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羊赶紧把衣服穿好,不然一会儿他就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程锋抱下车了,那多尴尬啊。
    穿好衣服,宋羊把程锋赠的那把短刀拿过来,程锋帮他用三根结实的带状软甲把短刀绑在宋羊左小臂上,然后又替他整理好袖子。
    宋羊活动活动手臂,很快便适应了。短刀藏在这里更方便,之前挂在腰上实在太显眼了。
    到了地方,夏隋侯早就等得着急了,看到程锋牵着宋羊走下马车,他大步走近,问宋羊:羊哥儿没吓着吧?
    夏隋侯看了宋羊的肚子一眼。
    宋羊没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直愣愣地道:我们没事,夫人他们都还好吗?
    他们也没事,正等着你呢。
    话音刚落,安湘就在元恺和的陪同下急急走来,到了近前,一把拉住宋羊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担忧的愁眉才解开。
    安湘跟她丈夫说了一模一样的话:羊哥儿你没吓着吧?
    没有没有。宋羊回握安湘温暖的手,对元恺和也安抚地笑一笑:这里风大,我们赶紧进去吧。
    好,好,我让人在灶上给你热着
    侯爷仓促赶来的季悦打断了刚有点儿温馨的气氛,他奔下轿子,侯爷!城里突遭恶匪侵扰,还请侯爷移驾到下官府上避难!
    我们约有五十人,你那里可容得下?夏隋侯肃声问道。
    季悦不敢迟疑,容得下。他怕夏隋侯不同意,还继续劝说:下官已经调动所有衙役守卫,县令府绝对是最安全的地方!侯爷,恶匪心思难测,数量众多,下官虽已差人前往调查拘捕,但一时间恐怕难以平息混乱,还请侯爷三思!
    夏隋侯也知道,他租赁的这个宅院肯定没有县令府来得安全。他隐晦地跟程锋眼神交流,意见达成一致,夏隋侯当机立断:行,立刻就走。
    在得知消息后,夏隋侯也马上让下人收拾好箱笼,方便随时转移,于是程锋和宋羊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县令府。
    比起当初在霁州那个冷清的知府,季悦有一妻三妾,二子二女,扬城县令府就热闹得多、大得多。
    一到县令府,程锋和夏隋侯立即派了一半的人马加入县令府的守卫中他们没有完全信任季悦,这么做很有必要。
    出乎意料的是,柳家人居然也来投奔了季悦,因为姻亲关系,季悦无法拒绝柳家人,这就让县令府更加拥挤了。
    夏隋侯对此有所不满,但他也不可能把百姓赶出去,而季悦又主动提出把最宽敞的主院让出来,夏隋侯便没说什么。
    在挤挤挨挨的花厅里,宋羊他们与柳玕又见面了。
    现在柳玕终于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再没有了之前的趾高气昂。他站在一群柳家人中,面白如纸。
    见过侯爷。柳家家主讨好地笑了笑,夏隋侯看了他一眼,没自降身份与这个讨厌的商户说话。
    宋羊倒是因为柳不温的原因,出于好奇,打量着柳家家主也就是把柳不温赶出柳家的柳家大房嫡子柳耿。
    柳玕就是柳耿的小儿子,知道孩子得罪了侯爷的孩子,柳耿拽着柳玕给夏隋侯下跪赔罪,夏隋侯面无表情地看向龙凤胎,把是否原谅柳玕的选择权交给孩子们。
    龙凤胎嫌恶地瞪了瞪柳玕,便扭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唯独宋羊多看了柳玕两眼。
    柳玕脸色发白,像是吓坏了,但同样是来县令府避祸的,比柳玕年纪还小三岁的龙凤胎也没有他这么惊惶。
    要说柳玕是被夏隋侯的身份吓到的吧,也不太像。宋羊观察到,柳玕的目光一直无措地落在虚空中,很是心不在焉。
    宋羊眯了眯眼睛,他直觉,柳玕有古怪。
    一时间,他也没想起来那天在街头看到的事,毕竟柳玕和那个灾民一前一后走出来,中间也隔了一点儿时间,他真没把那个灾民和柳玕联系起来。
    只是想到那个灾民,宋羊忙转头对程锋说:前天下午我们出去买糖葫芦的时候,我在万声茶馆外看到一个神色很警惕的灾民,所以我那个时候问了你灾民的情况,你记不记得?
