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透,风雪把光秃秃的枝丫吹得乱颤,好在有一家店没关门,谢青昀没扑空,把雪郁要的东西都买上后回了公寓楼,径直往厨房走。
    他指望不上雪郁帮忙,独自做完饭端出来,等着坐享其成的小少爷就闻着味凑了上来。
    谢青昀的厨艺还算不错,一条生鱼做得鲜滑可口,米饭粒粒鲜满,雪郁本来胃口不大,小脸埋在碗口,竟也细嚼慢咽吃了半碗。
    勉强符合他心意吧。
    看在让他吃饱的份上,今天就不找茬了。
    吃完饭雪郁和谢青昀就再没了交流,在房间歇了会儿,和系统聊了些有的没的,感觉困了就去浴室洗了个澡。
    厨房和浴室是连着的,谢青昀看到浴室有人,退而求其次地在水池洗了个手。
    冰冷的水流从指缝穿过,谢青昀脑袋里不自觉划过不久前的事。
    晚上雪郁抛下他后,他也从温泉那里下到了地下车库,本来只是想避开人流,却撞见雪郁被强行抱上车的一幕。
    那个车牌,他知道是裴家的。
    但那也就更奇怪,裴家的人为什么对雪郁是那副态度?雪郁在那辆车上,都做了什么,最后又怎么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没想多久,谢青昀蓦地止住。
    算了,他想这些做什么。
    裴雪郁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低下眼,把脑海腾空,专心致志洗手,就在这时,旁边的浴室传来一道细弱的声音。
    谢青昀?
    嗓音轻软,小声小气的,连呼吸都在收着。
    谢青昀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里面的人着急地又颤声喊了他一下,他才确定,是裴雪郁在说话。
    沾水的长手从水面抽出来,谢青昀抿了下唇,即使万般不想,他也走到浴室门口,曲手笃笃敲了敲门,什么事。
    隔着缭绕的水雾,雪郁的声音有点模糊,还有些出乎意料的羞耻在里头,我忘记拿衣服了,你帮我拿一下。
    衣服拿没拿自己都不知道
    谢青昀扯了扯唇角,面无表情问:在哪,你的衣服。
    在我房间,我好像放在床上了,没有的话你就从衣柜里随便找一套拿过来。
    谢青昀转身就走,半分钟后去而复返。
    开门。
    大门小幅度地动了动,紧接着开了窄窄一条缝。
    雪郁磨蹭两下,探出半张小而漂亮的脸,他强板着冷漠的脸色,可那小女生一样羞窘的表情、声音里细微的颤抖,把他出卖得干干净净。
    他小声说:衣,衣服。
    谢青昀微覆眼皮。
    在门打开之前,谢青昀没想过要去偷看还是怎么样,对上雪郁脸蛋红红的样子还有些怔愣,过高的身高更是发挥了不必要的作用,让他透过门缝,把雪郁从头到尾一览无余。
    粉润的肩膀,过细的腰之类的
    雪郁应该是不想让他看到的,谢青昀能看到他有意躲藏的小小举动。
    但说不清什么心思,他没有挪开目光。
    视线从微湿的红润唇珠,移到下面清瘦的踝骨上,两条白生生的腿光滑地站在原地,膝盖有点红,此刻颤颤巍巍好像站不稳似的,给人一种很轻易就能弄坏的感觉。
    不知怎么,谢青昀忽然想起同为体育生的朋友插科打诨时说起的话。
    美名其曰说是为了排解考试前的紧张,那些人却是凑在一起,看着影片中貌美体软的小老师推搡怪笑。
    他没看过,不知道貌美体软的小老师是什么样,但如果是现在的裴雪郁,能让人很好代入。
    即便他是个目中无人、极为讨人嫌的家伙,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漂亮。
    谢青昀面上很冷静,宽大掌心却濡出了汗,不知道是不是被浴室里蒸腾出的热气闷的,黏糊糊贴着雪郁香得不像个普通男生的衣服。
    雪郁已经有点懵了。
    他尴尬地咬着嘴唇,睫毛扑闪,湿润眼瞳看着谢青昀手里的衣服。
    除了睡衣,还有别的
    很难形容私人衣物被人拿在手里的感觉,雪郁表情空白,连睫毛都停止了颤动,看上去好可怜。
    谢青昀在那一瞬心里涌起隐秘的异样,是快感又不完全是,形容不出的心情让他莫名焦躁,他把手里的东西往门缝里送了送,沉沉道:你还要不要了?
