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跳出提醒事项,上个月答应了一个做短片的朋友,写个三分钟的短剧本。
    大学室友,关系挺好。当时觉得短剧本工作量小,不需要太多的灵感和创作欲,应允后发现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一直拖。
    截止日期快到了。
    江舒亦打开文档,边喝水边思考主题。
    五分钟过去,水喝到底,文档依旧空白。他抽了张白纸,手写。
    绞尽脑汁挤出几行,江舒亦开始发呆。
    墙上挂了石英钟,滴滴答答从八点半指向十点半。江舒亦趴桌上睡着了,将醒未醒时看到窗外的灯火,觉得饥饿。
    他妈怎么不叫他吃饭。
    半晌认出周围环境,他又发了会儿呆,听心脏声跳动,听到难以适从,便搓脸让自己清醒,换了个方向趴。
    他翻出纸上的内容,仔细读完,揉成团扔垃圾桶。
    先睡觉吧,他想。
    关了灯,在床上躺下,辗转反侧睡不着,摸黑翻垃圾桶,把纸团捡起来。
    算了,说不定能用。
    新垃圾桶,只装了个纸团,江舒亦有点强迫症,洗了两遍手才上床。
    躺着没多久,他忍不住抓痒,开灯一看,身上皮肤潮红发烫,布满丘疹。
    脸上脖子上都有,眼皮也肿了,渗人。
    过敏反应。他打111,听到拨的号码不正确,意识到不在伦敦,下床穿衣服去医院。
    靳原在客厅熬夜看论文,见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我靠你怎么了?
    江舒亦没力气说话,腿一软,砸进靳原怀里。
    第8章 和谐
    靳原担心过敏性休克,忙不迭打电话给胖子,胖子别睡了,开车过来,去医院,速度。
    随后抱起江舒亦,大步下楼。
    胖子火急火燎开车到教师公寓楼下,靳原抱着人腾不出手,副驾驶的大头忙不迭开车门,怎么回事?
    他过敏,靳原嘱咐,走临江路,红绿灯最少。
    学校是老校区,有居民区,校门半开放,胖子踩着油门窜出去。目的地是最近的私人医院,靳原走的特殊通道,很快人就没了影。
    胖子和大头找到他们时,江舒亦在病房里准备挂水。
    隔着门口的玻璃小窗,胖子感慨,好家伙,天仙变癞蛤蟆,造孽啊造孽。
    大头怕打扰江舒亦,把靳原叫到走廊,他还好吧?医生怎么说?
    不严重,症状消了就可以离开。
    过敏程度一般,眩晕是低血糖导致的。现在凌晨十二点半,挂水起码要两小时,明天有课,靳原就让他们先回去。
    他们刚走,走廊拐角急匆匆跑来两个男人,长得年轻周正,身姿挺拔,在靳原面前停下。
    靳原头疼,我没事,室友过敏我送他来医院。
    其中一人望向病房,迅速审视里面情况,拿出手机示意他接电话。
    不接,靳原挂断,扔回他口袋,再说一遍,别跟着我。
    回到房间,医生在给江舒亦扎针,靳原拉了个凳子坐他对面。
    同居第一天,江舒亦就进了医院,没法跟程老交代,公寓的致敏物得找出来。面诊时江舒亦提了过敏对象,螃蟹和橡胶制品。
    靳原思索几秒,白天正常,晚餐他吃的好像是鸡肉沙拉,便问:晚上你沙拉加了蟹肉吗?
    纯鸡肉。江舒亦浑身难受,没精神应声。
    剩下橡胶制品。靳原只能想到安全套,可江舒亦独自在卧室,怎么用?
