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行人回到住处,已经是一两点的深夜。
    喝了酒的那几个确实七倒八歪,倒也不是真的喝得有多醉,只不过在酒精作用下,格外放得开。
    江群开了第一个装疯卖傻的好头。
    僻静的街道里,她突然学了两声清脆的狗叫,别提,是真的像那种又奶又凶的小狗狗,给所有人都听得一愣。
    人称小江群的柏辰趁势加入了她,打了个配合,学了一声公鸡打鸣。
    嗯,真有点儿鸡飞狗跳内味儿了。
    棠华第一次清醒着看他们胡闹,突然觉得额头有点突突地跳。
    她的酒量也不怎么样,之前被这群人带着,莫名其妙就喝晕了一回。不知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丢人的?
    好在现场还有正常人,让棠华松了口气。
    贺林仙脸通红,看着清醒,皱眉上前打断这俩人:大晚上的,不要、不要扰民......
    还得是小贺团长靠谱。
    下一秒,贺林仙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又吐出来一句:回、回屋里再叫!
    闹腾的两人觉得自己得到了变相的支持,瞬间变得乖巧,一同点了点头,兴奋地往住处走。
    一边走,两人还一边数门牌号,眼瞅着数字越来越近,两人就越来越兴奋。
    棠华:......
    好容易回到室内,几人反而安分了下来。
    闹腾了一晚上,白天又起得早,此时困倦涌上来,原先闹腾的首要分子没了劲儿,在一楼愣了会儿神就磕磕绊绊上了楼梯,各回各屋,收拾去了。
    节目组见今日时间已晚,也没什么可拍的了,纷纷收工离开,只留下公共区域的固定机位。
    终于熬到下播。
    有目的的没目的的都松了口气。
    而原本最有目的、最盼望着下播的棠华呢?
    棠华手里还捧着贺林仙上楼前哆哆嗦嗦为她冲的蜂蜜水,水杯在手心里暖暖和和,心里便也觉得暖和了。
    正好英国的夏日夜里气温偶尔低迷,这份妥帖的暖和还真是恰到好处。
    棠华看着几人上楼的背影,面上不由自主就含了笑。
    她倒是没想过在这一趟行程里,能拥有这么多有人情味儿的体验。
    一时的开心就让她打了点儿小茬,纵使心里总觉得似乎还有什么要紧事亟待她处理,异样感也被她略过了。
    直到棠华慢悠悠上了楼,走到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门口,正待拧开门把手,就听见身后的另一道脚步声。
    棠华心里一惊,整个人便也清醒了几分。
    脚步声停在她身后不远处,判断距离正好是两人房门的差距那么远,夜色寂寥,一点小动静都格外明显。
    棠华一边竖耳去听对方反应,一边重新整理自己的神色,誓要严正以待。
    此时她听到,对方的手似乎已经缓缓落在金属的门把手上。
    那只手的手心温度不算多么灼热,但肯定比森冷的金属要烫,也比自己手腕表面的皮肤温度要高。
    贴在门把手上,或许就像之前扣在她手腕上那样,带着相贴部分温度的碰撞......
    啊不是,走神了。
    就走这么一秒神的功夫,棠华却发现,对方似乎顿住了动作,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拧开门把儿就要进屋。
    于是棠华倏然间回过头,视线正正好撞上对方的。
    夜色里,走廊的唯一光源是悬停在头顶心的一盏夜灯,灯光昏黄,将人影都笼罩得朦胧不清。
    而对方那双幽深如潭水的桃花眼里,此时却没有丝毫意外神情,只有沉静。
    定定望向她的时候,仿佛看透一切,又好似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无奈,最后化作一缕笑意,缓缓落定。
    对方眼底里这一番复杂的神色变化将棠华看得微愣,仿佛无需她再问什么,可不问却又实在不甘。
    所有到了嘴边的话语都像是失去意义。
    棠华默然立在原地许久,而对方竟也丝毫不着急,就好像是在等待她组织好语言,向他发问。
    放空大脑顺应本能,棠华在脑海里回想得却是自己今天下午望着对方眼睛说出的那句紧张。
    今天下午弹琴时,她心里突然生了想法,下意识回江群那句担心又着急的疑问句,就回了一句紧张。
    她为何紧张?
    是因为众目睽睽之下演奏琴曲,周遭环境混乱,心里不适应?
    还是因为时隔千年之久,未曾真切触碰到琴弦,再次触及,生怕自己疏落了技艺?
