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电梯上去,迟曜又问:你带衣服了么。
    他问完,又扫了她一眼:算了,当我没问。
    林折夏完全凭着冲动买的票,她背了一个很小的挎包,挎包用来装手机和身份证。
    这个小挎包,怎么看也不像能装衣服的样子。
    她问:附近有商场什么的吗,我可以自己过去买。
    迟曜:这个点商场关门了。
    那
    林折夏那了半天,直到电梯到达指定楼层,都还没那出后半句。
    迟曜出电梯后,站在电梯口垂着眼看她:那你只能,穿我的了。
    穿、谁、的???
    林折夏舌头都开始瞬间打结:我觉得,那个,好像,不太
    不太好。
    贴身的衣服跟外套不一样。
    虽然小时候她抢过他裤子穿。但现在他俩都高二了。
    而且如果是之前,她没准还会觉得没什么。
    可偏偏是现在,她开始对迟曜产生很多莫名情绪的现在。
    新的,迟曜说,买来没穿过,就洗过一次。你先穿,明天等衣服干了再换回来。
    末了,他又说,林折夏,你在想什么。
    林折夏有点尴尬,她低下头,刷房卡进门:我什么都没想,我就是有点嫌弃你。
    她又补上一句,是新的就好,不然我真的会很嫌弃。
    酒店房间是单人间,设施齐全,甚至还有电脑桌。
    她洗过澡,吹完头发,换上了迟曜给她的那件T恤。
    她忽略那点不自在,不断告诉自己:是新的是新的是新的。
    他没穿过。
    所以这件衣服没什么特别的。
    折腾到现在,居然已经快12点了。
    林折夏趴在床上给林荷发消息,跟她汇报自己已经安全到酒店,然后她手指顿了顿,又回到和迟曜的聊天框里。
    她和迟曜的聊天记录停留在火车站那通语音通话上。
    再往上划,是那句刚醒。
    十分钟后,她按下802房间的门铃。
    迟曜开门的时候,门才刚开了一道缝,就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女孩子声音清脆又带着点软:突击检查。
    林少过来巡视,看看哪个不听话的人没睡觉。
    门外的女孩子披着头发,可能因为发质细软的原因,发色天生偏浅一些。眼睛清凌凌的,眼尾略微有些上挑,五官长开后褪去稚嫩,显出几分明媚的少女感。
    只是个子还是不算高。他的衣服对她来说太大了,穿在她身上长度几乎快到膝盖,完全可以当连衣裙穿。
    迟曜别开眼,不再看她:你这么巡视,睡着了都被你吵醒。
    林折夏进屋看了眼他的床:你被子真整齐,一看就根本没睡过,我应该没吵醒你。
    迟曜:正要睡。
    那你睡,林折夏在边上的椅子上盘腿坐下,眼睛盯着他,你睡着了我再走。
    迟曜掀起眼皮,觉得她这个话听着着实离谱:你又哪根筋不对。
    林折夏:我吧,我刚刚在面馆吃太饱,撑的。
    迟曜难得有说不过她的一天。
    他不想她在这继续跟他耗下去,于是随口说:你走了我就睡。
    或许是现在时间已经太晚了,奔波一天,林折夏也有点头晕脑胀的,所以她下意识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你骗人。等我走了,你不会睡觉的。
    气氛在刹那间变得更安静了。
    类似某样东西被说破后,突然陷入戛然无声的状态。
    迟曜喉结动了动,看着她,声音有些缓慢: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睡觉。
    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
    林折夏坦白:你以前有次,来我家睡觉的时候。我发现你比赛前好像会失眠。
    还有昨天,凌晨三点我给你发消息也是故意的,我想看你睡没睡,你差点回我。虽然你只输入了一秒,我还是看到了。
    林折夏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之后,有点不安地改了个坐姿,她蜷起腿,双手环绕住膝盖:不过你不要想太多,我会过来主要还是因为我一个人在家里太无聊了,而且我是真的想来看海。
    不是为了你。
    起码,不能让他知道是为了她。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表露,但心底的那个声音是这样告诉她的。
    顺便,来监督一下你。
    她强调,非常顺便,极其顺便的那种。
    她不太会安慰人,而且她毕竟不处在迟曜的位置上,并不懂那些无法消化的压力,但她想了想,又说:而且比赛嘛,也不是非要拿名次的。
    女孩子说话时眼睛亮亮的:就算你没有拿到名次,你在我心里也还是最厉害的那个。
    迟曜看着她,一时间没有说话。
    昨天一晚上没睡,他直到出门前都不觉得困。
    他只是觉得很累。
    某根不能松下来的弦一直绷着。
    耳边会有很多声音不断环绕。
    你肯定没问题,我一点都不担心。这次队伍里六个人,老师对你最有信心。
    哦,竞赛啊,你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跟你爸还有点事,先挂了啊。
    第一名嘛,给你预订了。我徐庭就拿个第二就行。
    甚至再往前,更早的时候。
    你一个人在医院,没什么事吧?
