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别人来说就不一样了,别人只要找到一个空子,就能够偷走你的钱!
    是啊是啊,像我,我出门带钱都是把钱缝在衣服里面的哎,你们别看我啊!我这回可没钱!
    各种说法都有,叽叽喳喳的声音里,阿姨的哭喊声分外刺耳。
    子敏的脸色很难看,其他同学也好不到哪儿去,魏娟直接哭了起来。
    我爸有一年也是辛辛苦苦在外面给人干了大半年的活,然后回来的路上钱被偷了,还好他分了几处放,只没了一处
    其他几个同学也都纷纷说起来自己家里的事儿。
    子敏这才知道,原来大家的生活跟她的生活,还是有那么多的不同。
    原来他们不会给家里打电话,并不是因为一来一去要拨号或者大家都很忙凑不到一起去觉得麻烦,而是因为没有钱,六毛钱的家用电话,一块二的公用电话,一分钟的话费就够他们一天甚至好几天的生活费。
    原来他们的学费是全村一家一家,三毛五毛这么凑起来的。
    原来他们在上学之外还要自己做兼职,明知道别人克扣工钱也还是要去做,因为如果不做的话,大把家境一般的学生抢着去做。
    这个年头,能够不负债上大学,还能拿不低的生活费的人,委实是少数。
    像子敏这样考上大学家里奖励三万块钱买一辆小汽车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子敏久久的沉默了。
    她一直咬着牙往前冲,觉得要多努力一点,多挣一点钱,要站得高高的,跑得快快的,这样才不会被苦难追上。
    但她跑得太快了,已经脱离了真正的苦难太久太久了。
    这一刻子敏深深地后悔起来,她想起来过去的半年里,她在学校里随意说过的话
    开学的时候卖新生指南:就五毛钱而已,五毛钱就能买到这个,不值吗?
    上学的时候觉得大食堂一楼二楼的人太多:算了算了,我还是去三楼吃吧,贵不了多少,能节省不少时间。
    跟同学一起外出的时候没有伞,大家决定淋雨回来,她很不解:就买一把伞啊,我们都买,讲讲价,肯定能便宜的!
    她以为五毛钱一份的新生指南能够为大家省下不少钱,她觉得用稍微贵那么一点儿的饭钱换时间是最有效率的做法,她觉得她能够把伞的价格讲到最低,已经是很会过日子了
    可是,她不知道,五毛钱可能是有的人两天的生活分,三餐,只吃白菜跟馒头,甚至是白米饭配自己家带来的咸菜。
    她不知道,她费尽口舌讲下来的价格,对别人来说,可以就是支付不起的价格。
    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没有跟她一样幸运,从那些深重的苦难里爬出来。
    他们的命运,被久久地定格在泥潭里。
    子敏埋下头去,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脸上的眼泪。
    她自诩聪明,但是有的道理,她却比别人晚懂那么多。
    见她状态不对,魏娟轻轻碰她:孟子敏,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晕车了吗?
    对面因为前几站值班看行李的谭卓然陡然睁开眼睛,还有些迷茫,但口已经开了:晕车了吗?要不要风油精?抹上可能会好一点。
    子敏赶紧把脸压进袖子里,然后才抬起头来,摇头:没有,就是有点儿困了。
    人太困的时候眼睛也是发红的,她理直气壮地想着。
    魏娟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晕车了,你要是晕车了跟我说,我帮你按按。
    子敏好奇:按什么?
    魏娟比划了一下:虎口,还有脖子后面这些地方都可以按一按,能够缓解晕车。
    说完,魏娟笑了一下:因为我们老家去镇上要坐很久的车,我总是晕车,我妈就这么帮我按的。
    子敏认真听着,这一刻她才发现,其实身边的人也从未遮掩过自己的生活,只是她一直没有留意罢了。
    她照顾着魏娟的心情,说道:你妈妈好厉害啊。
    魏娟笑道:嗯呐,我妈妈还会给牛羊接生,很厉害的。
    一听这话,子敏更来劲了:我妈也会!我姑姑跟我姑父也会!
    子敏激动地跟魏娟说着以前在盘溪村的事儿,魏娟也很高兴。
    对面两个同学悄悄看过来,低声道:大小姐终于接地气了。
    第512章 校友会
    虽然互相提醒警醒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都疲惫了。
    也就只有到站上下车的时候还稍微睁一睁眼,其他时候都困得不行。
    子敏好几次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甚至还让魏娟掐过自己两次,才勉强能够让自己保持半睡半醒的状态。
    就在半睡半醒之间,她看到对面的谭卓然,虽然偶尔也是脑袋点点,但是大多数时候,谭卓然都睁着眼睛,清醒地看着路过的人。
    要是谁多往他们这里看一眼,谭卓然就会动一动,挑一挑下巴,那些不明意图的人就会退去。
    有这样的人一路同行,真的会让人很有安全感。
    子敏一边说不要让自己沉溺于这样的照顾,要保持清醒的,但困意来袭,子敏还是强忍不过,睡了过去。
    子敏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听到谭卓然低喝了一声:滚开!
