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既然是礼部的官员,就该督促百官遵守礼制。丛尚书也不要怪本官
    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侍郎也敢管尚书?丛尚书推开过来要拖走他的侍卫,言辞冷厉,但是看着嚣张的荣子诚和低头的众官员深觉大事不妙。
    侍郎管不了,但是太子就可以,不是吗?
    宫门外传来荣左相的声音,荣子诚眼睛一亮,手指微动,这殿门前的侍卫便将众官员给押了起来,只剩下十几个早就投靠荣家的还站在原地。他们用轻蔑的目光看着狼狈不堪的同僚,讨好地围在荣子诚的身边,然后心想幸亏自己跟对了人。
    荣左相早就想反了。
    荣家原先只是幽城一个略有资产的小门小户,父亲是个书院先生,母亲是个绣工奇好的大家小姐。他们一家四口生活得顺遂又幸福,可偏偏那年皇帝出巡看上了他的妹妹,然后将她接进了宫。荣相那时自然是欢喜的,因为他当时正好参加会试,皇帝直接给他开了后门,让他成为一名礼部侍郎。满朝文武敬着他的身份,又因为荣相还真有些真材实料,于是后来也就没人说起这开后门的事,只是说应该如此。妹妹独占圣宠,他这个兄长最后又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于是荣家也跟着一起一步登天,成为白玉的贵族。
    可偏偏上天看不惯他们,非要制造一些磨难。先是皇家丑闻,又是父母双双病逝,荣左相隐隐觉得家族大概要走到头了。他怕自家妹妹生的孩子最后当不了皇帝,他怕皇上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他怕自己的家族最后跟着皇帝一块儿被埋葬,于是在太子染上虏疫时义无反顾地开始谋划这造反一事。他怂恿妹妹去烧了重华宫,他明里暗里与刘自明作对,他只因江暮雨与长公主相似的外貌而痛下杀手。然后他等啊等,终于等到了皇帝驾崩的这一天
    什么狗屁太
    丛尚书还没有说完,他剩下的话已经随着被碾压的脸庞而破碎,最后变成几滴血沫。不过荣左相看都没有看在荣子诚脚下的丛尚书,而是指挥身后的将士将这宫殿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然后穿过那些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官员们走到殿门前。他呵呵一笑,用手将身上龙袍的袖口细小褶皱给抚平,语气轻慢地开口:
    太子殿下还不出来?
    殿门一动不动,里头也没有半点声音传出。荣左相眯了眯眼,想到皇宫下头四通八达的地道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殿下就不要白费气力了,这皇宫底下的地道,老臣可比太子殿下要清楚得多。若是想着靠地道逃命,那可别怪老臣心狠手辣,在地道口点火烧个十天半月。
    人常道狡兔三窟,所以乡下抓兔子都是在洞前烧火,然后让这些被烟熏的猎物从自己做了陷阱的唯一洞口逃出。房内的肖潇一听荣左相这般说便傻了眼,毕竟他可不想被烟活活熏死,要知道火灾里多少人就是这样没得命。
    这该怎么办?肖潇皱眉看向刘自明,这回真是瓮中捉鳖了!
    这一个下午肖潇都待在刘自明身边,看着他握着老皇帝的手说那些心里话。殿里的宫人早就被遣了出去,肖潇当时也很难过,因为他想到了自己在现代的父母。自己的穿越也不知道现世是什么情况,如果时间是静止的还好,但要是自己已经死了的话,那么他的双亲谁来侍奉?等到了他们该走的时候,又有谁来送
    肖潇和刘自明就这样各想各的,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至于外头官员的声音先开始还真没听到,毕竟哪个敢在这种关头大声喧哗找死?直到后来听到荣子诚和丛尚书的争辩声,刘自明这才如梦初醒,稍稍整理一番便要推门出去。可是还没等他们推门呢,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便传进二人的耳朵,透露出一些不太好的事。
    这是要谋权篡位?
