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若有所思地软软点头。他掀开面纱一角,完全无视了暴躁的许奇,一边喝茶,一边和晏清昀轻声细语地聊了起来。
    夫君,那个浣衣坊的嬷嬷也姓许,这可真巧啊。
    像这般直接送上门的,倒也罕见。晏清昀应着,还不忘关注江眠侧脸依旧未消的红意。
    幸亏先前给他买了灌汤包垫垫肚子,否则江眠或许会在这时醉得彻底。
    那我们今日可有机会一箭双雕?江眠弯了弯眼睛。
    毕竟光禄寺少卿听于礼部,多少能插手皇家的安全后勤之事。如果许嬷嬷和许奇都与那个许知乡有关,那这把柄可算是相当齐全了。
    先把与沈将军交好的官员搞臭,也能有效削减他的势力。
    回去一查便知。说完,晏清昀面无表情地看了许奇一眼。
    此时那门外刻着木雕梅花的雅间,早已鸦雀无声。许奇白着脸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同行之人赶紧拉住。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掌柜的终于赶到了。
    这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穿着长衫艰难地小跑了上来,油光满面,凸起的肚子也跟着发颤。
    他原本还在大口喘着气,不停擦汗,却在目光扫过晏清昀腰间那块玉佩的时候,就扑通一声猛地跪在了地上。
    这位,这位贵,贵客,小店扰了您的清净,罪,罪该万死他冷汗直冒,只敢低头盯着膝盖前的地板花纹,结结巴巴地说道。
    真是足够有眼力见的。
    人人都知道庆雅阁有后台,在京城经营多年,把客人分个高低贵贱也能屹立不倒,可如今这掌柜的态度如此卑微那么晏清昀的身份便很好猜测了。
    更不用提江眠也在支着下巴看戏,他眼眸弯弯,薄纱遮不住的泪痣鲜红欲滴。
    这段日子,皇太子妃在京城掀起的风潮可还没有过去。
    那梅花雅间的一行人也接二连三地跪了下来,唯独许奇被颤颤巍巍地推到人前,哆嗦着连连求饶道歉。
    春闱将至,若是你们中有人得以面见圣颜,日后,孤与各位或许还会相见,晏清昀轻轻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说着,让人看不透他此刻的情绪,至于你许奇,分明是对太子妃出言不逊寻求孤的谅解,有何意义?
    许奇哆嗦了一下,赶紧挪着膝盖面朝江眠的方向磕头。
    好了好了,江眠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哎,可惜令尊这教养不严的罪过,怕是洗不脱了。
    相比起刻意折腾一个不成器的蠢少爷,还是直接打他老子的效果更为显著。
    江眠以前也演过类似许奇这样跳得很高的炮灰角色,但是那时他演技实在不行,在要被打脸的对峙阶段,硬是谁都没看出来他在害怕许多任务失败的惨痛经历再次浮现于眼前。
    幸好现在他有老婆了!
    无关紧要之人,不足挂齿。
    见江眠懒得继续追究,晏清昀便屈指叩了叩桌案,随行护卫们立刻上前将掌柜押着提了起来。
    这里人多眼杂不宜久留,回去了慢慢审问便是。
    眼看晏清昀和江眠一前一后走下三楼,慌乱的掌柜正想叫冤,就被徐公公挑眉喝止。
    你做了什么,自个心里头门儿清,嗯?他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
    掌柜心里一慌,呐呐不敢再多言,被提溜着捆上了另一架马车。
    当然,其实徐公公也不知道掌柜的做了什么但他就是很会阴阳怪气。
    这是首领太监的特长。
    *
    马车稳稳当当驶回东宫,途中江眠还不忘唤来十九,让他帮忙打包了两份烧卤。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把想吃的全都吃上一遍。
    而那胖掌柜,刚被带去地牢不过一炷香,一看到躺在旁边人事不省的小德子,就已经被吓得半死不活了。
    他赶紧把所有事情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这庆雅阁掌柜的,就是贪财。
    他觉得自己这份工作表面光鲜,实则赚不到大钱,便利用庆雅阁这一庞然大物的独特优势,暗地里帮人传递各种各样见不得光的消息。
    甚至连信鸽都能提供。
    为确保消息能交到正确的对象手上,掌柜的还发明出了一套流程,每次传递消息都要取信人先给出暗示,再私下相谈确认。而且有些时候,越是摆在台面上的暗号,越是不容易引人怀疑。
    就比如高山流水这样的雅间名字,即便许嬷嬷当初公然在浣衣坊众随口一提,旁人听见了也不会做出过多联想。
    可惜江眠当初一听就知道不对劲,这才露了马脚。
    晏清昀没想到掌柜的这么不经吓,他不仅把沈鹤云之前的交易全讲了出来,还将自己存放信件的三个仓库如实告知,又哆哆嗦嗦亲笔写下了其余找他传递过消息的官员名字。
    这一次出宫,真是血赚。
    至于庆雅阁是从何时变为风月之地,背后究竟又是谁人为其撑腰,就连那掌柜的也不知情,只能勉强说出中间联系人的容貌他算是受聘而来,想着为保小命不如闭嘴做事,却依然忍不住赚外快赚到了不该赚的东西。
    暗卫们的动作很快,两盏茶之后就拿到了沈鹤云前些日寄来的信件。
    晏清昀从徐公公手上接过信纸,展开后粗略扫了一眼,忽然之间脸就黑了。
    写了什么?