    你身体不好,肯定不行,我们不想带你。
    他整天生病。
    以前总是被人觉得不行,所以他格外要强,把整个人包裹起来,不肯低头不肯示弱,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直到后来所有人都开始默认你肯定行。
    他一直到十七岁,似乎没有人对他说过不行也可以。
    以及,就算不行,你也是最厉害的。
    但是在火车站,在林折夏意外出现的那一刻,那根弦似乎开始松动。
    然后再转到现在,那根弦仿佛被人很轻地碰了一下。
    很轻很轻的一下,却彻底松了下来。
    迟曜感觉自己喉咙有点干。
    一些艰难地,从来没有说出口的话渐渐控制不住从心底涌上来。
    但他和林折夏之间,不需要说那么多,一些话仿佛能在无声中传递给对方。
    所以他最终还是把那些话压了下去。
    他在床边坐下,手撑着酒店柔软的纯白色被子,所有先前强压下的困倦泛上来,他尾音拖长了点,说话时又看向她:所以,你打算怎么哄我睡觉。
    第36章
    怎么。哄。
    林折夏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大脑暂时停止了运转。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自己不会睡觉吗, 你长这么大连睡觉都不会?
    怎么办。
    迟曜说, 今天睡不着, 所以不太会。
    林折夏觉得现在的氛围比刚才还要奇怪。
    北方的夏天应该比较凉快才对,她现在却觉得有点热。
    你要不躺下, 自己努努力。
    她顿了顿又说:或者这样吧,我给你放首助眠BGM,这样你躺在床上, 闭上眼, 房间里还有尊贵的配乐, 对你应该会有帮助。
    迟曜被她这两个馊主意弄笑了。
    少年极不明显地微扯嘴角笑了下:你就这么哄的。
    林折夏沉默了一下:那, 我给你数鸭子?
    迟曜没有再对她的提议做任何评价,他难得表现出听话的一面,他伸手按了下床头柜边上的开关, 房间里的灯灭了,只剩下微弱的从窗外照进来的光线。
    然后林折夏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
    是迟曜掀开被子上了床。
    黑暗很好地隐匿了彼此之间的情绪。
    就在林折夏清清嗓子准备念一只鸭子的时候,床上那人出声道:不想听鸭子, 数点别的。
    那你想听什么?
    林折夏想了想,数羊?数
    她的例子还没举下去, 被人打断:数兔子。
    为什么要数兔子,林折夏挣扎,数羊不好吗。
    然而对面的态度斩钉截铁:你说呢。
    数羊哪里不好了。
    这回对面啧了一声:这就是你哄睡的态度?
    不是她不想念, 只是提到兔子, 她就想到小兔子夏夏。
    还有抓娃娃那天,她和他一起抓到的幸运娃娃。
    兔子这个词, 因为这些两人之间的共同经历而变得特别起来。
    特别到,她念出来心跳都会下意识漏一拍:好吧,数兔子就数兔子。一只兔子。
    两只兔子。
    三只兔子。
    女孩子声音刻意放低,怕惊扰他睡觉,轻软地往下念着。
    十九只兔子。
    二十只兔子
    迟曜侧躺着,半张脸陷进棉花似的枕头里,头发凌乱地散着。
    透过微弱光线,只能窥见一点削瘦的下巴,往下是线条流畅的脖颈。
    他听着这个声音,睡意渐渐袭来。
    他明明没睡着,却好像陷进了梦里。
    他仿佛听见另一个和现在极相似的声音,穿越漫长的时空忽然再度在耳边响起。
    如果我暂时还没有梦想的话,守护别人的梦想算不算梦想?