    肖潇傻眼了,他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让他来说的话,这白玉就剩下刘自明一个皇子了,还能有什么变故?但是他没有想到有些人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于是决定放手一搏。
    他哪里来的人马?肖潇疑惑地问道,他就是个左相啊!
    然而肖潇不能理解的地方,早就已经是荣左相深思熟虑过的。他其实也不想这么急就发动政变,但是一来他没有想到皇帝的身体竟然中了毒,活不了那么长时间;二来他没想到江暮雨如此恐怖,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坐到总兵的位置。他知道再有几年,刘自明肯定会将他调到王城做禁军都督,到时候这王城几十万禁军都是江暮雨的势力,这才如此急迫地动手。他先是策反了现在的禁军都督毕竟这人没几年就要被江暮雨替下去,因此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然后让荣裕陷害江暮雨通敌叛国,想要废了刘自明的势力。后来他更是将江暮雨的身世告诉刘自明,这样就算罪名不成立,两人也绝对不会像以往一样毫无猜忌。
    荣左相实在太了解这做皇帝的人了。
    老皇帝就算再怎么疼爱他的妹妹,就算天下人都夸赞老皇帝的痴情,可是老皇帝从来都不允许他的妹妹议论朝事。这些当皇帝的人心里头清得跟明镜儿似的,爱情是一回事,江山是另外一回事。他可以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也可以只爱江山不爱美人,但是他绝对不会允许美人动他的江山。这是每一个皇帝的占有欲,也是他们的骄傲。
    刘自明就算再大度,也不可能容忍一个原本应该代替自己坐上皇位的人呆在自己的身边,而且这人拥有着他无法企及的天赋和他求而不得的人。就像现在的老皇帝一样,就算刘凯泽根本没有当皇帝的资格和能力,但是他能放下那心结吗?荣左相这一步走得实在是妙,所以当初刘自明整整痛苦了三天,因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虽然后来他选择妥协,但是有几分情愿,有几分对肖潇的留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你送出去。
    刘自明皱着眉,小心翼翼将皇帝的身体抱到床的另一边,然后扯开床侧边的抽屉,拿出一个做工精美的锦盒。这个盒子并非是四四方方的形状,形似五角星,显得精致小巧。肖潇又着急又迷茫,他还以为刘自明是要取武器,没想到竟然是拿出个这玩意儿。
    刘自明见状解释道:这是暗道的钥匙。
    刘自明掀开地上一块砖,然后将锦盒填进露出的钥匙孔,果不其然响起了一声咔哒。刘自明又走到旁边的第二块砖前,使劲一掀便露出一个黝黑的地道来。一根绳子垂进黑暗里,肖潇有些怂,但是还是决定先下去。
    这是一条直通往宫外的地道,刘自明将一个点燃了的灯笼递给肖潇,然后开口说道,你下去之后一直往前走,然后会看到一扇铁门。用这把钥匙打开之后你就回清逸园等消息,我不会有事的。
    第282章
    什么叫不会有事?
    肖潇皱眉,想到电视剧里各种被逼宫的皇帝的下场,一把抓住刘自明坚持道:你跟我一起走。
    我不能走,否则白玉就没了,刘自明笑了,摸了摸肖潇毛茸茸的头顶,我可是白玉的皇帝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到时候复国就好了,有我在还怕不成?肖潇越听越觉得心慌,死死抓住刘自明的手臂,你不走我也不会走的,我不可能丢下你!