    眠眠,他想给你下毒。
    晏清昀一字一句说着,抓住江眠的手腕,稍稍用了些力气。
    嗯?
    江眠诧异地眨了眨眼,顺着晏清昀的力道坐在了他的腿上,然后被搂得更紧。
    匪夷所思,沈鹤云居然也想靠下毒来害他?
    这主角受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他不是清清白白、风光霁月的白月光吗?
    原文中他此时应该正在为情所伤,怎么突然就开始发疯了?
    江眠忍不住戳了戳系统,麻木地吐槽道: 真不愧是度假世界,哈哈,好厉害哦。
    【多谢夸奖,穿书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而晏清昀生气时的样子与往常区别不大,只是唇角微微拉平,幽黑眸子里的笑意消失殆尽。
    徐公公安静地立在一旁,低头盯着靴面不敢动弹。
    江眠感受着箍在他腰间愈发收紧的手臂,沉默片刻,没有说自己就算吃了砒//霜也不会有大事。
    即便是上个世界的黑蟒毒液,最多也只能让江眠闹几天肚子。
    而且原主本来就是个修炼不到家的狐狸精,就算中了毒,大概率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是如今晏清昀板着脸散发冷气,却还要把自己用力圈在怀里江眠很喜欢这种感觉。
    夫君,江眠软软地唤了一声,指尖抚过他绣着云纹的衣袖,又仰头亲了亲他的侧脸,咱们已经提前知道了,没事的。
    嗯,晏清昀垂眸看向江眠飘着红晕的脸,情绪稍缓,力道却依然未松,这人,像是患上了失心疯一般。
    江眠认同道:这种事情若是闹大开来,不堪设想。
    若是真有那天,别说是孤要追究到底,就连父皇也绝不会放过。事关皇家威严,定然要彻底严查沈鹤云必死无疑。晏清昀淡淡道。
    他在逼着自己不去深想那些概率极低的可能性。
    东宫的防守,还需加固。
    江眠倒是不太介意自己被人恶意谋害,但他也越想越觉得奇怪。
    如果他被毒死了,到时候单单是审问小德子和许嬷嬷,就可以很快牵扯出庆雅阁的存在。光靠这阿猫阿狗两三只,绝不可能彻底守住沈鹤云的秘密。
    尤其是许嬷嬷,这身份随便一查就能查出身后的人想要牵连到沈大将军再简单不过。
    那沈鹤云究竟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无论怎么看,他都纯粹是想着杀江眠而后快,好像自己亲爹无论因此会遭遇什么,都完全无所谓了一般
    江眠顿了顿,恍然大悟。
    他也想造反,江眠压低声音,捏了捏晏清昀的胳膊,沈鹤云就是想撺掇他父亲造反,所以现在才会肆无忌惮!
    孤也曾有此猜想,如今倒是愈发能印证了,多疑一些没有坏处,晏清昀忽然笑了笑,眸中神色却无比冷淡,没有丝毫笑意,徐公公,将这信件拿去拓印几份,孤会亲自交给父皇,随后咱们安心等着便是。
    哎,老奴这就去印!
    徐公公躬身应是,趁机赶紧溜之大吉。
    江眠看着系统提示的进度奖励,也跟着弯起唇角。
    离主角受被打倒的那天不远了。
    虽然他甚至算不上夏国的大boss江眠勉强能理解为什么这叫度假世界了,自由探索度很高嘛。
    相比起来,江眠更在意那张符箓从何而来,更好奇自己身后的人究竟是谁。
    毕竟找了那么久线索,除了晏清昀发现的符箓以外,他的嫁妆和江府内部都没有出现过丝毫有用的信息,就像有个隐形人在幕后操纵着一切。
    说不定江府后来的遭遇,所谓巫蛊之术,还有那场诡异的冬日瘟疫,也跟这幕后之人有关。
    许久没和那种明目张胆的坏蛋牛鼻子打过交道,江眠还真有些迫不及待。
    至少如今沈鹤云的事情算是差不多水落石出,而沈大将军大约是要被急召回京了。他家哥儿犯了那么大的事,这罪证如铁,不流放都说不过去他还能找到什么合理的谋反理由?
    可惜古代交通不便,江眠现在只好慢悠悠等着,看看这位情敌能否给他提供一些有趣的互动。
    但晏清昀依然在散发冷气,被江眠软绵绵地亲了好几下,也照样缓不过来。
    古代医术有限,他把下毒之举看得更为严重一些。
    眠眠,孤想亲手将他剥
    他们原本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可晏清昀话说到一半,忽然垂眸停住。
    剥皮抽筋?江眠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将后半句补充完整。
    晏清昀闭了闭眼,轻轻抚开江眠额前的碎发,吻了一下他的眉心:抱歉,孤不该在你面前这样说。
    你为我生气,有什么不能说的,江眠轻声道,我早就知道你坏得很,当初被你气成那样,如今还不是窝在你怀里不想走了。
    毕竟坏坏的老婆也很让他喜欢。
    晏清昀手上动作一顿:是么?
