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个字在嘴里卡了半拍,迟迟说不出来。
    她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居然想哭,再张口的时候,话里带着明显的哽咽:我
    好丢脸。
    她竟然真的想哭。
    一件本来以为微不足道的小事,一点不配倾诉的没由来的小情绪。
    在被人认认真真问及的时候,好像有了可以难过的权利。
    林折夏没再继续说下去。
    她不想在迟曜面前哭,或者说,坦露自己内心的脆弱,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迟曜似乎发现了这一点,他放下按着她后脑勺的手。
    然后抬手把围在她脖子上的围巾扯了上去,罩住那双看着像被雨淋湿了的、小鹿似的眼睛。
    哭吧,他松开手,我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家庭部分无虐的哈,老魏人也很好(。)
    第19章
    林折夏眼前被围巾遮住。
    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剩一片模糊又柔软的白色。
    她鼻尖更酸了:你真的看不见吗。
    她看不见迟曜的脸,只能听见他离自己很近的声音:你裹成这样,难不成我有透视眼。
    可我现在这样, 她说着说着, 一直在眼眶盘旋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看起来好蠢。
    她本来就套着件过大的外套,现在脑袋又被围巾整个裹住。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神经病。
    迟曜懒散的声音又响起:没人知道是你, 丢脸的只会是我。
    好像很有道理。
    眼泪落下之后,接下来的话就很容易说出口了。
    她抽泣着说:我妈怀孕了。
    她还没告诉我,我不小心听到的。
    我也为她感到高兴, 其实在这之前, 我就想过很多次了, 她说到这, 中途哭着打了个嗝,她、她和魏叔叔会有个自己的孩子,我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但是这么多年他们一直都没有要孩子。
    我之前会觉得, 是不是我的问题,是不是他们考虑到我,所以没要孩子, 我是不是成了他们的负担。
    所以我其实,真的很高兴。
    林折夏说话时哽咽着, 有时候说到一半,会停下来几秒。
    她吸了下鼻子后继续说:高兴归高兴,但我好像, 还是有点小气。
    他们真的要有孩子了, 我又觉得,我可能会变成一个外人。
    我怕自己会被抛下, 会觉得那个家,他们之间,可能才是最亲近的人。
    她藏在围巾下,看不到迟曜,也不知道他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又或者,会用什么眼神看待她。
    是不是,也会觉得她小气。
    然而下一秒
    她感觉到自己头顶,轻压下来一股很轻的力量。
    是迟曜的掌心。
    他掌心压在她头顶,像轻抚流浪猫狗似的。
    你这不是小气。
    她听见迟曜的声音说着:是胆小。
    他声音变得很轻,连嘲弄的意味都变得很轻:还说自己不是胆小鬼。
    有些事,旁观者看得更清楚。
    而他还是一个,对林折夏了解得不能再了解的旁观者。
    他早就知道她外表下的胆怯,恐惧,和所有不安。
    是你不敢真正接纳他们,现在却反过来,觉得他们可能要抛弃你了。你不张开手去拥抱他们,怎么就知道,自己不是他们最亲近的人。
    这句话话音落下,林折夏忽然怔住。
    迟曜又说:之前去你家,看到魏叔叔给你带过几次礼物,你有告诉过他,你其实不喜欢粉色么。
    林折夏张张嘴:我
    她没有。
    她一直都很乖巧。
    从不和魏平开玩笑,从不和他提要求。
    一直以来,她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女儿,恪守着距离。
    早期可能确实是生疏,而到了后期,就剩下不安在作祟。
    因为她被抛下过。
    怎么也忘不掉的雷声,哀求声。
    还有记忆中,男人毅然决然离开的模糊身影。
    迟曜说的其实没错,她就是胆小。
    她总是没安全感,所以一直都在逃避,自以为是地和别人划开安全距离。
    我不知道,她哭着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说。
    迟曜的手还搭在她头上。
    虽然他没说一个字,轻轻压在头顶的力量仿佛给了她一丁点勇气,于是她继续说:可能,怕提要求会被人讨厌,会被人拒绝。
    哭着哭着,她也不要什么自尊心了。
    最后她哭着承认:我就是害怕,我、我就是胆小。
    把所有话说完,林折夏的抽泣声渐渐止住,偶尔还会吸两下鼻子。
    隔了会儿。
    她听见迟曜问她:哭完了吗。
    那颗被围巾裹住的脑袋点了点头。
    哭完我把围巾拉下来了。
    那颗裹着围巾的脑袋愣了下,又点了点头。
    围巾被人拽下来,林折夏哭过后、明显泛红的眼睛露了出来,连鼻子都是红的。
    虽然很丢人。
    但是面前的人是迟曜。
    在迟曜面前丢人,一直都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而且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之后,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好像这件事,没有原先那么难以面对了。
    她红着眼,不忘警告:你不能把我今天哭了的事情说出去。
    迟曜:你贿赂一下我,我考虑考虑。
    林折夏瞪大眼,没想到他居然这个时候趁火打劫:你这个人,心好脏,我是不会和你同流合污的。
    但过了会儿。
    她又从袖子里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扯了扯迟曜的毛衣下摆:那个。
    我刚才算了算,我攒的零花钱大概有五百块,够吗。
    你这是,他低下头,看着她伸出来的那两根手指说,打算和我同流合污了?
