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垣乔得知圣上给他赐了一个太医,已经是第二的事情了。他很想起来谢恩,无奈身子实在是不允许。
    一时把了脉,看太医紧蹙眉头不言不语的模样,又疑心自己是不是生了什么大病?
    太医许久才松开手,见李垣乔绷紧神经,便知道他这是害怕的。太医怕他多想,只说:“大人莫担心,仔细将养着,应该能好。”
    李垣乔怎么能不担心?看过的大夫都这么说,可他的病却一直都没好,李垣乔隐隐感觉自己怕不是着了什么道了,可是又想不到自己能与谁结仇。
    他的性子一向八面玲珑,甚少得罪人,就算当时得罪了事后,他也会赔礼道歉,不会结下梁子。李垣乔想不通,就他这样安分守己的朝臣,怎么还会有人想对他下手呢?
    图什么呢?
    李垣乔只是拜托那位太医好生给他治病,现如今他除了求太医,也没有别人可求了。
    李垣乔不在身边,齐皇更加焦躁。中间因为一时气不过,写信给朱庭玉时语气也没有多好,言语讽刺蜀国满口胡言、说话不算话。
    这等于是将蜀国的脸面放到地上踩了。
    朱庭玉也是个暴脾气,岂能容忍他这样放肆?本就没有多深的交情,如今朱庭玉深陷内战,也不愿意再跟齐国虚以委蛇了。
    两国邦交本是为了合作,可齐国态度自视甚高,觉得同他们合作委屈了,齐国委屈,难道蜀国就不委屈了?
    朱庭玉觉得,若是掉了个个儿,他是齐国皇帝,那齐国绝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从四国中的领头羊变成了倒数的。反之,若是齐皇那厮到了蜀国,定然还没有他做的好呢。齐皇有什么底气责骂他?齐皇配吗?
    说来说去,齐国人自诩的骄傲身价,都是祖辈们替他们挣。可是当今的齐国皇帝是个中看不中用之徒,只怕早已经把祖宗给挣回来的基业给败得干干净净了。
    朱庭玉觉得,如今已经没必要给齐国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还没有彻底撕破脸,朱庭玉如今委实没空。益州已经破了,那林家军素来骁勇,围了益州三日,期间数次攻城,一次比一次凶猛。
    益州的官府好歹撑过了前面几次,就在朝廷援军即将到来之际,那林檀忽然对外放出话来,说是林家军若是攻城成功,头一件事情便是开仓放粮,赈济贫民,甚还允诺免了一年粮税。
    只因为这一句,才让益州城里头的穷苦百姓起了心思。
    后面这些人更是直接背叛了官府,也背叛了朝廷,成为叛党,与林家军里应外合破了城门。若非如此,益州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快被攻破。
    益州乃军事要地,把持住了益州,就等于是把持住了蜀国诸地对外的关口。往后蜀国朝廷将会更加受制于人。
    蜀国的援军到了之后,一直与林家军对峙。小打了几场,各有胜负,不过益州暂且落到了林檀手中。
    韩攸自从益州被他们收入囊中之后,便开始劝降益州当地的权势地主。当初林檀是想将这些人一网打尽,觉得他们所得尽是百姓的血汗钱,来路不正,想要取而代之。可最后还是被韩攸给劝下了,益州几乎一大半都是被这些权势掌控的,若他们一倒,益州必会生乱。
    韩攸不仅留下他们的性命,还极力劝降。
    一如当初劝说薛仁一样,如今劝这些人也并未受到什么阻力。加之林家军势大,已经能跟朝廷分庭抗礼了,以后这天下究竟是谁的还不好说。对上林家军,他们本就矮了一头,更何况这其中又有韩攸出力,所以不少人顺理成章地归顺了林家军,献出了部分家产,以供军队使用。
    林檀不得不服。有了韩攸,省了她多少事?她如今要做的就是每天操练军队,战时领兵作战罢了,其余一切诸事都不要烦心,甚至连韩攸的安危也不必考虑。
    他从夏国带回来的两个暗卫身手了得,多少次助他化险为夷,有这两个在,不比她费尽心思挑地士兵来得差。
    若非韩攸一心向着萧瑾,林檀都想要收服这个人才了。只可惜,韩攸从来不接她的茬,叫林檀只有羡慕萧瑾的份儿了。她这边的人才不是没有,不过都是将才,领兵作战的本事是有的,治理城池却逊色许多了。
    林家军这边风风火火,蜀国跟齐国的朝廷却日渐冷清。
    且说齐皇在蜀国这碰了个钉子之后,不安之感越来越盛。恰在此时,他又听闻了一桩噩耗——李垣乔病没了。
    齐皇骤然得此消息,惊得直接从榻上滚了下来,怒指来人:“休得胡说,李爱卿前几日还好好的!”