    程锋点头。
    宋羊接着道:我现在越想,越觉得那个人不对劲,早知道当时就让你派人跟上去看看了。
    哪有那么多早知道。程锋搂着他,别想太多了,你都没睡好。走吧,我陪你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都要天亮了。宋羊知道程锋不希望他思虑太重,但宋羊也管不住自己的脑子呀,外头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他哪有心情像头猪似的吃吃睡睡啊。
    那我们躺一躺。程锋改变策略,我有些头疼,你陪我躺一躺,嗯?
    唔,那好叭,我就陪你躺一会儿哦。
    正好季悦也把主院腾出来了,宋羊就这么被程锋忽悠走了。
    当他离开后,柳玕冷汗涔涔地抬起头,幽幽地望着宋羊离去的方向,嘴唇抖了抖,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程锋和宋羊搬进了主院的西厢房。行李自有下人收拾,程锋拉着宋羊躺到铺了新褥子的床上。
    程锋一手揽着宋羊的腰,一手轻拍着宋羊的后背,宋羊本来还想跟他说说话,叨咕了几句,就慢慢闭上了眼。
    宋羊这个时期本来就容易乏力、缺觉爱睡,说是只躺一躺,再睁眼都要正午了。
    公子,您醒了?玉珠见宋羊睁着眼睛发呆,不确定宋羊是不是醒了,温和地询问。
    嗯。宋羊盯着陌生地床顶,打了个软绵绵的呵欠,才拥着被子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巳时过半,公子起吧?
    嗯,起吧。宋羊抻抻懒腰,我怎么睡这么久?你们怎么不叫我?
    是主子说让您多睡一会儿的。
    我就知道是他。宋羊嘀咕,又问:程锋人呢?
    主子见侯爷去了,跟县令大人他们都在前院。
    玉珠打水给宋羊洗漱,宝珠帮宋羊把衣裳整理好,又从门外拎进来一个食盒:公子可要吃点儿甜粥?
    马上要吃午饭了吧?宋羊想着不吃了,手却放到了食盒的盖子上:什么甜粥?
    宝珠揭开盖子:南瓜小米粥。
    宋羊不太喜欢小米的口感。正想拒绝,忽然想到那些饥肠辘辘的灾民。他烦心地叹气:外头怎么样了,你们知不知道?
    玉珠和宝珠都摇头:奴婢们一直在内院,不知外头的情况,公子要想知道,我们去打听打听。
    别了,你俩够忙活了。宋羊也不急于一时,反正一会儿问问程锋就知道了。
    他随手端起食盒里的粥,就看到粥碗底下压着一个叠成小方块的纸条。
    咦?玉珠惊异,立刻看向宝珠。
    宝珠连连摇头,急得脸都涨红了,扑通跪下了:公子,奴婢不知怎么会有这东西!
    看把你吓的,先起来。宋羊把粥放到一边,把纸条拆开,眉梢高高吊起,气场骤然一凛。
    只见巴掌大的纸条上触目惊心的写着两个血淋淋的大字:闭嘴。
    宝珠没能站起来,玉珠也跟着腿一软,扑通跪下了。
    第119章 绝色再次出现
    这是......警告?
