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里正杂七杂八地说了很多,中心意思就是钱太少了,粮食价格太高了,他们冬天要挨饿了。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办法。
    大伙儿听到这都愁眉不展,他们没什么想法和办法的。都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子,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全,能有什么好主意。不过周里正这样问了,他们还是尽自己所能回答着。
    周林说:俺和俺爹能去打猎,可是这周围的山都很小,里面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猎物。要是割他们住的周家村,倒是能有好去处,十五里外就是高山密林,只要有本事,进去就能打到好东西,可以卖肉也可以卖毛皮,特别是兽皮能值好多钱。王家沟的猎户好手那日子过得比里长都好。
    两个光棍说:要是能给地主做短工能挣回来一点。他们俩之前在家里就经常给地主帮工做活,加上自家地里的产出,日子也能过下去。
    王寡妇道:俺手里还有一点钱。
    路婶子道:我们没有门路,我听说有的城里人自家不洗衣服,都交给别人来洗。我们可以做这样的活计。就是不知道哪里去寻。
    周大福媳妇最实在,我们在多种一些菜,白菜俺总觉得种的太少了,可惜别的菜种子我们没多少。那开出的来地种上了小麦,没开出的来地赶不上时节了,我们就种萝卜,趁着山上还能找到野菜和水嫩的树叶和树根,我们把野菜晒成干菜,要是有盐巴就好了,可以做咸菜。
    小周氏紧跟妯娌,还要买两只鸡,我们攒些鸡蛋,可以吃可以卖。
    王虎媳妇道:俺们逃荒那么难的日子就过来了,活人不能被尿憋死,俺们省一点少吃点,熬到开春,棉花和种下的冬小麦熟了就好了。在她看来不必这么揪心,反正他们有水,大不了最后躺在床上,喝水啃白菜就好了。虽然这样地里的活和荒地就再次荒废了,但是能活下去啊。
    里正道:大伙想的都很好。我算了下我们手里的钱,还能买一些粮食,也不去镇子上买,直接和村里人换,还要再换一些茅草。冬天到了,屋顶要再加固一下。不知道这里的雪下得大不大,要是一连几天大雪,恐怕他们的屋顶会撑不住。
    这件事由周大福、王虎、路阳媳妇去做。周里正开始安排任务。
    周郡觉得周里正真会选人,周大福是他家的,管钱,王虎是王家沟的,代表着王家沟的利益,而路婶子能言善道,能写会算的,还会记账。他们都三都没推迟。
    就是王寡妇眼睛闪了闪,俺家还少好多东西,俺想着能不能明日去大集一趟。俺男人以前会做木工,儿子也跟着学了点,就是没趁手的工具,要是有工具,俺们这些人屋里的桌子凳子都能做出来了。
    她儿子比周郡和周明还要小两岁,干地里的农活吃不消,但是他跟着他爹学了手艺,虽然不咋地,好歹也能做出个样子来。王寡妇实在是心疼儿子,不想让他在下地开荒了。
    她知道到了冬天,土地被冻住了,根本翻不动土,要用犁耙开垦,可是拉犁的活实在累人,不如给儿子找个好差事,在家做木工做家具。
    再说现在房子盖起来了,可是各家各屋里却是什么都没有的,就连床也是土方堆得,只是在上面堆快木板撑着。他们木材不缺,少了去山上砍伐就是,就是没有工具。她手里还有点钱,如果不买工具,就要拿出来买粮食,可是粮食是放在一起大家一起吃的。她挺不愿意的拿着自己的钱去养别人,还不如直接买了工具,儿子得了巧,别人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王虎点头,俺觉得不错。
    周里正想了想也同意了,他道:大集上没有做木匠活的,赶明儿大福去县里,给你问问。十里八村的找个木匠还要打听打听。下营村的村民们说打家具都是去蔡湖村的老沈木匠那里。
    大福去县里做啥子?周林他娘周大婶娘问。
    去县里探探情况,看能不能找到周氏一族的人。周里正叹息道:俺们平县逃荒那么多人,不知道那些老乡都到哪里去了。
    周大福媳妇开口:婶子啊,就是啊,谁家没两个亲戚啊。你那远嫁的女儿不也没音信吗?我娘家的兄弟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她看了小周氏一眼,小周氏眼眶也红了,是啊,她们娘家人都流落到哪里了呢。
    周二贵见媳妇想哭,赶紧地让女儿小妮哄哄,小妮凑到母亲旁边。
    周里正正色道:好了,事情就这样定下了,这两天先把粮食买了。然后大福去县里一趟,顺便把做木工的工具买了,之后王虎媳妇你和大福媳妇去一趟大集,再买两只鸡来。这样钱应该花完了。
    他又对两个光棍说:你们在地里干活中午休息的时候可以去别家田埂上跑跑,问问赵家那几个壮年,有没有啥地方招短工。还有周林啊,我估摸着下个月,这地就该硬了。到时候你再带着几个人上山里看看。
    众人都应声答应了。周里正挥挥手让大家回去睡觉,周郡留在最后,见没人了,追上周里正,周大福和周二贵也跟着父亲,见周郡过来,郡哥儿,是想问去县城的事情?