    不然呢?那这样如何,江眠弯起眸子,故意假装可怜地咬了咬下唇,随后眉眼低垂软着嗓音道,夫君你好坏啊,妾身都要被吓死了衣冠禽兽,登徒子,坏蛋,人面兽心。
    晏清昀:
    他忽然发现,江眠并非那么在意自己讳莫如深的缺陷。
    而江眠已经愈发柔软地贴在了他的身上,搂住他的脖子,脸蛋红红道:臣妾酒意未消,竟对殿下这般出言不讳唉,这该如何是好?
    其实江眠也没有很醉,只是特别想要撒娇而已,醺醺然的样子却分外勾人。
    晏清昀呼吸稍沉,不由得配合着低声道:眠眠想要孤怎么做,孤便怎么做。
    亲亲我。
    好。
    抱我去换衣服,要最软的那一件。
    好。
    晏清昀心里再也装不下那些令人烦躁的事情。
    他将江眠打横抱着回到寝宫,稳稳当当安置在榻上,一点一点解开外袍。
    他本就不能忍受宫女太监来做这些事,如果江眠懒得动弹,晏清昀宁愿亲手帮他换好。
    可当江眠身上只剩下薄薄的里衣,那毛绒绒的红尾巴又顺着衣摆弹了出来。
    江眠侧过身子,紧盯着晏清昀的表情,弯了弯唇角:摸摸?
    他此刻露着一大片白皙锁骨,桃花般醉人的眼尾微扬,脸颊泛着淡淡红晕,尾巴一翘一翘地摆动着,任君采撷。
    而晏清昀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最近王太医来得频繁。
    老人家上了年纪,还要在沉重的药箱里悄悄给他多夹带几瓶跌打酒。
    甚是不易。
    第52章 古代11
    江眠就是想要勾着晏清昀失控。
    他就是喜欢看到自控力极强的人垂眸抿唇, 难以自持。
    虽然被揉揉尾巴,他自己也会很有感觉。
    像是有一簇小火苗在轻轻摇晃,泛着细微痒意, 再一点一点逐渐扩大,肆意燎烧起了他的心口。
    但晏清昀依然会被他套得严严实实,会沉默着妥协,会难耐地俯身吻他。
    这次一定会轻轻的。
    嗯。
    当狐狸精的快乐,别人想象不到。
    *
    晏清昀没有预料到的是,江眠居然真的放了他一马。
    至少他还可以正常上朝。
    昨夜就像是江眠特意帮他缓解了心中徘徊不去的焦躁。
    那封密信上, 几乎透出纸面的、独独针对江眠的恶意, 确实让晏清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责与不安。
    这也是晏清昀从未体验过的情感,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处理。本想强压着不管, 却在亲吻江眠微弯的眼尾时烟消云散。
    如今他该做的事情,其实已经很是明确。
    正式上朝时,晏清昀特意留了个心眼。
    他只当堂公开了沈鹤云与东宫下人之间书信往来的证据, 以及许嬷嬷来自光禄寺少卿许知远的家族支系一事,供状上按好了血淋淋的手印。
    至于其余官员送往庆雅阁的信件,晏清昀直接装作不知,私下里交给了皇帝定夺。
    毕竟在储君这个位置上,他不可能直接跳出来, 傻乎乎地出卖掉如今朝堂上小半数的大臣。
    还不如将压力东引,让父皇帮他背锅。是的, 晏清昀对此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虽然当太子时他是可以做出亮眼政绩,但这份政绩不能亮眼到让他未来的臣子全都心有戚戚。
    如晏清昀所料,他好脾气的父皇龙颜大怒, 难得在朝堂上砸了东西, 黑着脸下令沈将军速速回京, 连许知远也被怒斥一通后直接扔进了大理寺里押着。
    东宫是紫禁城的核心之一,却连也被朝臣的势力渗透更不用提如今年节将近,宫中也比平常热闹,人多口杂。这让皇帝难以容忍,下了朝转头便叫六宫继续严格自查,倒还真的揪出了不少老鼠。
    而沈大将军在京城的府邸,皆已被严密控制住了。包括主角受曾经的住所也是,搜得一干二净,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至于本该在这个时间段出现的,江家支系欺男霸女、害出人命闹上京城一事,却完全没有发生。
    江眠隐约猜测,这跟自己如今的处境也有关联。
    因为与原文不同,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称得上是顺风顺水,颇为受宠。
    得知沈鹤云曾想对他下毒,江丞相一家不仅主动进宫来看他,而且还给他带了许多宫外的有趣物件,比如风筝和崭新的棋盘,以及古代版的桌游升官图。
    他们或许是担心江眠被吓坏了,想找些法子给他分散注意力。
    不过,当江母亲眼看到太子殿下是如何宠着睡眼惺忪的江眠她还忍不住多说了江眠几句,叮嘱他不可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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