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将酒倒掉,为了以防万一连桌上的菜都没动几口,原本是为了拖延时间与穆宏才行酒令,却无意间试出了他不对劲的地方。
    若自己方才毫无防备地喝酒吃了东西,那此刻应当正好药性发作,与眼前女子在这暗室中做出什么事来,无异于给人递了现成的把柄。
    手段真是下作。
    江懿心中暗骂穆宏才,侧身躲到了椅子后。
    先前发现他没中那酒中的毒时,女子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现下两刀竟没将这文官结果掉,让她更惊讶了。
    她眸中划过一道厉色,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姿轻盈地从那实木椅子上跃过,反手将刀向江懿刺去。
    刀刃半途被人格挡住,女子慢慢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抬眸便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她微怔了片刻,这才看清那格挡住自己刀刃的竟是一柄折扇。
    刀刃慢慢在那折扇的木制扇柄上剐出一道细细的白痕,她眸中掠过一道惊讶,毫不犹豫地再次发力,试图将这看似精致的折扇拦腰斩断。
    可那折扇只被刀刃划出一道白痕,却全然不能再伤那扇柄分毫。
    女子彻底冷下脸色,骤然撤刀后退了几步。
    她原本以为这年轻的文官只不过是强弩之末,仅能垂死挣扎片刻,却不料自己退了,那文官却直接欺身而上,手中折扇不偏不倚地向她蒙着面的面纱挑来。
    女子第一次慌了神,下意识地要躲闪,却快不过那折扇。
    面纱飘然而落,露出了藏在其下的容颜。
    鼻骨高挑,衬得眼窝十分深邃,带着些许番邦人的凶气。
    江懿了然:乌斯人
    那女子被人揭了面纱,似乎彻底慌了阵脚,不管不顾地向江懿扑了过来。
    两人在这暗室仅有的空隙中辗转腾挪,衣袍带起的劲风将幽幽燃着的蜡烛吹熄,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那女子眼前骤然陷入黑暗,心神一震,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面前的物事,却无端摸了个空。
    她心中暗道不妙,径直化臂为肘,向身后击去,听见了一道细微的闷哼。
    终于伤到那人了吗?
    原本以为一个汉人文官,手无缚鸡之力罢了,收拾他甚至不需要动武,仅用美色便能轻松解决问题,而现下自己却不得不暗中佩服这人的难缠与矫健的身手。
    她心中发狠,那短刃骤然长了几寸,向身后的位置刺去。
    温热的液体溅在手背上,女子心中一喜,刚转过身,后颈上却忽地袭来一阵剧痛。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踉跄几步扑倒在了地上。
    江懿眉眼间具是冷意,颤着手将一边的蜡烛重新点燃。
    烛火再次照亮整间暗室,他垂眸看着地上昏倒的乌斯女子,心中暗暗后怕。
    考虑到穆宏才说不准会让人搜身,他特意没带任何防身的利器,只随身带了陆绎风给自己的这柄折扇。
    折扇的扇柄看上去是木制的,但其中却裹着沉银,拿上去比一般的折扇重了不少。
    他指尖按在那女子的脖颈上片刻,确认人还活着后才长舒一口气,右手有些无力地垂在身侧,血珠慢慢从指尖滴在地上。
    方才那女子一刀确乎刺伤了他的手臂,但却是他故意为之。
    人在长时间的缠斗后难免会开始焦虑,尤其起先觉得会是自己必胜的局面,拖得越久,心情越烦躁,而此时若能伤到对方,无论是什么人都会下意识地放松片刻。
    江懿等的便是这个时机。
    他眉头微蹙,俯下身将那女子手上造型奇特的刀取了下来,这才发现那如缠蛇一样的后半部分上竟刻着一个花纹。
    烛光太暗,那花纹又过于隐蔽,他看了片刻未看出来画的是什么,正准备将那刀刃收起来以后仔细研究,忽地听见身侧响起了轻微的「咔哒」声。
    江懿刚放松些许的神经再度紧绷,顺手将那柄刀取了出来,警惕地看向周围。
    那「咔哒」声响了一下后便再没停下,细细密密地继续响了起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的目光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那尊菩萨塑像上。
    声音似乎是从菩萨像后传出来的。
    江懿捏着刀柄,还未想出什么对策,便见那菩萨像左手的柳枝忽地慢慢扬了起来。
    菩萨像缓缓向旁边移动而去,露出了后面一处黝黑的甬道。
    作者有话说:
    爬了爬了,祝大家假期愉快;
    我舍友邀请我明天去爬山,我真是深感荣幸;
    大家要是有什么想法或者建议可以浅浅提出来,看见好的建议会给红包qwq
    第67章
    江懿先是只看见了那菩萨塑像后幽深的甬道,紧接着甬道的洞口便跌跌撞撞爬出来一个人。
    他想也没想,趁着那人没反应过来,径直将刀刃抵在他的脖颈上,低声道:别动
    那人刚想反抗,听见他的声音后骤然停了动作,试探着小心翼翼道:师,师父?
