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很冲动。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去打扰迟曜和沈珊珊。
    但直到这一刻,即使再迟钝,再没有经验,她也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有一个最隐秘的,她一直不敢承认的念头。
    挡在她面前的游客还是很多。
    她有些焦急和慌乱地,在人群里不断找寻迟曜的身影。
    在这个瞬间,全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海边的风声,人群的嘈杂声,摊贩的吆喝声这些都离她很远。
    只有那个来自心底的声音变得越发清晰:
    她不希望迟曜和别人在一起。
    林折夏穿过人流最密集的地方,来到偏僻无人的角落。
    她在这里找到迟曜的时候,沈珊珊已经不在他边上了。
    海边角落只剩穿黑色防风衣的少年一个人坐在海滩边上,他不适应人群,曲着腿兀自坐着,背影都透着股生疏的感觉。海水被风卷起,在礁石上发出哗啦声,远处,刚刚退潮的海水即将又要涨潮。
    迟曜听见她的脚步声,侧了侧头,出声问她:你怎么回事。
    林折夏停下脚步,喘着气,模样很狼狈。
    迟曜还是那个熟悉的语调:腿好全了么,就在海边跑马拉松。
    林折夏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你一个人在这坐着吗。
    迟曜不甚在意地说:刚才还有一个。
    那她人呢。
    我嫌吵,让她换个地方看海。
    林折夏知道迟曜不会把沈珊珊的事情告诉她,毕竟一个女孩子鼓起勇气来表白,不是可以私下拿去和人随意谈论的东西。
    但她也立刻反应过来,迟曜没有答应。
    她弯着腰,站在距离迟曜不到五米的地方,心跳剧烈得快要喘不上气。
    她终于发现那天问过陈琳的问题,她其中早就有了答案。
    确实不像陈琳说的那样,不是因为长大,不是因为察觉到迟曜是个男孩子了。
    是因为喜欢。
    因为过于熟悉,所以才在漫长岁月里被忽视了的,悄然发生着的,不自知的喜欢。
    在礼堂演讲时心跳加速不是因为紧张,曾经戴着围巾时红了耳朵也不是因为呼出的热气太过滚烫,运动会那天的反常也从来都不是因为天气太过闷热。
    林折夏相信,还有无数个类似这样的时刻。
    无数个曾被她忽略的时刻。
    原来她一直都没搞懂。
    这就是喜欢。
    世界在这一刻天旋地转。
    某一瞬间似乎转回到几天前香烟缭绕的寺庙,转回那颗百年古树下,转回到那句旁人无意间提及过的话上。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一定会发现的。
    她对迟曜的心动,来得并不大张旗鼓,更像是漫长岁月里一点一滴汇聚起来的海水,直到海水涨潮快要无声将她淹没,这才恍然发现。
    第39章
    海浪又拍打过来, 将所有无声的话吞没。
    半晌,林折夏说:我腿好全了,可以跑步了。
    她又补充, 我们这种膝盖受伤, 有几天不能剧烈运动的人, 养完伤之后就是喜欢跑步。
    迟曜语气很凉:那你别坐我边上,再去跑几圈。
    林折夏不管他说什么, 自顾自在他旁边坐下,说:我休息一下再跑。
    然而即使她想掩饰,迟曜也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不对劲。
    迟曜:你今天不太对。
    林折夏:哪儿不太对?
    迟曜:不太正常。
    林折夏:你才不正常。
    末了, 她又断断续续地说:我就是, 第一次看海, 太兴奋了。
    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海。
    迟曜却说:第二次。
    林折夏:上次是哪次?
    你十二岁那年, 闹着要看一部深海纪录片。
    林折夏想了会儿,想起来确实是有那么一件事:这也能算是一起看海吗。而且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怎么还记得。
    因为三个小时, 迟曜冷笑一声,我如坐针毡。
    临近傍晚,一行人回酒店收拾东西返程。
    林折夏买了和他们同一班次的车票, 收拾好东西退房的时候碰到了沈珊珊。
    林折夏第一反应是尴尬,她在想要不要装作不知道她昨天晚上说过的那些话。
    沈珊珊倒是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嗨。
    目前大堂里只有她们两个人下楼, 于是两人聊了起来。
    沈珊珊:谢谢你。
    林折夏莫名:谢我什么?
