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修却依旧面不改色,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道:皇叔并未在场,怎知道他们与流民的穿着一般无二?又怎知道,孤定然找不到他们身份的证据?
    你这话是何意?
    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些刺客是人,既是人,便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皇叔说,是不是?
    康王听着,瞬间变了脸色,拂袖道:这种事本王如何知晓?本王只是提醒太子,该认的错就认,不丢人!
    谢景修神态自若,睥睨着康王,道:皇叔所言极是。谁犯下的错,孤定会让他认下去!
    康王与他对视片刻,很快便避过头去,转身离开了。
    周围的大臣们见状,都窃窃私语起来。
    谢景修看着康王离去的方向,眼眸一寸寸的冷了下去。
    殿下,陛下请您进去呢。
    陛下身边侍奉的宫人走了过来,在谢景修面前站定,福身行礼。
    谢景修微微颔首,便朝着寝殿走去。
    一进门,只见皇后正坐在床边,服侍陛下喝药,见他进来,皇后便将药碗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道:景修来了。
    陛下转过头来看着他,道:进来吧。
    谢景修上前几步,朝着陛下和皇后行了礼,方在床边坐下来,道:父皇可感觉好些了?
    陛下声音有些哑,道:没什么事,只是头疾又犯了。
    皇后温言道:陛下近日太过劳累了,也该好好将养将养。朝堂之事便交给下面的人去办罢。
    陛下看了她一眼,不怒自威。
    皇后自知失言,忙站起身来,道:臣妾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陛下摆了摆手,道:朕和景修有话要说,你先回去罢。
    是。皇后有些不安的看了谢景修一眼,方款款转身退了出去。
    殿门被缓缓关上,陛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的近些。
    谢景修道了声是,移步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陛下看着门外的方向,目光悠远,道:你与康王方才说的话朕都听见了。
    谢景修轻笑一声,道:想来皇叔是认定了此事与儿臣有关罢。
    陛下道:朕心里清楚,今日若不是你,只怕朕
    他叹了口气,道:有人沉不住气喽。
    谢景修道:父皇心如明镜,是天下的福分,更是儿臣的福分。
    陛下看向他,道:今日之事只怕不仅是针对朕,更是针对你。景修,你要早做应对才是啊。
    儿臣明白。
    陛下点点头,沉声道:康王方才自请去处理赈灾之事,可朕,还是想让你去做。
    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陛下拍了拍他的手,道:此事做得好,可以帮助你立威,做得不好,便是自己先露了怯,给了旁人可乘之机,你明白吗?
    谢景修看向他,道:儿臣明白,儿臣有十足的把握,定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陛下的神色这才轻松了些,道:有你这句话,朕便安心多了。
    谢景修听着,站起身来,道:天色不早,儿臣先行告退了。
    陛下唔了一声,见他要走,又忍不住道:那个颜凝
    谢景修脚下一顿,道:父皇想说什么?
    陛下眸色微沉,道:朕知道你喜欢她,朕也觉得,她是个绝好的姑娘。可是景修,你身处高位,有时候不能感情用事啊
    他长叹了口气,道:你比朕更清楚,与霍家联姻,也许对你更有利。
    谢景修郑重道:父皇既知儿臣的心意,便该知道,颜凝是儿臣认定的人。这辈子,儿臣绝不会为地位、权势或者任何东西放弃她。
    绝不会。
    陛下看着他,不觉轻笑,道:你说得就和你放弃过她似的。罢了,随你罢。你自己的事自有你自己做主,朕管不了。
    谢景修没说话,只是眸子越发的深邃起来。
    直到寝殿的大门是他身后关上,他才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天边的烟霞,拧紧了眉头。
    第39章 、送别
    翌日, 便有消息传来,陛下头疾发作,又受了惊吓,风邪入体, 亟需静养。即日起, 由太子谢景修全权负责治理黄河水患之事。
    远处已是黑压压的一片, 瞧着这光景, 怕是要下一场大雨了。
    颜凝趴在水榭的栏杆上,望着天边的乌云,心里也越发的沉了下来。
    她记得, 上一世陛下也是视察灾情时被流民所伤, 自此一病不起的。难道,这一世又要走到老路上去么
    她正想着, 便见知书走了过来, 她手里捧着一坛子酒, 道:姑娘,大姑娘让人送了这梅子酒来,说是她亲手酿的, 本想给小公爷做满月时用,如今流民纷乱, 这满月酒也只能押后了, 这酒便当作是给姑娘的谢礼, 请姑娘喝的。
    颜凝笑笑,接过那酒来,道:长姐手巧, 她酿的酒自是极好的。你帮我分上三份, 给爹娘、允禾都送些。
    奴婢明白。知书笑着应了, 自去分那些酒。
    雨渐渐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颜凝见状,刚准备起身回去,便见知画急急跑了过来。
    她在颜凝身边站定,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道:姑娘,方才有人送来的,说是务必要交到您手里。
    颜凝忙接过信来,只见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阿凝亲启。
    是他!