    江懿愣了下,慢慢将刀从他脖颈前移开。
    那人抬头,烛火照亮了他的脸。
    裴向云不知又去哪个泥潭里打了滚,再次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你怎么会从这儿出来?江懿低声道,不是让你去查那山洞了么?
    裴向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他相遇,还未来得及高兴,目光便落在他拿着刀刃的手上:师父,你为何用左手拿刀?
    江懿指尖僵了下,若无其事道:问你话呢,你如何从这儿出来?
    裴向云却抿着唇不语,扣着他的手腕将他的右臂抬了起来,看着那沾在袖口的血迹,声音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谁伤的你?
    我
    谁伤了你?裴向云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几近低吼,我去杀了他。
    江懿拧着眉:你又发什么疯?
    师父,到底是谁伤了你?
    他眸中一片猩红,手上的力气愈发大了起来。江懿痛哼一声,脸色有些难看。
    裴向云这时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控,眸中的血色褪去大半,有些手足无措地将老师的手松开:我,我方才不知怎么了,我不是故意的
    江懿觉得自己的腕骨要被这孽徒生生捏碎了。
    他轻轻揉着方才被箍疼的地方,冷声道:畜生
    裴向云自知理亏,垂下头任他骂自己。
    江懿实在没了力气,拽过旁边一把方才混战中幸存的椅子坐下:你们发现了什么?
    裴向云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似乎十分不愿移开:我和江书辞一同回了那山崖的石洞中,发现后面居然并非实心的石壁,而是分了三条岔路。
    三条?
    江懿瞥了眼那紧锁的门,问道:都分别通向哪里的?
    我们只探查了其中两条裴向云道,其中一条通向一座暗室,江书辞的师父便被关在里面,和他关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人。
    江懿颔首,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似乎是这个发现实在太震撼人心,裴向云面上的表情有些许波动:那个人和穆宏才长得一模一样。
    和穆宏才长得一模一样?
    江懿轻轻扬起眉,发现如今这种种不寻常的迹象怕是对上了。
    这城登县的县令差不多是被狸猫换了太子。
    师父,我不明白他为何与穆宏才长得一模一样裴向云的语气急促,你今日见到穆宏才了么?
    江懿轻嗤一声:所以说你蠢。
    裴向云莫名挨了个「蠢」字,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懿懒得和他解释,抬了抬下巴:继续
    然后我与江书辞带着他们两人原路折返,却发现他们二人的身体实在太差了,不能从我们攀上来的藤蔓下去。
    裴向云悄悄看了他一眼:我们便索性走了另一条暗道,就来了这里。我方才在墙后发现了一处旋钮,转动便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墙壁会随着机关移动,通向的就是这间屋子。
    他顿了顿,掩饰不住眉眼间的担忧:师父,你的伤真不要紧吗?
    江懿没理会他的话,向倒在地上的那乌斯女子歪了下头:看看她,认识么?
    裴向云依言将那女子的头正了过来,端详片刻后低声道:不认识,乌斯人吗?
    嗯江懿垂眸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人,穆宏才给我安排的刺客。
    还是个做了两手准备的刺客。
    裴向云眸色一冷,刚要说话,手上的动作却忽地顿住了:师父,她是死了吗?
    江懿蹙眉:死了?
    他方才分明是收了力度的,就是怕这刺客出了什么意外,问不出话来。
    裴向云将指腹抵在她鼻前半晌,确定道:没气了
    他说完,刚要起身,却看见那刺客的眼皮似乎动了下。
    几乎刻在骨子里的直觉立刻发出了警告,裴向云想也没想,径直将身边人护在了怀里,紧紧地盯着那刺客的眼睛。
    一条细长的黑影从刺客眼窝里钻了出来,试探着扬起头,似乎在寻找周围是否有能让它容身的第二个地方。
    裴向云睁大了眼睛,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切熟悉得很。
    那个陇西的风雪夜中,死掉的野猪眼中便也钻出了这样的虫子。
    他几乎一瞬间额上便冷汗涔涔,待那只蛊虫试探着爬到地上时,他忽地伸腿将那虫子狠狠碾死了。
    江懿被他抱了个猝不及防:你做什么?
    师父,这刺客眼窝里爬出来了蛊虫裴向云低声道,我我将那虫子踩死了。
    江懿刚要说什么,便发觉狼崽子似乎在抱着自己发抖。
    你在发抖吗?他问,在害怕?
    裴向云舔了舔唇,声音有些干哑:没有
    怎么可能不害怕。
    他再一次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只钻进自己手臂的蛊虫。
    若某一天他也死了,那蛊虫会不会也从自己眼窝中爬出来?