    亦或者是她目光所向之人顶着和传授她琴艺的恩师相同的面容,且恩师临行前曾叮嘱她好好练琴,希望看到她琴艺精进,更上一层台阶,所以她难免心生紧张。
    只有棠华知道,都不是。
    哪怕最后一项对她确实有些影响,但也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她只是单纯地想要试探试探对方的反应。
    而对方果然没有令她失望。
    当她说完那声紧张,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时,她看见对方收起了所有或是伪装或是因为其他的似笑非笑,换上一副严正神色,眼底有严厉,亦有对她的期许。
    他甚至向她点了点头。
    棠华搭在琴弦上的手指克制不住地用力弯曲,压到了琴弦。
    于是她顺势一勾,又挑了一声弦,不动声色装作是在试音。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心里澎湃的惊骇。
    明明事情不出所料,棠华当时坐在那里,背后却仿佛汗毛倒立,无形中出了一身冷汗,一阵令人不知道是该激动还是该惶恐的战栗感从尾椎处顺着脊髓攀爬而上,直击五脏六腑。
    所以她一首琴曲弹得激昂又愤慨,不光是因为琴曲所要求的心境,实际上还因为,她的心也乱了。
    也不知道对方听出多少。
    重新回过神来,棠华眼底所有仓皇神色都被重新敛起。
    既然对方不逃,那她也无需惶急,乱了分寸,便天生弱势一分。
    不能输!
    棠华在唇角牵起一个真诚的笑,眨了眨眼,仿佛在措辞一般。
    随后她开口主动问对方:还没问过遇先生,对我今日的琴曲如何评价?
    上一回她同故人问起这句话时,自己还是眼神天真,全然是对对方的向往和信赖,如今却是全副武装,全神戒备。
    很难不让人感叹造化弄人。
    遇淮似乎并不意外她如此开口,而是神色里闪过一丝怅然。
    你......
    一句话到了嘴边,却没有机会说完。
    一阵咚咚咚的踩踏声里,两人的独处空间被打断。
    两人同时偏过头,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陡且窄的木制老式楼梯处,很快探出两颗好奇的小脑袋,不是胆大且不长记性再次抱着枕头上门找她们棠华姐姐的江群和贺林仙又能是谁?
    两人洗漱完毕,抱着软软的枕头,没了方才酒精上头时的闹腾劲儿,乖巧得很。
    只是在看见遇淮的一瞬间,两人难免缩了缩脑袋,想起对方上次无声却十分有压迫力的目光。
    但很快两人又挺直了脊梁骨。
    哈哈,这次她们撞好运耶。棠华姐姐也在,谁怕谁!
    江群性格比贺林仙虎,竟然是朝着遇淮瞪了一眼,像是要把之前受的威胁给全部还回去。
    遇淮:......
    他倒是不至于跟这两位小朋友生气,只是这两位小朋友黏棠华黏地紧,还真是......
    遇淮感到自己额角也突突地跳了两下。
    而原本与他相对而立的棠华也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要同遇淮理论的事情,是也只能是两人私底下了解的私事,但凡有任何一个第三人在场,都不好展开来说。
    遇淮似乎也看出她的退却之意,主动开口,将方才的话说完:你的琴艺很精妙,无可挑剔。
    说罢他朝几人微微颔首致意,便径直回了房间。
    棠华无奈地朝两人道了一声:进来吧,穿得少,别在外面着了凉。
    江群和贺林仙得了令,一边欢呼一声往姐姐身边跑,一边不忘对视一眼
    方才她们可看见了,姐姐跟遇淮大晚上的不回房间,搁门口站着似乎是在谈话,谈来谈去只是这么一句恭维的客套话?
    嘁,她们才不信。
    房间很大,床也又大又软,睡三个人算不上多么拥挤。
    棠华还是躺在中间,只不过这一次她被两个好奇宝宝包围,有些头疼。
    棠华姐姐,你之前是不是和这位遇先生认识啊?
    这是不动声色凑得离棠华近了一点的贺林仙。
    是呀,什么情况!好奇死我了,快讲讲快讲讲!
    这是不甘示弱更进一步的江群。
    好奇宝宝一左一右将她挤在中间,好奇的还是她跟遇淮的渊源,棠华便更加头疼了。
    这该怎么与旁人说呢?
    她在两人一人一声的追问下想了想,含糊了一句。
    若要说起来,应当是前年,我找他订了一张琴。
    作者有话说:
    感冒应该算是全好啦,谢谢小天使们关心呜呜呜,再次提醒大家,夏天里也不要贪凉喔,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抹泪
    明天继续努力多写点,争取把之前少的多补一点回来QAQ!冲!
    感谢在20220806 10:09:57~20220806 19:3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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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英国之行
    我找他订了一张琴。
    棠华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自认禀明了今生与对方的渊源, 说到这里就算完。
    好奇宝宝贺林仙和江群保持好奇,屏气凝神, 耐心等了半天, 就只等来沉默。
    两人顿时表示难以置信:不是,这就完了?
    棠华觉得莫名,看她俩一眼, 随即理所当然:嗯。
    贺林仙心细,想了想,追问:当时姐姐对他什么印象?
    棠华:......
    她如实答道:没有印象。
    江群跟贺林仙显然不信:真的假的?
    还能有假?订亲的是这具身体的原主, 又不是她。
    但偏偏这又是事实,可不能算她说谎。
    棠华甚至在心里得意了一秒,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自己何时变得连斗赢了一群小孩子都觉得值得这样开心得意一番了?