    刘自明心神一恍,心里曾经以为已经消失的感情突然变得汹涌,几乎将他吞没。一把甩开肖潇的手,他定了定神,有些冷淡地说道:朕说了,不会有事。
    肖潇被甩开时惊讶了一瞬,随后看着刘自明冷漠的脸庞有点怔愣。他不明白这人咋突然就翻脸了,于是咬了咬下唇也没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但是让他就这样走是不可能的,肖潇做不出这种忘恩负义之事,于是他又从那个暗道口爬上来,一屁股坐到地上。这下子换刘自明急了,他也不纠结自己是否对肖潇还有旧情了,直接上手想将人再塞回去。
    正在两人推拉之间,荣左相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这下两个人也不用争执了。肖潇原本还想着两个人一起逃跑的,一听荣左相的话就松了手,只能问刘自明怎么办。
    这地道是父皇告诉我的,应该没有人知道才是。
    毕竟是皇帝,总要有条后路防止今天这种情况发生,所以荣左相大概率是不知道这条地道的存在才是。于是肖潇不明白了,既然都是老皇帝的意思了,为什么刘自明就是不肯跟自己一起逃走?
    刘自明沉默了片刻,然后叹口气,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是这么一回事
    门外的荣左相可是听不到里面在讲什么奇幻故事,见无人应答,怕刘自明真的跑了的他吩咐侍卫开始砸门。精致却脆弱的殿门自然经不起几个大老爷们儿的摧残,只一脚便破了一道口,最后轰然倒塌。里头的人这才显露出来,刘自明正好坐在正对门口的靠椅上,肖潇则是站在他的身后。
    连龙袍都已经穿上了?刘自明嘴角微翘,可惜料子不怎么样,人也不怎么样。
    龙袍都穿不上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荣左相还没有开口,荣子诚却是挑眉反击,况且再不怎么样,也比你这个窃国贼要好上许多。
    荣左相淡淡瞥了一眼抢话的荣子诚,然后摆出一副笑脸,对刘自明拱了拱手:这白玉向来有规矩,只有天选之子才能当这白玉的皇帝,否则便是断了国运。
    肖潇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他没想到这人造反编的理由这么离谱。见众人都看向他,肖潇尴尬地摆摆手:您继续,您继续这天选之人是荣左相?
    老臣哪里敢当!荣左相叹气,这天选之子其实是江总兵啊
    于是这老头儿将江暮雨的身世又向众官员解释一番,所有人都被这皇室秘辛惊得目瞪口呆,礼部的几位白胡子老臣更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等到说完了,这荣左相开始说起他的来意
    老臣之前便和太子说过这件事,可是殿下并未理睬老臣,后来甚至还想加害于江总兵,因此老臣只能出此下策。老臣只是匡扶正道罢了,想让殿下将白玉还给江总兵。
    众官员这下一下子都记起江暮雨通敌叛国之罪,看向刘自明的眼神透着震惊。毕竟之前刘自明有多倚重、对江暮雨什么样子他们可是有目共睹,这通敌叛国一罪莫名其妙地被翻出来,而且刘自明竟然批了江暮雨死罪,这让他们怎么不多想?只是先前也不过怀疑刘自明是鸟尽弓藏,害怕以后控制不了所以想废了这枚棋子,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深刻用意。
    那便该是江总兵黄袍加身才是,怎么荣左相穿呢?刘自明也不理会众官员的眼神,淡淡地开口。
    说来真是让人心痛,因为江总兵在地牢里被人给害死了!荣左相用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处,装出一幅痛苦万分的样子,这害江总兵的人不言而喻,就是你刘
    我怎么不知道,本总兵已经死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众官员猛地回头,不出所料看到了江暮雨。他一身锃亮的铠甲,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摄人心神。冷酷的表情和低沉的声音,身后的披风在暮风中翻腾起波浪,肖潇看着江暮雨挪不开眼,心想这才该是男神该有的样子。
    既然是为本总兵求的江山,那便将龙袍脱了与我罢,江暮雨下了马,缓缓走到青了脸的荣左相面前,狗怎么能穿主人的衣服呢?
