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那么傻。
    她还没把家里产业的管理权从玉晟手上夺回来,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亲的。
    轻手轻脚的洗漱打扮过后,离了春棠轩。
    主仆两人刚走,方毅便从另一旁的路转进了春棠轩,熟练的进了卧房,正瞧见从床上坐起的少年。
    他身上一丝//不挂,上半身露在阳光中,被照的一片白亮,下半身遮在薄被中,随意的穿着衣裳,面上是淡然的微笑。
    方毅看着微笑的少年,总觉得他跟先前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主动问了一声:公子,您的心情好像很好?
    不该你问的,不要多问。江昭元低头系着腰带,淡淡的说。回想起昨夜春情,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是。方毅低下头。
    江昭元穿好了衣裳走下床来,体态轻盈,眼眸中是难得一见的满足与喜悦,替我备水洗漱吧。
    夏末快要结束,即将入秋的时节,天气却没有很快凉下来,太阳晒到中午还是热的厉害。
    玉黎清早上陪父亲用了早饭,上午去私塾读书,下午便来了织坊处理事务。
    先前混纺的那一批布料卖的很好,她便找了两个经验丰富的女工,一起研究丝绸的混纺,以蚕丝做原料,再往里添加一些不同的材料,尝试着织出不同的布料。
    想要做出与众不同的混纺,要经过成百上千次的尝试,一下午试过了三种不同的材料都没能成功,两个女工有些气馁。
    玉黎清安慰她们道:没关系,若是这么轻易就成了,那旁人想要模仿一定也简单的很,今天做不成,那就明天再试,总有一天能成功。
    女工重新振作起来,既然小姐有信心,那我们就都听小姐的,一定把这事儿给做成。
    嗯,你们先回屋里去吧,我再在这儿坐会儿。
    为了方便试验材料,玉黎清让人把仓库里一台老旧的纺织机清理干净,就坐在仓库里试,一下午,织出来三块巴掌大的布,都放在一旁,没有办法用。
    布料的事没有进展,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还一直堵在她心里,真是郁闷。
    那种事她不好意思说出口,越想便越觉得羞人。
    她要怎么面对江昭元
    小姐,小姐?
    身边响起的声音将她从纠结中拉出来,玉黎清转头看过去,紧张问:是江昭元找过来了?
    不是江公子。若若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姐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人坐在织布机前,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她小声道:先前您不是让我找人去梁京打听打听消息吗,他昨天晚上刚回来,今天就过来跟我说了。
    闻言,玉黎清来了精神,快说说,他打听到什么了?
    若若看左右没有人,才道:江公子的母亲出身不太好,从前在青楼妓馆里待过,因为生下了侯爷的子嗣所以才被赎了身接到侯府里,在江公子才六七岁的时候,他母亲便去世了,侯爷对江公子也颇为冷淡。
    这种王侯贵族家的丑事都是民房间最爱流传的,稍微在侯府附近一打听就能知道。
    听他身世颇为凄凉,玉黎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宁远候只能看到他生母出身低微,有些人又只能瞧见他才智过人,冷漠疏离。所有人都只会关注他们想看到的一面,真正深入了解下去的能有几个呢?
    完整而真实的江昭元究竟是什么模样,或许连她都不曾知晓吧。
    玉黎清又问:那可曾问到他来到扬州的缘由?
    若若道:说是侯府里死了两个家仆,侯爷不愿意把事闹大,并没有深究下去,之后,江公子有几天没露面,等再现身,便是离开侯府启程往这儿来了。
    原来是真的。玉黎清喃喃道。
    先前听方毅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已经有八分信了,这回听到自己人在梁京里打听到的和方毅说的一样,她才总算确信。
    至少这一回,江昭元没有骗她。
    把织坊里的事做了个七七八八后,玉黎清和若若打算散着步回府里,走出织坊没多久,就听身后有人追了过来。
    小姐,可算是找到您了。
    玉黎清回过头,见是父亲身边的朱阳急匆匆的跑过来,问他: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急急躁躁的。
    朱阳喘着粗气道:小姐快随我回府吧,老爷正在府里等着您呢。
    父亲找我做什么?玉黎清不解。
    朱阳答:府尹那边派人来请了,说是要见老爷和小姐,有要事相商。
    府尹?
    玉黎清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她家和卢家向来没什么交情,同为布商,周家与卢家的往来可比她家多得多。府尹这回请她们父女过去,是为公事还是私事?
    跟着朱阳坐上马车回府,出去访客用的马车已经在府门前备好了,玉黎清直接坐上去。
    玉天磊已经坐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了,见她上来,赶忙让车夫赶马。
    玉黎清试探问:父亲可知府尹大人为何请我们过去?
    玉天磊摇头,他也很不解,按理说我们与卢家交集甚少,即便是要谈生意,他们也应当与周家更为亲近,怎么会找上我们呢。
    回想昨日宴席上发生的事,玉黎清有了一个猜想,该不会是
    是什么?
