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暗的仓库里查看原料,走在一包包蚕丝之中,账房先生在耳边汇报着这个月购入的原料情况,质量比先前好了许多。
    玉黎清满意的点点头。
    从仓库里走出来,正看见若若在同一个小厮说话,说完了便走到她面前来。
    咱家的小厮跟着早上那个闹事的人查了半天,他果然是卢家找来的,那些布料是他随意买来,根本不是我们家的东西。
    对这些事,玉黎清心里有谱,听到确凿的事实并不惊讶,只是隐隐担心,不知道卢家接下来还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他们。
    这样坐以待毙可不成。
    玉黎清想了一圈,府尹这么大的官,在扬州恐怕没人能惹得起,能帮得上忙的,就只有
    若若,咱们去池家一趟吧。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若若小跑着跟上来,在她身边小声嘀咕:去池家有用吗,池老爷性子文弱,平日里就被府尹压着没法出头,这关头去找他,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有没有用,要去了才知道。玉黎清推开院门,走向马车那边。
    若若跟在她身边,提议道:要我说,求池老爷帮忙,不如去找江公子呢。
    听她这么说,玉黎清有些意外。
    她怎么会这么想?
    江昭元和池叔父,一个是学子,一个是仅次于府尹之下的通判,任谁都会觉得找池叔父更有把握吧。
    玉黎清说道:他只是个来读书的学子,虽然是侯府出来的,但你也知道他在府里并不受宠,没钱又没势,过来读书还要借宿在咱家,这种事,他能帮上什么忙。
    可是我觉得,江公子是个主意的。上回在黑风寨里,不也是江公子同那些山匪周旋,才保住了我们吗。
    若若说的也不假,但玉黎清却不觉得找他帮忙是更好的选择。
    话虽如此,可山匪和府尹差了太多,还是找一同为官的池叔父更为妥当。
    语毕便走到了马车边上,并没急着上车,而是转头看向若若。
    被小姐直勾勾的盯着,若若上下看了看自己,回看她问:小姐怎么这样看着我?
    玉黎清惊奇道:你什么时候也向着江昭元说话了,我竟没发觉。
    闻言,若若小声嘟囔: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才不是向着江公子,而且小姐你才是最向着江公子的人吧。
    哪有。玉黎清下意识反驳,说完又补充,我只是看他独在异乡,才照顾他一下而已。
    是吗?若若轻笑一声。
    当然是真的。玉黎清哼了一声,坐上马车去。
    车轮转动,她坐在车里深思:难道是最近对他太好了?连若若都看出她和江昭元关系不对了。
    岂止是不对,她昨天还把人按在墙上亲呢,简直可以说是非比寻常的关系。
    想到这里,玉黎清小脸一红,轻轻吐出一口热气。
    自己虽说是打小就不爱守规矩,父亲也从来不对她多加束缚,可也没放肆到青天//白日与男子卿卿我我的地步。
    她这是怎么了?
    好像遇到江昭元以后,格外容易冲动,总是做一些羞于启齿的坏事,就像是受了蛊惑似的。
    想到这里,脑海中浮现出了少年清俊的面容,羊脂玉般细腻的肌肤上晕开胭脂色,嘴角淡淡的微笑和着他睫毛上熹微的光,俨然一幅绝美的画卷。
    玉黎清轻轻咬了下唇,让自己清醒一点。
    办正事要紧,想他做什么。
    日头西移,夏秋之交的晚风吹在身上多了些凉意,走进池家,府宅并不多大,装点古朴雅致,院子里种的都是梅花,连门窗上雕的花饰都带着几分韵味。
    池家是腐书网,连家里的下人都不会大呼小叫,一个个轻声细语,慢条斯理。
    月月!
    少女的呼喊打破了宅子中的寂静,为古朴到有些老气的池家添了几分活力。
    穿着粉衣的少女提着裙边小跑着穿过庭院,像只欢快的小狐狸自由而灵动,轻盈的一层纱裙飘在身后,像是浮起的狐狸尾巴。
    她小时候就时常来这里玩,用不着下人引路便进了池月的院子。
    听到院子里有人唤她,池月从房中走出来,见是玉黎清,笑着走过去迎她。
    清儿,你怎么过来了?
    说着就让人去泡茶。
    玉黎清在她院子里的小桌边坐下,直言道:我有事要求池叔父帮个忙,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见我一面?
    池月答她:父亲在忙,这会儿正在书房里见客,你要想见他,可能要再等一会儿。
    嗯,正好叫我尝尝你院子里的茶。
    说话间,两个丫鬟端了茶水和点心过来摆在了桌上。
    玉黎清看着池家准备的精致的点心,竟做成了一朵荷花的模样,颇为新奇,捏了一片花瓣放到嘴里尝,是糯米糖糕的味道。
    抬起头来,正面池殷走了进来,他一身紫衣宽松,头发只束了一半,手上拿一把折扇轻摇着,在家中装扮的比较随意。
    殷哥哥。玉黎清开口唤他。
    池殷不请自来,坐到她身边,合上扇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近来见你繁忙,怎么有空过来喝茶?