    颜凝急急展开信笺,熟悉的字迹很快印入眼帘,她只扫了一眼,便将信收起来,冒着雨跑了出去。
    姑娘!您带把伞!
    知画在她身后唤着,可颜凝脚下不停,很快便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府门口,颜予淮刚刚回来,见颜凝火急火燎的往外跑,赶忙唤住她,道:阿凝,你这干什么去?我这有伞
    话音未落,颜凝便走到了他眼前,道:太子殿下呢?
    颜予淮一愣,道:殿下今日启程去河东,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出城了。
    颜凝心中一跳,牵过他的马绳,利落的翻身上了马,转瞬便策马而去。
    颜予淮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丫头一贯持重,没想到还有这样风风火火的时候
    颜凝骑着马一路赶到城门前,才翻身下了马。
    守城的侍卫见是她来了,也都不拦着,只笑着道:姑娘来了。
    颜凝点点头,道:今日可见过太子殿下?
    那侍卫笑着回道:方才已出城去了,姑娘这时候上去,兴许还能见到
    颜凝道了声多谢,便提起裙角,沿着城墙上的石阶跑了上去。
    雨不断的落下来,将石阶冲刷得宛如明镜,远处的天与城墙的颜色渐渐融为一体,都是石墨一般的颜色,灰中泛着隐隐的青碧色。
    天地之间是从未有过的空旷,连繁华的街市上都是空荡荡的。
    颜凝顺着出城的方向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想来,他已出城多时了。
    她趴在墙头上,踮起脚尖向远处看着,可目之所及,也只有无边的雨幕而已。
    半晌,她低低的叹了口气,缩回城墙之中,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衣裳、鞋袜,都已湿透了。
    她倚着墙壁坐下来,取出帕子来擦了擦脸上的水珠,仰头看着天色,想等着雨停了再回去。
    可这雨,却不像是能停歇的样子。
    她低下头来,正要鼓起勇气走出去,却突然发觉头顶上雨停了。
    颜凝一喜,急急抬起头来,只见一把雨伞正撑在她头顶,而他,就站在她面前。
    殿下!
    颜凝一愣,几乎是下意识的笑出声来。
    谢景修见她笑了,也忍不住笑起来。他伸出手来,拉着她的手将她伏起身来,道:怎么连伞都不打?仔细着凉。
    颜凝却没回答他的话,只道:殿下怎么回来了?不是出城去了吗?
    他将她揽在怀中,道:孤惦记你,便回来瞧瞧。
    殿下知道我会来?
    谢景修笑笑,用帕子细细擦着她脸上和头发上的雨水,道:孤总得赌一把,赌输了不要紧,可若是赌赢了,便能见到孤的阿凝了。
    颜凝将怀中的信掏出来,那信被保存的很好,一点都没有湿。
    她看着信上的字,道:殿下的信我看了,殿下要我保重,我也想说,我要殿下平安归来。
    会平安的。他勾了勾唇,道:治理水患只是辛苦,并不危险。反倒是你
    他轻轻挽起她额角的发,道: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孤希望,你能为自己活着。
    颜凝浅浅一笑,道:我已经人性的活过一次了,现在,我只想要家人平安。
    她顿了顿,抬起头来望着他,道:要殿下平安。
    谢景修望着她,眼底有些晦暗不明,他握紧了她的手,道:会平安的。这次,一定会的。
    他说着,将身上的蓑衣披在她身上,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罢。
    颜凝点点头,道:我藏了一罐梅子酒,等你回来
    孤与阿凝共饮。他笑着道。
    好。
    按照上一世的情势,谢景修此去治水并不轻松,可到底还是很好的办了差事,而真正的较量,是在他回京之后。
    那时,陛下的身子眼见着一日日的坏了下去,而康王也就越发的蠢蠢欲动
    颜凝泡在浴盆里,看着氤氲的雾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吱呀一声,门被缓缓推开,又很快被关上了。
    知书走了进来,她手上拿着些梅花花瓣,都是冬日里存下来的。她将花瓣撒在浴盆里,道:姑娘洗个热水澡,待会再喝些姜茶,正好去去寒气。
    颜凝闭着眼睛,道:外面怎么吵吵嚷嚷的?
