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是体面人,就算要跟诈尸的霍先生叙(suan)旧(zhang),也不会顶着风雪在庭院里动手毕竟叙(suan)完旧(zhang)还得回到宴会厅参加完这场寿宴,没有挂着彩供人揣(ba)测(gua)的道理。
    那可不是傅先生的风格。
    顾渊扒拉一把缀着雪花挡在眼前的碎发,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这座庄园的布局,在岔路口猛地刹住脚步,把对着阳光花房的脚尖,转向了击剑馆。
    吱嘎
    咣当!
    厚重的木门被重重的推开又重重地撞在一起,顾渊带着一身风雪跑进击剑馆。刚刚坐到剑道东边沙发上准备开始真叙旧的三个男人瞬间话音一停,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眉目昳丽的青年,穿着洁白的燕尾服踏雪而至,就像极了从冰雪世界误入人间的小王子。小王子身上裹着冬日的冷风,偏偏含着浅笑的眉目浓烈得仿佛一把
    挠人的火。
    傅笙立时起身,拎起搭在旁边沙发扶手上的深灰色西装外套,走向顾渊。
    顾渊睨着款步走向他的傅先生,顿时收住本打算迈出去的脚。慢条斯理地拍了下落在肩头的雪,顾渊嘴边扯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微小弧度,慢悠悠地问:抱歉,我是不是来得不怎么是时候,打扰到你们谈合作了啊?
    呦!
    听顾圆圆这话音儿火气可不小,傅二狗也有今天。
    挺不错。
    顾圆圆出息了。
    顾池扬眉,看着顾渊拍开傅笙的手以后开始自己个儿抖落满身的落雪,眼底含着笑轻斥:顾圆圆,你穿这么点儿就往外跑,成心找病生呢?
    晏瑜:
    他顾池还是他顾池,就不愧是弟控晚期患者。自己个儿也是穿这么点跑出来的,这会儿竟然说起顾圆圆来了!
    不过这话他只敢想想,不敢说。
    这尊在化身怒目金刚边缘徘徊的大佛,见着顾圆圆以后可算是肯开尊口了,他可不敢再惹恼大佛了。
    晏瑜不着痕迹地用膝盖碰碰顾池的膝盖,厚着脸皮掀开顾池的西装衣襟,从内袋里摸出盒烟,让给诈尸的霍先生一只烟,跟霍上景介绍:顾池他弟,我大外甥。
    在宴会厅的时候,霍上景已经知道进门这位是他傅二哥的未婚夫了。在司老先生介绍他傅二嫂姓顾的时候,他还想过傅二嫂有没有可能跟顾三哥的顾家有什么渊源。
    没想到竟然是顾三哥他弟。
    不过,两个人都姓顾,傅二嫂是顾三哥他弟他能理解,但是,傅二嫂是晏老大他大外甥又是什么鬼?
    如果不是了解晏老大的为人,霍上景都要怀疑晏老大是在故意占他傅二哥和顾三哥口头上的便宜了。
    脑子里捋着他三个兄弟如今这复杂的亲属关系,霍上景不着痕迹地动动被他傅二哥搥得生疼的肩膀,接过晏老大递过来的烟,把视线挪向门口
    就更为直观地见识到了老铁树开花的模样。
    想帮顾圆圆拂掉黏在睫毛上的雪花,又一次被顾圆圆无情地拍开了手,傅笙无奈地笑着收回惨遭驱逐的手,安静地等着顾渊拍完挂在身上的雪,立刻抖开外套不容拒绝地披在了顾渊肩头。
    掌心压在顾渊肩上制止了顾渊乔模乔样的小挣扎,傅笙掌心顺着肩臂线条下滑,握住顾渊那双被冻得冰凉的手。合掌把冰坨似的一双手拢在掌心,傅笙凑上前亲亲化在顾渊睫毛上的水珠,含着笑低声道:顾先生,给留点面子,嗯?
