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向云轻笑一声:相爱?我们并不相爱。
    江书辞彻底懵了:那,那是
    我恨他,他也恨我。他与我父母的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毁掉他原本的人生,我们本就殊途。
    但殊途又怎样呢?裴向云不知在说给谁听,我当时想着殊途便殊途,就算天王老子来要人,我也能一匹马一把枪杀去九重天上将人抢回来。
    或许是他讲的故事实在太离谱,离谱到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江书辞居然还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呢?
    茶杯在骨瓷小碟上轻轻一磕,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屋中十分清楚。
    别人要带他走,我都能拦得下裴向云轻声道,可他是自己要走的,偏生他自己走了我拦不住,我能怎么办?
    江书辞叹息一声,忽然觉得这位定西王很可怜。
    荣华富贵都有了,唯独最在意的人守不住。
    没关系,想走的人拦不住,想回来的人自然就
    你说,一个国亡了,幸存的臣子去辅佐新王,这有错吗?
    江书辞愣了一下,连忙道:草民认为,良禽择木而栖,王爷的看法没有问题。
    裴向云沉默了很久也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坐着,江书辞甚至可以听见屋檐雪化往下滴水的声音。
    最后,裴向云道:所以你不是他。
    今天是他走的日子,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若是吓到你了,抱歉裴向云捂着唇,闷咳了几声,而后面不改色地拭去唇角的血,看见你的眼睛,我还以为他回来找我了。
    但怎么可能呢?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是不可能先低头的。
    先前那老奴轻声道:王爷身体不适,您就先
    江书辞惯会察言观色:草民先行告退,过几日再来拜见王爷。
    裴向云静静地坐在桌后,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默默地看着江书辞出去的背影,直到被纷纷扬扬的大雪遮住。
    身边的佣人们退下,只剩老奴一人。
    王爷,天冷了老奴将茶递给裴向云,喝点茶暖暖身子。
    裴向云这才回过神来,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忽然道:这些日子总觉得身子愈发难受,本王是不是要不行了?
    老奴面无表情,背书似的道:王爷天人之姿,齐人之福,怎能在壮年时说这样的话?怕只是普通伤寒,过几日雪不下便好了。
    裴向云捂着嘴轻咳两声:能死了也挺好,左右这日子过得没滋没味的,也不像是活着。
    他说完后顿了下,又轻声道:更何况若是活得太久,他在那边忘了本王,该如何是好?
    老奴低声问道:王爷说的可是江大人?
    这世间还记得他的怕是只剩一个我了。
    裴向云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慢慢走到窗边,伸手接住一片片落下的雪:若本王也走了,还有谁记得他?
    王爷
    裴向云回眸:这么多年本王一直在想师父他为什么要以身殉国,可本王想不明白,这到底为什么啊。
    老奴一时语塞:奴也并不懂得。
    本王想不明白,活着难道不好吗?他怎么就忍心丢下本王一个人走了,锦衣玉食,香帐软榻的日子不比在陇西吃沙好得多,可为什么他不要?他凭什么不要?
    裴向云说着说着,眸子中泛起血丝,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微微颤着。
    过了今天,就整整十年了。
    他抛下我先走了十年,还要我好好活着。甚至吝啬于来我梦中,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除夕夜前的晚上,城内灯火通明。
    裴向云气喘吁吁地踩着雪爬上一座小山,慢慢走到一株树下。
    燕都的位置并不好,每年花开得晚,谢得早,养不活桃树这种娇贵的花。
    可在江懿走后的第二年,裴向云却偶然在这处小山上发现了几棵相依为命似的桃树,连忙差人将江懿的棺椁迁了过来,葬在树下。
    十年前的那个大年三十,裴向云第一次与皇兄发生争执,直接拒绝了他北上讨伐京州的旨令。
    乌斯君上气极,夺了他的兵权,又为堵世人的悠悠众口给他封了个「定西王」的闲职,其寓意是平定了陇西的王。
    他带着这个颇具嘲讽意味的封号跪在江懿灵堂里不吃不喝五天,直到因为饥寒昏倒被人扶了出去。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刚从乌斯逃出来的那个雪夜,一样的饥寒交迫,却不会有自己深爱的那个人出现,将他抱回帐中好生照顾。