    周郡点头又摇头,不是的,我是想把钱给阿爷。他又拿出二百文,当初说好我们分的,我也没想到那兰草真的能卖出去。可是镇子上赵大哥说是不能卖了。我就想去县城里试试。
    周二贵见他又拿出二百文铜钱,心里不是不惊讶的。据他所知,他已经给了父亲二百文,再加上大哥带回来的衣物,算下来已经可以的了。没想到他还愿意再拿出来,之前在周家村怎么没看出这是个大方的。
    其实这是周二贵老实本分,觉得他找到的兰草就应该归他,可是要是小周氏和他大嫂来看,这就是很正常的,毕竟他们小的小弱的若都要靠着他们一家照顾。
    周里正示意大儿子接过钱,他暗叹道周郡这孩子会来事,有成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这钱是用来买粮食的。赶明儿大福去县城,你也一起跟着去,还有那花儿我会让他们看着的。
    现在王家沟的人都不知道周郡荒地里的花儿能卖钱。他特地让人避开了周郡的那块荒地,先开垦别人的,大家都高兴,谁也不会注意到那片野草的。
    周郡做事不瞒着他,他很高兴,同时也知道这事要是弄不好总会让别人眼红的。不患多寡患不均啊。你有了钱不把钱拿出来别人心里就不高兴,王寡妇进城前拿出了五两银子,已经花的差不多了,但是别人总以为她还藏着钱,话里话外就是要她把钱拿出来。王寡妇是没男人,带这个儿子,处于弱势地位。不然她也不会想着把钱都用来买工具。要知道王家沟一起出钱买粮食,其他几个人的粮食钱都是她出的。
    周里正干了十几年的里正了,知道村子里大多数人的小心思,勾心斗角蝇营狗苟的。周郡那片兰花,要是有人使坏,可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卖兰草的事情大概只有他们几个知道,而且要瞒住别人并不容易,他也是废了心力找了借口的。
    周郡嗯了一声,回到了自己屋里。周里正对两个儿子道:管好你们自己的媳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懂的吧?
    两个儿子点头,特别是周大福道:周立她娘知道这事的,是我们家得了实惠,不会随意说出去的。他做事不瞒着媳妇,别看她媳妇咋咋呼呼的,但是她要真相藏事也是能忍住不说的。周里正道:你拿出一百文来,给你弟弟五十文。
    周二贵接过钱有些摸不着头脑,周里正道:拿给你媳妇,就说是我做主分的,让她帮着周娇做件衣服。
    周二贵回去先看了看女儿,小妮已经睡得熟了,他在床边坐下了给了小周氏五十文,小周氏乐得开怀,问道咱爹怎么这么大方?