    他听过英国遍地帅哥,遍地是gay的传闻,去那边几次,确实如此。
    看向江舒亦。
    和他套件卫衣踩双球鞋的简单装扮比,江舒亦依旧衬衫配大衣,连头发丝都写着精致高级,去医院像是去米其林西餐厅。
    输液时袖子折到小臂,半阖着眼,冷冷淡淡。
    应该没用过,知道过敏肯定会有意识避免,再说就算他是gay,也不像玩得开的。
    靳原直直盯着江舒亦,思绪如野马般奔腾。
    察觉到靳原的视线,江舒亦看了他一眼。
    刚被他压在沙发上威胁的气还没消,就欠了他人情,心里的烦闷压抑不住,江舒亦给他转看病费用。
    念及他的出手相助,软化了态度,你回公寓休息,我自己可以处理。
    靳原属于在路边看到受伤的野猫野狗都会送宠物医院抢救的热心市民,即使和江舒亦屡生摩擦,也做不出丢他在这挂水自己回去睡觉的事。
    玩几把游戏的时间而已,靳原打开游戏程序,漫不经心解释,看在程老的份上。
    江舒亦最怕担负别人的好意,更何况靳原的。他在英国 Thank youSorry常挂嘴边,回国说得也多,当着靳原的面还是头一次。
    温和,带了点疏离,谢谢。
    谢早了。
    靳原瞥见金属托盘里的胶管,倏地记起在超市买的乳胶床垫,导购夸夸其谈介绍天然胶乳成分,能让人睡得更舒服,似乎还说了句由橡胶树割胶流出
    当时没仔细听,纯粹因为价格最贵才买。他连忙搜索橡胶乳胶的区别,跳出回答乳胶是加工后的橡胶,属于橡胶制品。
    靳原有点懵,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
    这操蛋的意外。
    以江舒亦吃不得亏的性子,知道真相绝对会拔针扎他一脸血。
    靳原扫了眼针头,算了,等回公寓叫他换床垫的时候再坦白。
    能拖一时是一时。
    靳原关掉游戏,观察江舒亦的状况。
    丘疹在慢慢消退,红肿处也好了点,嘴里嚼着糖。方才在外面遇到儿科医生,从兜里掏了几颗糖给江舒亦,用来缓解低血糖症状。
    江舒亦晚上随便吃了点,靳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送他来医院也是出于人道主义,而非关心。
    自己竟是罪恶源头,靳原顿时坐不住了,你饿了吧?我去楼下买粥。
    江舒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觉意外。
    和印象中的混不吝简直判若两人。
    医院楼下的粥店开得晚,砂锅煲的,人少不用排队,靳原要了份青菜瘦肉粥。
    粥煮得咕噜咕噜冒泡,热气偶尔顶起盖子,溜出细腻的香气。正等着,望见街对面熟悉的两道身影,靳原心里窝火,摸出手机,回拨未接来电,哎我说,把你的人撤了。
    哎什么哎,你爸得罪了你我可没得罪你,你对你妈就这个态度是吧?对面嗓音清脆响亮,自带上位者的威压,打多少个电话了,你就当没看见?
    刚才忙,没空,反正有人跟你打小报告,懒得接。靳原再次强调,哎我说妈,把你的人撤了,不然向国家举报你滥用职权。
    不关国家的事,人我从你舅舅身边找的,合理合法。我和你解释过,在确保校园持刀伤人事件是意外之前,他们都会跟着你。
    上周二晚,靳原和程老去实验室,经过笃行路时有个精神病突然出现,差点伤到他们。拘留后不久,调查出了结果,初步判定为导师和学生的纠纷。
    A大车辆工程专业的一个教授申请到了大项目,把带的研究生当成廉价劳动力,卡着不让毕业。那学生家庭贫困,找好的工作丢了,又惨遭相恋多年的女朋友分手,多重打击下精神失常。
    持刀伤人的原因,警方推测教授当天刚好在外出差,那学生没找到目标,难以泄愤,便转向路人。
    靳原中招具有偶然性。
    靳原他妈对这种事比较敏感,持怀疑态度,偌大的校园,怎么偏偏盯上靳原,便给压力让他们深挖嫌疑人的社会关系,又派人守着靳原。
    在英国那几天也没落下。
    他妈过激反应的源头和他双胞胎妹妹有关,靳原可以理解,但24小时监护的程度太过离谱,劝他妈去看心理医生。
    我很健康,如果查出社会关系正常,他们会立刻离开,他妈略带疲惫,靳原,你清楚你爸的工作性质,我只想安心点。
    行吧,真是托了扫黑除恶一把手的福。
    店员窸窸窣窣打包粥,靳原懒散地踩着桌下的横杠,年纪大了早点睡,就这样。
    拿好粥出门,抄近路回医院。
    店里塑料盒用光了,靳原顺带买了小砂锅,店员找了泡沫隔热,用布袋包得严严实实,拎进病房揭开盖子,热气滚滚。
    江舒亦在和大学室友通话,聊短剧本的构思,流利的牛津腔,如水般轻缓自然,矜贵典雅。
    挂着水不方便,手机搁在桌边放了外音。
    对面说用花勾连线索,做隐喻道具,接着提起书店橱窗复古吊灯上系着的黑玫瑰,夸江舒亦很有审美品味,像那支玫瑰般,具有出尘的气质。
    江舒亦轻笑,消解了轮廓自带的疏离感,显得亲和无害。
    靳原就想,对面的伙计知道江舒亦这朵出尘野玫瑰长满了荆棘吗?