    宋羊不再随意地对待这张纸条了,他用食指和拇指捏着纸条的边角,观察纸条上的每一个线索。
    在现代的刑侦剧目中,常常能看到警方利用科学技术分析纸张的材料、印刷墨的来源等等。这个时代虽然没有那么高的科技,但纸张毕竟不是批量生产的A4纸。
    就说宋羊手中的这张纸吧,纸张颜色微黄,材质偏硬、无杂质,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竹子的清香。
    这是竹芯纸,寻常人家可用不起。
    宋羊心里有点底了。
    再看那两个赤红的字,乍一看有点吓人,但宋羊一眼就认出来那根本不是血,而是朱砂。他现在经常跟颜料打交道,朱砂的品相也多多少少能看出好坏,这个朱砂没有奇怪的异味,颜色也纯正,绝非便宜货色。
    最后看那两个字本身,只能说挺端正,写得跟宋羊那三脚猫功夫的毛笔字简直半斤八两。
    ......宋羊无语,这纸条恐吓越看越像恶作剧,就算不是恶作剧,恐吓他的人脑子似乎也不太聪明。
    不太聪明啊......
    宋羊一下子就想到了某个人。
    公、公子......
    一只素白纤细的手从宋羊手里抽出纸条,玉珠小心地把纸条放到一边,和宝珠一左一右扶住宋羊,紧张地看着他。
    公子可是吓坏了?公子可有感到不适?奴婢去叫大夫
    不用了,我没事。
    宋羊无奈,自己似乎成了瓷器娃娃。
    都别跪了,这碗粥
    奴婢去倒了!宝珠噌地站起来,半是惶恐半是愤怒地把那碗小米南瓜粥收进食盒里。
    不用倒,这碗粥应该没问题,别浪费了。宋羊叫住她。
    宝珠咬紧嘴唇,眼底泛起莹莹的泪光,那、那奴婢把这碗粥还回去!这县令府的人居心不良,奴婢这就去告诉主子!
    等一下。宋羊心思一转,计上心来:先别跟程锋说了,他那里够忙的,等他回来我再跟他说。玉珠,你现在去把卓夏找过来。
    同一时刻,程锋并不在县令府,而是在扬城西城墙下。
    安丛所说的那条地沟,此时门洞大开,敞在程锋眼前。
    说是沟,里头有砖石垒成的墙壁,说是地道更贴切,但是这条地道已经被城西面的河水淹没了,两端的铁门拦截了水中的植物,却拦不住漂浮的泥沙,于是地道里渐渐积起了厚厚的淤泥,变成了地沟。
    此时地沟两端的出入口重新被填堵上,如果宋羊在这,就会发现这条地道的修建方式和龙王庙底下那些水中通道的修建方式几乎一致。
    主子,这可是跟有关?卓四季低声询问,目光再落到季悦派来的衙役上,都多了几分狐疑。
    慎言。
    是。
    先回去吧。程锋怀着疑虑,指示手下返回。
    他看了眼天色,临近正午,他是时候回去陪宋羊吃午饭了。想到宋羊,程锋没有什么温度的眼神如河水解冻,露出几分温柔。
    程锋带着三名属下,没有与扬城的衙役一起返回,单独走了另一条路。此时扬城有些混乱,跟衙役走在一起,不见得安全。
    天光亮了以后,扬城的情形终于明朗了一些灾民数量尚不可统计,但他们烧毁了三十多家铺子,其中包括扬城最大的酒楼四面八方,不少扬城百姓受伤,死亡人数也在增加,早些时候衙役只抓捕灾民,现在则是当场处死。
    为了躲避衙役,灾民们纷纷藏起来,局势才有所缓和。
    按理说,发生了这样的事,季悦应该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请求派兵镇压,但如今的朝堂前遮后挡,折子到不了皇上面前,八千里加急都是白搭。
    难道就眼看着扬城被灭吗?
    倒也没那么严重,灾民们只是在城里打砸抢烧,并没有揭竿起义,所以季悦急得上火,也只能先可着手底的那些衙役霍霍。
    夏隋侯也愁,他离京的事很低调,就怕有心人在皇上面前做文章 。因为出行低调,他带的人并不多,没法借给季悦镇压灾民。他倒是能用侯爷的玉令让最近的驻军出动,但他能这么干吗?!