    所有的官员都噤了声,就连那些原本在喊疼的都咬着下唇将小声的哼唧吞进了肚子里。刚刚才听到江总兵死在牢里,他们还没来得及给太子殿下一个鄙视的眼神,这人就活生生地出现在大家眼前。戏也太难演了!官员们脸上就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一个个都复杂地看向荣左相,想知道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怎么没死?荣左相神情复杂,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
    荣相这么努力为本总兵争江山,本总兵哪里敢拖后腿?江暮雨冷笑一声,还有荣左相怕是算漏了一点,本总兵百毒不侵,区区砒霜
    你吃砒霜了!?肖潇大惊失色,一下子跑到江暮雨面前紧张地检查,你有没有想过
    江暮雨见肖潇如此紧张,虽然心里高兴,但还是不忍他担心。于是江暮雨放柔了声音解释道:我没有吃,我又不傻,他给什么我都吃?砒霜早就被吴森掉包了,我吃的不是
    江暮雨从一开始就是在演戏,因为荣裕早就将一切都告诉了他。那日荣裕突然找自己,江暮雨见他脸色不对,还以为是荣左相又想出什么幺蛾子要把他调出襄城,免得江暮雨对他不好;但是江暮雨没想到荣裕竟然是来告密,而且是他父亲荣左相的惊天大秘密荣家要造反。
    江暮雨仔细一问才知道,荣左相自从太子死后便开始谋划篡位这件事,只是除了荣子诚家里人都不知道。后来肖潇被陷害一案荣左相让荣千秋去顶了锅,肖潇做了京兆尹后追查此事,荣子晋去和荣左相对质才偶然发现这件恐怖的事。荣子晋自认是个小人,但是他能想到的也不过是巩固他们荣家,而不是直接去夺了皇权。于是惊惧的荣子晋便在荣裕因夺回襄城而回王城受赏时告诉了他这件事,让他千万小心父亲的设计。
    后来果然不出荣子晋所想,荣左相将荣裕塞进了江暮雨的队伍,而且要求他务必接近江暮雨。后来更是将伪造的叛国证据交给荣裕,让他放进江暮雨的书房,还说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荣裕拿着父亲说的贪污证据挣扎了,因为他早就知道了父亲的宏图,知道父亲这是骗了他。将这贪污证据拆开,荣裕发现果然是些和草原军联络的信件和走私军械的账本,这根本不是父亲说的小小教训。
    但是一头是父亲,一头是良心。一方面他知道江暮雨基本待在军营,书房只有两个士兵把守,他很容易溜进去放证据;但是另一方面他过不去自己这道坎儿,也不想为荣家惹上江暮雨。可能是在军营里头呆久了,荣裕成天被江暮雨的各种八荣八耻给洗脑,这一刻竟然迟迟做不了决定。后来父亲又催了几遍,荣裕看着替那些退下来的残疾士兵联系肖潇让他们能够在玻璃工坊做工、能够去江老爷果园种树养羊的江暮雨,最后站到了江暮雨的军帐前。
    他把自己父亲的所有计划和盘托出,又送上父亲伪造的证据,只求江暮雨能够放过荣家。他知道谋反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重罪,荣裕希望江暮雨能够看在他和他二哥自首的份上,放过荣家的旁系,以及自己的娘亲和妹妹们,自己则是甘心被砍头。江暮雨心里思绪万千,可是他只是一个总兵,有什么权力放过荣家?最后他只能答应荣裕会为他们家其余人向皇上求情,到时候应该能保下支系。
    后来江暮雨将这件事传信给刘自明,两人决定将计就计,演上一出好戏。江暮雨假装认罪、实则是为了不被怀疑地来到这王城,免得那军营里的钉子发现不对劲。吴森等人假装情深地跟在江暮雨身后送行,但是实则却是每天少上几人,他们提前去王城接手刘自明的隐藏势力。江暮雨到了王城之后更是来了个偷梁换柱,等到荣左相验过他身份之后,来了个李代桃僵,让吴森帮自己坐牢。而他则是挟持了禁军都督底下几个手下,让他们乖乖配合自己,不然就别怪自己对他们的家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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