    略显催促的一句话让雪郁难捱极了,脸蛋充饱了血,脑袋晕头转向的,他不动声色把门缝又合上一点,试图挡住谢青昀的目光。
    滑溜溜、白如嫩豆腐的一只细手,从那窄得不知道够不够谢青昀一只手臂的空间里伸了出来。
    从谢青昀手里拿走衣物后,又快速收了回去。
    磨蹭死了。门关上前,雪郁找补般凉凉刺了句。
    谢青昀喉头囫囵动了几下,门后面衣料摩挲的细响抽走了他喉间润滑的水液,他嘴唇抿得泛白,随着五指用力,手臂都紧得鼓起骇人青筋。
    他只停了两秒,便离开了厨房。
    听着外面远去的脚步声,雪郁一颗紧悬的心落回了原位。
    他瘪瘪嘴,不自然地把腿穿进裤子。
    系统一出来,就语气怪怪道:【宿主,你刚刚反应不对。】
    雪郁脸蛋还有点点红,怎么不对?
    【你太扭捏,原主巴不得让谢青昀看自己光溜溜的样子。】
    怎么派了个这么狂野的系统跟着他。
    雪郁默默无语,决定不理系统,他穿好衣服,带着满身水汽从浴室走出来。
    谢青昀和傅炀都回了自己房间,客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们三个的房间都是并排的,很容易走错,但开灯要绕到另一边,雪郁懒得费这个事。
    正常人应该都锁了门,就算他开错门,也进不去。
    这么想着,雪郁往房间门走去,手胡乱摸到冰冷的门把手,想也不想就按了下去。
    几乎在开门的一瞬间,雪郁就意识到自己走错了。
    房间里只开了盏小台灯,傅炀懒散陷入柔软床榻,两条长腿垂在床边,锋利英气的眼微微阖拢,藏在黑衬下的肌肉纹理分明,搭在额头的手指节修劲,冷如玉磐。
    下一秒,他猛地睁开眼睛,如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极为狠厉地扫过来。
    他警告过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他的私人空间
    凶戾的目光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微顿了一下。
    裴雪郁只穿了件柔滑的睡袍。
    腰间的松紧带主人明显没当回事,只敷衍地打了个松松的结,旁人一拉就能知道里面是粉还是白,睫毛浓密沾水,簇起的眼睛灵动干净,肤肉像剥开的桂圆,雪腻通透。
    一颗水珠缓缓从头发滑下,坠在殷红丰饱的唇肉上,衬得更鲜满、更柔软
    可傅炀知道,那张嘴再软,吐出的都是刻薄尖酸的软刀子,他一个字都不爱听。
    他双手撑着床坐起来,紧盯着裴雪郁,不紧不慢地问:有事儿?
    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和裴雪郁与陌生人无异,话都没说过几句,但按照他对裴雪郁的浅显了解,他来找自己绝对没什么好事。
    半夜三更,故意在洗完澡后打开他的门
    只会让他觉得裴雪郁是腻歪了谢青昀,想上演个红杏出墙的戏码,却又发愁一时找不到好的人选,左思右想,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傅炀幽幽地凝视着门口的人。
    却见那被他定性为不怀好意的小少爷懊恼地抿了下嘴唇,被水汽蒸出艳色的唇瓣张开,一口大锅砸到了傅炀脑袋上:你怎么不锁门啊,害我走错了。
    第4章 公寓楼合租室友(4)
    雪郁没在找借口,他表现出了该有的后悔和排斥。
    不仅如此,傅炀还看出他脸上有些晦气。
    晦气?
    傅炀表情冷了冷,他嘴角一压人就凶得很,揪住三个字眼重复:走错了?