    递勺子给他,青菜瘦肉粥。
    煲得老道,青绿色浸透在粥里,米粒泛着绵密质感,很香,将病房里弥漫着的消毒水气味削弱不少。
    江舒亦回神,简略告别后挂断电话。
    社交的麻烦之处在于总会出现意外,意外导致更深的纠葛。明明是针锋相对的关系,变成照顾和被照顾方,他倍感不适,问清价格后给靳原转账。
    靳原自知理亏,拒收,说几块钱有什么好转的。
    江舒亦放下勺子,等他按了确认,才喝粥。
    粥入口即化,搭配流油的咸蛋黄,堪称深夜美味。吃惯了西餐的江舒亦被唤醒了东方味蕾,连带心情也变好。
    如果他们初次见面是在程老组织的饭局上,他和靳原应该能和睦相处。
    像普通室友甚至朋友那样度过这学期,毕竟如果他想,长久维持礼貌绅士的假象轻而易举,也擅长在特定对象面前,把刺收得服帖。
    在书店以为靳原是混混懒得掩饰,飞机上以为学校有好几个校区,大概率不会再见,未料到有后续牵扯。
    挂水一般在输液室,医院自动给靳原安排了高级单人病房,沙发茶几移动餐桌样样俱全。
    靳原躺在软皮沙发上,看光致电离和光致激发的真吸收微观过程的论文,出于愧疚,时刻注意着江舒亦。
    江舒亦安静喝着粥,偶尔和他交谈几句,气氛罕见的和谐。
    第9章 一起上
    很快,往更和谐的方向走。
    靳原看着护士换瓶,要走时忽地停下脚步,弯腰拿江舒亦手里的塑料勺,别喝了,没闻到有味?粥太烫,塑料遇高温会分解出聚苯乙烯和DEHP,致癌。
    低劣产品,得查查生产厂家,送315晚会曝光。
    江舒亦这才发现塑料勺子边缘微微卷起,喝粥时的确有股极淡的异味,他以为砂锅自带的,没放心上。
    等着,我去医院食堂拿个铁勺。靳原说。
    江舒亦怔愣片刻。
    靳原送他去医院在他理解范围内,买粥有些过,也稍微说得过去。此时的行为却很莫名其妙,甚至透着诡异。按他目前对靳原的了解,就算碍于程老,也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江舒亦懒得掩饰,眼里满是情绪。
    靳原:怎么了?