    沈珊珊:谢谢你帮我保守秘密。
    我昨天其实不该说那些的,沈珊珊又说,后来我回到房里, 也有点后悔。
    林折夏想了想, 认真地说:没什么的,你昨天也没说什么, 而且我这个人忘性大,睡一觉起来就不太记得了。
    沈珊珊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两人站在一块儿安静了会儿,她主动提及:我昨天去表白了。
    林折夏没想到她会主动说这件事:啊。
    沈珊珊耸了耸肩,快速地说:不过被拒绝了。
    他说他高考前不考虑谈恋爱,也希望我能专心学习很官方的话吧。
    林折夏:是挺官方的。
    说完,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天憋出一句,你那个,别难过。
    沈珊珊看着她说:我不难过,很奇怪,我还觉得有点轻松呢。
    轻松?
    嗯,沈珊珊思索了一下,说,可能是,本来也没有想过能够在一起吧,所以能在走之前把想说的话告诉他,就是这个故事最好的句点了。
    林折夏发现了迟曜当狗的好处。
    那就是在拒绝别人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女生会感到伤心。
    唐书萱没有,送过水的女生没有,沈珊珊也没有。
    沈珊珊说到这里,林折夏也对她说了一句谢谢。
    沈珊珊觉得奇怪:你谢我什么。
    林折夏:因为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那件事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可能很难发现。
    沈珊珊听着还是觉得一头雾水,但林折夏没有多说。
    总之就是谢谢你。
    说话间,其他人收拾好东西下来集合排队了。
    沈珊珊也不再执着:好吧,那我们互相谢对方一次,也算扯平了。
    林折夏问:你这学期就要转走吗?
    沈珊珊看着从电梯口走出来的人群,嗯了一声:下周就要办转学手续了,估计最迟下个月我就不在城安了吧。
    沈珊珊说话时看向人群里那个最惹眼的少年。
    像是在看他最后一眼一样。
    少年拖着行李箱散漫地走在最后,他行李箱上搭了件衣服。今天他很难得地戴上了耳钉,冷淡的银色看起来更让人难以靠近。
    有一瞬间,她似乎又看到了初中开学那天的迟曜。
    那个她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偷偷喜欢到现在的人。
    沈珊珊很快收回那一眼,拖着行李箱跟着他们上车。
    在上车前,她忽然想到昨天在海边,她和迟曜表白的时候。
    她紧张到无法言语,闭着眼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在海浪声里,迟曜先是说了句 谢谢。
    然后在那一通官方的拒绝之后,他又说了三个字:而且我
    只是这句话很快戛然而止,快得仿佛是她自己听错了一样
    沈珊珊察觉出这是一句藏着很多情绪的话,因为迟曜说的时候语调和平时很不一样,声音也似乎有些暗涩。
    于是她问:什么?
    然而迟曜没再说下去:没什么。
    而且我。
    他后面,是想说什么呢。
    沈珊珊想了会儿。
    一群人坐车到火车站,急急忙忙检票上车,在这匆忙的一路上,她很快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抛了出去。
    回去的高铁依旧还是六个多小时。
    林折夏因为是单独买的票,座位离其他人都很远,不在一节车厢。
    她正盯着窗外不断移动的景色看,身边突然响起一句: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可以换个位置么。
    她扭头,看到迟曜拿着车票站在过道。
    他搭话的那个人是那位坐在她旁边的女白领。
    女白领脸有点红:你需要换位置吗?
    迟曜一只手拎着衣服,另一只手伸着,两根手指夹着车票,他夹着车票的手指在空气里晃了下,指了指她:我妹妹一个人坐这,我不太放心,如果方便的话,跟您换个位置。
    他说我妹妹三个字的时候,林折夏瞪了一下眼。
    林折夏:谁是你妹妹
    迟曜眉尾微挑:你说谁是。
    林折夏扭头,对女白领说:姐姐,他骗人,我不认识他。
    迟曜一句话把她堵死,他不冷不热地说:还跟哥哥闹脾气。
    林折夏:
    这个人果然是狗。
    迟曜这张脸摆在那,女白领想也没想,起身要跟他换位置:好的呀,我跟你换吧,你离你妹妹近点。
    很快两人换了位置。
    林折夏别过头,想装不认识这个人。
    但同时,她又有点期待:你换过来干什么。
    迟曜:徐庭太吵,影响我睡觉。
    林折夏又把那点期待压下去:哦。
    高铁上空调开得很足。
    过了会儿,迟曜又问:你冷么。
    林折夏手已经发凉了,手不自觉地抱着胳膊,但还是倔强地说:还好。
    她说完,迟曜把刚才拎着的那件衣服扔给了她。
    他阖上眼准备睡觉之前说,还好就拿着。
    林折夏抱着衣服,刚刚压下去的心情,又忽然向上跳跃起来。
    林折夏到家的时候,林荷和魏平已经旅完游回来了,两人正在客厅整理带回来的大草原特产。
    林折夏私自跑去海城市的事,林荷和魏平消化了几天,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
    所以见到她的时候,魏平还心平气和地喊她过来拿礼物:夏夏,你妈妈给你准备了礼物。
    林折夏走过去,看到桌上有个很小的玻璃瓶:是什么?