    知书道:是霍姑娘来看姑娘了,夫人和孟夫人正陪着她说话呢。
    颜凝睁开了眼睛,道:允禾怎么来了?
    知书摇摇头,道:奴婢没听真切,只依稀听见几句辞行什么的
    颜凝唔了一声,道:你先去把那瓶梅子酒给了允禾,我很快便来。
    是。
    颜凝走到房中的时候,霍允禾已等候多时了。
    孟氏见颜凝来了,方笑着站起身来,道:行了,你们年轻人说话罢,我也回去歇着了。
    孟夫人亦道:是了,我与姐姐一道回去。
    两人说着,便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霍允禾笑着道:多亏了两位伯母陪着我。
    颜凝笑着道:如此,倒是我这个主人招待不周了。
    霍允禾道:你淋了雨,若不仔细泡个热水澡,只怕要着凉的。
    她说着,将桌上的姜汤推到颜凝眼前,道:伯母方才嘱咐了我,定要亲眼看着你喝下去才成。
    颜凝皱了皱眉,道:这东西辛辣,最没喝头。
    霍允禾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些日子陛下病得越发重了,听我父亲说,等亲农礼过后,陛下便要起驾,去行宫里养病了。
    这倒与上一世不谋而合
    颜凝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你也要去吗?
    霍允禾叹了口气,道:姑母指明了要我陪她一道去,我心里明白,她还是没打消那个念头,只是想趁此机会,求着陛下将此事定下来罢了。
    这是一门好亲事,多少人盼都盼不来,你怎么反倒愁眉苦脸。颜凝心知肚明却故意问道。
    我也知道殿下很好,将来会是个贤明之主,我也很敬重他,但感情的事情并不是以这些作为衡量标准霍允禾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说这种话,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自己身份特殊,由不得她做主。
    颜凝却笑了起来,看来你心中是有如意郎君了。
    你别取笑我,我拿你当朋友,今天的话你也不要和别人说。
    傻允禾,我还没那么糊涂,能对谁说去?
    霍允禾这才稍微放下心来,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笑?
    哪里可笑了?人生这么短,可以遇上一个喜欢的人是一件幸事,多少人终其一生都遇不上,我是真心为你开心。
    真的?霍允禾有些意外和感动。
    嗯。
    兴奋之余,霍允禾又垂下头苦涩道:可惜我和他隔着天堑。
    隔着天堑又算什么?古人言,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我们为什么不能为自己的幸福争取一次?难道要等到失去那一天才去后悔?
    想起前世允禾和哥哥错失的那份爱,颜凝为他们感到惋惜,不想再让这样的良缘最后变成悲剧。
    可是他那么优秀,也未必喜欢我。
    颜凝听到这里就笑了,在优秀高贵的小姑娘,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竟然也会这么卑微。
    你的如意郎君优秀,但你也不差呀!
    你还笑!霍允禾嗔怪地瞪她一眼。
    颜凝笑的更欢,不如这样吧,我有个法子,帮你试试他的真心。
    什么法子?
    你附耳过来,若是此事成了,可别忘了我这个红娘。
    第40章 、行宫
    三日后, 便是举办亲农礼的日子了。大宋历来重视农耕,每逢春日里,陛下和皇后都要率领文武百官、后宫嫔妃和各家的女眷们祭拜神农氏,并亲自驾驭耕牛耕地, 以示对农耕的重视。
    而今年因着春日里便遭了水灾, 为求大宋风调雨顺, 这亲农礼也就办得更加隆重庄严。
    只是因着陛下身子不适, 这亲耕之事便交给了皇后一人,他则坐在高台之上,观看众人亲耕。
    颜凝和霍允禾、平阳郡主皆着了盛装, 站在人群之中, 由皇后率领着,冲着神农氏的牌位拜了三拜, 方才站起身来。
    阿凝, 我怕霍允禾低声道。
    平阳郡主远远的看了一眼耕牛, 压低了声音道:没什么可怕的,我都打点好了,那头耕牛最是温顺老实, 那牵牛的大叔更是个老手,不过是做个样子, 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霍允禾摇了摇头, 道:我不是怕这个, 我是怕
    颜凝浅浅一笑,道:允禾怕的是哥哥当真无心,对不对?
    霍允禾红了脸, 道:阿凝
    颜凝笑笑, 道:我和你打包票, 你一定会心愿得偿的。
    正说着,只见皇后缓缓回过头来,眼眸冷厉的划过颜凝的脸颊,向众人道:开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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