    她将昨日在赏花会上与江昭元和卢素素之间发生的事告诉了父亲。
    玉天磊若有所思,皱眉道:这你的意思是,担心卢家找我们过去是为了江公子的事。
    玉黎清也不太确定,只说:我也只是猜想,他们不过昨日见了一面,应该不会为他如此大动干戈,咱们去瞧瞧再说。
    马车在路上行驶着,耳边是街上吵嚷的人声,玉黎清感觉心里很乱。
    得知了江昭元从未提过的身世,她更难理性的看待他,心中对他是满满的怜惜。
    昨夜她还
    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至少现在,她能确定,江昭元是她的人,她一定要保护好他,不能让人把他抢走。
    比起马车里沉闷的氛围,卢府里要欢快得多。
    卢素素笑着从屋里跑到院子里来,父亲!我听说府上有客人要来,是您把江公子请过来了吗?
    穿着一身丝绸的卢庆坐在院中的凳子上,皱眉道:原本也派了人去请他,只是他清高自傲,多番拒绝,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江公子本就与常人不同,傲然于世,连南篱先生都要甘拜下风。
    说起江昭元,卢素素一脸的欢喜,紧接着又疑惑起来,既然不是江公子,那府上来的客人是?
    说话间,客人便到了府门外。
    两个家仆引着人往前厅走,卢庆也带着妻女走去前厅。
    两家人在前厅见面,玉天磊与玉黎清对卢庆行礼道:见过府尹大人。
    卢庆笑着让他们起身,随即坐在了主位上,张夫人坐在了另一边的主位上,二人看着站在厅上的父女二人,让他们坐下。
    卢素素对玉黎清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玉妹妹啊。
    见过卢姐姐。玉黎清在落座前,也对她行了个礼。
    卢素素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笑说:妹妹何必这么客气,昨日咱们在赏花会上可都是见过的,妹妹可真是海量,不知昨日喝醉了回家有没有好好休息,这会儿可清醒些了?
    玉黎清淡笑着说:让姐姐见笑了,夫人举办的赏花会美酒佳肴不可多得,我又是个贪嘴的,这才多饮了几杯。
    坐在上头的张夫人打断了她们的寒暄,好孩子,快坐下吧。
    玉黎清这才坐下。
    玉天磊主动问:不知府尹大人找我们过来,所为何事?
    卢庆微笑道:玉老板,本府有个忙,要让你帮上一帮,不知你可否愿意?
    不知府尹大人有什么难处?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能帮上什么忙呢?
    玉天磊一边说着一面往前探身,有些自贬的意思,怕他提出什么难事,也怕自己会被冠上官商勾结的名声。
    在自己家里,卢庆明显要放松的多,身子往后倚靠,娓娓道来:听闻玉老板与梁京宁远侯府江家曾你下一张婚约,为你家姑娘和侯府的庶子定了亲。
    玉黎清心里咯噔一声。
    玉天磊挺直了身子,先前在马车里听女儿说了赏花会上的事,这会儿又听卢庆说起此事,他心里也有了个大概。
    卢庆并未过多关注父女二人的反应,自顾自道:说起来,他本是个庶子,日后不能继承爵位,也就是个普通的富家公子,但我女儿实在是喜欢,我便想着,让你们过来一趟,一起商量商量退婚的事。
    闻言,玉黎清心头涌上怒意,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玉天磊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张夫人瞧着二人变了脸色,忙补充道:只要你家把这婚事让给我们,我定会为黎清安排一门好婚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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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虽然来之前心里已经有了猜想,但听到卢庆这样单刀直入, 毫不掩饰的要求她家退婚,玉黎清还是有些惊讶。
    今日是玉黎清第二次踏进卢府的大门,两家人不过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卢庆连句寒暄的客气都没有就这样颐指气使发号施令, 真不敢相信这样的人会是扬州的府尹。
    知晓这一家人的意图, 玉黎清心里不高兴,稍微低下头, 遮掩着自己眼中的怒意。
    民不与官斗,要安稳的做生意就不能得罪了做官的, 尤其是她坐在这里只是个小辈, 一切还是要听父亲和卢庆商议。
    玉黎清坐在椅子上, 默不作声。
    任对面的卢素素笑得多么得意,她也不抬头看一眼。
    听完了府尹夫妇的话后, 玉天磊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府尹大人说笑了,这已经定下的婚事, 哪有让给出去的道理?