    那时候的林折夏,声线还很稚嫩。
    她为了作文而犯愁,趴在桌上,在草稿纸上画了一堆奇形怪状的人,还给它们排了编号。
    那时候的他正要不屑地说这算什么梦想。
    但这句话还没说出口,趴着的人忽然坐起身,扭头看向他:那我的梦想,就写守护你的梦想吧。
    午后阳光很耀眼。
    也点亮了她的眼睛:反正我现在也没有梦想,我希望你能完成你的梦想,这就是我的梦想啦。
    林折夏念了大概十几分钟,听见迟曜放缓的呼吸声,猜测他估计是睡了,于是停下来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迟曜?
    叫完,她等了一会儿,又开口:迟曜是狗。
    不对,迟曜狗都不如。
    这两句话说完,呼吸声依旧平缓。
    真睡着了啊,林折夏小声说,明明就很累,还撑着不睡。
    她点了下手机屏幕,看到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是12:30。
    确认迟曜睡着后,她蹑手蹑脚地从椅子上起来,走到门口,尽可能放慢动作拧开门,站在门口,她又小声补了一句:希望你明天比赛顺利。
    林折夏关注过老徐转发的文章,里面有比赛日程表。
    睡前她确认了一遍比赛入场时间,然后往前推算,定了一个比较稳妥的闹钟。
    她怕迟曜明天万一起不来,她得早点过去叫他。
    迟曜这一觉睡得很沉。
    林折夏打第三通电话的时候他才醒。
    叫醒服务,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林折夏在电话里喊,你该起床了。
    迟曜那边的声音很杂乱。
    她听到一阵悉悉索索且很柔软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少年不想起来,把脸又埋进枕头更深处的声音。
    果然,下一秒迟曜的声音又哑又闷:几点了。
    八点十五。
    挂了,八点二十再叫我。
    林折夏觉得好笑:你怎么还赖床呢。
    那你再睡五分钟,她最后说,五分钟后我来敲门。
    五分钟后,迟曜顶着凌乱的头发给她开门,整个人懒倦地、没睡醒的感觉,林折夏平时周末去他家的时候也经常见他这副样子,但是现在独处一室,或许是地点太陌生,她难得有种拘束感。
    她移开眼:你们早餐一般是在酒店里吃,还是叫外卖啊?
    迟曜看起来像个有起床气的人,但还是对她的问题有问必答,拉开洗手间的门说:外卖。
    林折夏哦了一声:那我打开外卖软件看看。
    她逛了一圈后,直接下了个订单。
    和迟曜知道她的口味一样,迟曜这个人吃什么不吃什么,她也不需要问。
    哪怕这个人的口味其实很挑剔。
    下完订单,洗手间的水声也停了。
    迟曜洗漱完拉开门走出来,头发被水打湿了些,蹲下身翻行李箱,又对她说了两个字:出去。
    ?
    我刚订完,你就赶人,林折夏控诉,你这人怎么过河拆桥。
    迟曜手里拎着套校服,不冷不热地说:我要换衣服。
    过了会儿,他又补上一句:你非要在这看,也行。
    谁要看啊。
    林折夏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出去了。
    林折夏出去之后回了房间,顺便等外卖送到再拎着外卖过去,只不过这回她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听见房里似乎多了个人,那个人上来就是一句我去。
    徐庭惊讶地看着她:林少?
    林折夏把外卖放下:看到我,惊讶吗。
    徐庭:很惊讶,你怎么在这。
    在除了迟曜以外的人面前,林折夏基本上都可以保持淡定:哦,我最近学习压力太大,有点想不开,特意来海城市准备跳海。
    徐庭:???
    林折夏:但是在最后一刻,想活下去的念头战胜了跳海的念头,我觉得人生还是很美好的,我应该继续坚强地活下去。
    这番话冲击力太大,徐庭小心翼翼地说:看不出来你压力这么大。
    林折夏扫他一眼:你信了?你这个智商,参加今天的竞赛真的没问题吗。
    徐庭:
    林少这个人。
    有时候怎么和迟曜如出一辙地气人?
    徐庭转移话题:你们都点好外卖了?我也想吃。
    迟曜也扫他一眼,和林折夏扫他时候的眼神几乎一样:你没手机吗。
    我走了,徐庭起身,告辞,你们俩不愧是青梅竹马,一致对外的时候杀伤力翻倍。这个房间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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