    周二贵含含糊糊的,你别这么大声,待会把人吵醒了。周郡给的,俺爹让你别出去乱说,别人可都没有,知道了要眼红的。你帮着小妮做件衣服。郡哥儿是男人,不细心。你多看顾一些。
    小周氏低着头,锤了周二贵一把,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瞧你这话说得,我又不是那大嘴巴爱刻薄人。周娇和咱闺女玩得好,我能不照顾吗?她摸着铜钱,脸上喜色明显,又道:这郡哥儿真有能耐,还能挣到钱,难道他真的会读书?
    大哥带回来的衣物你抽空和大嫂一起拆开再缝缝补补的,还有那两床棉被,用咱家铺面缝一下,小妮的鞋子也该做起来了。
    小周氏听到丈夫这样说,倒是稀奇了,你什么时候关心这些事了。这娘们做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你专心忙地里的事情。
    小周氏让丈夫睡觉,她下床去藏钱。她虽然不知道公爹和大伯及周郡他们在搞什么东西,但是她手里的钱是实实在在的。她是周家的媳妇,当然要听公爹和丈夫的。保密就保密了,总归实惠都是她家的。
    第45章 买粮
    周郡回去后,几个小孩子还没睡,眼睛都亮晶晶的,路云道:大哥,那包子真好吃。我们什么时候能再吃到?
    周娇对于哥哥每次都把钱分给里正爷爷一家不太明白,哥哥,那花明明是我们发现的,也是哥哥卖出去的,我们已经给过爷爷了,为什么这次还要给啊?她真的不是小气,只是想不明白。她们家真的很缺东西,路拾现在还没有一套完整的衣服,路云和她穿的也是破破烂烂的。哥哥现在天凉了也只穿单一,鞋子还是她编织的草鞋。她觉得一下子给了里正爷爷四百文是真的很多很多。
    而且哥哥还给了路婶子一床棉花被,这个她倒是觉得很好。路婶子对她和路拾都很照顾,路拾的肚兜就是路婶子用自己的旧衣布头该作的。
    周郡摸着周娇的头,细心地给她解释,看着路云还在木盆旁边陪路拾玩,想了想把他也给叫过来,让他也跟着听。
    我们太弱了。要是没有大福叔和里正阿爷帮忙,我找不到借口去卖花,就算卖出了钱我也不能随意花。你想啊,要是我只有一盆花卖出了,挣回来的钱全花在我们身上,一分也不给别人,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以后我们还要不要一起干活一起吃饭了,他们会觉得我们不可靠,不愿意再帮助我们了。再说我们那里还有很多花,这个要是都能卖出去,这钱也不少了。不能自己独吞,要给别人分一点。这样别人才能更好地和你合作。
    那我们变强了,就可以独吞吗?路云问:就像里正阿爷一家,他家除了小妮,剩下的都是厉害人,他可以把卖花的钱留着自家花吗?
    周郡道:可以。里正阿爷可以,但是他不会。周郡顿了顿,问两个孩子,你们觉得里正爷爷为什么不会独吞?
    我知道,阿爷是个好人。周娇率先回答。
    路云,你觉得呢?
    爷爷爱面子,怕别人知道了会说他。还有里正爷爷想让我们团结,他不想我们都被饿死,所以他就算有了钱,也会拿出来给我们买粮食。
    你们俩说得都对。周郡道:最重要的一条是里正爷爷要利益最大化,他如果只是一家人在这里,他肯定不会顾及别人,但是我们有许多人在这里,在别人看来我们流民是一个整体。里正阿爷要是发现了花,肯定也会偷偷卖,但是他卖花的钱肯定会用来买粮食买棉衣,而且还会分给别人。他不会让别人知道那花能挣钱,但是挣来的钱肯定不会只给自家花。只有我们三十个人的力量合在一起,村子里的人才不会轻易来欺负我们。
    他摸了摸周娇的头,娇娇,你们现在还小,有些事不用计较这一时得失。我给了里正爷爷钱,他们就会帮着我们卖花,遮掩,而且一旦有事他也不会坐首旁观。里正爷爷比我们懂得多,多学学他,多讨好他,既是我们的孝顺也是我们的回报。
    周娇若有所思。
    路云道:我懂了,等我们强大了,就有更多选择权,到时候就是别人来讨好我们。
    周郡愣了下,路云竟然想到这一层了,他沉默片刻,等我空闲下来,你们就跟着我数数,背《三字经》。这两个孩子该启蒙了。
    路云挠挠头,一定很难吧?他也不是傻的,虽然读书好,但他挺害怕。之前村子里也有人去学堂念书,回来后都说学堂的先生好凶好凶,打他们手板子,作业好难好难的。他娘生前一直嫌弃他笨,说家里有几个鸡蛋都数不清。
    路拾此刻啊啊啊的,周郡去木盆里把他抱起来,路拾也想读书识字?