    本府知道,你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才攀上侯府的亲事, 就这么让你放手, 也是有些突然。
    卢庆半边胳膊倚在椅子上, 姿态慵懒而肆意,像是大发慈悲的语气说着。
    这样吧,你今天点了头, 退亲的事本府会让手下人帮你去办, 必不会让你因为此事与江家生出嫌隙。
    身为府尹, 整个扬州的大小事务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面对一个商人,卢庆并没有太多的耐心,在把人叫过来说话之前,似乎就已经确信,今日这事儿一定能办得成。
    张夫人微笑说: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家女儿好,梁京都是达官贵人,日后嫁到那边自然是要规规矩矩的,万一出了差错,不光给夫家蒙羞,也会牵连娘家。
    听到这儿,玉天磊眉头颦蹙,低声道:恕我眼拙,没瞧出我家清儿到底哪里不规矩了。
    他当成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的女儿竟被人这般阴阳怪气的指责,不知这卢家的人学的都是什么规矩礼数,比街头的无赖还要自以为是。
    也不知是没听懂玉天磊话里的质疑,还是听懂了却不在意,张夫人笑着回答说。
    你爱女心切,娇惯着黎清学的肆意洒脱,还让她一个女子去打理家业,这样的脾气在我们扬州尚且要给人笑两句,更别说到了梁京,不知要遭多少白眼呢。
    听了这话,玉天磊愤愤的攥起拳头来。
    坐在他对面的卢素素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侧过头去附和母亲说:侯府公子的未婚妻是个经商的女子,传出去不知要被多少人耻笑呢。
    卢庆轻咳了一声,也道:我们也是为了你家着想,你们做生意的只知铜臭,哪知这纲常礼法讲究门当户对才能长久,即便是耍些小聪明攀上了高枝,以后也是要看夫家的脸色的,与其日后憋闷受气,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对我们两家都好。
    卢家人你一嘴我一嘴说的高高在上,仿佛把这桩婚事抢去反而是他们对玉家的恩赐一般。
    身为来客的玉家父女俩坐在一边,并没有立刻发作。
    玉天磊提醒他们道:我家世代经商,宁远侯知道此事,还是同我家定下了亲事,侯爷都不担心与商贾结亲,府尹大人却要替他操心,是不是有些越俎代庖了。
    听他严肃的语气,张夫人和卢素素有些意外。
    外头人谁不知道玉家老爷脾气是顶好的,对待家仆和长工都仁慈善良,每年还会布膳施粥,甚至对兄长的儿子视如己出。
    正因为知道他是个软脾气,卢庆才敢光明正大把人请过来提要求,没想到他竟不愿答应。
    若是旁的什么东西,只要是卢素素想要,卢庆和张夫人都一定会给他弄到手。
    今日聊的却是个生生的大活人,况且还是要断了江昭元与别人的姻缘,才能要过来做女婿,卢庆也曾有过一点犹豫,但很快就决定,他一定要把此事办成。
    侯府庶子并不稀罕,稀奇的是这江公子才貌双全,明年科举必然中榜,到时便是朝中新臣,前途无量。
    若自己的女儿能嫁给江昭元,自己在官场上也就多了一大助力。
    如此一举两得的好事,他怎能放手。
    卢庆淡笑着说:本府知道你不甘心,毕竟这在你们眼里是件顶好的姻缘,但你们也要想清楚,自己够不够分量做侯府的亲家。
    闻言,玉天磊顿了一下。
    他自知自己商人出身,在为官的权贵眼中不值一提,不管挣再多的钱,也难以在权贵面前抬起头。
    我们与侯府结亲,看重的是江公子人品贵重,与两家的门第高低并无关系,府尹大人在我们父女面前说这种高低贵贱,配不配的上的话,才是真的洒脱肆意,不拘小节啊。
    在他短暂的沉默中,身旁的玉黎清开了口。
    不同于平时的爱憎分明,卢家越是无理嚣张,玉黎清便越要以柔克刚。
    她轻声道:我与江公子情意深重,哪怕我与他解除了婚约,江公子也不会与卢姐姐结亲的。
    听了她的话,卢素素立马撇嘴道:江公子不过才来扬州呆了几个月,你们之间能有什么情谊。
    玉黎清轻轻抿唇,温柔的微笑着:姐姐说的对啊,不过相处几个月,能有什么感情,姐姐昨日只见了江公子一面,连话都没同人说上一句,便是情根深种,非君不可了。
    你!卢素素听出她是在讽刺自己,气急败坏道:你不过一个卖布的商女,真以为自己能配得上江公子了?
    冷言嘲讽一通,玉黎清却全然不生气,一张小脸笑的像春日里的桃花一般,温柔问她。
    姐姐身上穿的这身云华锦,是在周氏布行买的吧?
    玉黎清看着卢素素穿着一身张扬的艳粉色,细细的欣赏着。
    听到她对自己的衣裳这么感兴趣,卢素素心中满是优越感,夸耀说那是自然,周家的丝绸锦缎可是供给皇家的贵重之物,只我身上这一件便值五两金子呢。
    说完不忘嘲讽她:可惜你们玉氏布行里卖的都是些贩夫走卒,渔农工商才穿的棉布粗布,这样好的锦缎,只怕妹妹你买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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