而飘渺的触感缠绕上你的手指。
    那似乎是森林深处的风,穿过窗户罅隙,顺着手臂钻进领口,你感到心底一阵莫名的冰凉。
    她所说的实验你完全没有印象,甚至连半点相似的症状都没有在自己身上见到过。
    由此可以推断出这是发生在未来的事情。
    她承受过的。
    可能远远大于你看到的。
    你凝视着她,目光微颤,决定问清楚。
    Luc
    可是还不等你叫出名字,远方忽然响起悠远古朴的钟声,漫长的节奏中藏着肃穆的回响。
    好像到居民们祷告的时间了啊。
    她错开你的眼神,偏头看向湖泊对面那座庄严肃穆的钟楼,岔开话题: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你叹息着,咽下满腹疑问。
    好
    住在这里的居民们似乎对她非常熟悉,你一路上总是看到主动朝她打招呼的居民。甚至还有高龄的老人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话。
    她没有表现出半点的不耐,含笑认真倾听。
    不过你注意到
    当她弯下腰和老人轻声说话时,身上那股若隐若显的虚渺感就会减弱几分。
    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更加真实了。
    你们并没有前往那座钟楼,而是沿着湖岸慢慢地走着,清风携着森林土壤的气息掠过你的呼吸,最后没入湖面层层漾开的涟漪中。
    你很少会像这样
    和人一起漫无目的地,安静地散步。
    从前琳娜喜欢叽叽喳喳拽着你说话,漂亮的金色长发总是会不小心就缠在你的手臂上,每每转头时就把自己扯得哇哇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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