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向八宝的时候,发现八宝哭丧着脸,一副天塌了的模样。见他这么不顶事,张德喜心里别提多失望了。他也知道八宝这小子肯定不会是林甫的对手,但是圣上的人就是从八宝手里丢的,他们找到八宝的时候,对方已经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等醒来了之后又一副这么受惊的模样,问不出一丁点有用的东西。
    这样的心性,往后怎么可能有什么大座作为?
    今日若不是他们发现一个小太监行迹可疑的话,说不定连林甫从什么地方出的宫都不知道。靠八宝,这辈子也问不出几句有用的话。
    不消多时,冯慨之跟张崇明听到动静便匆匆感慨。
    冯慨之憋了一肚子的火,胡思乱想了一路,等进了宫看到王从武的时候差点没憋出,真想问问他是怎么保护圣上的?可一想到圣上生死未卜,这等紧要关头决不能起内讧,冯慨之便将这口气忍下来。
    “今日我不跟你争,一切只能圣上回来之后再说。”
    到时候追责的追责,认罚的认罚,一个都逃不掉。
    王从武冷冷一瞥,也按捺住了火气。
    素日里不对付的人,今日不得不聚在一起担惊受怕了。他们怕的不是林甫劫持他圣上,继而狮子大开口;他们怕的是对方无所求,直接灭口,到时候他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如今只盼着林甫多少有些良心,看在他们圣上对他这么好的份上,莫要伤了圣上性命。
    至于其他一切都好说。
    从西南角的这个狗洞里出来的穆寒端详着面前的河。当初在较场训练的时候,有一位武师傅是个爱走访大江南北。这京城的各大山系水系,他也如数家珍。
    穆寒知道从那个地方能穿过整条河,也是因他。这条河绕了半个皇宫,唯有下游的一处地方河面最窄的,不用骑马,人都能淌着过河。
    穆寒估摸着这林甫便是从那处逃走的。
    他立马带人去寻,到了地方之后,发现那边的水草果然有被踩踏的迹象。
    这说明他们追的方向没错。
    淌过河之后,便是楼云山了,临安城内山也多,尤其是西南这一块,遍地都是山,许多地方人迹罕至最适合逃路了,若是往北的话一路都是集市,反而不容易藏身。
    三人都未骑马,赤手空拳地循着路上那点蛛丝马迹一路往南赶,一边赶路,一边琢磨林甫他们究竟会往哪个方向逃。
    日头快要落山的时候,穆寒三人终于寻到了人影。
    就在他们追到白云庵的时候,穆寒发现山脚下有好几匹马正在吃草,若是寻常马也就算了,可这些马分明是上等好马,还都这么巧停在这儿。
    穆寒不由分说的带着人闯入了白云庵,捉住了藏在此地的几个探子。
    只可惜,四下一搜,发现林甫跟萧瑾并不在这。
    探子畏惧穆寒等人的手段,连忙招了,道他们原齐国人,早些年是被安插在夏国的探子,不过来了夏国之后一直安分守己没做坏事,且年年经商,穷光蛋直接变成小地主,这就叫他们更加乐不思蜀了。本来一辈子这么相安无事也挺好,偏偏半个月之前得了令,让他们配合林甫行事,他们今儿来,这就是为了给林甫送马的。事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原本他们该跟着林甫一块离开,可是林甫嫌弃他们人多反而引人注目,让他们先留在这里混淆视听,若是可以的话尽量拖一拖,替他争取一些时间。
    只要再给他一点点时间,林甫觉得自己就能成功逃出去。
    至于这些人,究竟是死是活他也管不了。
    那探子生怕自己小命不保,赶紧求饶:“我们也不想做这样的事,实在是被逼无奈了,都是上头的人吩咐的?”
    “上头,哪个上头?”
    探子犹犹豫豫,最后坦白:“我也不知道是谁吩咐的,不过听林大人说的口气,似乎是……齐国圣上?”
    他说完,心里默念一句不住了。
    也不怪他们,他们好心过来送马接应林甫的,结果林甫却直接将他们扔在这儿了。谁都知道林甫犯了什么事,他们被扔下来之后跟让他们自生自灭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他们纵然是齐国人,但齐国跟小命比起来,还是小命重要。
    探子说完,还指了一个方向:“方才林大人就是往这跑的。”
    穆寒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摔到马背上:“随我去寻,若是找不到,仔细你的脑袋!”