    她一个激灵醒来,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人从谭卓然身边匆匆跑过。
    谭卓然一直盯着那人消失在车厢尽头,才回过头来。
    等回过头来,才发现坐在对面的子敏正睁着眼睛看他呢。
    子敏还维持着跟魏娟投靠头的姿势,除了眼睛睁开了,其他跟睡着的样子没什么两样。
    以至于谭卓然一时之间分不清子敏是真的醒了,还是半梦半醒有睁眼睛睡觉的习惯。
    直到子敏慢悠悠地眨了眨眼睛。
    谭卓然勾了勾嘴角,看了下四周的同学,两排同学都睡得很死,还有人打着小呼噜。
    谭卓然轻声对子敏说:你睡吧,我醒着的。
    子敏慢慢坐直了,抻了抻酸痛的腰背,也放低声音,问谭卓然:你是一直没睡吗?
    谭卓然点点头:我出发前已经睡了一整天了,就是防止在车上打瞌睡,然后
    谭卓然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小瓶风油精:我还带了这个,要是犯困的时候,就用这个凃一点儿在鼻子下面跟太阳穴上,真要是熬不住了,涂在眼睛下面也行,不过那样就太难受了。
    子敏的眼睛大睁,低声道:你这也太拼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厢里大多数人都陷入了睡眠,只有面对面的他们两个还清醒着,气氛十分适合对话,谭卓然的话竟然也多了起来。
    我们大一寒假回家的时候,路上有同学的行李被偷了,他家里的情况很不好,差一点儿因为这样不能继续学业了
    虽然当时不是我带的队,但是那一回之后,我就下了决心,如果是我带队,一定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子敏愣愣地看着谭卓然,突然问他:谭卓然,你这样不累吗?
    谭卓然看过来,目光里有微微的疑惑。
    子敏解释道:我觉得你好像有种习惯把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揽给自己的样子,就连我姐都没这样你要操这么多心,不累吗?
    谭卓然明白了子敏的意思,笑了笑,说道:累,但我就是想着,我考虑得多一些,兴许就能让别人避免一个麻烦,这么一想,也就不觉得累了。
    子敏听后,半晌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说:我做不到。
    谭卓然笑了:没关系,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做到,就像现在,我们一大群人,只要有一个人能做到就行。
    子敏看着谭卓然,其实她心里还有很多话想问,比如为什么这个人非得是你呢?
    但是她也明白,她不是谭卓然这种人,几乎是跟谭卓然的无私奉献完全相反的性子
    他们彼此不能明白对方的做法。
    谭卓然似乎看出来了子敏的想法,笑了一下,说道: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君子和而不同。
    大约是因为刚刚才从并不舒服的睡眠中醒来,子敏花了一会儿功夫才想起来这句话的出处和意思,点点头。
    谭卓然说道:不必所有人都一样,但是我们有共同的尊重,共同的思想,甚至共同的目标就可以。
    子敏看着谭卓然,很轻很慢地笑了。
    这个人,真是好像一块纯洁无瑕的白玉,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一点黑暗的颜色。
    这么光明,这么高洁,对她真的太有吸引力了。
    火车旅途漫长枯燥,好在还有校友才算不那么难熬。
    互相讨论着学校跟老家的事儿,大家都是在沪市或者沪市周边城市的,有些同学还约着一起去玩。
    子敏这才知道谭卓然家也在沪市,不过跟她家不是同一个区。
    但是相比于魏娟他们,子敏跟谭卓然家的距离明显近多了。
    子敏挑了挑眉毛:谭师兄,要不寒假我们也一起出去玩儿吧?
    谭卓然讶异地看过来,子敏咳嗽一声:我是说叫上其他同学一起,大家在沪市聚一聚,怎么样?
