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方才为什么要下马呢?
    汗水成串地从额上流下,落在衣领中,黏腻得他有些难受。
    他失魂落魄地看了一会儿那个高挑的背影,背上背着的人忽然动了下。
    俺俺是死了吗?
    陈三的声音不似先前那般张扬,变得虚弱了许多。
    他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沾了血迹的衣服,登时「啊」地叫了一声,扒着裴向云肩的手骤然抠紧。
    裴向云正黯然神伤,听了他的声音后想起来自己到底是因为谁又惹老师生气,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活着呢,鬼叫什么。
    陈三听了他的声音才缓过神:裴小兄弟?你这是受伤了吗?为什么有这么多血?那队乌斯人呢?俺们能立上功么?
    都差点被人一箭钉死了,还想着立功。
    纵然是裴向云这种惯常不愿意动脑子的,都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蠢货」。
    他懒得再理陈三,面无表情道:自己能走吗?自己能走就滚下来。
    能,能的,谢谢你带俺回来,俺
    陈三软着手脚从他背上爬了下来,一句话还没说完,便看见这位小兄弟忽地从自己身边窜了出去,拔腿奔向陇西军营。
    作者有话说:
    狗子:师父QAQ;
    他老师:滚;
    来辣
    第54章
    张戎见江懿没出去多久便回来了,有些诧异道:你不是说你出去找人了么?
    江懿冷着脸:他们回来了。
    有伤亡吗?张戎松了口气,紧接着也恼火起来,这帮人胆子忒大,知不知道这违反军规了?
    江懿不想多说,转身刚要回自己的帐中,便听见一道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师父
    他动作一顿,蹙眉回头,发现狼崽子似乎真是用两条腿跑回来的。
    裴向云脸上原本就沾了血迹和沙土,现下出了很多汗,被汗水糊作一脸黄黑。
    他抬眸就看见江懿那双含着失望的桃花眼,心中倏地一紧,低声道:师父,学生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
    江懿怒极反笑,索性不走了:我以为你能耐大了,明日便要起兵揭竿而起造反了。
    「造反」两个字触了下裴向云的神经。
    联想起上辈子江懿对自己不告而别的深恶痛绝,他几乎笃定般地意识到了老师为何生气:师父,我没想造反,我只是
    裴向云说到这儿卡了壳,不知该如何继续讲下去。
    如果把炊事班这些人供出来,他们定然是要受军法处置的。轻则五十大板打完自生自灭,重则直接没了命。
    陈三家里还有个弟弟
    他什么也没记住,只记得陈三说他娘连好好下葬都没钱时眸中骤然暗下去的光,不知怎的又想起父亲死前那双带着绝望的眼。
    如果陈三死了,他弟弟怎么办?
    裴向云咽了口唾沫,脑袋发热,一句谎没细想便脱口而出:我前些日子出去捡柴火,看见了那队乌斯人,想着如果能将他们剿灭,回来定然能领赏,一时鬼迷心窍,所以
    围在一边的燕兵知道这是江相在训学生,十分有眼力见地散了。
    张戎站在一边,闻言沉声道:那你为何带着炊事兵一起去?若是真的想剿灭乌斯人,你喊轻骑不是更有把握?
    因为我和别人不熟。
    裴向云越扯越觉得有理,干脆破罐子破摔:而且师父一直不喜欢我,所以我在想这是不是因为我没有立功,如果这次剿灭乌斯人算得上立功的话,师父会不会对我好一点。
    江懿动了动唇,牵出一个有些讥讽的笑:你觉得我不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没立功?我在乎你立不立功?
    裴向云看着他又苍白了几分的脸色,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愣在原地:也,也不是,我
    好啊,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江懿被他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额角发疼,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张戎瞪了他一眼,旋即朗声道:裴向云触犯军规,来人将他押去刑房关着,明日打八十大板,以儆效尤。
    一边候着的两个亲卫上前,一人架着裴向云的一条胳膊便把他拎去了刑房。
    这个结局倒是在裴向云意料之中的。
    他天生皮糙肉厚,是习武的料子,被打个八十大板估摸着也就是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的事,死不了。
    换成那群没怎么吃过苦的炊事兵就不一样了。
    只是
    裴向云被扔进刑房里,手上缚着坚实的铁镣,只能靠一扇小窗看见外头的光亮。
    自己方才似乎说了不好的话,惹得老师更生气了。
    在刑房中坐下时,他才分出几分精力来想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到底哪出了问题,可分析一通也没想明白,于是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完了
    之前白努力了。
    他想着江懿走时那个眼神便心里疼得慌,恨不能现在就挣脱这碍事的镣铐去和老师解释清楚,自己并非觉得他是个急功近利的人,只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扯谎圆先前的谎了。
    刑房外偶尔有人走动,但大部分时间仍然相当安静。
    裴向云昨晚一夜没睡,早上又被人叫起来去打了一仗,如今困得要命,就这么靠在刑房的墙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人摇晃起来,迷茫地睁开眼,便看见了脖子上缠着一圈白布的陈三。
    陈三见他醒了,这才松了口气:小裴兄弟,都怪俺。
    裴向云按了按额头,低声道:算了,没什么事。
    怎么能算了!