    魏平:草。
    林折夏拿着那个翠绿的玻璃瓶,心情很复杂:我很感动,我有个去大草原,还不忘记摘草带回来给我的妈妈。
    但经过消化,不代表看到她的时候不会生气。
    林荷:我一看到你这张脸,我又想起你一声不吭跑去海城市的事了。
    林折夏往后退了几步,退到房间门口:那我暂时消失一下吧。你别看我了。
    你叫迟曜晚上来家里吃个饭,林荷在客厅喊,你跑过去,多麻烦人家,人一边忙比赛一边还得照看你听见没?
    林折夏后背抵着门板,扬声回了一句:知道了。
    迟曜来她家吃饭不是什么大事。
    所有人都很习以为常。
    吃完饭,魏平拉着他在客厅聊天。
    林折夏是女孩子,和她相处时不同,魏平有时候和迟曜倒是有很多属于两个人之间的话题。
    魏平:你帮我看看这个,这汽车模型,你感觉怎么样,叔叔想组装一台。
    林折夏饭后去洗了个头。
    洗头间隙,她电话响了,她顶着满脑袋泡沫喊:谁帮我接一下电话。
    场面看起来有点杂乱,林荷在厨房忙活,魏平戴着眼镜,半天也没找到她手机在哪儿。
    最后迟曜从沙发缝里找到她的手机。
    魏平:谁的电话啊。
    何阳。
    那你帮她接吧,魏平自觉坐了回去,你们孩子之间的事儿,我就不插手了。
    电话接通。
    何阳得意洋洋的:我就知道你会接我电话的,我特意没给迟曜打,他有时候不接电话我是不是很机智。
    然后何阳听见迟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嗯,机智。
    何阳:
    何阳:不是,怎么是你啊。
    迟曜:有事说事。
    何阳:我家养猫了,我妈同事家母猫生了好几只,她拿回来一只,想问你们来不来玩。
    南巷街这群发小之间的联系内容很琐碎。
    内容经常是谁新买了电脑,谁谁谁新买了游戏机,或是一起去扫荡小卖部里卖的刮刮乐。
    迟曜想说对猫没兴趣,但话只是在心里转了一下,说出口的却是:她在洗头,等会儿。
    好嘞,何阳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来之前帮我去小卖部里买点猫罐头呗,它来得太突然了,家里没准备东西给它吃。
    何阳:你们上门观光,带点小礼物,不算过分吧。
    林折夏洗完头,头发只吹了个半干,迫不及待拉着迟曜出门看猫:他也太坑了,就是为了忽悠我们去给他买罐头。
    迟曜:那你还去。
    林折夏:我那是看在猫的面子上,不然才懒得搭理他。
    林折夏出门前找自己的零钱包,然后又拿着手机和钥匙,手里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实在拿不下其他的了,于是走之前顺手把桌子上的皮筋递给迟曜:你先帮我拿一下,我把钥匙塞兜里再拿它。
    迟曜站在门口等她,伸手接过。
    林折夏头没完全干,还半湿着,暂时不能扎头发。所以等她塞完钥匙之后,直接把皮筋的事儿给忘了。
    她一路直奔小卖部,找了一圈,在底层的货架上找到了幼猫罐头。
    去何阳家时,何阳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接过罐头:唉哟,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太客气了。
    林折夏进门前说:我特意带礼物,你是不是感到很不好意思?
    何阳假客气:是的是的。
    林折夏低头捣鼓了一阵,然后在手机上调出二维码:那你付钱吧,一共48,你扫我。
    何阳:
    何阳无语,刚想说这波是我输了,抬眼看到站在他夏哥身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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