    顾渊:
    差点忘了,他家傅先生奏是一个秀恩爱狂魔,在内人面前尤其肆无忌惮。
    动动开始化冻回暖的指尖,顾渊权当自己的耳朵是在一冻一化间变红的。撩着眼皮子似笑非笑地斜睨他家偷偷伏低做小的傅先生一眼,顾渊没搭理他家傅先生,视线越过他家傅先生的肩头,朝着他哥顾池舒展笑意:出来的急,没顾上去拿面包服。
    顾池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傅二在他家臭弟弟跟前儿吃瘪的模样,揣着满腹弟控的欣慰与心酸,抬脚踹踹晏瑜的腿示意晏瑜让地儿,招手招呼顾渊:过来坐。
    他哥召唤,顾渊拔腿就想过去。
    傅笙好气又好笑。
    攥紧顾圆圆已经回暖的手轻轻一拉,傅笙把毫不犹豫地想要撇下他的顾圆圆拽进怀里。腾出一只手来搂住顾渊的腰,傅笙搂着顾渊穿过剑道。
    嫌弃地瞥了一眼乖乖让出位置、跟霍六坐到一张沙发上的晏瑜,傅笙强行搂着顾渊一起坐到他刚才坐的那张沙发上,单手倒了杯热茶送到顾渊嘴边。
    就着傅先生的手喝了半杯热茶,顾渊抛给他家傅先生一个晚上再跟你算账的眼神,抽回被他家傅先生攥在手心里的手,对着他哥顾池耸耸肩哥,傅先生太粘人惹。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狗粮,顾池好悬没翻给有老公没哥哥的臭弟弟一个白眼。
    傅笙看在眼里,鉴于他跟顾三眼下是统一战线,就没落(zai)井(xiu)下(en)石(ai)。忍着笑揉搓了一把顾圆圆半湿不干的小揪揪,傅笙撩起眼皮子跟霍上景说:我伴侣,顾渊。
    按理说他傅二哥的伴侣,他应该尊称一声哥。
    然而,顾渊这面相一看也就是十八、九岁,这声哥他是真叫不出口。但是,他傅二哥都这么正式地跟他介绍他媳妇了,他总不好生生分分地直呼人家的姓名
    霍上景视线在傅笙始终扣在顾渊肩头的手上打了个转儿,心里惊叹着老铁树不开花则已,一开花惊死人的模样,面不改色地叫:二嫂。
    顾渊:
    神特么的二嫂!宁那两只眼睛是用来喘气儿的么?看不到他是个男的、男的、男的吗?!
    顾渊很想打一下诈尸先生的僵尸头,然而,初次见面又不好太失礼,只好转头看向他家傅先生你这位诈尸归来的兄弟似乎不太聪明的亚子,赶紧教教他怎么说话。
    看着顾圆圆气鼓鼓又极力维持礼貌的样子,傅笙忍着笑揉搓了一把顾圆圆的头顶,撩起眼皮子睨向霍上景,曼声道:倒也不必这么称呼他,不见外的话就跟虞九他们似的叫他一声圆圆,要是想见外就称呼他一声顾先生。
    霍上景:
    好的,给他傅二哥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
    确认过的眼神,他傅二哥就是一个隐形的妻奴,就
    挺好的。
    命运待他不公,但对他的兄弟们似乎都挺不错,霍上景脑袋里飘着虞九那张脸,视线在一、二、三身上打了个转儿,着落到眉目堪称如画的他傅二嫂身上,从善如流地改口:圆圆,抱歉,刚才唐突了。
    顾渊自然没有不依不饶。
    嗯。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更何况诈尸先生还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不见外,可见霍先生虽然诈死了一波,本心上应该依然是当初跟他哥、他家傅先生他们拜把子的那个霍六。
    顾渊笑眯眯地端量着把虞小鱼迷得神魂颠倒的那张脸,慢悠悠地说:霍六哥不必介怀。
    霍上景笑笑,说:今天相见得匆忙,身上没带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改天我做东,正八儿经地跟你赔礼。
    欸嘿!
    专门摆酒赔罪,这可就过于隆重了。
    顾渊连忙笑着摆摆手,婉拒:快别,咱都不是外人,哪儿用得着这样?
    霍上景未置可否,抬眼看向傅笙,以眼神询问您媳妇儿意外加入会谈,咱们这场久别重逢之后的第一场谈话要不要换个时间?
    傅笙微不可查地摇头不必。
    他傅二哥信任他傅二嫂,他傅二嫂又是顾三的弟弟,嗯,据说还是晏老大家的大外甥,虽然不知道这关系是从哪儿论来的
    总结下来,就是顾渊可信了。
    霍上景捏着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略一犹豫,便开口续上了刚刚被顾渊打断的话题:这事儿说来有点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顾池斜睨一眼坐回他身边的晏瑜,顺手拿走晏瑜嘴边的烟,叼在嘴里吸了一口,轻嗤,还是说你想让晏先生配合你来一段双口相声?
    顾池这张嘴
    怕了,怕了。
    晏瑜用指节蹭蹭鼻梁,耷拉着眼皮子,没敢吭声。
    霍上景默默地跟顾池对视一瞬,泰然自若地消受了来自他顾三哥的挤兑,轻咳一声清清嗓子,缓声道:我家里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当年外祖父重病在重症室抢救,我妈妈得到消息匆匆忙忙赶往医院,途中遭遇车祸,当场身亡
    霍上景垂下眼敛,捏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沉默了一瞬,才重拾声音,平静地说,我当时在信都,去找霍上景抿了下削薄的唇,略过一个名字,知道我妈出事儿以后,匆匆开车往郾都赶,想赶回去料理我妈的后事,没想到车还没上高速就迎面怼过来一辆重卡。
    幸亏霍六的车改装过,不然晏瑜没往后说不然怎么样,但是私家车被重卡迎面怼上,后果可想而知。晏瑜看着提起往事神色堪称淡漠的霍六,替霍六接着说完了诈死的事儿,当时霍六伤的挺重,正好他出事儿前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的,医院那边就先通知了我。
    然后就是晏瑜怎么帮霍上景封锁消息,霍上景苏醒以后怎么请晏瑜帮忙,晏瑜又是怎么帮霍上景死亡,并操办后事。
    静静地听晏瑜说完当年那场祸事,霍上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当时伤好之后,我就悄然出国了。说完,看着顾池的脸色和晏瑜腿上的鞋印,又补了一句,大哥给我留面子,说得比较含蓄,其实当年是我死乞白赖求着他帮忙的,所以你们别怪他。
    呵呵!