    一脚跨上了马,穆寒取出一个火折子,点开一个炮仗对着天上放了一炮,留下了一缕青烟。声音不小且是极为明显,这就是他们朱雀军内部的联络之法。
    要不了多长时间,后头的朱雀军便能赶过来。
    穆寒一人骑马前行,几个探子便只能跟麻袋一样趴在马上不敢动弹。
    趴在马上要多难受,不用多说。探子一路走一路吐,最后连胃里的酸水都给吐出来了,就这样穆寒都还不愿意放过他,势必要他尝尝被劫持的滋味。
    萧瑾也被颠得快要吐了,他本来是晕死过去的,后来被颠的实在太难受,缓缓转醒,最后晕了吐晕了吐,人都快被折腾得散架了。
    好在林甫也没有那么丧尽天良,晚上多少还是给他休息的,虽然是席地而坐,但这好歹也算是休息了。
    萧瑾从一开始醒来,得知自己被劫持的的愤怒,如今已经变成心酸了。是他错了,他不仅烂好心,还自以为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招了这么大的罪。
    他不该仗着自己知道一点剧情就开始随点捡人回去的,还奢望自己能得一员大将,这么轻易得来的又岂会是好东西?如今看来,得的分明是个仇人。
    他更不该让林甫跟着偷师,偷了不少王从武的招数,让他本事见长,最后都报应在了自己头上。
    这件事情怎么想怎么亏。
    还有林甫这小子,真是能装啊,硬生生地装了这么长时间,把他骗得团团转。
    萧瑾痛心疾首:“林甫,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非要与朕过不去?”
    林甫不忍心看萧瑾,只解释说:“我也是忠君之事,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海涵?海涵个屁!萧瑾没有这么多的圣父心肠!
    萧瑾控诉:“朕看你分明是胡扯,齐国给了你什么了,有朕给的多?朕本来还打算让你当武状元的!朝中那么多人反对,朕却力排众议确定重用你。结果呢,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萧瑾字字诛心,让林甫也羞愧得无言以对。他的确有些对不住萧瑾,可没办法,他不得不从。千言万语就只汇成一句话:“对不住了,圣上。”
    人,他是不会放的,哪怕再难,哪怕后面的人追的再紧,他也不会半途而废。
    萧瑾气得肺管子都疼。
    这个林甫,真是恩将仇报,要是他的朱雀军能找到他就好了。现在这样随时小命不保的日子,他真的受够了。
    他的朱雀,他的王尚书、张丞相几时才能救他回去?他还年轻,可不能没了。
    第98章 黑店 ◇
    ◎遇上一家黑店◎
    入夜之后, 萧瑾躺在地上宛若一条死狗。
    他太怀念在宫里的生活了,虽然上辈子为了活命他吃了不少苦头,但是这辈子却被他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保护的好好的, 压根没吃过什么苦头。起码, 在吃喝拉撒上没人敢给他苦头吃。
    但是现在不一样,萧瑾翻了个身,正对着林甫, 目光谴责——
    这家伙真狠啊,每日都是风餐露宿的, 便是有旅馆也绝不住宿,他受得了,萧瑾实在受不了。
    林甫点着火, 分出一点目光给萧瑾。
    他自然知道这位尊贵的皇帝陛下心里想的是什么,可被抓就得有被抓的自觉, 能留他一条性命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敢奢望那么多?
    当他心善么?
    林甫扔出一条烤鱼:“吃吧。”
    萧瑾犹豫了半晌,若是有气节的人,肯定宁死不受嗟来之食, 但他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果断捡起了烤鱼。被人劫了出来已经很倒霉了, 若还饿着肚子赶路,那也太委屈自己了。
    这烤的鱼有股别样的焦香, 不过也就闻着香, 吃着没什么味道, 嘴里都能淡出鸟来。
    起初萧瑾还心存芥蒂, 不敢吃林甫递过来的东西, 不过几回过后他渐渐琢磨出味道来了。
    林甫不会杀他。比起杀他, 林甫更想把他活捉回去,他大概是觉得,活着的萧瑾比死的萧瑾更值钱的。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不敢吃的呢?
