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土匪拿起扳指,套在手里,透着晚霞抬起手,然后对舀水的土匪道:给六瓢水五个干饼子。
    周大福惊喜极了,没想到这玉扳指这么值钱。他想起父亲的吩咐,又指着路障一旁的王丫,又低低的说了几句,说王丫想凑过来吃东西,求诸位大人们融通通融。
    土匪似笑非笑,准许了。
    周大福过来对周郡点点头,拿走了一块饼干和两瓢水,剩下的都留给他了。然后周大福回去又把家里的两个儿子和周郡差不多的半大小子叫过来,要他们看着些人,要是有人抢,就警醒点。
    路云拼了命地对王丫招手,喊着:过来,王丫,可以了,他们同意了,没事了。王丫怯生生地过来了,抓起水壶就喝起来,接着开始疯狂啃干饼子。
    她噎得直翻白眼,但也不放手。一口水一口饼干。有人看见了,想要抢,但是看着那土匪,又看着他们几步远的几个男人,终究没出手。
    周郡一直在警戒着,要是有人想过来,他立刻抱着水壶,抢过干饼就跑。不到两三分钟,王丫把两块干饼吃进去了,而水也喝了一大半,她知道她带不走,尽管很想省着吃,她吃的太急了,剧烈咳嗽起来。
    在她吃的时候,交了钱过了路障的周青和路凛凑过来,求着:给我一点吃吧,一点水喝就行。路云拿着小镰刀,戒备着。后来周青又要发狠似乎要抢。
    周大福的儿子周满踢了他一脚,周青愤愤不平,后来被周里正叫过去了,分了他一小碗底水。这才没再骚扰王丫和周郡他们。
    周立和弟弟周明也想吃,一直咽着口水,但他们听话,而且也知道自家已经收了王丫的两瓢水两个饼子。是他们占便宜的,所以非常尽心尽力地,还很担忧王丫以后怎么过。
    周立是周里正的第一个孙子,按照农村来说就是长孙的,平日里里正最疼他,为人也厚道,老实,劝着王丫:王丫,你跟着俺爹俺爷一起走,有个照应。王大牛咋能不管你呢。
    他们和王大牛也认识,一起上树爬山的,以前没逃荒前,王大牛还和他们说他长大就娶王丫。还被他们嘲笑,王丫才多大,而且王丫家是王家沟独一份的富裕,就是嫁到乡里也能够。
    王丫只顾吃没来得及拒绝,周立又道:你这个女娃咋嫩倔。
    王丫噎着,抽空说了句:周立哥,我舍不得我娘。
    周立便不再劝了,看着她啃完了三个饼子喝光了两瓢水后,又道:我小弟周建没找回来,你要是能碰到他就好了。
    周郡把第三个递给王丫,她掰了一半咬住,把剩下的一半递给周郡,这给路云和周娇吃。然后她吃完了剩下的半个饼子,又咕隆隆的毫无顾忌把喝完了一瓢水,把剩下的一瓢水给周郡。
    周大哥,我会去找你们的。
    周郡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她的水杯,王丫苦笑着,别想着给我留。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虎视眈眈的流民,周郡再次把水壶给她:你再喝几口。
    王丫也没推迟,又大口喝了两三口,推给了周郡,周郡看了一眼周立和周明,他们两人没什么反应。
    哥,快喝吧!周娇和路云连声催促,周郡嘴唇一沾到水就如鱼儿一般游到河里一般。
    等他反应过来,剩下的半瓢水已经一滴不剩了。他的喉咙得到了湿润,五脏六腑得到了救赎和浸润。久旱逢甘霖,实在是太舒服了。就想沙漠中见到了绿洲和清泉,满身浸润的清爽和舒适一时间充满全身。