    雪郁灵动干净的眼睛眨了眨,淡淡嗯了声。
    傅炀站了起来,他的身高本就有压迫性,站在雪郁面前更加大了那种差距,浓黑英气的眼睛把雪郁那张白皙秀净的小脸收拢了进去。
    他问了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你来这里多久了?
    其实按照人设,雪郁不可能在这里像小学生上课似的,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但他懒得给自己找麻烦,随口答:两个月。
    嗯,两个月,两个月还能走错。
    雪郁听出他在内涵,仰脸看他锋利的下颌尖,道:你怀疑我是故意的?
    傅炀薄淡的嘴角扬了扬,顶了下上颚,用一种散漫的口吻:不然?
    傅炀是个商场精英,身上标签很多,雷厉风行、神通广大、手腕极硬,在商界就把自己磨成了没人敢挑衅的狠角色,即便后来出了事,也没有虎落平阳的窘迫。
    当他试着用游刃有余的气场和对方说话时,大多数人都会露怯。
    雪郁却摇头,小脸淡漠,自信是好事,但你想多了,你掐着我脖子威胁我,我也不想进。
    傅炀:
    他和雪郁漂亮的眼睛对视良久,眉骨忽然一挑,仿佛在忖度过后得出了什么答案,也是,你喜欢的是那种每天板着棺材脸的类型,他的房间在隔壁,要我给你开灯照着吗?
    雪郁嘴唇很红,红得像是覆了层明艳的丹砂,那软小的唇珠被他用力抿了抿,很明显地不高兴了。
    不想多说什么,他转头就走。
    傅炀黝沉的眸光动了动,似乎笑了声:操,脾气还挺大
    屋内台灯微弱的光延出去一点,能照到雪郁走动的两条腿,看上去细细软软,却不失男生的纤长紧韧,白得晃眼,好像走两步路就会化。
    傅炀又想起橱柜前的那一幕,雪郁衣角被搓得往上卷了卷,露出绸缎般白滑的腰,在里陷的沟壑旁边,赫然有一颗痣。
    很好看。
    但是。
    在前不久,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小少爷入住第一天,就因为嫌热,不关门不避讳地在房间换衣服,当时他恰好从厨房走出来,无意看到过。
    是记忆出了错,还是?
    雪郁生物钟很健康,和当下年轻人不同,他十点就会感觉到困,必须上床睡觉。
    把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被子掀开,雪郁往上一躺,闷住半张脸闭上了眼睛。
    兴许是被褥太柔软,又或者是枕头里放了助眠的香料,他比往常睡得还快。
    冬天是个好季节,雪郁一觉能睡到第二天中午,但这次不仅没睡到中午,甚至早晨天还没亮他就被吵醒了。
    因为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像装修时发出的噪音一样恼人,一个劲往雪郁耳朵里钻,雪郁一把将被子拉到头顶,装听不到。
    外面敲门的人耐心很好,一直不间断地敲,那声音不至于多大,但也怪烦的。
    片刻后,雪郁从床上起来,寒着小脸穿鞋,走到门口打开门。
    他还处于没睡醒的状态中,目光飘忽,眯着眼睛人也没看清,就说:烦不烦人,没看到我在睡觉?别吵我。
    吵人睡觉犹如杀人放火,如果不是没睡够,他肯定要把这人报警抓起来。
    雪郁表情不虞,浑身冒着寒气地重新回到被窝,被子一盖。
    门口矗立的人犹豫几秒,走了进来。
    他穿着干净低调的羽绒服,眉眼清俊,身上单一的色彩把他拥衬得更清冷。
    进来前他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确认不会给地板留下污渍才继续往床边走。
    谢青昀看了眼床上把自己蒙成一坨,恨不得把自己塞进被子和被子融为一体的雪团。
    他皱眉,克制着声音道:今天有早课,你该起了。
    谢青昀当时被裴雪郁威逼利诱签下的那份合同,清清楚楚写着他的义务,裴雪郁说什么他都要做,除此之外,他还要保证裴雪郁的正常生活,帮他记住所有繁杂琐事。
    其中包括,记住裴雪郁的课表。
    有什么课都要提前告诉他,提前提醒他,不能让他迟到,否则小少爷就会将无法排解的怨气发泄在他身上。
    似乎想到什么不好回忆,谢青昀脸色极冷,又重复了一遍:你该起了。
    鼓起的那团雷打不动。
    谢青昀压抑着呼吸,胸膛扩张收缩反复几次,才稳住躁郁的情绪。
    他上前几步,宽大手掌提住被子的一角,强势又体面地往下拉了拉,没了被子遮挡,那张过分漂亮的脸露了出来,浓密睫毛紧闭,似乎感觉到难受,那眉尖蹙起了点,脸蛋酡红。
    谢青昀看着那因生理性晕出来的红,难得失语。
    到底在想什么?