    他会不会因为被蛊虫控制,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动手?
    裴向云不敢多想,几乎一想起来,恐惧便怪物似的氤氲在自己脑海中的每一个角落。
    江懿见他许久没说话,罕见地语气中多了几分温柔,拍了拍他的胳膊:踩死便踩死了,放开我,没什么好怕的。
    裴向云慢慢松了手,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方才你说了一半江懿把话题扯了回来,江书辞和你们救下来那两人呢?
    裴向云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低声道:我让他们等在甬道中,待我确定没有危险后再出来。
    江懿撑着桌子起身:带我去见他们,我有话问那穆县令。
    姑且称把他锁在这里的穆县令为「假」县令,这假县令的算计不言而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喝了酒,不发生点什么简直对不住那些个写话本子的。
    招式可谓又老又俗套。
    江懿在心中暗暗冷笑,那假县令有贼心却没脑子,全然没想到自己的计谋被人一眼看了个透。
    既然他打的是这主意,那不到第二日大概便不会开门的,不如他现在自己找找别的出路。
    裴向云刚要搀他,却被人拨开了手。
    把她背上江懿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那具尸体,免得第二日他来诬陷我杀人。
    裴向云动作顿了下,似乎有些不情愿。
    估摸着是被那只蛊虫吓着了。
    江懿有些不耐烦地蹙眉:你看着我作甚?还要我教你怎么背人么?
    裴向云垂眸,蹲下身慢慢将那乌斯女子背在了背上。
    江懿率先进了那菩萨像后的甬道里,可还未走几步,便听见前方传来了急促脚步声。
    他凝神站定,刀刃从袖中滑到了掌中,眯着眼看那一点摇晃的光亮越来越近。
    江书辞手里擎着一根火折子,披头散发地从甬道另一端跑了过来,瞧见江懿时骤然减缓了脚步,堪堪在离他不远处稳住了身形。
    或许是因为裴向云这样凶神恶煞的人在江懿面前乖顺得像条狗,他竟畏惧眼前这个好看的男人更多些。
    江书辞磕磕巴巴道:先,先生。
    江懿挑眉:你怎么跑得这么快?裴向云不是要你在甬道里等他吗?
    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想快些来告诉裴兄。江书辞勉强稳住呼吸,语气有些急切。
    裴兄
    江懿淡淡瞥了一眼自己身侧站着的人,目光中满是意味深长。
    前一日还相看两厌,现在便是裴兄了。
    裴向云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主动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这条甬道又分了另一个岔路出来江书辞给两人比比划划,我方才总觉得将老师安置在甬道中不妥当,原本寻摸着看看山洞中的第三条暗道有没有可能通向县令府外面,却没想到这甬道中竟还有一个岔路。
    江懿听了他的话,心中冒出了一个词
    狡兔三窟
    江书辞继续小声道:我便背着老师进了那条岔路,走到路尽头时发现墙上镶着一枚旋钮。我试着旋了一下那旋钮,墙壁竟往里打开了,那里面是一间书房,我看着像是县令的书房,连忙背着老师回到甬道中,将那墙壁重新恢复到了原处。
    江懿缓缓摩挲着那柄刀的刀身,半晌后道:告诉我去书房的路线。
    江书辞大惊:可那是县令的书房!
    无妨江懿低声道,告诉我
    今夜他不得已赴了这场鸿门宴,歪打正着诈出那假县令的破绽,让对方恼羞成怒离席,将自己与乌斯刺客同留一室,看着是不拿捏住自己的把柄便不罢休。
    而就算握住了把柄,也断然无法不在意江懿或许已识破他身份这件事,第一选择自然是与那幕后之人取得联系,接着将不利于自己的证据悉数转移。
    江懿现在担心两件事。
    其一是假县令将证据转移,其二是幕后之人觉得这枚棋子不稳妥,将他提前灭口。
    好在自己来之前已经将事情与李佑川安排妥当,多少算得上一条后路。
    江书辞觉得这人八成是疯了。
    先生,不如我们回去从长计议他低声道,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来不及了。
    假县令今天敢来请他赴宴,便是做足了准备。成则把江懿拉下水,被把柄胁迫着和他们登上同一艘贼船。
    败则灭口或连夜跑路,都十分有可能。万一明日江懿休整得差不多了要走,那他们的准备便全都付诸东流。
    这分明是在强迫他与「他们」第一次于明面上较量一番。
    江懿轻声道:我自有安排,你带着你的老师走吧。保护好你们找到的那个穆宏才,他很重要。
    我
    江书辞咬着唇,似乎还想再劝他,可在原地踟蹰半晌,终究转头走了。
    两人沉默地向江书辞所指的位置走了一会儿,江懿忽然开口:裴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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