    他舔着嘴唇,不自觉地回味着。那边又有两个人交了过路费要买水,挤了过来。
    土匪道:走了走了,散开。
    王丫转身离开,路云喊了句:要小心,我们等你。
    她握住木箭,回到了流民处,当然有人不怀好意地凑过来,可是她衣衫褴褛,木箭和弓箭握在手里。大摇大摆地站在那,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架势。
    她的网兜里面的东西一览无遗,的确是什么都没有。但依旧有人虎视眈眈的,认为她还有藏匿值钱的物品。王丫既然敢这样,就知道会有风险,她不怕。
    能不能活下来,看命,但死前做一个饱死鬼也不错。
    走!周里正吩咐了一声。他们周家村的人全部聚合在一起,趁着昏暗的天色上路了。走了许久,封家堡的土楼和堡垒及城墙阴影可见了。
    在路上,那半块饼干,已经被周郡分给周娇和路云了,还剩下一点点,他在手心里碾碎,一点一点的混合着水喂进路拾嘴巴里。路拾没有牙,这碎渣也有些硬的很,但是混合着水也能勉强咽下去。
    路拾吃的很欢,他瞳孔透亮,周郡竟然从里面看出了满足之色。他疑心自己花了眼,再去看的时候路拾伸出了小手,拍到了他的脸,然后咧开了嘴,露出了笑。他们这一行人本就是天黑前出发的,所以走了不到一个半时辰,天就全完黑下来了。
    周里正这回没有要他们停下来休息,而是要他们在靠近一点,走的慢一点继续赶路。前头只有周大福点起了火把,一点火光在黑夜中如指明灯一般照应着他们前行。
    今晚没有月亮,但是有星星,也能让他们避开一下大的障碍物。本来这样可以的,但是后面周婶娘的板车碰到了几块石头,没注意翻车了,在上面的观音土撒了。他们赶紧报告给周里正。这些观音土还是上次在那边土丘上得到的,当时没有很多水,所以只是蒸了一部分,剩下的说找到水了再去煮熟。
    周里正不得不停下来。让全村人原地休息,等到天亮把土给收拾起来在走。这观音土可是能救命的,不能丢。
    谁知道前面什么光景。
    周郡其实并不困,因为在之前一直在休息,没有赶路,而且在路障前又喝了水,他有了一点精神,水壶里还有一点水,周郡本想让他们分掉,害怕被抢走。但是周立说让他们不要怕,里正说了如果周家村的人敢抢自家人的东西,立刻就将他们赶出去,自己单独走。
    所以周郡就留了一点,这主要是给路拾喝得。周娇和路云睡得很熟,这次两人没有皱眉,显得宁静。周郡把长袍给他们盖住胳膊和腿,拿出了匕首,匕首没有了匕首套,他用泥巴将刀刃裹住,又缠了两层干草,免得伤人。
    他把匕首泥巴弄掉,找了一块石头,开始磨刀。声音有点大,有人不耐烦了,周郡便歇了磨刀的心思,坛子里还有他挖的观音土,当初是想做瓷器,如今却又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粮食。
    黑夜中看不到城门和封家堡的形状,但是这里有温泉水,他们能不能想着法子用一用?可是这种想法,也只能在脑海里畅想一下,实现是不能实现的。
    第二天天一亮,里正就吩咐上路。而这次他们看到了整个封家堡的样子高耸的又破败的城墙,城门的青砖早就褪色,风雨侵袭后的败落显示出凋零的迹象来。
    封家堡距离他们所在的山路有二三百米那么远。但是可以看得清高塔和炮台。周娇喃喃道:土匪会不会在上面看着我们?
    我们不往那边走,他们不会过来为难我们吧?
