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迟曜这个人看起来,很像那种平时高高在上谁都不喜欢搭理,但关键时刻会带着人去找茬的类型。他现在也确实是这样,穿着一身黑,黑色T恤,破洞牛仔裤,往那一站,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
    你不会要去打她吧。
    林折夏面色复杂,我觉得,打人可能不太好。
    她扫了一眼坐在教室里的人,又说:而且她还没来。
    几分钟后。
    林折夏被他从教室门口拎到了楼梯口。
    林折夏站在楼梯口,有点茫然:我们在这干嘛?
    迟曜倚着墙,吐出两个字:堵人。
    在迟曜拎着她在楼梯口堵人之前,林折夏打算把撞选题的事翻篇。一来是懒得掰扯,二来,怎么说也是同学,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跑去质问难免尴尬。
    最重要的,是她在潜意识里认为,成年人就该这样处事。
    应该更懂事一点。
    要长大一点。
    小时候那种不经思考的莽撞和冲动,在二十岁的世界里,似乎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就算她打算和周彤说点什么,也不该以这么震撼的方式。
    但是迟曜说堵人的时候,说得太理直气壮。
    她一时间打消了很多顾虑,在迟曜影响下,即将步入二十岁的林折夏在课间,在楼梯口,做出了一件完全不符合大学生身份的事情,她在楼梯拐角堵了周彤。
    周彤也没想到自己正准备进班,会被人在楼梯口抓住。
    女孩子声音很冷地冲着她喂了一声。
    她抬眼看去,看到班里那位平时总是柔柔弱弱的林折夏站在拐角处,她身后还站着个人,她身后那人像个专门过来罩她的大哥,少年下颚线很利,眼神淡漠,倚着墙扫了她一眼。
    林折夏这声喂喊得很有气势。
    顿时有点找回当年在南巷街到处打架的感觉。
    但是喂完之后,她又犯了难:然后呢,我要说什么啊?
    身后的人低声告诉她: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难道没有话想対她说吗。
    话是有的。
    林折夏看着周彤,模仿记忆中,电视里看到的桥段,尽量摆出大姐大的姿态:周彤是吧。
    我知道你是后来改的选题。我那天不和老师说,是懒得跟你计较,希望你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她觉得自己说的话可能还不够狠,于是顿了下,又说,这次就放过你,再有下次,事情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在这个年纪,做这样的事情很幼稚。
    可是在这些话说出口的瞬间,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
    在这天之前,她觉得成年人的世界应该是很不一样的。
    可是就在这天。
    她忽然发现,好像并不是那样。
    很恰巧的是,演讲比赛在迟曜生日的前一天。
    林折夏新选题准备得差不多了,细化之后在他家対着他脱稿念了几次,在迟曜的一句别紧张之后,她攥着演讲稿跟着小组其他成员一块儿集合,去学校礼堂比赛。
    台下观赛的人都是语言专业的学生。大学专业太多,不可能让每个专业的学生都过来观赛,所以特意圈定了专业范围。
    但她还是在上台前,收到了迟曜发来的一张照片。
    男朋友:[图片]
    她在比赛前抽空点开,照片很明显从观众席视角拍的,一路从观众席衍生到舞台。
    林折夏收起手机,站上台的时候,手搭在话筒上往舞台下面看了一眼,还是和以前一样,她按照照片的拍摄角度,圈定了大致范围,一眼就看到台下的某个人。
    时空在这一刻轮回流转。
    演讲没出什么意外,她顺利脱稿讲完下台之后,重新回到后台,迟曜送了她一束花。
    一大捧玫瑰。
    用白色和粉色的装饰纸包着。
    她接过,迟曜很轻地揉了下她的脑袋说:表现得不错,女朋友。
    二十岁生日当天。
    这天刚好是周末,两人也没有出门过生日。
    生日地点选在迟曜家里。
    买个蛋糕就好啦,林折夏提醒他说,不用那么麻烦,今年生日还是和你一起过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结果那天,她去迟曜的公寓,拎着钥匙拧开门,看到满屋子的蜡烛。
    整个家里都没开灯,遮光窗帘把外面的光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烛光。
    微弱的烛光一路从玄关延伸到客厅里,再到茶几和架子上,像另一场人造的萤火。
    蛋糕静静地摆在餐桌上,边上还有一份系着丝带的礼盒。
    林折夏在门口站了很久:你什么时候布置的啊?