    陈三的语气激动起来,站起来就要帮他解开手镣:你不知道江大人发了好大的火,俺寻摸着是和你有关。你救了俺一命,俺已经把你当过命的兄弟了,决计不会让兄弟受这样的委屈。
    裴向云听了他的话,沉默半晌后道:算了,真没事。
    陈三的动作停了下来,轻声道:你还在怪俺?俺刚刚在问刘老八他们,但他们都不愿跟俺去找江大人为你作证,俺就自己一个人来了,真没想花这么多时间。
    没有,我又不小心眼。
    裴向云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肩上不知何时多了道伤口,想来是当时杀得太凶,被什么刀刃剐了下没感觉到:你千万别去承认这事儿是你先想出来的,我撒了谎又要挨板子,你要是承认了你也得挨板子。我被打没事,你被打估计要没命的。
    陈三慢慢放下手,声音中多了几分哽咽:俺错了,俺真的后悔。
    裴向云动了动肩,小声地倒吸一口凉气:没事,要我是你的话也得铤而走险。我父亲他也没钱下葬。更何况你还有个弟弟呢,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办?
    刑房外忽地「啪嚓」一声轻响,像是谁踩断了地上的树枝。
    陈三的神色瞬间紧绷起来,慌张道:那俺,那俺
    走吧裴向云推了他一把,小心让他们看见你。
    陈三再三踟蹰,到底还是从门口出去了。
    刑房的门轻轻合上,裴向云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想起方才陈三说的话。
    老师发了很大的火。
    是因为自己吗?
    裴向云心中有些愧疚,觉得自己不应该骗江懿。可若是不骗江懿,那陈三就免不了要被责罚。
    真难
    自己果然就不应该管这些人的死活。
    他浑浑噩噩地半梦半醒了一会儿,又听见刑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张素探头探脑半晌,待适应了里面的昏暗后这才蹑手蹑脚地走过来。
    裴向云看见他,有些慌张道:你来做什么?
    我拿到了钥匙,带你出去。
    张素人长得小,非得踮起脚尖才能碰到裴向云的手镣。钥匙从锁孔处滑过好几次,这才成功地捅了进去。
    从你爹那儿偷的钥匙吗?裴向云的语气有些急促,你疯了?会挨打的。
    张素支支吾吾地将目光投向别处,故作老成道:无妨无妨,你跟着我走就好,别想那么多,没事的。
    他说完便拽着裴向云的袖子径直从刑房中走了出去,一路上幸运地没碰见什么人。
    裴向云提心吊胆了许久,在进了营帐后才长舒一口气,低声道:你这孩子,到底从哪弄的钥匙?
    张素脸憋得通红,嘴倒是硬得很:你别管那么多,今晚便住这儿吧。
    裴向云还未打量完这间营帐,便听小孩语速极快,背书似的道:屏风后面烧了热水,可以洗一洗身子,桌上有粥馍馍和菜,饿了可以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不再给裴向云询问的机会,一溜烟撩起帐帘冲了出去,眨眼便消失在夜幕中。
    裴向云一头雾水地走到桌前,果然看见了张素所说的饭食。
    粥是最简单的白米粥,菜也是最简单的炒青菜,其中一道里面放了肉丁。
    他这才发现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早上临走前胡乱啃的干粮不知被消化掉多久了。
    裴向云也不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简单净了手后便狼吞虎咽地先吃了个白面馒头。
    青菜似乎只过了水,还带着点不知名的甜味,比往日炊事班那些抖着手放盐做出来的菜清爽可口了许多。
    这似乎不是那位重油重盐的炊事班班长施光远做的饭。
    那会是谁愿意把自己从刑房里捞出来?
    张戎?