    玉黎清倒出原委:还不是那天赏花会的事,卢素素看上了江昭元,他们一家子非逼着我家退婚,把婚约让给他们,真是世所罕见。
    池月轻轻拍她的手臂,安抚说:别为这种事生气,卢家本就不是好相与的。
    玉黎清叹息道:我昨日拒绝了他们,今天一早就有人堵在我家布庄门口闹事,我让人跟去,发现是卢家搞得鬼,奈何我家人微言轻,告不动府尹,所以来求问叔父,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制止卢家。
    今日你可能见不到我父亲了。池殷道。
    怎么说?玉黎清疑惑。
    池殷微笑着,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茶,才说:我刚从父亲书房里出来,一早上就陆续有人拿了证据来举报卢庆贪赃枉法,父亲这会儿正在与同僚们商讨对策。
    闻言,玉黎清惊讶道:他还贪赃枉法?
    多行不义必自毙,既然做了恶事,迟早会被人翻出来。池殷轻声说。
    池月看向玉黎清,笑着说:这是好事啊,府尹现在摊上了官司,若是深究下去,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撤职,清儿你不用忧心了。
    是,是吗?玉黎清有点懵。
    她过来的确是找池叔父解决卢家这个麻烦,现在问题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是不是有点太巧合了?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好像是有人在背后帮她一样。
    会是谁呢?
    同兄妹两个一起吃了一壶茶,玉黎清并未久留,赶在晚饭前回了家。
    把在池家听到的事同父亲说了之后,父女两个都松了一口气,晚上睡一觉也舒坦多了。
    只是玉黎清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想来想去,她都没有能查到府尹头上的人,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更加巧合的是,平日里总要黏着她的江昭元,今夜却没过来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事恐怕跟他脱不了关系。
    闭上眼睛,睡不着。
    手臂在身侧画圆,莫名觉得,这张床好像有点空,少了点什么
    晚上翻来覆去的想,第二天醒过来,头发乱糟糟的,床单都被她滚皱了。
    打着哈欠坐在梳妆台前,若若为她梳好头发,带上簪子香花,才起身穿上外衣。
    刚挽上披帛,外头丫鬟便匆匆来禀报,小姐,小姐!
    什么事?玉黎清从门缝探出视线,看到丫鬟跑得气喘吁吁。
    丫鬟喘息未定,隔着门回话说:卢家的人,不是,是府尹大人带着卢小姐过来了?
    啊?玉黎清顿时紧张起来。
    他们抢婚不成,还上门来抢人啊?
    江昭元那清瘦的身子,怎么拧得过他们呢。越想越怕,忙催促若若道:快,快去跟方毅说,让江昭元藏好,千万别出来。
    收拾好衣裳,走去前厅,果然见到了卢家父女。
    与前几日不同的是,父女两个姿态低了许多,没了颐指气使的高傲劲儿,坐在客位上,低着头像是在等人,甚至没底气同坐在主位上的玉天磊说话。
    自己犯错的罪证被人翻出来,眼看着官途要毁,这才跑过来补救。
    玉黎清的视线从父女二人身上扫过,看着他们落寞的神情,并不同情,反倒觉得他们多行不义,得此下场是活该。
    心里虽然瞧不上卢家人,可卢庆现在仍然是扬州的府尹,玉黎清依旧得过去行礼,见过府尹大人。
    好孩子,快别行礼了,我都要羞愧死了。卢庆说着,起身来把她扶起。
    和善的语气直听的玉黎清耳根子发软,这还是她认识的府尹吗?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一旁的卢素素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看着像是受了什么大委屈,紧咬着唇才不让自己流下泪来。
    卢庆低声下气说:今天上门来是给你们赔礼道歉的,前些天这孩子非吵着嚷着要嫁给江公子,我这才把你们父女叫过去商谈退婚,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应该。
    玉天磊并没接受他的道歉,反问:府尹大人何出此言?