    迟曜说:昨天晚上。
    很漂亮,她很想用手机拍下来,就是不太像你会做的事情。
    毕竟满屋子的蜡烛,一般都只有女生会喜欢。
    男生可能很难觉得浪漫。
    网上搜的。
    迟曜看了眼满屋子的蜡烛,我确实不太能理解,不过你喜欢就好。
    说完,迟曜又问她:先切蛋糕还是先拆礼物。
    林折夏毫不犹豫地说:拆礼物。
    两人围着餐桌坐下,互相交换礼物。
    然后她发现今年他俩互送的礼物都有点老土。
    实在是互相送过的东西太多了,可供选择的范围越来越少。
    林折夏拆开礼物,发现里面是一盒永生花。
    迟曜坐在她対面,两人几乎同时拆开礼物盒,他手里的礼物更离谱,又是一块不锈钢:
    一小块手掌大小的不锈钢泛着金属光芒。
    上面刻着他和林折夏的名字,中间有一个大大的爱心。
    迟曜抬手,按了一下眉骨,问她,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比如说,解释一下这个礼物。
    林折夏尴尬地笑了一声:这块不锈钢和之前的不锈钢是不一样的,之前是代表友谊的不锈钢,今年升级了。她热情地指给他看,你看,这次是代表我们爱情的不锈钢!
    迟曜半天才勉强扯出一抹笑,只是那抹笑更接近冷笑:谢谢,我很喜欢。
    林折夏把永生花收起来,也说:你的礼物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我也很喜欢。
    两人面対面,无声地対视几眼。
    然后林折夏主动说:要不我们还是许愿吧。
    迟曜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在迟曜忙着插蜡烛的间隙,林折夏忽然想起来他俩第一次过生日时候的情形: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过生日吗。
    迟曜:记得,你提前一个月告诉我你最近很想要一套漫画书。
    林折夏尴尬了一下,反正你也要给我送礼物,我怕你选的我不喜欢。
    而且很显然像我这样坦诚的人会比较好相处,谁像你啊,打死不说自己什么时候生日,林折夏吐槽,我追着你问了好久。
    迟曜的记忆顺着她说的话,回到小时候。
    他一个人在家惯了,所有节假日和生日都是一个人在家过。
    那时候孩童幼稚的自尊心,让他渐渐开始排斥抗拒这些日期。
    从得不到,转变成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过这些节假日,我也不需要过生日。
    所以当林折夏第一次和他聊到生日的时候,他冷着脸,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我生日快到了,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呀?
    你怎么不说话。
    那时候的林折夏缠着他说了一堆话,最后一句是:你告诉我,我到时候可以给你过生日。
    他压下想赶她出去的心思,迟缓地问:为什么要给我过生日?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从那天开始,原本一个人过的那些节日里,多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个人会精心给他准备礼物,认认真真地为他写下各式各样的生日心愿:生日快乐,希望你明年就不用再吃药啦。
    希望你身体健康。
    去年的心愿上帝可能没有听见,今年再许一次,希望你不要再进医院了。
    还有十八岁那年的那句:祝你心想事成,每天开心。希望你今后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有用不完的勇气。
    最后,林折夏一句话把他从回忆里拉出来:好了,我们一起许愿,快闭眼。
    她说着,迫不及待地闭上眼,双手合十。
    但是今年的心愿有点难许,可能是因为有迟曜在她身边,所以她好像没有什么别的心愿了。
    她正绞尽脑汁地想要许什么愿望,就在这几秒间,猝不及防地,唇上传来温热又熟悉的触觉,她反应慢半拍地睁开眼,看见迟曜近在咫尺的脸。
    少年一只手撑在餐桌上,整个人俯身向她,越过餐桌,在烛光和许愿的几秒里吻了她。
    心跳突然加快。
    思绪混乱中,她抓住最后一丝清明,许下一个心愿:不管前路还有多漫长,希望他们能永远一直并肩走下去。
    过了几秒,迟曜松开她,提醒:吹蜡烛。
    林折夏在吹蜡烛之前,随口问了一句:你刚才许了什么心愿啊?
    她以为迟曜会故作神秘,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然而迎着微弱的烛光,迟曜说:
    你不用长大。
    啊?