    宫人道:“是今早上刚没的,说是喝了药之后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相克了,吐血而亡,太医纵然立马诊治也没人叫人救回来。”
    齐皇神色一木,接着两行清泪便从眼眶中夺出:“怎会如此,何至于如此……”
    他不过是叫李垣乔机灵,是个难得的人才,所以才器重了几分,这就碍着他们的眼了?
    他们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宠幸谁都是错,只要不听他们的,不管想要做什么都是错?
    齐皇虽不说,心里是已经知道这是谁动的手了。他不仅后怕,还脊背生凉。他这都养了一条什么样的毒蛇在身边啊?
    今日能杀李垣乔,明日难保不会杀了他。
    然而李垣乔的死却并没有让齐皇停下。他就像是赌气一样,那些人不让他做,他就偏要做。
    临安城内的萧瑾也注意到了齐皇的“不同寻常。”
    有人来送钱,他自然高兴,只是把刚收上来的粮食卖出去,萧瑾还是有点心痛的。
    齐国的意思他知道,不过是故技重施,拿着之前他们对付齐国粮商的办法对付夏国,想将他们的粮食价格炒起来,再从中挣一笔大的。
    不过他们惹错了人。
    萧瑾同陈疏才冯慨之商议一番过后,决定先将各地粮仓中的陈粮开仓售卖,以稍稍低于市场的价钱卖给夏国,对外就说夏国粮食告急,有些人为了挣钱伙同衙门,竟然把粮仓里头的粮食拿出来卖了。
    对此,冯慨之有点儿担忧:“那些粮食是去年收上来的,齐国人会不会嫌弃愿意买?”
    萧瑾被他逗得一乐:“你真以为他们买的是粮食?他们买的是想像中的差价呢。”
    至于为何是想象中,自然是因为那情况根本不会出现。夏国如今的粮食储存足够丰富,比以往任何一年要丰富。
    他不怕齐国人来买,就把他们买的不够多,给钱给的不够爽利。
    只要有钱,谁来买粮食都行。
    有了这么个噱头,齐国人更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
    试问,都已经到了,将粮仓里头的粮食拿出来卖的地步,可见夏国的粮食的确不多了。
    齐皇也被这个消息冲昏了同头脑,觉得自己要不了多久便能辖制住夏国了。因为这个,他甚至,当众斥责想要阻止他的方丞相,一意孤行,想要斩断夏国的粮食命脉。
    然而,齐国一掷千金掷了半个月,等钱袋子都见底了之后,却还是没见夏国的粮食涨起来。
    齐皇正觉得诡异,这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刚要思索究竟哪里不同,忽然又收到了夏国的国书。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齐皇道。
    夏国也有国书?可笑至极。夏国知道国书两个字究竟怎么写的吗?
    可惜可怜。
    然而打开国书,一份字迹感人的国书跃然纸上。
    齐皇一目十行,最后将目光放到了最后一段话中,是萧瑾的原话!