    裴向云一边风卷残云般将饭食都吃了,一边将那几个平日相对看自己顺眼一点的人猜了个遍,却始终没敢猜是江懿。
    毕竟今天他骗了老师,说了让老师难过的话,怎么想也不可能是江懿为自己准备饭食和热水。
    他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只觉得阵阵疲惫感翻涌而至。
    这是自己第一次试着去关心别人,换来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甚至毁了先前在江懿那儿好不容易洗清些许的坏印象。
    当真是得不偿失。
    裴向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身上黏糊的血衣脱了下来扔在地上,缓缓泡进了浴桶中。
    浑身每一个疲惫的经脉都在热气中舒展开,他向后靠去,微微合上眼,困意便席卷而来。
    就在裴向云即将坠入深眠时,屏风后忽地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骤然惊醒,撑着浴桶站了起来,脚下一滑,踉跄着向前扑了几步,恰巧转过了屏风,正正好好撞上进他营帐那人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你猜是谁ovo;
    晚上还有啵啵啵
    第55章
    江懿原本想着这个时候裴向云不是睡了,便是在沐浴,所以才悄无声息地摸了进来。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过会用这样的方式与狼崽子坦诚相见。
    裴向云似乎也受了惊吓,嗫嚅道:师,师父。
    江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心跳蓦地乱了几拍。
    若他没记错,少年人今年应是刚满十六,可身材却已初具成人的雏形。
    他刚从浴桶中站起来,身上的水还没擦干净,一小股一小股地顺着肌肉的纹理流下,滴落在地上。肩上还有两三道旧伤,或许是先前自己用鞭子抽他时留下的疤痕。
    江懿眼前没来由地闪过几道前世的场景。
    红烛暖帐中,男人极具压迫力的身躯覆在他身上,将他拘在怀抱与床帏的方寸之地间,像是永生永世都逃脱不了的囚笼。
    他猛地将思绪抽回,耳尖有些发烫,冷下脸道:你看着我作甚?
    好像他的话戳到了什么开关,裴向云蓦地从头红到身上,像一尾被煮熟的虾子:师父,我听见外面有声音,还以为是贼,所以,所以
    他好像说不下去了,垂着头站在原地,不敢看老师。
    江懿挑眉,目光稍向下一瞟,登时火气又大了三分:滚回去,你对着谁犯浑呢?
    裴向云显然也察觉了什么,脸红得和要滴血一样,三两步转回屏风后,隔了半晌才低声道:师父,冒犯您了,对不起。
    你上辈子冒犯的事还少吗?
    江懿刚准备如此反问,又想起来里头那小混蛋好像不是重生的,又默默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怀着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坐下,硬着头皮听屏风后的水声。
    他其实并不是很想与裴向云多说话的,但莫名看了人家的身子后离开,怎么品都能品出来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江懿好面子,想明白这一点,强撑着在椅子上坐定,决计是不走了。
    他不知在这儿坐了多久,裴向云竟还没洗完,那水声便没断过,于是咬牙切齿道:裴向云,你要洗到何时?
    后头那人隔了一会儿才回答他,声音有些低哑:师父
    问你话呢,喊我作甚江懿道,你要洗到何时?
    裴向云双唇微张,眸子被烧得通红,有些手足无措道:我,我不知道
    江懿听着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声音也比平日沙哑,奇道:你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
    裴向云有些慌张,生怕老师发现他那大逆不道的想法,急忙道:我马上就好,师父您找我是有事吗?
    其实原本是没事的。
    江懿又坐了回去,恹恹地「嗯」了一声。
    裴向云深吸一口气,低声道:真的,我马上就好,你等我一下。
    江懿懒得理他那句「马上就好」,决计待红烛再烧一截自己便走人。
    裴向云咬着唇,在脑海中描摹着那人的样子,费尽心思地回忆上辈子的那些细节。
    他那点仅有的可怜体验全来自上辈子,虽然也曾误打误撞看过些的许图册,但带给他的刺激感竟都不如老师一人。
    而那个被他惦念的人正坐在离自己不远处,与自己只有一屏风之隔,却恍若隔了遥不可及的距离。
    这个想法给裴向云带来了无法言说的感觉,阵阵战栗感骤然席卷了他的五脏六腑,带着无数甘甜而隐秘的情愫与渴望。纵然紧咬着唇,到底还是泄出一声侵略感十足的闷哼。
    他连忙洗去手上的污渍,手忙脚乱地从浴桶中站起身,胡乱地把向下流淌的水珠擦拭干净。
    江懿看着那截烧短的红烛,刚准备走,这狼崽子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依旧光着上身。
    他拧着眉:把衣服穿好了。
    衣服脏的。
    裴向云刚干了大逆不道的事,现下不太敢看他:没有可以换的了。
    江懿盯着他看了半晌,叹息一声:滚过来
    裴向云听话地滚了过去,便看见老师递给他一枚信封。
    他接过来:这是
    里面是张字条,你转交给陈三江懿道,让他弟弟带着去燕都的钱庄兑银元,大概够安葬他的母亲。
    裴向云拿着那封信函的指尖蓦地顿住:师父您都知道了?
    说话说得那么大声,想听不见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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