    路云倒是不担心,让周郡把路拾给他抱着,为难,我们也没办法。
    正走着,就看到封家堡城门打开了,有几辆板车被推出来,上面是大水缸。接着他们朝昨日的路障而去。这应该是土匪们换班了。
    路云道:好想进去看看,里面一定有好吃的。
    周娇小声道:土匪收不收人?她也想当土匪了,有吃有喝的。
    周郡听着两个小孩你来我往的说着没边际的话,也不制止。这十几里路总要抱着某种信念才行。说着说着路云就提起了王丫,言语之间很担心,说害怕她找不到她娘,白白丢了性命。周娇就不说话了。
    他们终于走完了这条山路,封家堡也被遥遥地甩在身后。
    在正午,太阳高高挂在天空的时候,他们踏入了官道。路途变得坦途好走起来。而且官道上也有三三两两的人群,大多是像他们一样的流民,却没有大规模的队伍了。里正让儿子周大福去问了路,原地休息片刻后,周大福回来,说这就是岘山官道。
    这条官道通向豫章王的豫州,第一个城镇是安水镇。官道旁有驿站,最近的驿站离这有十五里。
    岘山官道是前朝在的时候,集全国之力修建的一条官道。本朝建立后,朝廷重新休整启动了这条官道,沿途设立了五十多个驿站。这条官道贯通南北,可惜前年北方地动,导致官道破碎塌陷了一百多米,又加之赵王起兵谋反,所以他封地下的官道被他把控着,断绝了南北商路。
    如今他们又重新站在岘山官道上,而且驿站就在不远处有驿站就说明有水源。
    大家都激动起来。
    第19章 驿站
    这条官道通畅,但却并不好走。因为他们短短不到三个时辰,就遇到有两拨人马在驿站上疾驰。
    五个六刀枪铠甲,全副武装的人,马蹄声哒哒而嘹亮。他们是民,遇到这些人必须要退避,而且不能阻挡他们行动。所以大老远的听到马蹄声,他们就必须赶紧行动,退到官道以外,躲起来。
    第三次刚踏上官道,走了不到一里路,第三波车马过来。这次不光有骏马和铠甲,还有三辆四驱马车疾行,挂着旗帜,马车走的慢。几十人躲在官道两旁看着那豪华的马车,还能看到车夫腰上挂着的水壶和肉干,羡慕不已。
    等马车过去,他们又重新上路,就这样走走停停,十五里的路走到了天黑,月亮高悬。他们看到了驿站的标志。
    几十个高高的灯笼挂在一排青砖瓦建造的建筑上,离得老远就能看到那亮如明月的灯笼。他们是不能靠近驿站的,在二三百米处停下来了。可是听到驿站里传来的声音,吵吵闹闹的,带着烟火气,终于不再是满地的哀嚎和痛苦的呻吟声了。之前在官道上看到的那三辆豪华的马车,停在外面,真是气派啊。
    周郡看到那高悬的灯笼和建筑的时候,甚至觉得是重新活了过来。这一路他们都是满目疮痍,如今见到这样完好的建筑,尘世的黑夜的热闹,又看看高悬的夜空的月亮,皎洁如水,预示着明日的顺利。
    驿站两旁的空地上已经有灾民在躺着了。见到他们这群新来的,大家也没什么反应,甚至有的驱赶:去那边,这边没位置了。
    黑夜中里正大概也不想惹麻烦,便也不去争吵,又往一边退去五六丈。找了处杂石林立的空隙处,板车却推不进来了,所有周大福让两个儿子去看着。
    周郡带着路云选了一处缝隙,稍微把乱石清理了一下,找了个两个大的石块,坐下来了。直接坐在地下能把屁股硌烂,周娇就龇牙咧嘴地,哥,我们不能在官道上休息吗?
    没得到回答,她也不在意,舔舔嘴,看着周郡把水壶里最后的几滴水喂给路拾,又看了看周围人,凑了过来,哥,这里会有水吗?