    我左思右想,觉得不该为了一己私欲断人姻缘。卢庆转身看向他,说着又回过头来问玉黎清,不知江公子在何处,劳烦请他出来,也好让我当面道歉。
    这玉黎清看了一眼父亲。
    玉天磊对她点了一下头,玉黎清这才道:那女儿派人去请他。
    不多时,少年走上厅来。
    许是来的路上听丫鬟说了卢家父女也在厅上的事,他走过来的时候,一脸冷淡,看到玉黎清也在,表情才缓和了些。
    他走到玉黎清身边坐下,轻声问: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完全无视了坐在对面的卢家父女。
    玉黎清侧手挡住嘴巴,在他耳边道出原委。
    软呼呼的热气吹在耳边,激得江昭元耳根有些发痒,忍不住笑了一声。
    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在对面说悄悄话,卢素素抬眼瞅着,恨的牙根痒痒,紧紧的攥着裙子,像是要把手都抓破了。
    卢庆站起身道:这事儿都是我做的不对,是我对不起你们玉家,我已经深刻的反省过了。
    嘴上像是在对玉家道歉,眼睛却看向江昭元,一直在看他的脸色。
    任谁都不会想到卢庆会登门致歉,玉天磊这辈子都没跟大官有过太多交集,更别说让一个朝廷命官站在他面前认错了。
    一时紧张,不知如何应对,只说:大人言重了,我们小门小户的,只怕担不起大人的歉意。
    我们都已经认错了,你们还想怎样?别欺人太甚了。卢素素哼了一声,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看到她的眼泪,玉黎清无言以对。
    都这种时候了还觉得自己委屈,在别人家里哭哭啼啼的,不觉得害臊吗。
    她默默侧过身去,吐了下舌头。
    坐在身旁的江昭元见少女偷偷吐舌头,粉嘟嘟的小脸如蜜桃般软嫩,不知摸上去是什么感觉。
    他心中微动,嘴角勾笑。
    回头看向卢家父女时,换上了一张冷脸,轻蔑道:只说两句好话,便能一笔勾销?
    自然不是。卢庆满是皱纹的脸皱的更紧,慌张道,我打算把素素送回老家去,今后再不让她来碍你们的姻缘,若连这都不能消你的气,那你可以再提别的要求,只要我能做得到。
    连玉黎清都听出来,卢庆这近乎乞求的话是对谁说。
    她偷偷抬眼看向江昭元。
    少年眼中满是冷漠,一身黛色衣裳衬得他气质冷峻沉稳,像极了主持大事的高官,一举一动都不怒自威,让人心生敬畏。
    作者有话说:
    玉黎清os:他办正事的样子,还挺吸引人的。
    江昭元os:她在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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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平日里端的冷漠高傲的少年,在府尹面前神态自若, 看向卢庆的眼神与看路边的石子并无二致。
    如卢庆一般得势的蠢才,江昭元是不屑于正眼去瞧他的。
    在卢庆眼巴巴的痴望中,少年轻飘飘道:既然做了, 就要敢做敢当, 现在演这一出,是觉得我好糊弄?
    他本没想将他逼上绝路, 前日夜里让人送去池家的,不过是一些物证, 有了物证, 池通判再去寻人证也还需要一些时间, 这段时间足够卢庆思索利弊,乖乖服软了。
    只是人傻到一定程度, 偏不信邪, 非要来试探他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威胁到卢家,因此昨日才有人去玉氏布庄门口闹事。
    得知此事, 江昭元便连最后的喘息之机都不给他留了,让手下人催促人证去揭发卢家的恶行。
    这才能看到卢庆带着女儿来求饶的这场戏。
    比起担忧官途的卢庆, 卢素素显然还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得失, 坐在位置上满脸不高兴, 像是被父亲硬生生拉来的一般。
    看着眼前冷漠到凶狠的少年,卢素素心底有些怕,可越恐惧, 对他的痴念便越强烈。
    自己从小到大要什么得不到, 多少人都想娶她, 为什么偏偏她唯一想嫁的人却连正眼都不看她一下呢。
    我们没有那个意思。
    卢庆一直站着,微倾着身子看向江昭元,讨好似的卑微道,这都是误会,人生在世哪有不犯错的呢,只要你开口,让我去做什么都行。
    都是些无聊的旧话,江昭元听都懒得听。
    真正对他有用的人,早都被他收到手下听用了,一个做正事平平无奇,做恶事会露马脚的府尹,连被他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江昭元没什么可要求他的,转头对玉天磊道:伯父来定吧,要卢家如何赎罪?
    没想到江昭元会把决定权交在他手上,玉天磊有些紧张,下头坐着的一边是现任府尹,一边是借住的侯府公子,两个他都惹不起。
    玉天磊权衡利弊,认真思索。
    厅上没有人说话,连候在身后的小厮和丫鬟都屏住了呼吸,不知这场纷争要如何收场。
    卢庆也看向玉天磊,心中虽忐忑,却少了几分恐惧。
    扬州人谁不知道玉天磊的脾气好,也就这样软脾气的人愿意娶一个强势如虎狼的女子为妻,还养出这么一个不拘小节的小狐狸来。
    为了套近乎,卢庆微笑着说:玉老板,当年你与赵婉成亲的时候,我还派人来送过贺礼,虽然这些年没什么交集,但你看在当年的情分上,千万手下留情啊。
    说起旧事,玉天磊的表情瞬间暗淡下去,那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了。
    婉儿走了这么多年,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她。猛然被人提起,心里很不是滋味。
    关注到他表情的变化,卢庆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软肋,忙乘胜追击道:你就当是为尊夫人积点德,就放过我这一回吧。
    玉天磊微抿住唇,低下头去。
    玉黎清见卢庆借她的母亲的名头来求饶,心中十分不悦,严肃道:府尹大人,我母亲与你并无交情,请你不要在这种场合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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