    萧瑾吃饱喝足,又开始想着如何自救了。
    他也曾想过在路中留下什么,但是林甫这家伙眼睛比什么都尖,他几次三番地下手都失利了。萧瑾没人家力气大,也比不得他心狠,只能暂时认命,为今之计,也就只能指望着林甫什么时候累了困了,不会再盯着他,这样他才能逃走。
    林甫见萧瑾眉头紧锁,知道他肯定是在想逃命的事,不由得冷笑一声:“劝你早些断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萧瑾嗤笑:“朕可什么都没想。”
    “随你吧。”林甫无话可说,不过落在他手里还想逃,这夏国皇帝是有多天真?
    不过也幸亏他天真,才被自己哄了过去。现在想想之前在临安发生的一切,林甫都还如梦似幻,他从未想过萧瑾对他能如此不设防。
    林甫在出神,萧瑾见他没反应不由得张望一眼瞅一瞅有没有逃命的可能,但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板,知道不能鸡蛋碰石头,遂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时感慨,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会这般轻易地看重一个乞儿。我原以为,取得你的信任少说也得花上一年载的功夫夫。”
    萧瑾脸一僵。他总不能说,听到林甫这两个字就知道他是男主未来的得力干将,从一开始就打着撬男主墙角的念头,想要把他挖到自己身边吧?
    这话不能说,萧瑾随意道:“朕与父皇都喜欢在外面捡人,从前捡到的都是忠心耿耿的忠臣,谁想到这回失了手?”
    林甫失笑,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你的那些忠臣,如今不知该怎么找你呢。”
    萧瑾觉得也是,尤其是冯慨之跟陈疏才这两个急性子,若是知道他失踪了,肯定有的咋咋呼呼不得消停了。冯慨之还有张崇明压着,但是陈疏才却是没人管的,可不得难为王尚书了。
    萧瑾一时又后悔起来了,后悔捡了林甫回去。想想之前他还准备对林甫委以重任,萧瑾就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刮子。
    他恨啊。做人蠢成她这样,实在是世上少有了。明明从王从武到韩攸都不喜欢这个林甫,他怎么就那么自信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可以从男主手里头抢人呢?
    还是他太骄傲自满了。
    不过死也得死个明白吧,萧瑾问他:“你究竟是哪边的人?”
    林甫挑眉:“怎么,你如今还没想明白?”
    “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萧瑾觉得自己冤枉死了,他之前从来没有怀疑过林甫,如今也猜不出他是谁的人。
    林甫望着北边:“洛阳宁氏,没听说过吗?”
    萧瑾愕然,这林甫竟然真的是齐国人,看样子甚至还未曾投靠男主。
    如今没有投靠,等以后男主灭了齐国之后,难道还能放下国仇家恨替男主卖命?想想就觉得诡异。
    再说那宁氏,萧瑾也的确听过了一两句,宁氏以军功起家,不过,这些年已经由武转文,族中出了好几位高官,最惹眼的要数齐国的户部尚书宁大人,原先还跟夏国和谈过的,对夏国君臣恨之入骨。
    萧瑾还在猜测林甫跟宁尚书究竟是什么关系,那边林甫也被勾起了往事。
    他本姓宁,不过自幼爱习武,入了军营之后为了不招人注目,就把自己的姓给改了,对外称作“林甫”。可他的外名能改,却改不了自己是宁家人的事实。半年前,他的叔父——堂堂的宁尚书宁大人亲自找上他,说有个要紧事要办。
    林甫去了之后方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他没有后退的借口。朝廷需要他,齐皇也需要他,林甫再不能躲在背后了。纵然他对齐国朝廷已然失望至极,但他如今还是齐国人,他也有自己身不由己的时候。
    齐国为了把他送到临安城,不知费了多少心思,仅仅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身份便叫了那么多人配合着演戏,好在结果还是不错的,他成功瞒过了夏国所有人,也不枉费这么久的筹备谋划、步步为营。
    夏国皇帝终究也还是被他给捉住了。
    当初他离开齐国的时候,齐皇对他的吩咐是尽量留活口,若真能把萧瑾给捉回来,便拿他换东京路的五州。齐皇看来,钱赔了是小,可若是地都赔进去了,那他百年之后真的无面见捏祖列宗了。那五州本来就是他们的地盘,要回来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方丞相却还有所交代,告诫林甫若是真的抓多少人,当场斩杀即可。
    林甫也知道方丞相是为了齐国考虑,杀了萧瑾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他们圣上从未将夏国皇帝当作一回事,可林甫有眼睛,他看得出来,如今夏国的主心骨,正是这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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