    顾池用表情送给了晏瑜和霍六一个无声的冷笑,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轻哼,霍六,你这往国外溜了八年倒是越来越像傅二了。
    顾三这话说得倒也没错。虽然霍六的身世不足为外人道,但是霍兴业是真宠他和他的母亲,不然也不会招致各房舅舅的忌惮,在霍兴业重病垂危的时候下狠手。
    没错,就是各房。
    船王霍兴业的各房姨太太。
    当然,名义上自然不是姨太太,圈子里心照不宣而已。
    霍兴业七房姨太太,十个儿女,四个孙子三个孙女一个外孙,最得宠的就是霍六这个外孙。当时有不少传言说船王霍兴业要跳过十个儿女,把家业留给外孙霍上景。
    也不知这八年来霍六在国外是怎么过的,竟硬生生把一个张扬不羁的小少爷,变成了如今这副沉稳干练的模样。
    记忆里总是肆意大笑的一张脸,如今仿佛连多给出一丝情绪都是奢侈的。
    傅笙暗含着警告睨了言语间始终藏着火气的顾三一眼,视线着落在霍金反复捏着的蓝宝石戒指上,抢在霍六开口回应顾三之前,不咸不淡地说:司老先生的寿宴,不知有不少眼睛盯着你跟我一块离开了,咱们着实不好耽搁太久。抓紧时间说说你在国外是怎么过的,这次回来打算做什么。
    在国外
    开始那两年,他过的真是人不如狗。
    霍上景抬眼静静地看着傅笙,熟练地从他傅二哥那堪称寡淡的神色里解读出一丝关切。压下八年来的苦和涩,霍上景有些生硬地牵动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我在国外过的还行,就是有点想家,所以就回来了。
    这笑假的
    别说他家傅先生,顾渊这个对霍先生可以说全无了解的人,都不敢信诈尸先生的这个邪。
    不动声色地扫过仿佛真信了霍六的邪的他哥、他晏大舅和他家傅先生,顾渊礼貌地保持了沉默他尊重他们兄弟间的默契,就是这样。
    傅笙攥住终于消气、开始捏他尾指的小爪子,把主动送上门来的手拢在掌心里,不动声色地问霍上景:没计划为伯母讨个公道?
    顾池紧跟着傅笙的话音,问霍上景:就没琢磨着拿回原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霍上景:
    就知道他这些兄弟都是人精,一个比一个难糊弄。
    霍上景不着痕迹地看了晏瑜一眼。隐晦地把请求掠阵的信号发送给晏老大,霍上景戴着完美无瑕的面瘫面具,平静而又违心地说:我妈虽然意外身故,但生前受尽宠爱,哪有什么公道要讨的?至于原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霍上景言语微顿,低声说,我现在自有事业,没有必要为了那些身外之物,拿我这些年的心血去硬碰已经被霍承澜打理得如铁通一样的霍氏海运集团。
    说完,仿佛是怕傅笙他们不信,霍上景又加重声音,补了一句,不值得。
    霍承澜,霍上景他大舅,如今霍氏海运的掌舵人。
    颇有手段。
    而且是颇有狠辣手段。
    霍上景的顾虑,傅笙心里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下意识地摸向西装内袋,掌心落在腰带上,傅笙这才想起来,刚才为了教训霍六已经把外套脱了,后来又把外套披在了他家小夫人肩上。
    正要探手去掀盖在顾渊腿上的衣襟找烟,就有一只细白的手把烟送到了他嘴边。傅笙喉结微滚,贴着顾渊的指腹咬住嘴边的过滤嘴。
    掌心拢着顾渊的手背,借着顾渊打着的火点着烟,傅笙带着顾渊的手压在他的腿上,不见喜怒地问霍上景:真不想复仇?
    药丸,他傅二哥要火!
    复仇他当然想,他这次归国就是奔着复仇来的,但是
    他不想拖累他的兄弟们。
    霍上景下意识地看向晏瑜,使眼色大哥,快救场啊!
    晏瑜接收到霍上景的求助信号,不动声色地把脚继续留在顾池的脚底板下边,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靠背上,抬手指向傅笙:霍六,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傅二哥坐拥万象集团
    说完,晏瑜指尖转向顾池,你顾三哥手里攥着大半个顾氏的生意。除了他们,顾小四把时尚园搞得风生水起,罗五在国外暂且不作数,傅明意和傅明天一个扎在娱乐圈当国民影帝搞工作室,一个是世界知名小提琴家,虞九
    晏瑜轻啧一声,略过虞九,开始自黑:虽然我是最没出息的一个,但就算大忙帮不了,也能帮点小忙。所以,你有什么计划不妨说出来听听。
    霍上景:
    万万没想到,他所求助的友军竟然已经叛变成了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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