    江懿下葬那日是燕都罕见的大雪天,府邸内外一片寂静,人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触了裴向云的霉头。
    他在棺椁前长跪不起,身旁负责丧葬的人低声道:王爷,到时候了。
    再让我看他一眼他恳求道,让我再看看他。
    那送葬的人拗不过,只得叹息一声,带着人转身离开。
    长明灯幽幽地亮着,似乎菩萨慈悲怜悯的眼在静静地看着这八苦人间。裴向云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敢慢慢抬头去看那棺椁里躺着的人。
    在这儿跪了五天,他一天也没敢抬头。
    丧仪师傅很聪明地选了套高领的衣袍,恰巧遮住了尸身脖颈上那处骇人的血窟窿。
    裴向云下意识地垂下眼,不敢再看他一眼。
    可若是现在不看,这辈子便再也看不见了。
    那人的面容与往昔的昳丽没有差别,就好像在某个闲适的午后困倦地睡了过去,神色不比待在府中那些日子阴郁,反而多了几分轻松,似乎那个至死都压在心头的担子终于卸了。
    裴向云沉默地看了他半晌,轻轻将他的手拢进掌心。带触到一片毫无生机的冰凉,他似乎这才真切地意识到
    世间最爱自己的人真的已经不在了。
    裴向云咬着唇,胸腔中发出一道撕裂般的哀鸣,忍耐了许久的泪顺着脸颊控制不住地滚落,在那人的衣襟上氤氲开一片深色。
    他起身,在老师眉心落下最后一个吻。
    唢呐声划破了雪幕,刺穿呼啸的北风,响彻了大街小巷。
    裴向云跟在送葬的队伍后面,目光一直失神地落在棺椁上,耳畔却嗡鸣阵阵,什么也听不分明。
    江懿的东西在他自杀时已经被全烧了,待裴向云后悔却为时已晚。
    不然总不至于每次一想那人,便要穿过半个都城来山上和这块墓碑说话。
    他也不嫌冷,「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轻轻伸手抚过石碑上的雪:师父,我又来看你了。
    「吾师江懿之墓」六个字伶仃立在碑上,像那人颀长的身形。
    裴向云哆嗦着从怀中摸出一摞纸,拎出其中一张,擦燃打火石后将其点燃。
    写满了字的纸在空中慢慢烧成一片灰烬,飘落在雪地上,又被风卷走。
    今年我又去了襄州,还是想看桃花,却没选对日子,连着下了三天雨。
    每次我去襄州的日子都不对,不是桃花没开便是已经谢了,要么就是天气很差,花瓣被打落掉进水里,什么也看不到
    他将头抵在石碑上,似乎在说着悄悄话,师父,你说是不是桃花也生气了不愿来见我?当年皇兄一把火将襄州烧了个一干二净,其实我心里是有些难受的。
    但我不知为何难受。
    他说着,又拎出第二张纸,擦亮火石烧掉。
    这是今年写给你的信,我拿不稳笔了,字太难看,师父你多担待。下辈子要是遇见了,你再教我写字,我肯定听话。
    胸口忽地一闷,裴向云只觉得喉咙里痒痒的,接着便是温热的液体从口中溢出。
    他慌忙向后挪了挪,生怕自己的血脏了江懿墓前的一草一树,甚至一粒沙土。
    前些年还只是偶发的头疼和心悸,等到今年他便已经开始时不时地胸闷和吐血了。
    所以自己果然是要死了,对么?
    想到这儿,裴向云忽然有些欣喜。
    这人间没有江懿,他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待口鼻的血被擦干,他又挪了回去,静静地依偎着江懿的墓碑,看向山下的万家灯火。
    江懿走了十年,他一个晚上也没安眠过,更多都是睁着一双眼睛看向漆黑的夜色,直到快清晨才闭上眼睡一会儿。
    可现在靠着那人的墓碑,却无端又像是回到了年少住在陇西军营的时候。
    陇西的冬天冷得很,风不讲情面地吹得人头疼,一到晚上他便钻进江懿的帐中,非要师父抱着自己睡。
    江懿虽然面上总是嫌弃和不悦,最后却依旧将他搂在怀中,不舍得将他赶出去。
    裴向云的口鼻又开始流血,这次的血比刚刚还要多。
    他有意不让自己的血脏了江懿的碑,可身子却乏力得很,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师父啊裴向云的唇贴在石碑上,我好想你。
    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他慢慢合上眼,唇边却多了一抹笑,似乎回到了记忆中某个阳光明媚的春日,陇西军营外,是打马而过互相追逐的少年们。
    江懿那日兴致好,以朱砂起笔,在宣纸上画了半面灼灼的桃花。
    尚显青涩的裴向云练完枪回来,带着一身的汗便向他身上扑,愣是扑得他手上一抖,让那片完美的桃花中多了抹败笔的黑。
    江懿登时脸色冷了下来:你要干什么?有没有规矩?
    裴向云不知他在气什么,只懵懂地抬头,看着自家师父蹙起的眉,伸手抚了抚:师父为何生气?
    江懿看着他的眼睛,叹了口气,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下来:站在那儿别动。
    裴向云不知他要做什么,乖乖地站在桌前不远处,看着师父换了支笔,沿着那条黑线勾勒出一个人像来。
    那是个眉眼俊逸的少年郎,背着一杆银枪,身着轻甲,在桃花中回眸。
    不知那少年看向的是谁,眼中含着无限的柔情。
    师父,你为何喜欢桃花?