    林折夏不吭声。
    迟曜扯了扯嘴角:骗你的。我没那么无聊,求我我都懒得说。
    闻言,林折夏说:那拉勾。
    她以为迟曜不会理她。
    因为迟曜很少跟她拉勾,觉得她这种行为特别幼稚。
    但这次迟曜看着她的手,然后不情不愿地曲了下手指,勾上她的,极其短暂地跟她的小拇指接触了一秒。
    拉完勾,她看着迟曜裸露在寒冷空气里的锁骨,以及那件看起来会漏风的毛衣,后知后觉:你冷不冷,我把外套还给你吧。
    迟曜一副老子无所畏惧的样子:不冷,用不着。
    林折夏:这个天气,怎么可能不冷。
    迟曜:你不觉得
    林折夏:?
    迟曜:我这样穿比较好看。
    我就喜欢凹造型。
    好看是好看的。
    但,很有病。
    天色彻底暗下来,湖边也已经没有多少行人。
    林折夏提议: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并肩往回走。
    走到南巷街街牌处,迟曜停下来喊了她的名字。
    林折夏。
    闻言,林折夏侧过头。
    她看见迟曜从那条看起来很单薄的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来一张纸。
    他用两根手指夹着那张纸:你上次给我的这张破纸,还算数么。
    纸上是她写过的字:许愿卡。
    如果算数的话,他手指微微弯曲了下,胆小鬼,我要许愿了。
    我的愿望是你现在就回家,然后告诉魏叔叔,你其实不喜欢粉色。
    他又说:去张开双手试试。
    林折夏愣愣地接过那张纸。
    这个愿望是她没有想过的。
    在她那天开玩笑似的,给迟曜写许愿卡之前,她以为这张许愿卡最终会被迟曜拿来使唤或是作弄她。
    林折夏推开门进屋的时候,林荷正在客厅看电视。
    女人头发温婉地盘在脑后,扭头喊:夏夏,回来了?
    她随即又皱起眉:你怎么穿成这样出去,外套呢,今天外面那么冷。
    林折夏:我出门太急,忘了。
    林荷很生气: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忘在外边,还知道回家。
    林折夏编了个借口,解释:我和同学一出去就找了家咖啡厅坐下,所以一点都不冷,真的。
    林荷起初不信,但她去握林折夏的手,发现她的手确实是暖的。
    下次注意,林荷只能压下嘴边的数落,长点心,别做什么事之前都不过脑子。
    林折夏喔了一声。
    林荷又看了她一眼,问: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林折夏说:被风吹的吧,外面风太大了。
    这时,魏平从厨房间走出来。
    他手里捧了杯刚泡的热水,把热水放在林折夏面前:那个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这句话之后,客厅里便安静下来。
    只剩下电视声。
    电视里在播新闻,说今天夜里气温骤降,可能会下雪。
    林折夏看着茶几上冒着热气的玻璃杯,手缩在宽大的袖子里,紧紧捏着刚才迟曜递还给她的纸条,试图鼓起勇气找魏平说话。
    可是周遭空气太安静,她有点不敢开口。
    她攥着纸。
    回想到临别时迟曜的那句话。
    胆小鬼。
    去张开双手试试。
    魏平坐在林折夏对面,正想问她怎么不喝水,忽然听见她叫了自己一声。
    魏叔叔。
    魏平应道:哎?怎么了?