    有的。周郡把路拾给周娇,让路云拿着小镰刀跟着他一起出来。月亮很大,加上远处的灯笼,隐约可以看到东西。
    趁着月色,看到这乱石中间还有杂草,他要挖出来看看,找人问问能不能吃。不用他去问,已经有人行动起来了。周大福媳妇早就收拾起这些杂草了,而且她经验丰富,确定可以吃。
    至于水源,外向又善于沟通的路婶子早就打听清楚了。驿站后面不远处有一口人工水井,每天定时开放两个时辰,驿站的驿夫们同意流民可以选出几个好手去打水喝。
    所以这里待着的流民才会那么多。听到这里,周郡心底松了一口气,能够活下来了。
    第二天里正带着两个儿子和孙子又找了两个大汉,带着能装水的东西去打水。剩下的人则在驿站附近方圆二三里路的地方转悠,挖能够果腹的杂草和植被。
    驿站建造在平地之上,在离官道二百米左右,有石子路联通。而驿站周围都是荒地。
    周郡注目之处,荒地一片乱石,找不到地方下脚。古代的荒地可不是现在的荒地或者建筑工地那样。现在的荒地就算是未开发前也不会有有多少石头在里面,顶多一些杂草碎石和土块,高低不平地在上面。
    而古代的荒地却是有那种难处理的灌木和深埋地底下的根系发达的树根,极其藏在土下的的坚硬的土层,和经常凸出来的巨大的石块,硬的砍不动的土块。这里的荒地还好一点,高植被不多,不然他们都走不进去。
    周郡和周立周明等半大小子在前面走着,都拿着农具铁锹,这是里正特意发给他们用的,要他们来帮妇女们开路。
    荒地中虽然是黄色的土和黑色灰色的石头居多,但是绿色如起星星一般点缀在其中,应该是被流民薅过一轮了,但仔细找仍旧能找出掩映在毒草之中的能够吃的草料野味来。
    他们被妇女们带着去挖那种能吃的棒头草、猪猪草、看麦娘、通泉草、黄鹌菜、小根蒜、香附子、风车草、仙桃草等这些都是这个时节生长的能吃的。
    周郡听着几位大娘大婶描述着这些草什么模样,虽然听得仔细还是一头雾水,但路云悟性比他强,很快找到了两处大石头下面的通泉草。方寸之间虽然不多,但采摘完毕也能有几两重。
    周郡这次出来没有带路拾,这里蚊虫更多,没过半个时辰,他们全身上下红肿发痒,露出在外的皮肤上全是那种包,红红的,发肿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虫,格外的厉害,一碰还疼得很。周郡害怕有毒,后悔没把长袍给裹上。
    荒地也有刺,本就破烂的衣服更加破烂了。路云也被咬的嗷嗷叫。后来路阳婶子给他们分了那种细细的尖尖的青色的野草,要他们碾碎抹在肌肤上。
    说这种草有毒,不能吃却能驱虫。那应该是有药用价值了?周郡寻思着,等安顿下来,他一定要搞一本中草药记载书籍看看。
    他们这边热火朝天的采集着,等回到昨日的睡处,水已经打回来了。周大娘和路阳婶子们开始用野草野菜和观音土混合在一起,做土菜膏。
    周郡等半大小子们又帮着拾柴火和烧火。一些小的,比如周娇和路拾就在旁边看着他们的行李。他们不能再睡处煮,所以一行人寻了一百多米远离了那些流民住处。
    就这样还有很多流民闻着味过来,问他们做什么好吃的。但他们这群人期中有近三十个都是年轻力壮的,也不害怕。拿着农具和家伙,有不怀好意的就瞪回去,怒目而视,做出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架势。
    很快他们就有饭吃了。
    但这个时候驿站里出来两个驿夫模样的,要求他们这群流民再往旁边退一里路,说是有贵人在驿站休息,让他们不要在这停留。如果不听,明日那口井就不让他们去打水了。
    流民们嘟囔着,却不敢反抗,只能行动着后退,又往荒山出退了一百多米。这回只能远远地看着驿站了。
    里正招呼他们重新找位置,等安顿下来,第一批观音土糕点也蒸熟做好了。因为里面有野菜在,所以不是之前白白的如白面糕一样的,而是带着青绿颜色,中间还泛着点红,闻着有野菜的清香。路云小声说像是过年时候奶奶蒸的糖糕。
    一定很好吃。路云都流口水了。现在还不能吃,等全部做完,才能享用。
    这种东西只能是应急,不能长期吃。周郡不敢让周娇和路拾吃这样的东西,把坛子里的观音土到了出来,也去里正那边求了一点水,他藏了一点能吃的猪猪草捣成泥状物喂给路拾吃,周娇呢想等着吃那种观音野草糕,但知道大哥担忧她,所以直接嚼野草吃,之后再喝水。
    到了傍晚时分,晚霞出没。他们带的观音土和采集来的野草全部做成了观音土膏。这是他们接下来的路途粮食。
    里正做主分了,除了周娇和路拾两个小孩子,其余每人都分了三块,周娇两块,路拾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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