    因为我家在襄州,每年春天便是桃花开的季节。
    裴向云当即心中不满起来:那大燕的狗皇帝还让你来陇西,陇西是不是离襄州很远?他是不是故意为难你?
    说完,他忍不住又插嘴道:师父你不要再给那个狗皇帝当差了,你随我走,我们去襄州住着,每年都能看见桃花。
    江懿瞥了他一眼:谨言慎行,小孩子懂什么懂。
    裴向云挺了挺胸脯,有些不高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师父。
    嗯嗯嗯,好好好,你不是。
    江懿敷衍地应着他,勾完了最后一笔。
    师父你离襄州这么远,会不会很难过,会不会想家?
    想也是想的,不过
    江懿将笔晾在笔架上:此心安处是吾乡,这里有在乎的人与物事,便也不是那么的想。
    什么意思?
    长大你就懂了。
    那师父为何要在桃花里画个徒儿?裴向云看着那画中人与自己七八分相像的面容,心中莫名欢喜,徒儿还从未去过襄州呢。
    江懿看着他像条摇着尾巴讨赏的小狗,垂下眼,敛去眸中的温柔,并未说话。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他只是觉得,若有机会带裴向云回襄州,英俊的少年站在桃花中,定然好看得很。
    只不过那时他们还不知道,两人谁也没有等到襄州桃花再开的那天。
    人死如灯灭。
    关于年少的梦和梦里的桃花慢慢被风化吹散,消失在兴嘉十年的大雪纷飞中。
    裴向云靠在石碑上,眉眼安详,就像是做了一场好梦。
    梦中或许有陇西,或许有襄州的桃花,或许有四月天少年打马而过,赏尽芬芳。
    大雪被子似的盖在裴向云身上,渐渐将他整个人严实地藏在了下面,鼓成了一个雪包。
    一只金色的小虫在雪包上钻出一个小洞,抖了抖翅膀,向灯火辉煌的皇宫飞去。
    城中蓦地腾起一簇烟花,在夜幕中炸开。
    兴嘉十年的最后一个晚上,也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那时少年也眉眼带笑,未曾变成如今这般可憎模样。
    今天双更,谢谢支持(鞠躬);
    周五六正常更新,周日上夹子所以更新挪到十一点(虽然可能根本没人在乎吧喂),评论可能不会及时回复,依然爱你们啵啵啵;
    推推预收
    ★你不懂娇贵咸鱼爆红的苦;
    【纯情小学鸡欧皇x傲娇甜心非酋】
    人气偶像男团成员程夜白穿成一本狗血虐文里的万人嫌炮灰受;
    万人嫌自带瘟神体质,谁跟他合作谁塌房,所以成了圈内第一瘟神;
    不仅如此,他还是主角攻和主角受的爱情绊脚石,最后被千夫所指,彻底糊到扑街程夜白直接躺平,决定快点走完剧情回到现实世界;
    原书炮灰在选秀节目被主角攻带头排挤欺负;
    现在主角攻成了他最默契的搭档,双人即兴舞台当晚炸上热搜;
    原书炮灰不自量力要和主角受battle,惨遭打脸;
    现在程夜白随便一曲solo,让现场最挑剔的导师都赞口不绝,就连主角受的追随者也纷纷倒戈;
    与此同时,各大曾经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品牌商对他递出了橄榄枝;
    知名综艺请他做飞行嘉宾,时尚杂志许诺给他拍封面,潮牌服饰争着要他来代言程夜白通告赞助接的手抖,在被采访时腼腆一笑:也没有特别优秀吧,都是哥哥们照顾我。
    陆岳明上辈子是偶像男团队长,怂得暗恋队友数年不敢表白,在某次赶通告的路上遭遇车祸,当场穿书;
    他知道自己穿书了,却并不了解剧情,一睁眼,便看见那神似暗恋对象的小漂亮红着一双眼站在自己面前;
    小漂亮楚楚可怜:陆哥,你别再欺负我了好不好呀?
    陆岳明笑了下,将手环过他的腰,直接认错:你别哭,我错了。
    他一双含情眼里满是温柔,当着主角受的面将程夜白半长的发丝别在耳后;
    程夜白:QAQ放开我,这炮灰剧本不对劲啊!
    第26章
    双指间的黑子落下时,窗外那片暗红色的花随着一阵阴风摇了摇,发出「簌簌」的声响。
    江懿托腮看过去,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那片血红的花海中走了过来,手杖在地砖上敲敲打打,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今日有个鬼在桥上闹事一道温润儒雅的声音响起,非要孟婆给他查生死簿上某个人去没去投胎,投去了哪里,要和那人投去同一个地方,不同意就赖着不喝汤。我一瞧,嘿,这事有意思。
    江懿「嗯」了一声,注意力再度回到了面前的残局上:谢七爷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谢七爷在他对面坐下:那疯子是你的旧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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