    就因为不想起,把自己闷成这样。
    雪郁又想把被子拉起来,却被谢青昀紧紧拽着,没得逞,反复几次放弃挣扎,闭着眼不动也不说话,很安静,但就是不起床。
    谢青昀往后退了几步,这次声音大了点:裴雪郁,七点了。
    这句话被他不厌其烦重复了三遍,床上犹如进入冬眠的人总算有了反应,又薄又泛着粉的眼皮睁到勉强能看见人的程度,含水的眼睛转向了谢青昀。
    空气静得没有任何杂音。
    谢青昀在雪郁睁眼后,淡色嘴唇抿了抿,身上溢出消沉难言的情绪。
    裴雪郁有很重的起床气,这点他清楚领教过。
    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肋骨往下几寸的位置,厚重衣料后面,有拳头大小的淤青,那是前几天试图叫醒裴雪郁,被裴雪郁用烟灰缸砸的。
    裴雪郁犯起混来,可不管对方是谁,砸得又狠又利索。
    他觉得很好笑。
    没有人像他这样,吃力不讨好,却不得不这么做的。
    不叫裴雪郁会生气,叫了裴雪郁会打他。
    哪边都是炼狱。
    谢青昀肩膀紧绷,两只手握了握,指尖僵到发白。
    雪郁动了,他的手从被子下面探出来,很快摸向桌面。
    谢青昀嘴唇抿得发痛,雪郁每动一下,他袖子里的手臂都会绷紧一些,眸仁微暗。
    这次是手机?
    他讽刺地扯了扯唇角,这手机不便宜,砸坏了别哭就是了。
    和他想的一样,雪郁真的攥起了手机,眼睛眯了眯。
    谢青昀喉咙发干,心脏微缩了一下,有那么瞬间血液似乎往回倒流了一段,他僵在原地,感觉着时间凌迟般流动。
    雪郁手臂往上抬了抬,具体的表情他没去看。
    谢青昀意识恍然,全身心都放在身体感官上,他很耐疼,但不代表他对东西砸过来的前一刻感到无所谓。
    他浑身不适地盯着雪郁的手臂,脑中闪过无数手机扔过来的场景,却见雪郁打开了手机屏幕,半眯着眼看了下时间,含糊道:十分钟。
    谢青昀僵住,怔怔脱口:什么?
    十分钟,我再睡十分钟。
    说完,雪郁把被子往脑袋上一盖,最后的字音闷在布料里,绵软得不像是从那张恶毒的嘴唇里说出来的。
    谢青昀表情怔然,像电影中有艺术色彩的慢动作,缓慢地动了下发麻的手指。
    说是十分钟,一分钟也不多一分钟也不少,雪郁在最后一秒不情不愿地离开被窝,殷红嘴唇艰难张了张,对旁边僵站着的谢青昀说:给我拿衣服。
    谢青昀神色复杂。
    默然片刻,他转头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件防寒的衣服,递给了雪郁。
    雪郁套上外套,视线都不偏一下,去浴室洗了漱。
    洗完出来,谢青昀还站在玄关口,低头默默看着手机,很敬业地在等他。
    走吧。雪郁没什么精神地说了句,他现在应该找个借口刁难一下谢青昀的,可他没睡醒,实在没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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