    路拾挥舞着小手,似乎听懂了,头一点一点的,周郡一喜,还要说两句,结果路拾头点着点着一歪,竟然眼睛闭着睡着了。
    周郡:
    白激动了。
    第二天路婶子来找他,周郡知道路婶子是聪明人,所以路婶子一进屋内就看到了他带回来的物件,木盆已经从床底拿出来了,上面堆着那几件衣物。路婶子先是感谢他送了棉被,又问了问他当了什么东西。
    周郡含含糊糊的说了没当什么,但是也不说他从当铺里买来的东西是哪来的钱。路婶子见他模样,知道不好说,识趣地就不问了。
    周郡道:婶子你一路上对我们很照顾,棉被我已经有一床了,那一床你就收着。你看我这几件衣服有没有能改成几个孩子能穿的。当铺里并没有他们的衣物。
    路婶子她没有刨根究底,顺着周郡的话往下说,然后去看了看那几件衣物,翻了翻,又着重去看那件棉衣:这件可以改一件周娇穿的外套,还剩一些布料可以给路云做条裤子,里面的里子可以拆下来给路拾做一件里衣。
    那就麻烦路婶子了。周郡道,我这里有针线,周娇也想学学针线活,婶子有空教教她可好?
    路阳媳妇闻言一笑,你都这样说了,婶子还能说什么。按理说周郡应该喊她嫂子的,但是他跟着路云一起喊她婶子,平白低了她一辈。周郡自己不介意,路阳媳妇听着却有些别扭,不过此刻她没指出来,只是拿着那件棉衣出了屋子,这件衣服我先拿去洗洗,拆了后再说。话说完,她又转身回过头来,又把木盆和剩余的两件衣服拿上了,我一起给你洗洗好了。木盆借我用用。
    婶子,你真是太好了。路云此刻进来了,欢呼着,我和周娇洗不动这样的厚衣服。他们俩就算洗了也拧不干,还要哥哥回来帮忙。
    路阳媳妇这两天要和周大福一起在村里收粮食所以她有空在家里做活计。她走出去没多久,王寡妇又送来三百文钱,求她收些白面,她自己想藏起来放着。路阳媳妇答应了,但之后还是和周里正说了一声。这种事情提前说比较好。
    最后买了五十斤的粗粮和五斤细面和十斤豆米。这些粮食听着挺多的,要是他们三十口人敞开了吃,估计最多吃三天。下营村最富有的除了郑村长一家就是赵家那几兄弟的了。但是路婶子和周大福他们并没有从这两家买粮食,而是找了赵婶娘问清楚后,选了三家,一家姓马,一家姓杨,一家姓赵,都算是村里的中等户,家里有些余粮不多,但是手里没有银钱可花的。
    路阳媳妇能说会道,和她说话她都能让你喜笑颜开的,买粮食一两天,她就和人家熟悉了,还说了一些她们家以前的养生和各种针线绣花花样,还帮着一些人剪了好些花样。买完粮食后,路阳媳妇还和他们打听下周边村子里嫁娶婚俗如何。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他们从平县老远跑到这里来,当然要打听楚本地习俗。这是王虎媳妇一直念叨着的,说她家二妞马上就十三岁了,三年后家里要纳税了,肯定要找好婆家,到时候也好有婆家帮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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