    在我身边,你不用长大,不用变成出了问题需要自己消化的大人,也不需要遵循成年人的规则,他的声音依旧冷倦中带着只有她能听见的、独属于她的温柔,不管是二十岁,还是三十岁,你可以永远做那个不长大的林折夏。
    这是我今年的愿望。
    林折夏在迟曜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还有摇曳的,像落在人间的星光似的烛光。
    明明今年是他们的二十岁生日。
    明明,应该变得更成熟才是。
    她想到迟曜带她堵人的那天。
    她想起来那天最后,周彤那天手足无措地向她道了歉。
    在长大的过程里,她会生出无数种丢失勇气的时刻。
    但好像每一次,迟曜都会帮她找回来。
    只要在他身边,她可以在这个不断催人长大的世界里,做那个不长大的林折夏。
    第82章
    七月, 正值盛夏。
    教学楼外绿荫环绕,整个大学城被阳光所笼罩,学生顶着年轻朝气的面庞, 骑着单车穿梭在校园里。涟大校园里有条路上栽满了绣球花, 蓝绿色的绣球顶着烈日盛开。
    到了学期末, 林折夏忙着准备期末考试。
    专业老师给他们圈了很多重点,期末大部分时间, 她都和迟曜在自习室里写题。
    好难背,她写到一半,趴在课本上, 不想考了。
    说完, 她又问:你们专业期末考试难吗?
    她其实是想让迟曜安慰一下她:毕竟是王牌专业, 分数线那么高, 期末考肯定很难吧。
    然而她忘了迟曜和她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随便翻翻书就行。
    你不能这样回答我,林折夏动用身份特权,我是你女朋友, 你要顺着我。
    迟曜指间夹着笔。
    黑色水笔在他分明的手指间不经意转过半圈,然后他说:很难。
    林折夏:有多难?
    迟曜往后靠了下:我都怕我不及格。
    林折夏道:别担心,虽然你不像我这么聪明, 但是及格应该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迟曜下巴微扬:谢谢你的鼓励。
    林折夏:不客气。
    戏演完了吗,迟曜松开笔, 伸手到她面前,指尖夹着两页纸,轻飘飘地把在她面前停了快半小时的那页翻过去, 演完就接着背。
    这学期还发生了一件事。
    迟寒山资金回笼后, 计划把南巷街那套房买回来。
    我和你妈想了想,既然你还是打算留在涟云发展, 还是需要住的地方。
    某天打电话时,迟寒山跟迟曜商量:既然我和你妈都留在京市,你一个人在涟云住着我们也更放心点。
    只是交易周期才刚满两年,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出售,不过我和你妈也找了同小区的其他房源
    迟曜只说:不用勉强,房子的事情以后我自己也能想办法。
    迟寒山在电话里说:不勉强不勉强,我和你妈现在手上现金流还算宽裕。
    巧的是那户人家男主人恰好工作变动,一家人正打算换个城市生活,手续交接得很快。
    迟曜把这件事告诉林折夏之后,林折夏比他本人还高兴。
    她没有想过那套房子还能买回来,她和迟曜又可以像以前一样互相串门:真的吗?那我妈唠叨我的时候,我又能去你那避一避了。
    不是我那。
    迟曜纠正她,现在那也是你家。
    林折夏哦了一声,又后知后觉地问:那你说以后自己也能想办法是什么意思啊,你原来,也想过要把房子买回来吗?
    本来计划等工作之后攒钱,迟曜随口说,只不过那样,得辛苦我女朋友多等几年了。
    林折夏固有印象太深。
    以前她和迟曜各自住在自己家里,一下很难联想需要她多等几年的原因。
    虽然她没开口问,但以迟曜对她的了解,不用想都知道她没反应过来:知道女朋友的同义词吗。
    啊?
    是未来老婆。
    两人还在往前走,这条路不断延伸到校外,看起来漫长且没有边际,但是道路两旁绿荫如盖,夏天热烈的阳光从缝隙间穿过,迟曜牵着她继续说:之后我们大概率会留在涟云工作,荷姨应该也不希望你跑太远,所以得考虑一下婚房的问题。
    林折夏愣了很久。
    她不知道迟曜还有这样的打算。
    原来,她早就被无比珍重地放进了他的未来里。
    等她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你都还没求婚,我还没说要嫁给你,怎么就婚房了。
    迟曜眉眼微动:你想对我始乱终弃?
    林折夏:那也不是这个意思。
    放暑假当天,她,迟曜,还有何阳一块儿坐车回南巷街。
    三人约好在大学城车站碰面。
    何阳起初在电话里哼了一声,故意说:我不想来当电灯泡,我要一个人回去。
    当时林折夏已经收拾好行李,拖着行李箱在迟曜租的房子里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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