    谭卓然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好,那我问问大家。
    子敏笑了一下:请
    大学生总是有着无限热情的,远处的就算了,住在沪市的同学都同意过年的时候聚一聚。
    这种聚会让他们有种成为大人,有社会交际的感觉。
    谭卓然见大家都同意,便点了点头:那好,那我来安
    别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都是成年人,直接约个时间吧,去江心公园之类的地方,玩一天,各回各家就行。
    子敏心里的小算盘也打得清清楚楚的。
    她是想在寒假见见谭卓然,跟谭卓然多接触接触,可不是来给谭卓然增加工作量的。
    谭卓然看了一眼,似乎明白了子敏的想法,笑了一下:好,那就这样吧。
    然后大家就讨论起了时间,刚回家的估计都要走走亲戚什么的,过年之后也要走亲戚,算算,就是小年后的那一两天,不用拜年,也还没到吃轮流各家吃年夜饭的时候,正好。
    于是就定了腊月二十五,在江心公园举办沪市校友会。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时间过得飞快,天亮之后火车走走停停,下一站,沪市南站的播报,终于响了起来。
    第513章 家人团聚
    下了火车,子敏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冷了。
    车上还有暖气,下了火车就没有了。
    站台上的冷风刮得人脸生疼,冻得人眼泪都来了。
    大家顺着人流往出站口走去,出站口的指示并不明显,都是看着别人往哪儿走他们就赶紧往哪儿走。
    十几个同学里,一半都是下了火车还要再转车去其他市的。
    就连家住沪市的同学,也都是要再转车坐车才能回家的。
    但是子敏等于不用,她出发之前给家里发了电报,爸爸妈妈肯定会来接她的。
    一想到一学期都没回家,没看到家里人,子敏的心就扑腾着,恨不能现在就飞回家。
    她把红格子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整理一下,在灰扑扑的人群中十分亮眼一会儿就指着这个围巾帮忙认人了。
    越是临近出站口,人就越多,子敏个头不矮,但是面对着乌泱泱的人群,还是踮起脚尖都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说是排队检票出站,但其实好多人都不肯排队,东一脚西一脚地插队。
    子敏吐槽道:这样也没快多少,大家都出不去,就算挤到前面两三个人的位置又能怎么样?还不止被人挤着往前走?
    费那么老大劲儿,顶多也就往前进个两三米。
    还把队伍都挤得东倒西歪的。
    下车之后谭卓然就走到了最前面,带着大家往出站口去,子敏十分机灵地跟在了谭卓然身后,成为了第二个。
    本来他们十多个人是排得紧紧的,但是不知不觉就被冲散了,现在倒是只剩下她跟魏娟谭卓然三个人在一起了。
    魏娟跟在子敏身后,子敏不时拉一下她,不然魏娟行李那么多,很容易就被人钻了空子挤到前面来了。
    就这么煎熬着,好不容易到了检票口,大家都赶紧把攥在手里半天,不敢放兜里怕不好掏也怕被人摸走了的车票递给出站口的检票员。
    咔嚓一声,小剪子在车票上剪了一个小口子,子敏他们往前迈了两步,终于出来了!
    出来之后感觉连空气都是新鲜的。
    从这里到火车站广场的出口,还有一段路呢,谭卓然说他要留下来等其他同学。
    子敏虽然对谭卓然有那么一点儿小小的意思,但是远远比不过对家里人的思念,于是就此告别。
    魏娟也赶紧接过子敏手里的行李:谢谢你啊子敏,一路上都帮我拿。
    子敏问她:你一会儿怎么回去啊?要不先跟我一起出去吧?
    魏娟笑着摇摇头:没事没事,我已经打听好了,火车站附近就有个汽车站,我要先去那儿坐大巴到我们市。
    子敏点点头,她不是那种上赶着要帮人的人,见状十分潇洒地说道: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啦,再见!
    魏娟举起戴着手套的手,朝子敏挥挥手:再见!
    子敏笑了笑,看向谭卓然,谭卓然愣了一下,也抬起手来:再见!
    子敏看到谭卓然没戴手套,瞬间灵光一闪,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给谭卓然:给你!
    谭卓然吓了一跳,立刻就要还给子敏,但子敏已经飞快地跑了。
    子敏往真正的出站口走去,还没走到呢,眼角余光就看到了明显画风都跟其他人不一样的一块儿
    别人都穿得厚厚实实的,厚棉衣,军大衣,戴着各种毛线帽子,袖套子。
    但他们家的人,穿着唐晚吟从商务部弄来的什么羽绒服,比棉衣薄多了,但是暖和多了。
    而且一家人的毛线帽子都是同样的灰底白边,尤其子清跟唐晚吟,还有小子硕都围着跟子敏一样的红格子围巾。
    子敏一眼就看到了。
    立马伸出手朝家人挥手,栅栏外面的唐晚吟他们自然也看到了子敏,也用力朝子敏挥手。
    子礼现在是变声期,扯着公鸭嗓子在那儿嚎:二姐!二姐!我们在这儿!
    子硕也跟着喊:二姐二姐!我们在这儿!
    子敏也大吼:我看到了!你们等我!我马上就出去了!
    唐晚吟眼尖,看到子敏伸出来的手上光秃秃的,连个手套都没戴,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丫头,不是让她全副武装装备好的吗?
    从暖气充足的地方到这没有暖气阴冷阴冷的地方来,不做好全副武装的准备,就得做好冻感冒的准备。
    子敏好不容易才从火车站的大出站口出来,出来的时候,唐晚吟他们也已经到了大门这边了。
    子敏冲上来就是一个熊抱,双手张开,想把家里所有人都给抱住:爸妈!子清,子礼,子硕,我可太想你们了!
    唐晚吟被子敏这么一个熊抱,心里也暖暖的,赶紧摘下手套给子敏:不是让你戴手套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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