    林折夏手指紧绷着,不太自然地说:我、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其实我不喜欢粉色,如果你要给我带礼物的话,能不能不要买那种粉色的玩偶。
    魏平先是一愣,就连边上的林荷也愣住了。
    继而他有些如释重负地、愉快地笑了:好,叔叔知道了,那你喜欢什么,叔叔记录一下。
    林折夏紧绷的手松开了点:你现在要我说,我一下也想不起来。
    反正,我是一个性格很刚硬的女孩子。
    好,魏平点点头,刚硬。
    魏平又问:那玩具枪你喜欢吗,叔叔小时候就喜欢这种刚硬的玩具。
    林折夏:那个也有点太刚硬了,不太合适。
    他们重组成这个家那么多年。
    这是她第一次,以毫无防备地心态,和魏平聊天。
    聊天内容稀松平常,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但林折夏很清楚,稀松平常的表象之下,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就像是一个很想打开门,和门外的人交流的小女孩,终于第一次打开了那扇门。
    在打开门之前,小女孩以为外面会有诸多危险。
    但是开门后,发现其实她一直在被外面的世界所拥抱着。
    哪怕开启这扇门的钥匙,仅仅只是一句我其实不喜欢粉红色。
    这天晚上气氛太好,林荷轻咳了一声说:夏夏,我也有件事想说我怀孕了。
    林荷解释说:刚得知不久,之前就想说的,但实在是这个孩子来得太意外了。我和你魏叔叔没有计划过要孩子,也一直在做避孕措施。
    这么多年,他们也确实从没有跟她提过孩子。
    没跟你说的主要原因,是我们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这孩子。
    魏平接话道:这件事肯定是需要慎重考虑的,还要考虑到你的想法,一个家庭里多个孩子,不是那么随意的事情。而且医生也建议我们慎重考虑,你妈妈年纪大了,现在这个年纪要孩子是件很伤身体的事,很容易有风险。
    晚上风很大。
    这个冬天很冷。
    但林折夏感觉自己周遭的寒冷都被驱散了。
    最后她听见自己说:如果能要的话,那我希望是妹妹,这样我还可以给她扎辫子。
    林荷怀着孕,需要早睡。
    几人聊了一阵,各自回房休息。
    林折夏洗漱后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
    然后她拿起手机,给迟曜发了条消息汇报情况。
    我,林少,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你许的愿望,我已经完成了。
    [嘴里叼着玫瑰花出现]
    [酷酷墨镜]
    她发完这几条消息后,想到了一件事,又从床上爬起来。
    回家前,她把外套脱下来还给迟曜,但是围巾还戴在脖子里。
    只是林荷光顾着注意她没穿外套,没有注意到围巾。
    这条围巾此刻正静静躺在书桌上。
    她拿着围巾,眼前闪过很多画面。
    有她在迟曜家求他帮忙织围巾的画面。
    也有刚才在湖边,她躲在围巾里哭的画面。
    围巾很软。
    是那个看着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少年一针一线钩织出来的。
    她忽然不想把这条围巾送出去了。
    反正,本来也打算换礼物的,她小声对自己说,而且也不是我自己织的,送出去也不好,我还戴过了,还沾了眼泪,所以我偷偷留着,也不算过分吧。
    她把围巾叠起来,郑重地放进了衣柜里。
    然后她又把那张皱巴巴的许愿纸仔细压平,夹进了一本她最喜欢的童话书里。
    等她再躺回被子里,这才看到迟曜回过来的消息。
    消息有两条。
    林少还算诚实守信
    另一条。
    早点睡,胆小鬼。
    第20章
    林折夏这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生活在森林里的小兔子, 小兔子从床上醒过来,推开门,发现门口长满了胡萝卜。
    梦里甚至还有一把荷叶伞, 只不过, 那天森林里没有下雨。
    她很高兴, 背上篮筐,准备把这些萝卜都拔回家。
    然而这时候出现了一只很欠扁的狗, 那只狗倚在她家门口,下巴微抬:你力气这么小,拔不动, 求求我, 你求我我考虑一下要不要帮你。
    林折夏在梦里撩起袖子:谁要求你?
    我力气大着。
    然后她在拔萝卜的时候, 拔不动, 狠狠摔了个屁股蹲。
    林折夏睡醒,觉得这个梦着实离谱。
    离谱之余,又觉得很熟悉。
    她想了半天, 想起来这很像之前迟曜给她讲过的那个睡前故事。
    说起来当初那个睡前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于是她睡醒,第一时间给迟曜发消息。
    迟曜迟曜。
    小兔子拔萝卜的故事,最后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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