    有人想逼安丛造反,屎盆子都准备好了,差一点就扣安丛头上了,现在安丛好不容易洗干净,他这么一调兵,岂不是找屎?
    所以夏隋侯只能当作自己不在扬城,暂时待在县令府,门都不出了,时机合适就尽快回京。
    但夏隋侯也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管,他把自己的人手交给程锋,调查灾民的事就落到了程锋头上。
    程锋倒是不介意,有些事他本来就是要查的,现在不过多一件罢了。
    救命啊!来人啊救救我的孩子前方传来一名妇女的哭喊,声音凄厉,听着就让人揪心。
    怎么回事?程锋下巴一扬,示意手下去看看。
    启禀主子,是一个孩子被挂到了酒旗上!回禀的属下义愤填膺,酒旗下柴木高叠,还被人点了火!
    程锋面色一寒,大步赶过去。
    只见一面写着酒字的米色酒旗迎风招展,一个两三岁孩子的衣服后领挂在旗杆上,摇摇欲坠。
    离地三米多高,孩子因为害怕而挣扎,不停地哭嚎,但孩子越是动作,旗杆就晃动得越是厉害。
    在旗杆底下,明显看得出是有人故意用柴木垒了一个四方形的火堆,大火熊熊,只有廖廖几个平民百姓一趟一趟地接水救火。
    孩子的母亲站在火堆外围号啕大哭,她双手张开,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孩子,孩子往左晃,她也跟着往左动一步,近在眼前的火熏得她发梢焦黑,她也没有半步退却。
    简直是一群暴徒!夏隋侯的侍卫长舒沛怒发冲冠,竟对这么小的孩子出手!
    卓四季,舒沛,救人!程锋立即下令。
    是!
    卓四季看了看地形,而后纵身一跃,脚蹬着酒馆门前栓马的柱子跃上屋檐,再施展轻功往下跳,试图在经过孩子的时候把孩子抓下来。
    这个方法虽然有些冒险,但确实是最快的方法。否则时间一长,旗杆被火烧断,孩子依旧会摔下来。
    舒沛则领着其他人帮助百姓救火,防止火势扩大。
    看到卓四季准备往下跳,众人都仰起头,然而就在卓四季即将抓到孩子的瞬间,一只红色的箭羽嗖地飞来,直冲卓四季。
    程锋来不及张弓架箭,随手抄起一块碎石头朝箭羽打去。
    这一箭很阴险,卓四季若是躲了,孩子必然中箭,可若是不躲,卓四季当空摔下来,也会重伤。
    千钧一发之际,箭羽被打偏些许,卓四季也尽量旋身闪躲,同时手一钩,把孩子捞进怀里,可惜下落的姿势已经来不及调整,他只能抱着孩子往下掉,幸而舒沛接住了卓四季。
    程锋大怒,咬牙往箭羽飞来的方向看去。
    红色的箭羽,红色的铁背弓,果然,是一身红衣的绝色。
    程锋脚尖蹬地,飞快向绝色攻去:找死!
    他右手执弓,将弓做武器,绝色也如他一般,两弓的弓背撞在一起,发出铮的一声巨响。
    他们脚下的瓦片以两人为圆心齐齐震碎开来,碎片扑簌簌地往下落。
    虎口发麻,程锋换左手抡弓,找寻机会要拿下绝色。
    谁找死还不一定!绝色与他近身交手十五招,发现自己不敌程锋,毫不恋战,当即身法诡异地一闪,跳到另一幢楼的屋顶上。
    程锋提气追赶,眨眼间两人便奔出了卓四季等人的视线。
    卓四季和舒沛一愣,齐齐脸色大变:快追!
    宋羊中午没有等到程锋回来,玉珠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正要摆饭,安湘的贴身嬷嬷过来,请宋羊过去一起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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