    我们约定过,私底下的事不牵扯程老,思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江舒亦说,靳原你应该清楚,虽然他让我们住在一起,但他偏向的是你。
    中午聚餐结束,他外公非塞电脑给靳原,程老帮靳原拒绝,明着讲,他们还不熟,可能日后相处起来会有摩擦。我不希望靳原因为礼物或我的嘱咐委屈自己。当然,也不希望舒亦因为靳原是我学生有意退让。反正如果出现问题,我就事论事,谁也不偏袒。
    话里话外态度明确,双方平等,就当交个朋友。但其实更多的是为靳原考虑。
    避免靳原在他面前低一头。
    靳原当然清楚,程老听他抱怨寝室有鼠患时,就提过给他申请公寓,但刚开学他忙着参加国际物理论坛,说不着急,程老才暂且搁置。
    也因为清楚程老如果了解他和江舒亦之前的过节,肯定站他那边,才和江舒亦做约定。
    但即使不考虑程老,他把江舒亦弄进了医院,心里总有点不得劲。
    江舒亦扔掉塑料勺,你没必要做这些。
    靳原想坦白,我自己造的孽自己还,还完我们继续井水不犯河水,惹急了该弄再弄。
    考虑到江舒亦还在输液,医院又到处是凶器,场面容易失控,话到嘴里拐了个弯,你生病了啊,得有人照顾。
    因为那点不得劲,就显得真诚。
    江舒亦用探究的眼神望着他,不说话。
    靳原走了,半晌,推门而入。
    将小铁勺冲洗干净放砂锅里,喝吧。
    江舒亦默不作声喝完了整罐粥。
    对靳原的敌意瓦解大半,不由得想,程老那么看重靳原,或许是有原因的。
    回溯起近日和他的冲突,江舒亦心里迅速松动,甚至有一瞬间,反省自己这段时间情绪低落,连带脾气也变得差劲。
    挂完水大概凌晨两点半,江舒亦身上的丘疹和红肿如潮水般消退,只余些痕迹。
    护士小姐姐给他拔针,热情地告诉他注意事项,笑得眼睛弯弯,说可以加微信,有不懂的尽管问。
    江舒亦礼貌拒绝,走去沙发叫靳原。
    靳原大长腿踩在地上,手盖着后脑勺,面朝这边睡得正香。脸俊朗立体,有颜值有身材,护士小姐姐偷瞄几眼。
    江舒亦看了他一会儿,俯身拍他肩膀,靳原,醒醒。
    靳原有起床气,忍不住输出,胖子你他妈
    睁眼看到江舒亦和纯白的病房背景,意识回笼,气焰消下,是你啊,结束了吗?
    江舒亦轻声,是,可以走了。
    医院有些偏,等网约车等了很久,没司机接单。靳原提议走一段路去附近的商场,他对江城熟悉得犹如自家的后花园,带江舒亦七拐八拐钻巷子。
    巷子冗长,灯光影影绰绰,空气中含着些许深夜的凉气,瓦白的墙上开满了水粉色的海棠,枝叶累累花团锦簇。天边一弯月牙,星星四散在各处,钻石般璀璨夺目。
    极具江南特色的美景,江舒亦久未领略,观赏时倏地停住脚步。
    有人跟着他们。
    借海棠花掩盖向后望去,空荡荡,尽头幽深静谧。
    或许是错觉,时差错乱,又折腾了一天,精神不济的情况下过于敏感。
    进入另一条巷子,江舒亦拐弯时猛然回头,捕捉到忽闪而过的影子,真的有人。
    伦敦夜晚的抢劫事件频发,偏僻区域和黄皮肤因素叠加,概率更是飙升。江舒亦平日里再小心,也遇到过几次。
    知道中国安全,但深夜充满不确定性。
    他身上没带现金,值点钱的只有手机,靳原如出一辙。跟这么久,手机填不饱抢劫犯,对方要是有武器,可能会演变成械斗。
    江舒亦察看周围环境,两面都是三米多的高墙,巷子不知多长,有人拦着的话,也许能跑掉一个。
    他不想欠靳原的人情,正好借此机会还了。
    若无其事从墙角捡了颗尖锐的石子,夹在食指和中指间,低声对靳原说:走到下一个路灯那里,你往前跑。
    靳原:啊?
    别回头,有人跟着我们。
    什么保镖啊,有没有点职业素养?
    一生要强的靳原没脸说那是我爱子心切的妈派来监护我的,糊弄道:我怎么没发现,你别紧张,可能是过路人。
    我确定在被盯梢,江舒亦根据经验推测,十有八九是抢劫犯。
    恋耽美

章节目录

你行不行啊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np只为原作者作者:三月桃胡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作者:三月桃胡并收藏你行不行啊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