    曾经的她可是对谁都不曾如此情绪外露过,除了......于她而言最特殊的那一人。
    而那人嘴里向来没几句真话, 如今想来,若是这位名叫遇淮的男人壳子里果真仍旧是故人的芯子,想必从见面至今,嘴里吐露出来的也没几句真话。
    棠华想到这里就有些低落,垂下眼帘复又抬起,神色里带上了几分赌气。
    不就是胡言乱语张口就来吗?
    世间就没有她棠华学不来的东西,这本事她也学得来。
    而自己要学这胡言乱语的本领, 身旁不就是正正好好的练手素材吗?
    于是棠华认真想了想, 准备再编点儿什么胡话哄哄一左一右两只紧紧黏住她的好奇宝宝, 譬如两家认识所以单纯是父母辈的交情之类。
    总之要问就是, 她真的和对方不熟。
    不过说起这个, 这具身体所属的棠华的父母说不定真的认识这位遇先生。
    毕竟她的母亲是历史学教授, 父亲也是一位低调但技艺高超的古琴演奏艺术家。
    而原主手上有常年习琴的痕迹, 想来是家学渊源。
    这种情况下,他们一家和遇淮这样闻名遐迩的斫琴大师有点交情,所以棠华才能得对方亲斫的一张琴,这也说得通。
    当年,自己也正是因为父皇母后皆是风雅之人,所以才从小就被教导着苦练琴棋书画,不像她所知道的前面几任公主,随意学个样子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而当年的故人,也是在这种情形下,才被请进宫里,原本只是为了教导指点她的琴艺。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这位遇淮,身世究竟如何,貌似并没有人知道?
    这也正印证了棠华的猜测,虽然她不太明白对方的情况是不是和自己的相似。
    一想就想得有点多,回过神来的棠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半天没有听到一左一右两位小姑娘的催促声了。
    这一转神,就见两只好奇宝宝早已困倦地睡了过去,一个呼吸匀长看着乖巧,伸脚却踢了踢被子,一个发出轻微的呼声,像是累到了极致,整个人身子倒是老实。
    棠华摇摇头,替左边那位掖了掖被角,又替右边那位正了正被压住的身形。
    做完这些她又是一愣。
    曾经的自己也是被妥帖照顾看护的人,如今自己反而学会照顾他人了。
    那么曾经照顾过她的人呢?
    身旁两位小姑娘睡得正酣,想来梦乡甜美。
    棠华却睁着眼,看着结构与过去她所呆过的房屋结构都截然不相同的屋顶,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按照行程表的规划,第二天是他们离开伦敦的日期。
    只不过头一天晚上行程太满,众人玩得疯狂,睡得也晚,一行人便将离开的时间放在了下午,好睡个饱觉,并且留足了慢慢收拾行李的时间。
    第二天一早果然没有人早起,节目组一行人进来上工时,客厅连灯都没有亮一盏,只有没拉严实的窗帘从外面透进来一点儿天光。
    节目组可不管,进来一番张罗,一到点儿就按时开启直播,守着空无一人的客厅,静待今日第一位闯入镜头跟直播间观众say hi的幸运嘉宾。
    节目组守着楼梯口等了半天,没等到嘉宾,却等来大门处解锁的响动。
    因为是自助入住的原因,大门处安装的是密码锁。
    只听按键声响了六声后,门外传来一声滴,大门解锁成功,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入口处的过道狭窄不透光,而且还有个转角。
    守在镜头前的节目组一行工作人员看不到,只能从动静里判断,对方行动之间不急不缓,性格想来沉静。
    几人早就守得无聊,来了点动静顿时觉得新奇,随口讨论起来。
    谁呀?我们还有人没到吗?这会儿才过来。
    不是我们的人啊应该?这不是到齐了吗。
    顾导点了点人头,果然,工作人员是一个不落。
    很快他反应过来,从外面回来的应该是嘉宾。
    马功名也反应过来,惊讶地和顾常安对视一眼。
    不是,他们来得也算早了,一群人哈欠连天,但是为了上工也没有办法,只能辛苦辛苦。
    只不过原来有嘉宾比他们还早就出门了吗?哪位嘉宾这么勤劳,昨晚闹到半夜还能起个大早......
    很快马功名想到了什么。
    之前他跟拍的那一位,当时干了个什么事来着?
    好像是晨练吧。
    所以这大清早从外面回来的该不会是?
    而门口处的嘉宾搁好东西就走了进来,进入所有人的视线和转向门口的摄像机拍摄范围,迎着光露出那张清丽的漂亮脸蛋儿,发丝稍显凌乱,有几缕不听话地飘到额前和鬓边。
    而她抬起手随手将发丝抿到耳后,从稍显宽大的袖口处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纤细又秀气。
    不是棠华又是谁。
    马功名扼腕,果然又出去晨练了。
    好可惜,没有拍到!
    按理说晨练回来的人大多是精神面貌清醒又饱满。
    眼前的棠华确实如此,只不过眼下两片明显的乌青色彰显着她昨晚并没有休息好。
    棠华手上还拎着从超市里给其他几位嘉宾捎的东西,看见守株待兔的节目组一行人,也不意外,只是微微颔首算作是打过招呼。
    直播间观众倒挺激动:
    [啊啊啊公主殿下朝我点头了!她在跟我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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