    “……去岁丰收,朝廷仓库之粮食积攒甚多,颇压仓库。如今仰赖齐国国君,旧粮已尽数卖出,东经路府库现有新粮二十万石,等待陛下佳音。”
    齐皇面无表情地将信看完,最后怒火攻心、忍无可忍将信团成一团,直接放火给烧了。
    第124章 骂战 ◇
    ◎直接把人给气晕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齐皇从未被人如此直接戏弄过。亏他还以为这回能赚的金盆满钵, 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活的跟个笑话似的!
    他图什么?图一场笑话吗?!
    齐皇火上心头,连仪态都顾不上了,当下就写了一封国书, 日夜兼程送去临安。
    第三日萧瑾便收到了。
    展开一看, 齐皇在信里中气十足地把他骂了一个遍,骂是个厚颜无耻、狡猾奸诈的卑鄙小人。
    这封信长了足足三页纸,每一句都是骂人的话, 每一句都是不重样的。看得出齐皇文字功底还是十分扎实的,有些段落还写的妙语横生。想开当皇帝这么多年只怕没少看书, 若没一点底蕴,应当也骂不出这么多的话来。
    萧瑾对齐皇这种耍手段耍不过人反而跳脚的小人行径同样很看不上。这事儿本来就他占理,那不知好歹的都已经骂到家门前了, 若不回敬一两句,岂不显得他好欺负?
    萧瑾提笔, 想要一击毙命,却怎么也想不好。
    他可不是为了一来一回的骂战,他是想把对方给气死。
    苦思无果,直到到傍晚时, 萧瑾望着天边出神, 看着看着, 他忽然灵机一动,眼中划过一丝狡黠。
    “八宝, 拿笔墨来!”萧瑾朗声道。
    八宝闻言, 立马将笔墨奉上。
    萧瑾笑吟吟地蘸饱了墨汁, 提笔挥了两下便成了。
    简洁而不失优雅, 合该是一国之君的气度。
    不错!
    萧瑾吹干了墨欣赏了一下, 越看越满意, 于是也叫人快马加鞭地送到齐国。
    好东西自然是个分享的,更该第一时间让齐皇知道。
    只是不知,那小心眼的会作何反应。
    远在齐国京城的齐皇也一直在等着。
    他许久没这样骂过人了,齐皇知道夏国那个小兔崽子肯定不会就这么白白挨骂的。怕是要不了两天,夏国的书信就会送过来,反过来骂他。
    齐皇这几天睁眼闭眼都在想着萧瑾会怎么回敬他,并且已经在脑中想好了如何反击萧瑾的话,他已经想的漂漂亮亮,滴水不漏。这次不管萧瑾骂他什么,他必能更狠地骂回去!
    齐国皇宫平静如一潭死水,但是齐皇心中一直波涛汹涌。
    待收到萧瑾回信时,已是几日后了。齐皇明知道写信没好话,可还是迅速地躲过来了。
    “哼,朕到要看看这个小兔崽子能有什么样的口才?”齐皇告诉自己,不管这个小兔崽子骂的再多再狠,他这回都不能生气。
    若是生气,岂不是招了那小兔崽子的道了?他要心平气和地对待这封信,然后优雅从容地骂过去!
    到底会写什么呢?齐皇心里嘀咕着,手下动作加快,撕开信封。
    一封泛着淡香的信纸被打开,齐皇定睛一看,却发现上面只有一个字。
    ……哦。
    哦?!!一个字,几个点,却叫齐皇目眩耳鸣,差点气得晕过去。
    他写了那么久的一封信,足有三张,从里到外、由表及里地将夏国跟萧瑾贬得一文不值,踩着夏国的脸捧着齐国,结果他就回了一个“哦”字。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那兔崽子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是吧?
    齐皇踉跄了一下,后头伺候的太监见状赶忙上前搀着。
    行动间,萧瑾的那封信滑倒了地上,太监低头一看,也看到了上面的字——漫不经心,张牙舞爪,甚至还有点丑,却又极具讽刺意味,好像他们圣上才是跳梁小丑一样?
    大太监回想起自家圣上这几日坐立难安,甚至夜不能寐,结果就等来了这样敷衍的一封信,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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